潇潇雨霖铃 第16部分阅读
潇潇雨霖铃 作者:肉书屋
着两团失望。只不过她掩饰的好,在别人没有注意她之前,便已低下头去忙活手里的活计去了。
大壮娘的粗嗓门接着道,“肖语啊,你们这一认了干亲,婶子更不能跟你外道了。”
她说着忽然忸怩起来,肖语奇怪地抬眼看她。
吞吞吐吐了半天,她才趴在肖语耳边以极小的声音说道,“你能不能给我琢磨个新鲜点的玩意,就像你做的靠垫、还有这个什么布贴画之类的玩意,但是要别人没有的,只我独此一份的东西?”
肖语好奇问道,“你要这么独特的东西干什么用?”
她眨眨眼睛,黑脸忽然一半变红,寻思半天,似下了很大的决心般,再次趴在肖语耳边说道,“这不是那啥吗,大壮要订亲吗?我心思到时大壮他爹肯定得回来,我是想……我是想……”
“你打算送给他个特殊的礼物?”她吭吭哧哧半天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肖语替她把不好意思出口的话说出来。
“对,就是这个意思。”大壮娘猛点头,两只大眼充满希冀地盯着肖语,“枣花你肯不肯帮婶子这个忙?”
“帮,当然帮。”肖语笑着点头。在大壮的口中隐约知道点关于他爹的情况,如今有了这个机会,别说大壮娘求她,即使不来求,她也要替大壮努力一把。能帮他们撮合一下,也算是多多少少帮了大壮的一个忙,了了自己对大壮的一份愧疚。
大壮娘双手合十,一付感激不尽的表情。这年代不实行说‘谢谢’这种礼貌用语,如果这里也和现代那么提倡的话,恐怕她早已说出不下一百个‘谢谢’了。
肖语被她逗得发笑,正欲调侃她几句,忽听外面又传来一片闹嚷,她心里一突,直觉地就用眼睛去寻找丫蛋。
几个人说笑了半天,怎么一直不见丫蛋的踪影?
遍寻屋里不见,她跳下地趿着鞋就往外跑。
大壮娘人高马大,紧跟在肖语的后面跑到当院,见院里呼啦啦进来一群人,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回身抄起一根扁担拦在肖语的身前,大声喝道,“你们怎么又来了?”
“我们来要孩子!”为首的一人把正欲说话的丫蛋爹拨在一边,凶神恶煞道。
“你是谁?”肖语跨上前一步,站在大壮娘的并排,看着那人问道。
“我是那丫头的夫君,你们凭什么抢了我的婆娘来?为你们做牛做马,给你们当奴仆。”
这人把话说的理直气壮,肖语不由细细打量他好几眼。只见这是一个身肥体壮的虬须男人,个子虽然不高,但满身透出来的都是凶气,还有那一对环眼,看了叫人总有一种被狼盯上了的感觉。
男人瞪眼对肖语吼道,“还不快把丫蛋给我交出来?别等着老子发怒,拆了你的狗窝!”
肖语气往上撞,这人满嘴喷粪,还真是一句人话也不会说!
她眯了眯眼,冷声问道,“你说丫蛋是你的媳妇,可有何凭证?”
男人掏出一纸婚契,抖手扬了扬,“看好了,老子这就是凭证,是那丫头的奶奶亲手按的亚。”
丫蛋的爹在旁边急道,“可是丫蛋已经死了,你就不能放过那孩子吗?”
男人凶横地道,“我不管!人我已经给你领来了,这丫头就是我的了。生,我要见到人,死,我也要见到尸!”
男人说完,一脸不耐地把丫蛋爹推向一边,“去去去,一边呆着去,这里已经没你什么事了,要不你就马上给老子滚,别耽误老子办正事!”
丫蛋爹被推的一个趔趄,幸亏旁边的人扶了一把,才不至于跌到。站稳之后,他又奔到男人跟前,噗通一声双膝跪地,拉着男人的裤腿道,“求求你了!饶过我们丫蛋吧,要不你把那女人领回去吧,我不要了。我的丫头可怜,她真的死过一回了,不信你问他(她)们。”
他说着,伸手去指那些跟来看热闹的众人,可惜他的眼光所到之处,人人如碧蛇蝎一样低头躲闪他的目光,更有甚者,外围竟然有几人转身给了他一个冰冷的背影。
丫蛋爹失望已极地收回目光,依然紧紧揪住男人的衣裤,喃喃道,“我说的是真的,你要信我。”
男人冷笑,“信你?信你他妈的是傻蛋!”说完,一把拨掉丫蛋爹紧揪衣服的手,满脸不屑道,“噢,你说怎么着就怎么着?我于老五岂是随便任你耍弄之人?我大老远地把我那寡姐弄回来,难道就是为了换你这一张破纸?”
越说越气,一脚把他登出老远,骂道,“妈的,我于老五什么时候让人骗过!你们也不打听打听我于老五的名头,竟然敢太岁头上动土,你们活腻歪了不成?”
丫蛋爹被他踢在胸膛上,想是踢得重了,半天没有爬起来,男人又接着骂道,“回家给老子好好等着,等这头的帐了了,老子再去找你和那老不死的算账!”
“你……不要……”丫蛋爹试着往起站,围观的有人上去扶他,男人把眼一瞪,厉声喝道,“我看哪个敢多事?”
空气立刻变的凝滞,众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却又敢怒不敢言。
那人一缩头,悄然无声退了回去。
第三十七章
肖语心里气愤,头脑却异常冷静。当男人骂完丫蛋爹转回头来面对她的时候,她先男人一步抢先说道,“你有婚契,我也有买人的证据,不知道咱两人的证据到了官府,哪一个更有效。”
虽然不知道这年代买卖人口的律法是怎么定的,但想也能想出个大概,卖身契肯定比婚契的法律效力要高的多。
之所以如此地说,肖语也是怕这一方地头蛇荤搅乱闹地把家里搞的乌烟瘴气。如今萧飞逸不在家,若他真要动手抢人,自己无论如何是拦不住的。就算加上大壮娘和红菱,几个女人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何况他的腰带里还别着一把明晃晃的牛角刀!
她这一说,反倒把那男人激的更怒,立刻便双手叉腰,双腿岔开地横眉以手指点着肖语叫嚣道,“老子管你有什么证据,既然那丫头许了老子,就是老子的人了。没有老子的签字画押,谁的证据也不好使!若是谁想跟老子过不去,硬要从老子手里抢人,那老子今日就让她血溅五步,给她个好下场瞧瞧!”
语声未落,散着森森寒光的刀已猛地被从腰里□,太阳底下晃得人心底生寒。周围的人群立刻嘘声惊呼,呼啦一下如潮水般退后好几尺。胆小的已经快步朝大门口走去。
大壮娘缩缩脖子,拉起肖语到一边嘀咕道,“要不咱让他把丫蛋领走算了,为了个小丫头,搭上条命咱不值过。”
肖语咬着唇摇头,心里的滋味复杂难明。
算了,不要拖累大壮娘了,人家也没有义务非要替自己和丫蛋出头。
如此想着,她便轻推了大壮娘一把,“婶子,你还是退在一旁吧,这事你就不要管了。”
大壮娘急了,拉住她的手用力捏紧,把她又往回拉了一大步说道,“枣花,你就听婶子一句劝吧,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别自个硬撑着了。万一出了人命,可不是闹着玩的。”
肖语把心一横,甩开她的手兀自往回走。
那于老五冲着她扬眉得意道,“快去把丫蛋给老子领出来,老子这便饶了你这个小娼妇,否则的话……”
他话未说完,只听‘啪’地一声脆响,一众人等立时愣在了原地。
整个院子里的空气仿佛都被这声响亮的耳光声带得轻微震颤起来。人们惊呆地朝声音的发源地看去,不知何时,那粗丑的汉子身边已多了一位丰姿俊朗的年轻人。
年轻人长眉倒竖,玉面含霜,两道幽寒的眸光如两把绞索一般,森森地锁在于老五的身上。
“你信不信你再敢侮辱她一个字,我便会立刻要了你的命?”
俊美男人寒若幽冰的话,带着森然的鬼气,有若地狱来使一般回荡在众人的耳边,直把人的血液仿佛都冻僵了一样。
于老五捂着半边肿起的脸,嘴角淌着血水,恶狠狠地瞪着俊美男人问,“你是谁?竟敢问也不问便打老子,难道你活不耐烦了不成?”
美男轻哼一声,把关节捏的‘咔咔’作响,并不多看他一眼。
于老五仿佛受到了极大的侮辱,把刀舞出来一朵刀花,做足饿虎扑食的架势便要扑将上来。
人群里有人小声地代他答道,“他是这家的男主人。”
于老五‘呸’地吐出一口血水,用刀尖指着美男邪笑道,“就你这付毛都没长全的小样儿,也配做一家之主?给你个女人你许会干?我看不如把你那破的没人要的女人,今日归了我……”
“啪”!又一声脆响,直接阻断了他还未说完的浑话。人们的眼珠几将瞪出了眼眶,谁也没看清这个俊美男人是如何动作的,那于老五的另半边脸便也如馒头一般,立时肿胀起来。
这一回院子里静的更加彻底,连呼吸声似都不见,在风清日朗的苍穹下,真真正正的达到了落叶可闻的地步。
于老五僵直着脖子不敢乱动,刀切破了皮肉,粘滑的血顺着脖颈蜿蜒而下,有如毒虫一般,震慑着他的心。
俊男阴冷的语声在耳边响起,“你信不信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让你的人头落地?”
“哎呀爷爷饶命!”于老五这回真正领略到了男人那透澈肌骨的森寒,先前强装出来的色厉内荏的蛮横早已消失不见,被赶着上架的鸭子般挺着脖子干嚎起来。
“说!你到底来我家干什么?”
握在自己手里的刀子又在俊男的劲力催发下入肉一分,于老五的心脏也仿佛被剜了一下,突地剧颤抖动起来,他扯着喉头哀哀叫道,“我没事,我……我就是发羊角疯,走……走错门口了,突然跑到你们家……抽风来了。爷爷饶命啊!”
萧飞逸唇角微抿,握着他腕部的手微一用力,于老五吓得嗷嗷怪叫,“爷爷饶命!爷爷饶命!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啊……”
萧飞逸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清冷着声音问,“丫蛋是怎么回事?”
“啊?啊没事,没事。”于老五脑袋不敢乱动,挺着脖子眼睛溜溜地斜视着他哀哀说道,“是我一时鬼迷心窍,说梦话,说梦话。”
“是吗?”萧飞逸的声音又阴沉了几分。
“是的,爷爷,大家伙都可以作证,”于老五说着,由怀里掏出那张婚契,递在萧飞逸的手上,“我于老五发誓,我真的是在说梦话!”
萧飞逸松了手,于老五兔子一般,擎着刀退出老远。一边警惕地望着萧飞逸,一边伸手捂住脖子上的伤口,来回转动几下,见无大碍,拔脚便走。
萧飞逸看着他的背影道,“衙门里的孙捕头是我的朋友,以后你若是再来扰闹我的家人,别怪我没事先提醒你,孙捕头正愁找不到关你坐牢的证据呢。”
于老五的身影顿了一顿,悉数听完萧飞逸的话后,终是没敢回头,丧家犬一样夹着尾巴走了。
一众人散尽,肖语在房后的柴垛旁找到了丫蛋。小丫头已经吓得面青唇白,肖语把她拉出柴垛时,她的身子还在瑟瑟发抖。
红菱给她沏了一小撮朱砂,哄着她喝了,再拿个桃子给她分心,过了好半天,她才算安定下来。
萧飞逸换好一身衣服过来,见丫蛋这付余惊未济,吓坏了的模样,不由皱紧眉头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肖语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萧飞逸默然半晌,最后长叹一声道,“那人手里拿着刀,若不是我及时赶回来,还不知道将会是怎样的后果。我看得多安排些人手在这里了。”
肖语皱眉道,“这么几个人房子便已不够用了,若是再多几个人……”
萧飞逸轻声道,“搬到我的别院去住吧。”
“那怎么成?”肖语毫不考虑地急忙拒绝,“我爹的病还没好呢。再说,他也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家。”
她心中是有气的,所以说话便有些声高。萧飞逸奇怪地看着她,她却毫无所觉地想着自己颇为委屈的理由。心说若不是你来挤,你姐姐又硬塞个红菱过来,我们几个人住这房子还不是绰绰有余?
气氛变的有些沉闷,萧飞逸站在那里不再作声。
丫蛋怯怯地拉了拉肖语的胳膊,“姐姐。”
肖语低头看她,小脸蛋泛着一层不正常的潮红,探手摸上她的额头,触手有点烫。
别是感冒了吧?
肖语深深呼出一口气,平复一下心绪,拉起丫蛋的手,轻轻按着外关|岤,缓了声问红菱,“红菱,咱还有治伤寒的药没有?”
“有。”红菱放下手里的活计,眼神不善地看看丫蛋。
“怎么了?”见红菱半天没有动静,肖语抬头问道。
“姐姐,”红菱轻咬嘴唇,犹豫着道,“那男人已经知道丫蛋在咱这里了,以后他若再来闹,又适逢公子不在的话,那可……危险了。”
说完之后,她低下头去,不敢去看任何人。
又是一阵沉默,空气变的更加沉闷。红菱的头越来越低,终是忍不住小声解释了一句,“今天若不是公子回来的快,姐姐的处境真的是危险了。”
肖语的脸沉下来。萧飞逸更是面沉似水,整个人如罩着一层霜气。
他背着手站在地中央,眼睛直直盯在肖语的脸上,平板板地说道,“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搬去别院,要么就在这里加盖房子。”
肖语低头不语,红菱去柜里翻了一颗蜜制药丸出来,又去厨房端了一碗温水,一并递到肖语手里,以极轻的声音说道,“都怪红菱多嘴。”
肖语接过碗闷声道,“不关你的事。”
仔细把药丸掰碎团成小粒,让丫蛋囫囵服了,自始至终都没有再看萧飞逸一眼。萧飞逸自觉无趣,站了半天没换来肖语的一句话,终于忍不住轻哼一声,转身回自己那屋去了。
肖语润着眼角,余光瞄着他的背影走出屋去,心里的一股郁气急剧地膨胀起来。
丫蛋小心翼翼地扯扯她的袖子,“姐姐……”
“没事,你先睡一会,姐姐出去一下。”肖语安慰似的拍拍她的手背,从炕柜中给她取出了枕头,待她乖乖躺下,便一声不吭自顾向屋外走去。
“姐姐……”红菱对着她的背影叫道。
“……”肖语头也不回,根本没听见似的,一脚迈过门槛走了出去。
“对不起。”红菱加大了音量,余音震动在空气中,婉转着追随在肖语的身后,一字不落地透进她的耳腔。
肖语急步走出大门,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落下来。眼前一片模糊,天大地大,她不知道哪一处是可供她尽情落泪、随便发泄委屈的地方。
真的是恃宠而骄吗?不,她不这么认为。老爹一辈子的心愿,到老了终于能住上自己亲手盖的房子了,她又怎能忍心不顾老爹的感受,搬去别院让他去尝那寄人篱下的滋味呢?
虽然那是萧飞逸的家,虽然将来也有自己的一半。但,那毕竟是人家的,不是自己一分一分攒下来的基业,老爹住在那里,心里不会有踏实感的。
何况老爹现在正在养病。
而这养病的的幽静环境,也被萧飞逸横空一脚地搬来同住给破坏殆尽。每天闹闹嚷嚷的,都是他这一班子的人马。他却毫无自知之明,自己本身没有做到多好,还有什么理由来强迫自己听从他的命令?
委屈地走走停停,流过泪之后心情舒畅不少。
起风了,细小的沙尘迷进眼睛,本就酸涩的眼睛变的更加胀痛。低下头去努力眨动眼睛试图以泪冲出异物,无奈方才哭的尽情,泪已流干。少了泪水的润滑,沙砾反而磨的虹膜如针扎似的疼。
“姐姐?”孙飞鸿的声音由身后响起,肖语睁一眼闭一眼地扭过身去。
“你怎么在这?”孙飞鸿讶然问道。
肖语看看脚下,原来自己站在一座灰堆旁。想是不知不觉间揉着眼睛走岔了道。怪不得迷眼的沙子这么尖利,弄不好就是铁匠炉里扒出的渣滓进来眼睛。
“我迷眼了。”肖语捂住一只眼边揉边道。
“哪里?”孙飞鸿侧头仔细端详她的眼睛,“我给你看看。”
突然他又惊叫道,“啊呀,怎么这么厉害,两只眼睛都肿的像桃子。”
肖语面色微红,刚放下的手又悟了上去,另一只手打掉他已伸在眼前的脏兮兮的黑手,“你的手干净吗,黑乎乎的洗都没洗就往我的眼睛上凑乎,再把我的眼迷了可咋办?”
孙飞鸿看看自个脏乎乎的黑手,嘿嘿一笑,把两只爪子在前襟上来回蹭了蹭,再伸到肖语的眼前道,“这回没事了,快让我给你看看。”
肖语退后一步急速闪开他的黑一块白一块的脏手,大声叫道,“不用你看,你给看完,估计我的两只眼睛都睁不开了。”
孙飞鸿挠头,“那怎么办,这迷眼可不是闹着玩的,时候长了,沙子可就要包在眼肉上了。”
“去你家。”肖语撑了撑眼皮,让疼痛难忍的眼睛见了见风,“让你娘给我看看。”
铁匠媳妇正在做饭,一盆已发好的玉米面摆在锅台上,灶下的火呼呼烧的正旺,锅里的水哗哗开着,水面上贴好的玉米面饼子像一块块扁圆的黄金,在热气的熏蒸下异常地夺人眼目。
“娘,”孙飞鸿把倒完灰的簸箕往门口一戳,拉着肖语的手一头钻进了热气氤氲的屋子里。
铁匠媳妇把最后一个饼子贴在锅里,头也不抬说道,“让你出去倒个灰,怎的这么半天才回来?我这还占着手呢,没法添柴禾,幸亏你爹过来搭把手,不然等你回来烧火,干粮早就掉进水里了。”
贴玉米饼子也是讲究火候的,锅凉了不容易贴住,所以在贴饼子的时候火得跟得上,锅里的水温至少要保持在八九十度。
肖语对这些虽不大懂,但也能猜出来个大概情形来。
孙飞鸿捅了捅铁匠媳妇的腰,隔着水气对着他娘的后背说道,“娘,姐姐来了。”
铁匠媳妇急忙回过头来,扎撒着手笑道,“原来是小语来了,我道这小子怎么今天没跟我犟嘴呢,闹半天是有管着他的人在旁边呢。”
孙飞鸿在旁边急道,“娘,别说那些没用的话了,姐姐的眼迷了,你快洗了手给她瞧瞧。”
说着话,他已端了一盆水过来,递到铁匠媳妇面前。
肖语的眼睛被蒸汽一熏,方才沙砾磨出来的疼痛已缓解大半。眼膜得到湿润,不再干巴巴疼的难受。用力再眨几下眼睛,终于又引出了泪意,泪滴冲出眼角,沙砾也跟着不见。再眨动几下眼睛,确定没事了,才说道,“好了,没事了,它自个出来了。”
孙飞鸿嘟嘟囔囔道,“方才还疼的什么似的,这会子倒是没事了。”
铁匠媳妇擦完手拉着肖语往里屋走,回头吩咐孙飞鸿,“你看着烧火,别让火掉出来炼荒。”
“嗳,知道了。”孙飞鸿闷着头回答。
肖语进屋之后迫不及待地问,“二婶,你那日看见红菱出村时,她的前面有陌生的男人吗?”
铁匠媳妇摇头道,“没有。”
“你再好好想想?”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或者比她提前一刻出村的男人?”
按照萧飞逸的说法,半里地正常人走也就一刻钟的时间,如果那人贩子真的用了药,那么他至多也就半里地的浮动距离。
铁匠媳妇见她神情无比认真,不由也郑重起来,凝神细想半天,最后肯定地摇头,“没有,确实没有。那天你们走后,我越想越后怕,活也没心思干,一直就坐在门口望着外面到天黑。期间倒是有几个咱村的人经过,不过都是进村的,出村的只有红菱一个,再无他人。”
“进村的也没有陌生人?”肖语慎重地再次求证。
铁匠媳妇依然摇头。
肖语激动的心脏‘扑扑’直跳。那么这个红菱真的是在撒谎,而且不计后果的撒谎!
无意中得知铁匠媳妇那天在门口坐了一个下午,已是大牛等人为肖语作证之后几天的事了。肖语当时并没有太在意,既然不打算再追究红菱了,再问多余的问题也就没有意义。
本打算就这么放过她,只要她不出大格,便这么将就了。自己心里的酸醋都打算忽略不计了。
可是,这个红菱,做的实在是太过分了。
肖语心里明镜似的,今天自己和萧飞逸的矛盾,全是拜她的挑拨离间所赐。
她以为她的言语够隐晦,随便两句话就能挑起他们的矛盾。
肖语心中冷笑,不看我肖语是什么人?这么点小把戏再看不穿,我岂不白看了现代里那些宫斗的电视剧了?
若不是因为……
肖语暗自盘算,她头疼的只是知守夫人的横插一脚,如果她不是拿话把红菱坐死到了自己的身边,自己也许早就把红菱清理出门了。这其中关了好几个人的面子,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自己和萧飞逸收了,知守夫人‘好心好意’地送了,如今想要打发她走,总得有一个过硬的理由才是。
第三十八章
由铁匠铺出来,正碰上萧飞逸往这边赶。见了肖语一把拉住她搂在怀里,肖语手里拎着刚出锅的玉米饼子,来不及躲闪,便被他一并拢在怀里。
“嘶。”萧飞逸抽了一口气,饼子热的烫人,即使隔了两层衣服,也着实把他烫了一下。
肖语趁他松手的空,把饼子往高举了举,“二婶贴的饼子,刚出锅的。”
萧飞逸看也不看笼布包着的饼子,只把眼睛盯在她的眼睛上。
肖语此刻眼皮肿胀的如两只含足水分的桃子,高高地挂在两道弯眉下,突兀的把两道好看的眉毛挤得更加细长。
“小鱼。”萧飞逸摩挲着她的脸颊,拇指若有似无的划过她肿起的下眼睑,“别再跟我治气了,我也是一时心急,话说的重了,你别在意了好不好?”
他的声音是温柔的,话也说的让人感动。只是,这样的场合?肖语彻底无语。
大道之上,偶有村人来往,晚归的牧者,还有铁匠媳妇站在门口笑眯眯的望眼……这些怎么都难以让她尽情地投入其中,心有感触的同时,还得分出心来去顾及别人的暧昧眼神。
她轻拍他一直在颊上流连的手指,垂下眼帘红着脸说道,“别这样,不少人都看着呢,回去说吧。”
“你不肯原谅我?”萧飞逸急了,抬起她的下颌逼视着她的眼睛,“我明天就要回京了,你怎么的也不能因为这点事就和我闹别扭,让我走的不安心吧?”
“你明天要回京?”肖语抓下他的手,惊诧着问。
“可不是。”萧飞逸表情有点委屈,“所以我才担心你的安危,打算让你搬去别院里住,没想到反惹了你一肚子气。”
肖语自知理亏,先前同他生气也是有点过于使小性,细究起来,该道歉的是自己才对。如今听说萧飞逸要走,心里的柔情一下子溢出来,她轻拉他的手柔声道,“你怎么不早说?”
“你也没容我开口。”萧飞逸更是委屈,就差像小孩子一样掉下两行泪来。
“是我不对。”肖语明知道他在作戏,还是忍不住心内小小的感动了一把,话说的极低极柔,再加上诚心诚意的语气,立时把萧飞逸惊愣的佛爷一样定在了原地。
萧飞逸何曾见过此等神情的肖语,一颗心脏仿佛被她的形神动态化成的钩子勾住了一般,顿时便漾出了一股冲动,伸手就过来揽肖语。
接下来的动作,肖语几可预见,上演的必将是无休无止的热吻。因此她早有防备,侧身打掉他的手,一刻钟的温柔女神立刻化成了凝眉罗刹,“你注意点场合行不行?这可是大街上。”
魂不守舍的某人被这一巴掌彻底打醒,心底空落落的划过一丝失落,带着小小的恼羞成怒不以为然道,“我与我的娘子亲热,与别人何干?”
虽然如是说,还是乖乖地依着肖语的脸色把手放了下来。
肖语无奈地叹气,都说冲动是魔鬼,萧飞逸这么精明的人,每每在她的面前都表现的小孩子一样,随性用事,哪里像一个掌管着诸多商业网点的成功男人?
心里惦记着正事,只得牵了他的手边走边问道,“是不是生意上出了什么麻烦?”
萧飞逸神色凝重起来,点头道,“不算太大,但是得我亲自回去处理。”
说完便住口不语,没有要往下解释的意思。
肖语也不便追问,生意上的事她不懂,自己一没钱二没势,就算知道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反倒徒增了烦恼。
以萧飞逸的武功,还有七王爷这个后台,估计无论黑道白道,他应该都能够摆平。无由地,她就是相信他有这个能力。
所以她也没有必要像管家婆似的,什么事都必须了解个底掉。别说还没成亲,即使成亲,他不想告诉她的事,她也没必要死乞白赖硬逼着人家问,没得惹了他的厌烦,反倒使二人心里产生嫌隙。
默默走了一会,萧飞逸又道,“放心,不会耽搁太久的,我处理完事就赶回来,再顺便稍点年货回来。”
是了,他这一去就得一个多月才能回来,到那时估计也离年没剩多少时间了。如此一想,肖语心头袭上一丝淡淡的不舍,为了压抑这种惆怅的心情,只得转移话题,就着他的话引问道,“你每年过年都在哪里过?”
知道他的家在京城,这里的别院就是一个摆设,若不是他的姐姐随着姐夫到这里出任,她想,他也许不会在这里建别院长期耽搁的吧?
毕竟,他在这里的生意,只有一小部分而已。
“每年都是在姐姐府里过的,”萧飞逸答道。
肖语想想也对,姐姐成亲后他便也跟了过来,自小到大都是跟姐姐生活在一起,实际上来说,姐姐的家已经成为他真正的‘娘家’了。
如此一想,肖语更是头疼。他对姐姐的知重,已经几可用逾越母亲来形容了。这么多年的姐弟相依为命,已经铸就了根深蒂固的生活模式,姐姐的想法意见,他自然都是优先尊重的。那么这个红菱的问题,如果摆在台面上来说,处理起来就有些棘手了。没有过硬的理由,是无论如何也过不了他姐姐这一关的。
只要知守夫人不吐口赶红菱走,那么萧飞逸就不会拂了姐姐的关爱之意,随便把红菱打发走的。
而自己也不能逼着他如何如何,令他左右为难。虽然现在他拿自己很当回事,如果硬要坚持,他肯定也会依自己的意愿去做。但这样一来,势必会造成他姐弟之间的嫌隙,从此他便会背负着对姐姐的歉疚过一辈子。而这,是自己无论如何也所不乐见的。
如此一想,肖语便把本想告诉他的,铁匠媳妇口中听到的那番话咽了回去。
还是自己努力吧。自己的幸福自己争取,红菱如果真的抱着什么不纯的目的,想要在萧飞逸的身边争个一席之地倒也罢了,慢慢来,自己总会能等到把她清理出门的那个机会的。如果不是,那么更好,不如就逼着她露出狐狸的尾巴来吧。
萧飞逸第二天天刚放亮就带着麻七急匆匆走了,肖语送到大门口,看着马车走远,直到不见,才返回屋中。
丫蛋挨着老爹睡的正香,红菱已经洗漱完毕,拾掇起活计在炕上忙活着。
屋里的光线还呈着朦胧的昏暗,红菱的半边脸显现在灰色的光线里,也许是那半边脸隐在暗色里的缘故,肖语看她第一眼起,总感觉她的表情有点深沉,似乎还有那么一点点的伤怀。再看她一眼,便系上围裙出去做饭。
边添着柴禾边心里发狠地想,这一回她若再不告而别追随着萧飞逸而去,那么自己是无论如何也容不下她的了。
知守夫人那里即使有再大的压力,也是管不了那么多了。爱情是自私的,如此地瞻前顾后,怕这怕那,自己的幸福都要拱手送人了,她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如果那样,任人明目张胆地抢夺她的爱人,她肖语岂不也活的太窝囊了?
破釜沉舟,鱼死网破,也许这就是最有效最直接的方法。
不成功便成仁,肖语下定决心不再优柔寡断,决定以快刀斩乱麻的方法对付红菱之后,心情立刻便宽敞起来,她甚至期盼着红菱的再次出走。
然而,事实不一定都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发展。她想的虽好,红菱却表现的很乖,她把悦宾楼的那批活做完了,之后便全盘接过肖语一直干着的家务活,洗衣服做饭,烧水喂鸡猪,样样都抢在肖语的前头,让肖语挑不出一点的瑕疵来。
这一天,孙飞鸿过来找肖语,把正在忙着给老爹按摩的肖语拉起来就走。
肖语急忙招呼丫蛋红菱,告诉她们自己出去一趟。萧飞逸临走时打发过来的保镖刘千闻讯出来,便要跟着前去。肖语摇手道,“不用跟着去,我又不出远门,只是到铁匠铺里坐一会。”
孙飞鸿忙补充道,“我爹按照肖语姐给的图样做东西,还有最后一道工续无论怎样都弄不明白,还得请姐姐亲自去指点。这么近的路,还有我跟着,刘大哥你就放心吧,不会有什么事的。”
“是啊,刘千你就在家里帮我照看着他们几个吧。”肖语笑道。
刘千刚来时说什么也不让肖语称呼他刘大哥,肖语也只好作罢,以后便直呼其名了。
这年代毕竟主仆有别。
刘千不便坚持,既然主子如此吩咐,只得作罢,停下脚步任肖语他们离去。
走出大门拐过墙角来到正街上,肖语回头看看见无人跟着,才放心大胆地问,“有信了?”
“嗯,我舅舅回来了。”孙飞鸿点点头加快了脚步。
肖语不再多言,紧随在孙飞鸿身后一阵疾走,不一时便到了铁匠铺。
进入铁匠家屋里,只见铁匠夫妇正陪着一人说话,肖语冲那人点了点头,“杨叔回来了。”
那人显然已经梳洗完毕,脸上身上不见一丝灰尘,肖语进屋他就笑了,及至肖语打过招呼才道,“打听清楚了。”
铁匠媳妇把肖语拉坐在炕沿挨着自己坐下,孙飞鸿端上一盘子瓜子摆在几人中间,又去外屋给每人盛了一碗热水端上来,一一摆好。杨叔端起碗抿了一口水,才又接着被打断的话说道,“她家原本是做丝绸生意的,大概四五年前突然摊了人命官司破产。那楚老爷被判秋斩还未到执行时便死于狱中,楚夫人经受不住打击,在楚老爷死后不到一个月便也去世了,只留下一个女儿,这女儿只有十二三岁,两年之后,这女儿把家产变卖了,后来便不知所踪了。”
肖语问道,“她再没有别的亲人了吗?”
“没有,有也都是远亲,”杨叔说道,“好像有一个表哥跟她走的很近,在她孤苦无依的日子里没少照顾了她。只是那个表哥并不怎么得那里的人缘,一提到他人人都嗤之以鼻,没人愿意多讲,我也就没敢细问。”
“她家的绸缎庄是怎么破产的?”肖语把面前的瓜子盘往杨叔跟前推了推。
杨叔笑着推回来,“姑娘你吃,这是我从那里带回来的特产,籽粒饱满,味香油大,比咱们这里种的好吃着呢。”
接着又道,“据说她爹得罪了一个有钱有势的同行,被人家整的急眼了,那一天喝多了酒拿着刀去找人家算账,却不料失手杀了饭庄里的一个伙计,如此便摊上了官司。又因那对头的背景深厚,好像人家有什么亲戚在京里做大官,因此官府不敢徇私舞弊,任是楚家把家产耗尽都送了礼,也没能保住楚老爷的一颗项上人头,还是判了个秋斩。这一下楚家伤了元气,再加上家里又只有一个十多岁的幼女,撑不住门面,自然就一下子败落了。”
肖语不住点头,又问,“她那对头的名字,可打听过?”
杨叔摇头,“名字没打听到,只听说是个岁数不大的年轻人。”
“还有别的跟这有关的没有?”
“基本上就这些了。”杨叔再度摇头。
谈话结束后,肖语边思考边往回走,孙飞鸿提了一包瓜子追上来,见她魂不守舍的样子不由好奇问道,“姐姐,你们口中说的那个‘她’,是不是……”
肖语竖起一只食指贴在唇上,“嘘,这事只有咱们几人知道,你暂时谁也别告诉谁。包括你家公子,他回来后,你也要守口如瓶,只字不提,记住了没?”
孙飞鸿大眼睛骨碌碌眨了眨,流露着万般的好奇,瞄了肖语半天,最后还是肯定地点了点头,“好,我谁也不告诉。”
肖语眉开眼笑,伸指刮了刮他的鼻头道,“乖,以后事情解决了,姐姐奖励你一样东西,保证是你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
孙飞鸿立刻眼里闪出了两朵火花,迫不及待地问,“是什么?”
肖语笑的贼贼的,神神秘秘地看着他,“不告诉你。”
“嘁!”孙飞鸿很想表示不屑,刚说出一个字就刹住了话尾。肖语说的东西实在让他好奇的紧,不提前探问明白,恐怕以后就得当回事似的惦念着了。那滋味可不好受!于是眼珠转了转,不紧不慢说道,“你不告诉我,我就去公子跟前告密。”
肖语显然没想到他如此耍赖,点着他的额头气道,“你小子,什么时候跟你家公子学会撒泼耍赖的那一套了?别的本事不见长,这些乌七麻糟的东西倒是学的很快啊!”
孙飞鸿歪着头躲避她的手指,涎着脸笑道,“好姐姐,你就告诉我一点点,解了我的心馋就成。不然的话我以后夜夜都睡不好觉了。”
“那也不行!”肖语坚决地摇头,“我告诉了你,恐怕你就更加睡不着觉了,还不得天天跟在我的身后嘟哝我。”
孙飞鸿软磨硬泡了半天,依然不见肖语松口,只得撅着嘴小声说了一句,“小气鬼。”
肖语暗自发笑,心里却依旧被烦心事缠扰,理不出来个头绪。一时间又觉得自己这么做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把一件简单的事给复杂化了。这么地大费周章,如果与原先的想法南辕北辙,根本与自己的事毫无关系,那岂不是赔大发了。为了这么一个人,值得花如此大的精力吗?
可是脑中又隐隐闪着一丝微妙的希望,直觉得这也许就是顺利解决这件事情的突破口。
萧飞逸一个月刚过便返了回来。这一次回来之后让他有了大大的惊喜,肖语天天腻在他的身边,缠着他讲外面的逸闻趣事给她听。还有更让他欣喜的,她居然主动问起他的过去,这真是让他惊喜不已。
依肖语淡然的性子,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肖语有主动问及他过去的那一天。自从他跟她认识开始直到现在订亲之后,她都未曾开口关心一下他的身世,就在老爹提出为他们订亲之时,她都没有主动表现出想了解他的家庭,他的妻妾等情况的欲望。本来以为他这一辈子是不会从肖语的口中,听到她关心他的过去了,却不料这一次返京回来,她给了他这么大一个惊喜。
为此他很是沾沾自喜了一把,看起来自己的决定是英明的,如果不搬过来住,天天和她朝夕相处加深感情,再偶尔地出去一趟小别胜新婚了一把,估计他这一辈子都听不到他想要听的那种关心和在意了。虽然童年的丧母之痛提起来让他有些伤感,但毕竟经年已过,再大的伤痕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弥合。如今说起来,尤其在流露着关怀眼神的爱人面前说起来,也只在心中激起了小小的痛意。甚至这些微小的痛意很快便被爱人关心的话语带来的欣喜所取代。
陈年的伤痛,终于在爱人面前完完全全地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