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户人家第38部分阅读
朱户人家 作者:肉书屋
不清头脑。抬眼瞥了眼于清瑶,她心里突地一跳,想起一个可能性,就压不下心头狂喜。“太太,奴婢自十一岁入府,就一直在兰院侍候四爷,对四爷的一切喜恶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哦,是吗?那这么多年真是辛苦你了。我想,你侍候夫君这么多年,也算主仆感情深厚了……”于清瑶淡淡说着,望着喜形于色的四儿,忽然接着说道:“这样,你出嫁时赏的赏银,就比从前的几个丫头多上一成吧!也算你这些年没白侍候四爷一场。”
被一句话震得说不出话来,四儿身子一晃,差点就跌倒在地。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问道:“太太,你说什么?什么出嫁?谁要出嫁?”
“自然是你了!”于清瑶笑着,温言道:“你如今年纪也大了,虽然没你在身边侍候也怪舍不得的。可再怎样,我们也不能耽误了你的终身大事啊!”说着话,她抬起头来,望着窗外映在窗纸上的人影,眼中笑意更盛。
今天,就要让这几个丫头都听听,知道这个家里她这个主母说话还是说一不二的。
“太太!”叫得大声,四儿惶急地扑跪在于清瑶面前,颤着声音问道:“您,您也要把我配给府里那些小厮?这、这……四爷知道吗?”首发。
“四爷?”于清瑶奇怪地看着四儿,和声道:“四儿,这是内宅的事情……我知道,夫君之前的几个丫鬟,大了都是自己在府里挑的小厮,再求夫人恩典。你放心,我不会强迫你嫁给哪个,你自己尽管选人。如果选好了,我就写信回府知会夫人,为你做主……你在侯府比我日久,府里什么人是好的,你自然是知道的。倒也不用我再与你一一列人选了……”
“不、不……”摇着头,四儿眼泪都要滚下来了:“太太,我不嫁!我、我一辈子都侍候太太和四爷……”
“四儿,你这话可就说得不对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们这些做主子的再不尽人情,也不会耽误你的婚姻大事啊!你这样的话传出去,人还当我们做主子的对不住你们呢!”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四爷不会让我配出去给那些小厮的!”四儿仰着头,目中含泪,虽然算不上多俏丽,可此刻倒也有几分楚楚动人之意。
于清瑶却半分怜惜之色都没有显出,只是淡淡道:“四爷也不是那种不尽人情的人,他只会希望你过得好。你放心啊!”
林华清那般的容貌,又不像一般男人那样大男人,惯常会对女子说好话。就是对丫头、妈妈们,也一样和颜悦色。这样的男人,在深宅后院中,最是受丫鬟们爱慕,就如同她家五哥一样。陪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也难怪四儿会有些想法。只是,可惜现在看来,林华清却没有这样的想法。
似乎是被于清瑶的冥顽不灵闹得心急难耐。四儿怯怯地叫道:“四爷待我不同于一般丫头,太太,你把我配出去,让四爷知道会怪你的。”
“四爷待你的确不同一般。你侍候他这么多年,他格外看重,一再说一定要按惯例为你找户好人家才行呢!”
“四爷真这么说?”四儿有些发怵,愣在地上,怔了半晌,突然爬起身来,往外跑。“四爷不会这么对我,他明明对我很好的……我要去问问,去问问……”
看着四儿的背影,于清瑶没有叫住她。只是眯起眼,哼了一声。
林华清那人,一惯喜言爱笑,只不知到底是不是真的说了什么,才让这丫头就此痴心妄想了呢!
慢慢站起身,她的目光落在桌上那盒胭脂上,目光更冷三分。
才走出耳房,雪儿就迎上来:“太太,四儿她往正房去了……四爷他……”
“随她去好了!要出嫁了,想和主子叩头谢恩也是应当的……”于清瑶平声说着,脚步一顿,低声笑道:“雪儿,回头把我的胭脂换一换。桃花阁的胭脂味道太重,帮我换了茉莉香的。”
雪儿应了一声,也没多想。可后头的五儿和香坠却是抬起头来,望着于清瑶的身影,脸上难掩一抹畏惧之色。
似乎是才想到身后还站着两个丫头,于清瑶回过头,看着四儿和香坠,笑了笑:“今个儿是个好日子,你们两个,我也就不罚了。以后,切莫再生事端。”
两个丫头齐齐应是,忙跟在于清瑶身后。
缓步往正房里走。才走近,已经听到四儿的哭泣声:“四爷,奴婢一直都在您身边侍候着,您不是说奴婢侍候得最好吗?怎么……奴婢愿意在您身边侍候一辈子,您帮奴婢向太太说情,不要赶奴婢出去……”
“谁说要赶你出去了?”林华清的话让四儿面色一喜。可接着,林华清就说道:“不是说了,要给你配个好人家吗?四儿,你放心,你们太太是个心善的人,绝不会待薄了你。”
“太太……”四儿低声呢喃着,脸上尽是茫然之色。缓了缓,她又哭道:“不,少爷,你别赶我走!我、我心里只有你一个……”
在她开始叫“少爷”,一如许多年前一样时,林华清的脸色微微一变,可在四儿说出最后一句话时,他的脸色就立刻沉了下去。
猛地站起,拂袖甩开扑倒在他面前抱着他腿的四儿,林华清沉声喝道:“四儿,我怜你侍候我多年,才如此善待你,甚至让太太为你找个好人,你要是还这么胡搅蛮缠,尽说些有的没的,那我可就对你不客气了!”
“少爷,你不要这么绝情……这么多年,我对您……”四儿哭着去抱林华清的腿,还要再说话,林华清已经一脚把她踹倒。
抬起头,看着走进来的于清瑶,林华清的脸色还未曾缓和过来。“娘子,四儿的事你是怎么说的?”
“自然是按夫君说的,照旧例……”于清瑶微微笑着,柔声道:“我还特意和四儿说了,到时候多给她一成的陪嫁呢!”
“我不要陪嫁……”四儿叫着,爬起身来,又要缠住林华清。
林华清皱起眉,闪身避开。冷冷道:“娘子,我看四儿不想嫁人,也就算了,不要难过她。直接叫个人牙子来,把她带走好了……”
四儿骇得身体发颤:“不、不,少爷,别把我卖出去……我、我嫁!”四儿哭着,哽咽着声音叫道:“我嫁阿大!”
于清瑶皱眉,“嫁给阿大?”抬眼去看林华清,于清瑶也不说话,只看林华清是什么反应。
“嫁阿大?”林华清沉着脸看着四儿,目光越发冰冷。“四儿,你若要嫁,就趁早回京里,老老实实在侯府里挑个人嫁了。若要再乱打主意,就等着跟人牙子出去!”转过头,林华清温言道:“娘子,这件事就由你作主。如何处置都由你,我先出去了……”拂袖而去,林华清头也不回地转身出了门。
“少爷,”四儿凄厉地大叫一声,还要再追出去,却到底跌倒在门口。
几个丫头愣愣地看着,却没有一个上前搀扶的。就连五儿,都不近前。四儿把头靠在门边上,傻傻的,忽然突兀地笑了几声:“呵呵,你说过我侍候得最舒服,别人侍候你都不舒服的……”
于清瑶冷冷看着她,脸色仍是平静无波:“四儿,你到底做何样选择?想怎样,都随你啊!”
四儿身体一震,茫然回头,怔怔地看着于清瑶,却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突然放声大笑。不可自抑的,久久不停……
第三十七章桃花美人眼带春
四儿到底还是被送回了京里勇义侯府。不是和林华清派回京里的人一起回京,而是专门打发了陆富贵送回去的。
于清瑶特意写了一封信让陆富贵呈给赵氏。信里自然不提那些事,而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四儿年纪大了,请赵氏帮着选人选嫁了,一切都由赵氏看着办就是。虽然信里写得含糊,可于清瑶心里却清楚,赵氏一定会召了四儿去问的。
她倒不怕赵氏问明了四儿的心思,就又把她送回来做林华清的通房丫头。虽然安乐侯现在已呈败落之势,可正经人家,也没有新
才进门不足两月,就急着给儿子送通房丫头的道理。赵氏那样精明,又一向看似宠爱林华清,更不至于做出这样的事来。
可是,到底她还存了别的心思,不想让赵氏知道更多农庄的事情。所以在四儿离开时,她刻意施展了一下小小的异能,让四儿在回话时说不清楚两个主子的行径。
想想有些可笑,似乎这段时间来,她的异能成了鸡肋,全无用武之地。可是,如今这院里她最大,上无长辈,林华清又是个随和的,她就是身具异能又和谁人去使呢?
送走四儿,农庄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几个丫头,除了雪儿一如往常,其他几个多多少少都带了些惧意。尤其是五儿,一向和四儿交好,凡事都是跟在四儿身后做的。现在四儿一走,她就好似失了主心骨一样,和其他丫头说话的声音都小了些。
不过,这些事,对于清瑶来说倒也没什么值得一提的。趁着天气好,她和林华清转道去了林华清交到她手上的那个农庄。原本还以为也和她的那个庄子一样,不过是五十亩种了庄稼的田地,再加上一座二进的小庄子。
等到了地头,才发现那个庄子的地,种的根本就不是庄稼。那小农庄,是建在山下,所占的地,有一半是坡田,种的则是桃树。如今桃花已谢,树上结满了青涩的果子。小的不过拇指大小,大的却已有婴儿的拳头般大。
虽然入眼一片深深浅浅的绿,可漫步在桃林之中,却已能想到夏末时,满山红桃灿烂如霞的情形。想来,必是入画美景,美不胜收。
“这五十亩的桃林,一年大概每亩能产四千斤桃子,五十亩就是二十万。除了各府上进的外,一年大概能收三、四千两银子……不过,现在庄上帐上挂的就不足千两了。其余的……”管事的老何说到这儿,忍不住抬头去看一旁看书的林华清,似乎是不知当不当说。
林华清虽是在看书,可明显也是听到老何的话的。抬起头,他笑了笑,淡淡道:“说话那么小心做什么?你家主母又不是旁的人!”转过头,他看着于清瑶,笑道:“这庄子我接手也有两年了,之前收的钱我都花了。所以现在只给娘子剩了个空壳。不过我想娘子不会怪我才是……”
瞥着他笑嘻嘻的表情,于清瑶只是笑,没有说话。
这庄子,林华清若是不交到她手上,她又怎么知道呢?谁知道,京里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却在暗里赚了一大笔钱财?如今看来,京里那两间铺子,大概也是值些钱才是。
“今个是才来,我也不想看帐,回头你把帐送到我房里就是。”笑着吩咐了下何管事。在他恭声说,到时一并把帐房的银子封了送过去时,于清瑶摇头笑道:“何管事一直管着帐,对庄上的事知根知底的。而且既然夫君信你,我自然也是信你的。过些时日,桃子成熟了,也要请工人来摘,想来处处都是要用钱的,那银子,且就先留在帐上。我若没银子使了,再使唤人来取就是。”
何管事连忙应是,面上颜色又好看了几分。
对一个管事来说,若主母一来,就夺了他的权,就是没旁的心思,也要觉得丢人了。于清瑶心里知道,自然说话更加和颜悦色。
待何管事回完了事,于清瑶也不一起回庄上。只是闲闲坐在这半山腰上的亭子里,看着远处近处的桃林。越看就觉心中欢喜。
“春天时,满山遍野的桃花开,想来一定是极美的……夫君,你果然雅致,倒不愧风流才子之名。”她不过是顺嘴感慨,林华清却来了兴致。
“你才知道我是才子吗?啊,对了,娘子,你莫动……小子,快去庄上取我的画具来。今天正要画一幅桃花美人图。”
于清瑶闻言立刻笑了出来:“桃花美人图?哪里来的桃花?!”拿眼斜睨着林华清,她笑着问道:“我听说夫君一向只画美人的,难道我也入得画吗?”首发。
眼泪转流,玩笑之间自带出娇嗔妩媚之意。林华清笑笑,道:“娘子可不就是美人吗?我还记得去年春时,我……我画了一幅娘子的画像……”笑了笑,他没有再说下去。
于清瑶却又惊又喜,说不出心里到底是哪样更多些。“去年春?难道是那次相国寺的牡丹会?真的画了我?上次看,可没有……”
林华清沉默片刻,便坦然笑道:“那幅画,现在应该在可安手上。”
这个答案,是于清瑶之前没有想到的。一听到郭可安的名字,她不由怔了怔。想起那个意兴飞扬的少年,原本高涨的兴致便淡了几分。
她的画像,居然在郭可安手里。难道那个时候……
没有再想下去。于清瑶抬起头,笑着嗔道:“我不管,夫君这次一定要把我画得美美的。这幅桃花美人图,我却是谁也不给的……”
林华清一笑,转目看到奔过来,拿着画具的小子,忙招了招手。五儿几个也忙着帮忙摆开画具。于清瑶静静看着,坐在亭子边上,只是倚在栏杆上,慢慢地扇着罗扇。
林华清抬起眼,眯着眼看她,忽然笑道:“不要动!娘子,就保持这个笑容,千万不要动……”
前世今生,还真没有画师当着她的面来为她画肖像。于清瑶听得林华清的吩咐,果真不敢乱动,僵在当场,一动不动的。
若只是这样坐着,便也罢了,可手里的罗扇还举在胸前,脸上的笑还未曾收敛……
只过得不到半刻,于清瑶已经手酸脸僵,再也笑不出来了。
“夫君,”轻轻唤了一声,看林华清仍是俯首于画纸上,虽看不清画纸上到底画了什么。可看他笔走龙蛇,又时不时地凝神细想,或是抬手在那调好的颜料上轻轻蘸上一下。于清瑶只得收声。
只是,到底坚持不住,偷眼看看林华清,她把手垂了下来,抬起另一只手去揉脸。才摸到脸,林华清已经像头顶生了眼一样笑道:“娘子……”
骇了一跳,于清瑶不敢反驳,直接抬手举扇,抿唇微笑。只是,笑容却渐渐苦涩起来……
过了足足有半个时辰,林华清才停下笔来。持着笔,他退后一步,细细审视片刻,微微点头。这才抬头看向于清瑶,“娘子,可要来看看?”
于清瑶扬起眉,打心底里开心。收起苦笑,垂下手臂,她站起身来,先丢开罗扇,轻轻揉捏着手臂。“已经画好了吗?你刚才没怎么看我啊!”
林华清一笑,没有说话,倒是一旁的小子和五儿,纷纷窃笑,小子更是没遮没拦地笑道:“好叫太太知道,我家四爷画画,从来都是看在心里的……有句话说得好,是什么来着,胸什么……”
“胸有成竹嘛!”于清瑶笑着,可瞥向林华清的眼神却颇为不善。
林华清一笑,也不以为意,凑过来拉过于清瑶的手臂,轻轻揉捏着。
隔着春衫,他略带薄茧的指尖不轻不重地捏着她的手臂,带着微微的麻、暖暖的热度,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的亲昵,倒让于清瑶有些羞起来。
把手往回抽了下,于清瑶想要甩开林华清的手,却不想林华清拉得更紧。没奈何,只得由着他。走近那亭中的石桌前。低头一看,果然是一幅桃花美人图。
虽然现在山上没有半朵桃花,可这画中却是桃花眩目。不过,不是满山桃花。而是一株苍劲有力的老桃花。八角亭中,一个粉衣女人倚栏而坐。不曾因那一树桃红逊色半分。反被那片桃红衬出水粉如玉。只见她一手执扇,正回头凝目浅笑。看那眉眼,倒是她,可是画中女子,眼底眉梢,带着的春色却是有些陌生。
到底,她看着的是谁,让她眼中尽是喜悦?又是谁?让她笑得这样灿烂。
心中一动,于清瑶转目看向林华清,看着他温和的笑脸,不知怎么的,声音就有些打结:“夫君的画,画得真好……这般的传神,好似这样看着,画中人也似能从画中走下来般……只是,画得太好了!我哪里有那么美呢?”
林华清一笑,松开揉捏她手臂的手,却是揽住她的腰,凑近她的耳边,低声道:“娘子可知这画为什么如此传神?”
“自然是夫君的画工了得……”避了避,于清瑶不由转目看向周围侍候的人。才发觉不知什么时候,几个人早垂眉敛目,只看着脚尖。
可他们越是这样避嫌,她反倒更觉一股羞意从心底升起。想甩开林华清,他却拉得更紧。
“娘子,我画得传神,便与你眼底含春,眉梢带喜是一个道理啊!”林华清低声呢喃着,手指滑下,牵起于清瑶的手,轻轻地一捏,“你明白的……”
明白?她明白什么?
转目瞥了眼林华清,于清瑶的心更加乱如一团麻……
真真满山桃花虽谢,却仍开在心上,一片艳色……
第三十八章 夜闻京中讯
自桃花山庄回到张庄,仍是同床共枕。虽然没有更多的亲密,可是头抵着头,脚并着脚,心里却另有一番欢馨。这样睡在一张床上久了,她竟已习惯了身边另有一个人陪伴的感觉。午夜梦回,静静看着身边的人,感受着他轻轻的呼吸,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宁静。
或许,就这样和这个人这样平平静静地过一辈子了!
每当夜里,凝望着他的脸时,她总会这样地想。
可是这一夜,翻转身,她习惯性地睁开眼,却没有看到每一夜都能看到的面容。于清瑶忽闪了下眼,突然间就从迷糊中清醒过来。
翻身坐起,借着窗外的月光,看清空荡荡的屋子。不知为什么,她有些怅然若失。
虽然不知道林华清到底去了什么地方,可是这样把她丢在屋里,又全没交代……
心里有些不自在。于清瑶坐起身,披上衣服,怔怔地坐了会儿,突然起身走到窗前。
推开窗,月光如水披泄而入。今夜虽不是十五,可月明如水,让那并不十分圆满的月亮也看起来格外的明净。
已经快两个月了呢!成为他的妻……
垂下眼帘,于清瑶抿起唇,微微笑着,可心里却有理不清的微妙思绪。
有很多时候,她真的觉得林华清是……有些喜欢她的。可是,他的喜欢,是不是真的只对她一人呢?
揉了揉太阳|岤,于清瑶没有返身回床上。反倒换了衣衫,推开门往外走去。今晚的月亮真的很圆,宁静的小院中,月光如水,让院落中也蒙上一层润光。
走到放在院中的两口大缸前,俯身去看,一团月亮映入水中,那两条鱼沉入水底,竟似枕着月亮睡着了一般。
好生无趣,于清瑶信手择下一根缸下探出头的杂草,伸在水中搅动不休。那两尾鱼晃晃鱼尾,却并不醒来。
于清瑶丢开那根杂草,转过头,静静望着院中,忍不住轻轻一叹。院中好生安静。除了偶尔自耳房中传出的酣声,墙角处、台阶缝里不时响上一声的虫鸣,便再无声息。
明明如此的宁静,可偏偏她却是了无睡意。偏了头,她放开异能,去听远处的声音……
手指轻动,于清瑶挺直了背,目光转向前院。隔着一道墙,可看到前院的屋檐。可她刚才听到的声音,就是从前院传过来的。
皱起眉,于清瑶绕到二门上,才发觉门上的门栓已经被拨了下来。静夜里,“吱呀”格外清晰。回过头,看看院里没什么动静,于清瑶才虚掩了门,往前院走去。甬道不长,走不到二十步,就到了前院。
停下脚步,她静静地听着正房一侧的书房里传来的声音。
自他们搬来农庄后,正房里就收拾了间屋子做林华清的外书房。此刻声音就是从那里传出来。
“林公子,我家世子爷叫我代他好好谢谢您。有了这一篇精彩绝伦的赋,他想做的事就更有把握了。”说话的人,声音很是陌生,于清瑶只是听了一声,就知道不是自己见过的。
“我和你们主子是什么关系,他还用说这一声谢吗?”林华清温言说着,可是声音里所充满的那股自信与傲然之气,却是于清瑶从没听到过的。
“林公子说得是,我家世子爷也说了,这个时候,可恨公子不在身边,让他做起事来只觉得被绑住手脚,不能得心应手。”说话的人叹了一声,“如果林公子在京中,只怕那恭平王如今也……”
“此言差矣!”林华清淡淡笑道:“荣安身边高人辈出,就是没有我为他出谋划策,他也胜券在握的。”
那人闻言,呵呵笑了两声,缓了一缓,才道:“我家世子爷在小人临行前嘱咐小人告诉公子,说是安乐侯的案子近日就要判下来了。大概是会被削了爵位,流放他地。而且,当年御赐的宅子、荫田,怕也是要被收回来的。不过还好,就是被流放,也只有安乐侯一家,那位田老夫人和她的丙个儿子,皇上念着旧情,允他们自行择居……还有,那位于大人,半个月前已经离京上任去了。”
虽然早就已经知道结果,可是突然从一个陌生人口中听到这样的消息,于清瑶还是忍不住心神一震。扶住墙,她靠住身边的墙,呼吸也有些急促。
只听得书房中的林华清顿了下,才平声道:“我知道了。还请转告世子,就说我暂时还无法回京。而且,我劝世子也不要自己呈上那篇赋,而要由看起来不是嫡系的官员上书。哪怕皇上为棉稻之争大发雷霆之时,还要请王爷出面为恭平王说情才是……”
“为恭平王说情?”那人惊讶地出声:“林公子,您没说错吧?我家王爷、世子这些年来就盼着这一天,怎么会在这时候还要为恭平王说情呢?”
林华清也不解释,只是淡淡道:“你只消把我的原话转话世子就是,其他的不要管,你家世子自然明白我的意思……”
那人缓了缓,虽然似乎仍有疑惑,却到底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深深一礼,便告辞。
听得里面的声音,于清瑶忙闪身又躲进通往二门的甬道门后。只听得脚步声自书房中走出来,然后在阶下顿住。敏感的,她觉得那人的目光似乎转了过来。心下惶惑,她下意识地把身体一缩。只听得林华清的声音拔高了一分:“这是我的家……”
虽然不知林华清为什么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可是那人却是一声低笑,脚步飞动,忽地一下飞了起来,如一只苍鹰般飞上围墙。
于清瑶松了口气,还未缓下心神,林华清已经低声道:“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呢?难道……”声音一顿,他的声音里流露出一丝轻佻:“是想我了?”
有些哭笑不得,于清瑶推门而出,看着回眸笑看她的林华清,不知怎么,忽然就道:“我醒来,没有看到你……有些睡不着……”
虽然说得含含糊糊的,可是听在林华清耳中,他的笑容便更盛了几分。
走过来,握住于清瑶的手,林华清温言道:“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见于清瑶不说话,他就又道:“可能这次你们于家真的是一蹶不振了!被削了世袭了爵位,又流放外地……大周立国以来,被如此处罚的公侯,也不超过十人。说起来,也是安乐侯……”
“他站错了位。”于清瑶平静地说着,声音里虽带着淡淡的怅然,却并无多少情绪波动。
林华清看着她,目光凝住,想了想,才道:“我还以为你会说是他恶有恶报。”
“恶有恶报?”于清瑶低笑一声:“你信吗?我那大哥,今日所得,不是因为他做过的恶事,而是在政治博奕中输了先机……”
缓了一缓,她望着林华清,温言道:“这,你我都很清楚。虽然我是一介女流,可有些事情,也是想得明白的。你之前也说了,我大哥是恭平王的最大支持者。他一心想做的就是能辅佐一位皇子,从而重现祖父的荣光。可是,他选错了人选。更或者说,他选错了时机……”
“此话何解?”林华清望着她,眼中闪着笑意,在月色下竟光灿如星。
“你为什么要恭成王为恭平王求情呢?又为什么要王爷一家韬光养晦?”轻声问着,于清瑶微微笑着,“你既然要故意来考我,那我就说上一说……当今圣上膝下无子。所有人都知道最有可能成为皇嗣的就是两位世子,所以我大哥会选择支持我那位姐夫,而你也选择背后支持世子。可是,其实你们都没有父亲大人看得清楚。管他未来皇嗣是谁?现在最重要的还不是圣上吗?”
声音稍顿,她沉声道:“对圣上来说,不管是谁,想在这个时候确立皇嗣之事,甚至全心帮助那未来皇嗣,都是在谋算他的皇位。对这样的人,他又怎么会手下留情呢?”
似乎是自知说得过了,她垂下眼帘,避开林华清热烈的目光,淡淡道:“我也是以妇人之心揣摩,大不敬了。”
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林华清只是笑道:“娘子,我果然没有看错人!能说出刚才一番话的。别说是女子,就是整个京城,满朝文武,大概也不出二十人。”
于清瑶汗颜。她何曾是有远见?不过是已经知道事情会是如何的走向,才说出这一番言语罢了。
自不知她心中所想,林华清深吸一口气,想了想,又道:“我也知道要想立于不败之地,只有保持中立……或者,该说,是站在皇上这一边。可是……富贵险中求!你二哥大概也是这个心思吧?我与他不同之处,也不过是我不想要什么大富大贵,而只是想能风风光光地离开那座宅院罢了。”
“清瑶,”抓紧于清瑶的手,他沉声道:“在我们没有离开那座侯府之前,可能有很多事发生。而我,可能没办法照顾你周全。不过,我想你根本不会让我会你操心的……”
迎着他的目光,于清瑶心中一动,忽然之间就想起长姐的话。
或许,她说得对,妻子这个角色,在很多时候,是丈夫的助手、伙伴、同盟吧?!
嘴角牵起,她没有说话,却轻轻地点头。
至少,她面前的这个同盟者还很顺眼——不是吗?!
第三十九章京中有讯意外来客
隔天,陆富贵就赶了回来。
于清瑶自不好在后院里见他,便往前院去见。
人还没到,就先听到说笑声。听起来,人还很多,好像连于家父子几人都在院中与人说话。知道于得贵不是不知规矩的人,平常从不曾这样逾越。于清瑶不禁有些奇怪。
侧耳聆听,只听得一句,她便眼睛一亮。回过头对着雪儿笑道:“雪儿,你猜是谁打京里来了?”
“谁?不是我堂叔吗?”。雪儿奇怪地歪着脑袋,见于清瑶笑起来,便跑快两步,探头看出去。只看了一眼,她就立刻“啊”的一声叫起来。
雪儿叫得太突然,倒把跟在于清瑶身后的妞儿吓了一跳。眨巴着眼,她皱起眉,似乎是想说什么。可看于清瑶只是笑,就又把话咽了回去。转过头,却口齿微动,似乎说了些什么。
她只当旁人听不到,却不知前面的于清瑶听得清清楚楚。
回眸浅笑,于清瑶也不说什么。是,就连妞儿这个刚跟她的丫头也看得出来,她对雪儿是不同的。妞儿学着如何做一个丫头,可雪儿却根本不是一个好榜样。可是,看到雪儿的笑容,她心里就觉得欢喜。不知,是不是前世对雪儿的歉疚已融入她的骨里,才让她潜意识中就对雪儿更好三分。
“哥哥,你怎么也来了?我好想你……”雪儿抱着陆初五,直跳脚。
陆初五看着数月未见的妹子也是一脸欢喜。只是抬眼看到于清瑶走出来,便立刻拂开妹子,笑着走过来施了一礼。“小姐,不,该改口叫太太了。几月不见,您还是一样荣光焕发。风姿更胜从前。”
“初五,你早就不是下人,何必这么客气呢?”于清瑶有些奇怪地瞥了眼陆初五,只觉他今天格外的恭谨,却不知道到底是……
目光微闪,她忽然有了些猜想。垂下眼帘,倒也不再劝陆初五,只是笑道:“初五,你抛下京里的生意赶过来,想是有急事?”
“啊……也、也不算是急事啦!”陆初五摸了摸脑袋,只是笑。
于清瑶便也不追问,“既然没有急事,那你且和雪儿兄妹聚一聚吧!我先见见陆管事,听他说了京里的事儿,我再与你说话。”
陆初五点头,勾起嘴角,似乎是想笑却还是没有笑成,被雪儿拉走时,也似乎是心事重重的模样。
于清瑶看在眼中,笑在心里。却偏偏不理陆初五,只是笑着转身往正屋里去。陆富贵见状,忙快步跟上前去。
进了正屋,又忙着见礼,把带回来的信恭敬地交到妞儿手上。“太太,小的这次回去,夫人叫我带回来好些个东西。现在都还在车上放着,一会儿还请太太派哪位大姐儿验收一下吧!”
于清瑶点点头,只觉得陆富贵自京里走了一趟,似乎变得更恭敬了。
刚才陆初五一副恭谨之态,分明是有事相求。这陆富贵?垂下眼帘,于清瑶慢悠悠地拆着信,想了想,便明白过来。
此次回京,陆富贵想来也是听说了安乐侯府的事情。虽然他现在不是侯府的人了,可说到底,却还是要觉得以后没了一个大靠山,只能依靠她这个主人了。或许,这看来忠厚木讷的陆富贵,直到现在,才是真的认她做了主人也说不定不少字
想清这一节,于清瑶便也收敛了三分笑意,摆出主家的架势。也不去看陆富贵,更没让他坐下,只慢慢地拆开信,细细看起来。
信是赵氏写的。一手簪花小楷,写得甚是工整。不过,京中大户人家的闺秀,或许不会吟诗作对,弹琴作画,这书法却或多或少都要学的。像赵氏这样的笔力,倒也不算稀奇。
细细看过,于清瑶收起信,便沉吟起来。赵氏的信中倒没有多说什么,不过是说些“来信已收到,所托之事已办妥,你们且安心在农庄小住”之类的话。这样的话,不过是些套话,看似把所有的事都说了,可其实却什么都没有说。
“陆管事,你此次回京,在京中也住了有七、八天了,在侯府中住得可还习惯?可见到夫人了?她和老侯爷身体可还好?”
于清瑶问得轻缓,可陆富贵到底也是在于家当过差的,对主子问话时的那些道道儿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偏着头想了一想,他就答道:“回太太,小人在侯府中住在外头的大杂院里。除了头天去还有临回来时进去见了见夫人外,就没再见过夫人。看起来,夫人的身体仍是康健。而且也没听说老侯爷有什么不好的……不过,小人倒是听说了些事情……”
“哦,老侯爷和夫人身子都好,那我们这些小辈就安心了。对了,是什么事?离京也有一个月了,我还真想知道府里头都有什么趣事。”看似漫不经心,可是于清瑶的身体却在不知不觉中有些微微向前倾斜。
陆富贵清了清嗓子,才道:“小人这次奉命送四儿姑娘回去,自然是要把事情看清楚了才敢来回太太的。所以小人一直都请内院里浆洗大丫鬟衣衫的张婆婆帮我留意着……”抬眼偷看了眼于清瑶,见她没什么反应,陆富贵才继续说下去:“小人听说四儿姑娘回了侯府,就吵着要见夫人。也不知她说了什么混帐话,顶撞了夫人,见了夫人之后,她就被关在柴房里了。过了两天,四儿又求姐妹说情,才又见了夫人。想是她向夫人求饶,夫人就允她自行挑选夫婿。可不知怎么的,四儿姑娘放着年轻力壮的小厮不选,竟选了府里一个死了老婆的管事做夫婿……那管事已经四十多了!”
“是吗?”。于清瑶垂下眼帘,想了想,才问:“那管事姓什么?在府中管着什么事?”
“这个,小人还真打听了。听说那管事姓赵,是夫人的陪嫁人,现在管着内院的采买……”顿了下,陆富贵又低声道:“可是个有油水的好差事。”
瞥他一眼,于清瑶淡淡说道:“知道了,这趟差你当得不错,我自有打赏。你去外头叫了雪儿,先照着单子把东西收了,就回去先歇着吧!啊,对了,叫初五进来。”
陆富贵恭声退出,于清瑶在房中只听得他和陆氏兄妹说话,声音透着股子亲热。
听到陆初五的脚步声,于清瑶抬起头,看着陆初五,脸上自然而然地露出笑容来。也没有像刚才一样刻意摆出什么姿态,就淡淡笑道:“初五,坐吧!”
陆初五笑笑,却没像从前一样随意,反倒先施了一礼,才带着恭敬之态坐下。
于清瑶勾起嘴角,笑吟吟地问道:“你这次过来,是想雪儿了还是向我汇报下京里铺孺子的情况呢?若是送帐本,随便打发个伙计来就是了,何必自己跑这一趟呢?”
陆初五笑道:“送帐本,本就是我应该亲自做的,再说,京里的事情还是要和太太汇报下的。要说咱们梁坊,最近的生意还真是不错。虽然有杜氏一直和咱们抢生意,可到底他们远来,而且因为最近……”
声音稍缓,陆初五顿了顿,才道:“太太,府里的事儿,您也是知道的不少字”
于清瑶垂下眼帘,静了片刻才问道:“你可是听到什么风声了?我这些日子时时刻刻惦记着母亲……可是,我与大姐终究是已经嫁出去的女儿。有很多事情身不由己……”
说着话,她抬手拭泪。虽然心里早知前因后果,也根本不曾担心过半分。可当着外人面,到底还是要表现一番孝意。
这世道,人的舌头也能杀人。一个纯孝的好名声却能替她挡去太多的明枪暗箭。
见于清瑶哽咽难言,陆初五便不好再说下去。等于清瑶哭过一阵,才叹道:“我也是从侯府中出来的。虽然只是个下人,可对府里却有甚是感恩。实在没想到现在侯府竟然……”感叹一番,他才劝道:“太太也不要太难过了。虽然侯爷现在被拘在牢里,可说不定圣上顾念旧情,很快就会放了侯爷出来呢!”
心知此刻大概最后的处置结果还没有公布,陆初五才会这样说。可于清瑶却还是作出开心的样子。
见于清瑶抹干了泪,陆初五才转移了话题:“自侯府出了事,杜氏的处事就低调了许多,也不像从前一样和咱们染房争生意了。有人说,他和咱们侯爷一向有往来,而且和三爷也是朋友……不过,现在就连三太太的娘家,这次也被牵扯到侯爷的案子里,京里的铺子都被封了……”
“是吗?三嫂家也……”前世里,那个曾号称豪富江南的商贾之家,因为这案子,一蹶不振,偌大的家业,除了交付罚罪金外,竟是不过两三年的光景,就败个精光。
于清瑶低声轻叹,听着陆初五说起京中种种,一时间也觉意兴阑珊。
“这人啊,各有各命,到底强求不得……初五,我也倦了,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既然来了,你也住上两天,和雪儿聚聚再回京去……”于清瑶站起身,似乎真的要往出走。
陆初五一急,猛地站起身来,叫道:“太太,我还有事儿……”
于清瑶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也不往外走了,就坐下身,笑盈盈地看着他:“还有事,那且说来听听……”
陆初五脸上一热,不知怎么的,未曾开口,脸上竟已红了……
第四十章低声软语求良缘
睨着陆初五泛红的面色,虽然明知道他此来为何,可于清瑶却还是故作不知。只是笑盈盈地问道:“到底是什么事?初五,且不说雪儿与我情同姐妹,就是你,也是我的得力助手。你,还有什么不好同我说的呢?”
陆初五从前光棍一条,在街上闲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