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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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唯言 作者:年小初

    第二十五章(下)

    魏嘉和周云飞是逃得快,剩下庄景玉和黎唯哲两个人孤零零站在场地中心,众矢之的般接受著来自四面八方,那一道道或激动或兴奋,或羡慕或嫉妒,或无知好奇或……狼血沸腾的,探究眼神。

    庄景玉从小就是个少言寡语沈闷内向的主儿,只喜欢默默缩在角落里,不被人看到注意那就舒服安心得不得了了,哪里曾受到过像现在这样万众瞩目的巨星级待遇?如今被剧组里好不容易才混了点眼熟的工作夥伴们给如同饿狼一般地死死紧盯著,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嗷嗷待“捕”的猎物,浑身都跟长了刺似的扎得慌,怎麽动,都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都是黎唯哲的错……谁让这个人总那麽拉风出色,无论出现在哪里,都注定会是人群注目的焦点呢。

    庄景玉悄悄抬起了点儿眼皮,目光闪躲地看向黎唯哲。两人之间的气氛因为刚刚魏嘉的最後那一句话而微微显得有些尴尬。难堪地抿抿嘴,庄景玉正想开口说点儿什麽来缓解缓解气氛,下一秒却忽然感觉到,头顶被一个强悍而温暖的熟悉力道所柔软覆盖住了。

    黎唯哲极具高度优势的身形y影慢慢往下倾斜倒来,极富侵略x的沈重压迫感里,却十分诡异地夹杂了危险和温柔,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矛盾意味在里面。

    “……喂,”大手不算chu暴可也稍嫌chu鲁地撩乱拨碎了庄景玉细细软软的一头黑发,黎唯哲沈默了片刻,忽而轻声道,“以後,我会罩著你的。”

    庄景玉听完身子骤然一僵。

    黎唯哲手上的动作微顿,随即更加大力地揉起他的脑袋来,低低笑了:“你怕什麽,我这个人说到做到。以後,会真的罩著你的。”

    庄景玉努力忍住自己想要吐槽,“是啊,高中时候一被你罩上,我就被一路从教室给罩到了监狱里啊”──这样的抱怨念头。

    小心翼翼往後退开一步远离黎唯哲的魔掌,庄景玉抬起手胡乱打整起头发来。这可是专门去理发店花了重金请造型师傅给j心设计的,那所谓的什麽,七十年代最流行的……呃……工人发型……哎,就因为周云飞的那一句,细节决定成败,所以全组人都同意了他这个既浪费钱又不靠谱的歪点子……

    大概因为这是一头实实在在花了真金白银,甚至是承载了整个剧组希望的重要发型,所以庄景玉非常害怕一弄乱就再也还不了原,拼命地想要把它弄好。那一副著急而笨拙的模样,简直把面前的黎唯哲给看得忍不住闷闷发笑。

    “哈哈哈!唉,好了好了,行了,你赶紧地快别弄了,”黎唯哲艰难地憋住笑意,一脸的玩笑揶揄,然而眼眸深处,却零星地闪烁出几许稀疏难辨的包容与柔情,“……过来,我给你弄。”

    庄景玉会过去才有鬼了……

    “呃……诶你……”额角哧哧哧浮出了几g黑线,难得的温柔没有得到回应,爱看著庄景玉那一脸的警惕怀疑,就差没直接在脑门儿上上书“骗子”这两个大字了,黎唯哲实在感到很无语也很无辜。他心想自己有没有这麽坏啊,庄景玉至不至於怕自己怕成这个样子啊……

    翻个白眼儿,永无耐心可言的黎唯哲总算得出结论,在对待像庄景玉这种,既逃避闪躲又慢腾罗嗦,简直就和只乌g一样,最喜欢做的事情把自己缩起来藏在角落里,不想被任何人看到注意的y暗家夥的时候,你千万,绝对,永远……永远!不要试图去说服和期待他的主动。

    一伸手便干脆利落地将庄景玉重新拽回了自己的跟前,当然对方的誓死抵抗於黎唯哲来说,无非只是一点恶味情趣上的小调料罢了。嗯……反正他觉得还蛮享受的。

    “喂,我说,你是故意在给你的工作夥伴们演戏看吗?”俯下头凑近庄景玉的耳边,黎唯哲扬手指指两人周围这一大片几乎已经围成了个一个圆圈,而且眼看著这个圆圈的半径还有往越来越短趋势发展的,黑压压的众多人头们,他故意慢条斯理放低声音,语气坏坏地痞笑加威胁起来,“你要是敢再多乱动几下,我怀疑这群人会立马扑上来把我们俩按倒到一起去。”

    “……”

    威胁很有效。

    因为庄景玉在下意识往外圈扫视了一眼……不,仅仅半眼以後,就真的被四周那一双双,明显是变得比刚才还要更加如狼似虎,仿佛几天没吃饭一样的饿急眼光,给彻彻底底地惊呆住了……

    人人都摩肩擦踵,摇摇欲坠的,庄景玉心惊胆颤地觉得,这一圈儿人墙随时都有可能倾覆倒塌,将他和黎唯哲压倒在地的可能。

    “看出来了?识时务了?嗯……”黎唯哲满意地捏捏庄景玉的脸,眯起眼睛懒懒表扬了句,“乖,总算你还没有太笨。”

    “……!!!”

    你以为这都是谁的错!这还不都是你的错!

    庄景玉愤愤地抬起脸,怒目瞪视著眼前某只嬉皮笑脸的大恶魔。

    要不是因为你非要来看排练,要不是因为你总那麽喜欢出彩出风头……你说这要来吧那就来吧,其实想通了也没多大回事儿,可是你为什麽偏偏要开一辆那麽吸引人眼球的车,穿一身那麽招引人注目的衣服,而且一张脸也长得……

    呃……这话……怎麽想到最後反而像是夸奖起黎唯哲来了?庄景玉忽然有些接不下去,窘迫地红了红脸,捏著衣角僵在原地局促了老半天,最後无奈剜了黎唯哲一记,讪讪扭过脖子去,不再看他。

    可是黎唯哲却发现自己就是很恶趣味地喜欢看庄景玉的这种样子──不仅说不出话来,而且居然连在心里想都想不下去……

    实在是太对他的胃口了!

    随意动动手指替庄景玉整了整头发,力气温柔得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嗯……好了,”几秒锺後黎唯哲双手抱x往後一站,上上下下打量了庄景玉几眼,著下巴点头沈吟,“这样子好看多了。”

    庄景玉一听就慌了:“什麽!?我、我可不是为了好看才……这个头型可不是为了好看才弄的!你……你……”一边说一边著急得不行,立马伸手往脑袋上去,想要把刚刚被黎唯哲刨乱的头型再给拨弄回去。

    黎唯哲当然是眼疾手快地阻止:“诶诶,我可没毁了你的好形象啊,你这是在著急个什麽劲儿……我知道你要演的是六七十年代的工人代表,但那时候的人也没土到像你刚刚的那个样子好不好,真是……”

    无语地往上翻了个白眼儿,黎唯哲发现自己实在不敢恭维庄景玉,以及这个剧组所有人的审美观与……历史常识!

    果然是因为都是工科生出身的原因麽……

    庄景玉手顿了顿,情绪稍微平静了些。但仍然充满警惕怀疑,非常不信任地冷冷望著黎唯哲,不说话,不表态,也不动作。

    黎唯哲见状撇了撇嘴,最後痞子一般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漫不经心地笑笑说:“信不信随你咯,但我建议你可以先顶著这个头型去场上演上一圈儿,然後听听大家的评价再做打算。”

    不安地抿抿嘴(这孩子一紧张就喜欢做这个小动作……),庄景玉最终犹豫地垂下了手,眼里的怀疑也似乎动摇了那麽……一滴滴。

    而全程观赏完庄景玉从怀疑挣扎直到信任妥协,这一变脸全过程的黎唯哲,眼里蓦地j光一闪,神情又立马恢复成了最初的吊儿郎当,嬉皮笑脸。

    “诶诶,这才对嘛。”黎唯哲唇角一勾笑起来,眉目间自然而然流露出一股浑然天成的自信与霸气,隐隐约晃得人目眩神迷。

    “你也要想想我是什麽人啊,相信我会有错?”

    “……”

    庄景玉决定收回刚刚那一瞬间的目眩神迷。

    真不知道这世上还有没有人可以跟黎唯哲比比自恋和厚脸皮……

    然而想归这麽想,可是,庄景玉却打算相信黎唯哲这一次。毕竟……他说得没错。只要一想想他究竟是个什麽人,究竟出生成长在一个什麽样的社交,文化和教育环境里,庄景玉就觉得,大概任何跟造型设计有关的东西,在黎唯哲的面前,都可以很幸运地拥有一个,能够被点石成金的完美命运。

    不再去纠结头发的事情,无声的反应对於庄景玉来说那就是默许。

    黎唯哲微敛笑意静静看了庄景玉一会儿,忽然满是遗憾地说:“你今天真是听话,本来想和你一起去吃晚饭的。哎,可惜有推不掉的事情……”

    庄景玉霎时垮下脸再整好脸,长长舒了一口气,心说幸好幸好,最好不要。

    黎唯哲当然看出来了他的这层意思,微微给囧了一下:“……就算你不想和我一起吃饭,可你要不要表现得这麽明显啊……”想了想又觉得有些不爽,眯起眼睛表情凶凶口气恶恶的,“想和我吃饭的人多得是,想和我吃饭但求而不得的人更多得是……现然我给你机会你居然还敢嫌弃?!庄景玉你个暴殄天物的白痴!”

    “……”庄景玉压g儿不明白黎唯哲这一份突然爆发的火气到底从何而来因何而起,想了想,他决定忽略这一切,鼓起勇气小声说,“五分锺已经过了,我、我要去练习了……你、你不就是专程来看我演戏的吗……”

    正好这时候周云飞也从休息室里走了出来,拿起喇叭驱散开周围的围观群众以後,他便冲著场地正中央的庄景玉打了个手势,使了个眼色。

    庄景玉扭头给他比了个ok的姿势,然後又转回脸看向黎唯哲,两只脚在木地板上绞来绞去得厉害,眼神闪躲,张开嘴,语气也多多少少带点儿虚弱:

    “那、那黎唯哲……我、我现在就……真的去了啊……”

    对方仍然摆出一副非常臭臭的难看样子,挑著眉,斜著眼,撇著嘴,最後……

    “……去去去!”

    黎唯哲终於不耐烦地挥手赶人。

    黑著一张脸,黎唯哲将庄景玉从头到脚再给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打量了好几遍,咬咬牙,最後恶狠狠地留下一句威胁:“我警告你庄景玉!如果你胆敢演得不好,那我就让你付给我多绕的这一段路油钱!”

    说完泄愤似地在庄景玉脸上重重揪了一把,然後也不再管他,直接一个转身,大步往观众席上走去了。

    留下庄景玉一个人很没面子地站在原地,良久,他表情讪讪地挠了挠脸,低下头有点儿委屈地小声嘟囔著:“还从没见过演员给观众倒贴钱的呢……黎唯哲什麽时候也变得这麽抠门儿了……以前看他对那些美少年们不是挺大方的麽,这还真是区别待遇啊……”

    几分锺後周云飞以超强的领导能力整顿好现场,大家各就各位,彩排正式开始。而说来奇怪的是,庄景玉本来以为有黎唯哲坐在一旁,自己一定是会超紧张,发挥得也超烂的。结果哪知道这麽一路演下来,感觉不仅比以前所有的排练都要好,而且居然还越演越有感觉,越演越带劲儿,也越演越……忘我了。

    其中遇上某几段特别夸张土气的情节的时候,庄景玉一说完那两句极其热烈疯狂的傻帽台词,喘著气憋了老半天,最後到底忍不住斜了个眼色,偷偷往黎唯哲那边看去。

    他想看看黎唯哲现在有没有在笑他。但却没料到,就在他抬起眼瞥过去的那一瞬间,空气中两个人竟然霎时四目相对,眸光相接。

    ……!

    庄景玉愣住了。甚至一失神,还差点儿被身边那一群正卖力演出著“积极响应代表号召”的工人群众们,给挤到跌出中心圈子。

    因为他实在想不到,在这个,分明有著那麽那麽多美男聚集的彩排场里,黎唯哲竟然会只看著他这麽一个其貌不扬的普通家夥,而且居然还看得那麽认真专注,一丝不苟。

    庄景玉觉得很诧异,很惊奇,很纳闷可是也……居然感到了那麽一点点的,难以自欺的兴奋,与无法抵赖的开心。

    也许无论多麽内向的人,其实在内心深处,也都隐隐有份渴望──能够在阳光下,得到一次真诚可贵的表扬。

    而黎唯哲的这一帘幽幽目光,从远到近,自下而上,温柔地穿越了距离和人潮,漫开了声影和灯光,直击他的眼睛,直到,他的心房。有一种,不动声色,但却强悍如海的,平静温暖的力量。

    那一刻庄景玉忽然就轻松了,无比地,也莫名地。他感到从他被选上这一出戏开始,就一直潜藏在他心内惴惴不安的那面小鼓,从此,息声停下,再无嘈杂。

    周围明明那麽闹。台上一大堆人在雄壮激情的背景音乐里大叫著什麽,“奉献一个小我,造福整个社会”……这一堆之类之类的东西。可i庄景玉却觉得自己似乎是变聋了,什麽都听不到,听不到,听不到。

    安静得仿佛整个活动室,就只有他和黎唯哲两个人那般。好像不用声音,这一刻彼此间的眼神碰撞,就已然胜过言语交流上的字字珠玑,千千万万。

    “嘿!庄景玉你在干吗呢!发什麽愣!?快下场快下场!这後一段儿没你的戏份了!”

    就在庄景玉失神无措的空当,周云飞的声音忽然由远及近急急袭来。甚至连他整个人都一路小跑著跳到了台子上来,准备把一脸傻兮兮呆在原地的庄景玉给拉下去。

    “诶?……啊!!!”庄景玉眨眨眼睛顿了一下,这才终於反应回神。明白过来的瞬间他的脸色霎时涨到爆红,在语无伦次地给身边的同伴们小声道了声歉以後,庄景玉立马转身,慌不择路地一溜烟儿小跑了下去。

    没下几步就遇上周云飞正站在楼梯口仰头看著他,一脸高深莫测意味深长的八卦表情,双手抱x嘿嘿一笑:“哟,刚刚聊了那麽久居然还没聊够啊?哎哎,我是不是太狠心绝情了,应该给你们这一对好同学多留点儿叙旧时光的……你说是不是啊?”

    庄景玉的脸在大红色背景灯光的映衬下显得愈发红润了。他微微低垂著眼,死命地捏著衣角,手足无措地吞吐道:“……不、不是的……我、我……我没有……没有……”

    ……哎他实在是说不下去。被导演大人抓到开小差也就算了,可是现在居然还被周云飞给堵在了这麽一个不上不下,不前不後的尴尬境地里……庄景玉不知为何产生了一种,好像是他和黎唯哲的眉来眼去暗送秋波,被周云飞给当场捉到了奸一样的囧囧感觉。

    “哈哈!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不逗你了……最後还有你一点儿戏份,可千万别又神交得太入迷,该上场时要记得上场啊,”在把庄景玉萌呆萌呆的小窘态给欣赏了个够以後,周云飞到底没忘记此刻在观众席上还坐著某个,白纸黑字说要“罩”著庄景玉的终极大boss。於是深谙中庸之道,决不得寸进尺的周云飞假假咳了两声,忍笑说,“好啦别绞衣角啦,这一身儿衣服可是花钱租来的,你不是那麽节约的麽……哦对了,最後说一句,二十三号那天晚上,你的发型就这麽弄,记得啊。”

    “……”

    周云飞说完话便擦身走到台上去做近场指挥了,也没留给庄景玉一个回话反驳的机会。庄景玉愣了愣,抬起手小心翼翼了头发,丝毫不敢弄乱。同时在心里纳闷儿著,这头型真的有那麽好看麽……

    呃……那意思不是说,他最开始的那个发型……真的是很土很土咯!?

    ……!!!庄景玉瞬间垮下了脸。他简直不忍回想自己曾经起码有三次都是顶著那样一头土发型在进行排练的……

    唔……看来黎唯哲是真的很厉害。不仅一眼就看出了问题之所在,并且还做到了一针见血,药到病除。

    想到这些庄景玉又一次忍不住偷偷抬起余光,往对方的方向瞥去,结果居然又一次好巧不巧地,迎面对上了黎唯哲那一双含笑深邃的幽幽目光。

    呃这……庄景玉瞬间黑线外加囧了。难道这麽长的时间黎唯哲一直都在看著自己麽!?那那那……那刚刚的尴尬状况一定被他看到给然後……又被他给取笑了吧!

    果不其然,下一秒,黎唯哲就远远冲著庄景玉笑了一下。笑容很坏,但却得很阳光。笑容很痞,可也痞得很x感。

    ……庄景玉顿时发现自己连瞪黎唯哲一眼的力气都没了。那是一种很没辙儿的,听天由命的无力感。

    几分锺後魏嘉忽然风风火火地从休息室跑到了黎唯哲身边坐下。他本身是个自来熟,没聊几句就开始同黎唯哲以好哥们儿相呼相称,扒肩拍膀什麽的,也是无所不作。庄景玉偶尔往那边瞟去看看,很惊讶看到他们俩居然是一副言笑晏晏,聊得还挺不错的样子,不禁有点好奇,这两人究竟在聊些什麽。

    其实单用脚趾头想想也能猜到这两人到底在聊些什麽啊……那当然毫无疑问就是你啦,庄、景、玉、同、学。

    事实上魏嘉本来是想从黎唯哲这儿套出点儿关於庄景玉的身家背景,或者高中趣事什麽的。谁让那家夥真的太沈闷太内向了,寝室夜谈的时候几乎不开口,或者就算开口,爆出的也尽是些毫无亮点的旧芝麻烂谷子。

    可同黎唯哲聊著聊著,魏嘉这个一g筋的傻家夥却并未发觉,话题已经俨然被黎唯哲所掌控左右了──庄景玉的身家背景高中趣事什麽的,他是半点儿都没能打听出来,反倒全变成黎唯哲在问他,有关庄景玉的大学生活了。

    很明显这是一次气氛相当活跃热烈的,“单向”交流。

    而魏嘉一向强烈的说话欲和表现欲,也让黎唯哲不费吹灰之力地便得到了,自己一直都想要知道,或者是压g儿从未意识到的,那些有关於庄景玉的一切。

    庄景玉果然还是庄景玉。黎唯哲从始至终都非常认真地听著,然後多多少少,有些失神地这样想到。无论时间过去多久,无论身处在什麽环境里,这个人始终都未曾改变,一如最初记忆中,他为了柳君城,挺身而出的那一瞬间。

    “哎,总的来说庄景玉这个人还是非常非常不错的啦,二十一世纪的活雷锋啊简直……他高中时候应该也是这样的没错吧?”

    “嗯。”

    “嘿嘿,我就知道。哦对了,那他那时候是不是也和现在一样,不大说话啊?”

    “嗯。”

    “呃……”魏嘉撇撇嘴,“好吧其实这个我也大概猜到了,可是这究竟是为什麽啊?你跟他玩儿得那麽好,知道原因吗?”

    黎唯哲沈默了片刻:“……大概吧。”

    “……哈?”魏嘉纳闷,“大、概、吧……这……这算个什麽回答啊……”

    但黎唯哲却没再说话,只是微微笑了一下。

    於是魏嘉只看到黎唯哲转头向前,目光深深凝望庄景玉时,那一张瞬间变得柔和深邃的眉目侧脸。

    黎唯哲本来就长得好看,此番情境之下更是显得帅气陡增英俊逼人,令魏嘉不禁看得一呆。於是鬼使神差地他也扭正了脖子朝庄景玉的方向望去,然後万分惊奇地发现,此时此刻,庄景玉,竟然也正目不转睛地盯著黎唯哲在看。

    然而这还不是最令魏嘉感到惊奇的。事实上最令魏嘉感到惊奇的事情是,他分明就坐在黎唯哲的身旁,和黎唯哲的距离比起庄景玉来说不知道近了有多少倍,可是他却无比真实地感觉到,那两人之间的遥遥相望仿佛形成了一个巨大辽阔的圆形磁场,圈内只有他们,再也容不下,其他任何人。

    哪怕再接近,结果也都是一样。那个圆圈仿佛拥有自己的意识,可以自动屏蔽掉除了他俩以外的,所有闲杂人等。

    呃……这样一想魏嘉忽然觉得全身寒得慌。用力搓搓胳膊,他忍不住腹诽著,搞什麽啊……俩男人之间要不要弄得这麽黏糊糊的,整得跟对小情侣谈恋爱似的……恶寒。

    而最後临到庄景玉上场时所发生的一件小c曲,就更令魏嘉觉得怪异别扭,甚至全身都起了层皮疙瘩了。那是正当庄景玉在台上大念红色台词,倡导工人们要不怕苦不怕难全身心为国奉献的时候,一个p灰的路人丙恰好从黎唯哲魏嘉他们身後的那一排空道走过。本来这当然是没什麽的,但要命的是,路人丙一边走,一边嘴巴不干不净:“好恶心的节目……演的人还那麽土……“

    两个人自然都听到了他的骂咧。魏嘉为人仗义冲动,率先气不过,差点儿就要站起身一个肘子直接蒿过去的,然而黎唯哲却很快伸手按住了他,然後转过头淡淡看了路人丙一样,轻飘飘吐出一句:“站住。”

    路人丙显然是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给吓了一大跳。也难怪,谁让他一低头就看见一张,虽然帅气英俊得惊人,但是却写满了“你找死”的y冷面庞呢。

    “呃……”黎唯哲太有魄力,路人丙招架不住了,虚弱道,“干、干嘛……想打架啊?”

    打、打架?魏嘉一对比两人相差悬殊的身板儿,忍不住扑哧一声喷了出来。

    黎唯哲冷冷看了路人丙很久,直到把对方给看得两腿发软就差没直接跪到地上去,这才皮笑r不笑地挽了挽唇角,眼神却依旧锐利引如刀:“你说话给我小心点。”

    口气里的威胁意味,不言而喻,铺天盖地。

    “……”路人丙飞快地跑远了。一边跑一边骂咧:“c!今儿可真是倒霉!没想到庄景玉这小子还真是个有後台的……”

    “喂!管他有没後台你也不能这麽诋毁人家的劳动成果啊!有本事你自己去演啊!你自己去演啊!”魏嘉怒气难平,不甘示弱地冲著逃跑者的背影怒吼了一句。

    顺了顺呼吸,魏嘉转过头一脸崇拜地看著黎唯哲,感慨道:“天,你知道你刚刚的样子简直就像是在演电影吗?跟个黑道老大似的,哈哈!没想到你跟庄景玉这麽铁,居然能为他生气到这种地步啊!”

    黎唯哲笑了:“当然。因为只有我才能惹他生气。”

    “……呃……”

    你说这话像不像偶像剧里强势男主对单纯女主讲的话……!!!???魏嘉瞬间满头黑线,起了一身的皮疙瘩。

    这两个人之间的气场真的是太奇怪了……境界太高深,他理解不能。

    魏嘉支著下巴聚j会神地盯著台子欣赏表演,眯起他那一双视力几乎达到五点二零,傲视群雄谁与争锋的好眼睛,感叹道:“哇,那发型是你刚刚给庄景玉弄的吧?哎这果然是天赋啊!恩恩,这样好看这样好看!我早老就觉得周云飞叫理发店给庄景玉设计的那一个头型真是相当相当的不靠谱,土得简直令人发指……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周云飞是美分党,在借此节目拐弯儿抹角地黑共产党(不会被和谐吧)呢……”

    黎唯哲听完不甚在意地淡淡一笑。这种表扬对他来说,从小到大已经是多到成习惯,早就烂大街的了。

    魏嘉还在那儿唧唧呱呱唾沫横飞,一直感慨赞叹个不停。黎唯哲心不在焉地听了一会儿,忽然转过头,上下打量了魏嘉几眼,想了想说:“这样吧,看在你对庄景玉这麽不错的份儿上,干脆我也帮帮你吧。”

    “呃……”魏嘉一愣,茫然地挠挠脑袋,“……哈?”

    黎唯哲没再看他,只是低下头很有范儿地往上翻挽著袖口。手指动作漂亮到,仿佛正在做一件j美绝伦的艺术品加工。

    “给我拿把剪刀过来。”

    “……哦。”

    被黎唯哲不怒自威的王者霸气所折服,魏嘉屁颠儿屁颠儿地起身去了。

    後来当黎唯哲手腕翻飞,灵巧如簧地拿著剪刀在魏嘉的舞蹈服上大动手术,左开右合上修下裁的时候,魏嘉震悚地瞪大眼睛,惊得连嘴巴都合不上了。

    “啊!这……”

    “好了。”

    几分锺後,黎唯哲一晃收起剪子,伸手拽了拽魏嘉的衣摆,著下巴沈吟说:“嗯,这样就好多了。”

    “……天……”

    魏嘉慢慢合拢嘴巴,不敢置信地低头看看那些,被黎唯哲无情剪掉,落在地上的细碎布条,眨眨眼睛,花了好长时间功夫,才终於回过了神来。

    因为今天是在二十三号正式表演以前的最後一次大型彩排,所以魏嘉专门穿了他们街舞表演组花钱买来的正式服装。下半身是一条黑亮紧身裤外加一双糖果色短皮靴;上半身则是一件大开领的印花格衬衫,虽然样式是很不错,但就是袖口和下摆的地方显得有些不协调,一个直径太大,一个形状不匀。尽管卖家当时极力解释说什麽,这是有x格的表现啦,这是最能体现如今青春大学生们的激情活力的啦,这是今年最流行的款式的啦……之类之类,但是对於他们要跳街舞的人来说,这样的设计,毕竟是有些……不大合。

    “你们买的时候难道不觉得这件衣服的袖子和下摆很奇怪吗?”黎唯哲将剪刀随意放到一旁,抬起头看向魏嘉,一手拉著他的衣袖一手扯著他的衣角,皱眉道,“别说你们是要去跳舞的,就算是普通人,穿起来也都会很奇怪。”

    “其实我们当初也是这样觉得的啦,但、但是……呃……”魏嘉讪讪了鼻子,含糊道,“但是那个老板说,这种款式是今年的流行嘛,所以我们就……嗯……”

    “流行?哈,”黎唯哲听後非常轻蔑地笑了,“虽然也不是说所有的流行就都一定是好看的,但是像这麽一点儿也不顾整体协调,纯粹只为了标新立异而标新立异的低级流行,我倒还真是从没见过。”

    停了半晌,黎唯哲扬手放开魏嘉的衣服,懒懒往後一靠。

    “再说了,今年的服装款式我都大概有点印象,怎麽不记得有这种样子的。呵呵,如果真的连它都可以成为流行,那麽大众的审美观可就真是没得救了。”

    “……”

    呃,意思是说他没有救了麽……

    魏嘉窘窘地了後脑勺。

    “好、好吧……那这次真是谢谢你了啦。我、我先去照个镜子看看喔……”

    “嗯。”黎唯哲非常漫不经心地随口答应了一声儿。这时候他的眼神和注意力都已经再一次移回到了,表演台上,某个瘦弱清俊的身影之上。

    想不到那个家夥,演起戏来倒是蛮有爆发力的嘛。黎唯哲看著看著忽然微微一笑,有点邪恶有点期待同时还有点小遗憾地想,哎,什麽时候他才能见到庄景玉也在自己的面前这麽激情四s兴致盎然一回啊……

    将近六点的时候排练终於结束了。庄景玉刚抹了把汗还没来记得舒口气,就听见周云飞拿著喇叭朝众位主创人员说了句:“大家辛苦了!今天就这样散了吧,排练总结我们明天再做。”

    “啊?……哦也!”

    ──此建议理所当然得到了所有人的一致赞成。大家就差没高呼周云飞万岁了。本来嘛,练了将近整整一个下午,为了这个节目,大家翘课的翘课,翘玩的翘玩,翘约会的翘约会,翘联谊的翘联谊……好不容易熬到练完,心早就不在这里了。要知道领导总结什麽的,这大概是全世界人民最讨厌的事情之一了吧。因为领导每一次义正言辞的所谓“最後一点”说完了以後……绝望吧,永远都还有下一个小点在等待著你啊!

    欢呼完了以後众人瞬间作鸟兽散状。周云飞唯独招呼住庄景玉:“来来,咱们过去吧。唐汉已经过来了,估计韩莹月也快到了,”扬手指了指不远处,周云飞转过头去看了看情况,眯起眼睛,“嗯……看样子他们几个聊得不错嘛。我们走吧。”

    等到周云飞庄景玉走过去加入,韩莹月也正好踩著点准时到来。

    令人吃惊的是,韩莹月一走过来,第一个打招呼的对象竟然不和往常一样,是她那个永远既爱吃醋又想法别扭的男朋友唐汉,而居然是……

    “诶?黎唯哲?你怎麽会在这里?”韩莹月扶了扶梨花色的大镜框,微微睁大眼睛,一脸诧异地开口问道。

    而她这句话一讲出来,在场除黎唯哲以外的剩下四人,全都或多或少地被惊呆了。

    周云飞和唐汉是最先回过神来的。前者很淡定地了下巴,眼里蓦地划过一道j光;而後者则是一脸警惕外加分外高调地一把牵住了小女友的纤纤细手,多多少少带点警告意味地看向黎唯哲,这副架势,弄得韩莹月和黎唯哲都觉得有点儿……无语。

    “呃……你别激动,你先别激动……”感到左手又开始隐隐作痛的韩莹月不禁扶额。

    魏嘉八卦地拍拍黎唯哲的肩,小声问:“天哪,你们俩居然认识?”

    就连庄景玉也都非常好奇地在黎唯哲和韩莹月两人之间来回扫视了好几圈,满眼都闪烁著强烈的求知欲望。

    而在这麽多人的询问里,尤其是在,分明唐汉的询问才最为理直气壮的情况下,黎唯哲却竟然只看了庄景玉一眼。然後不知道为什麽,突然间就好像变得很开心的样子,笑著解释了句:“你们也想太多了,我只是和韩莹月的父亲认识。我们有几次见面是在省体俱乐部的球场,他把韩莹月带过去,我们见过几次面而已。”

    韩莹月点头附和:“嗯,就是这样了,你们有什麽可吃惊的……这世界本来就很小呀,不是还有个理论说,人和人之间最多只隔了六个人吗?”

    唐汉稍微放心了点儿,但语气仍然酸酸怪怪的:“哦……好吧。不过你竟然认识这麽牛逼的人,应该早点告诉我的嘛。”

    “……”早点告诉你干嘛?我要是主动开口跟你讲这种有极有炫耀嫌疑的事情,那还指不定你会把事实歪曲成个什麽样子呢……韩莹月如此腹诽著。

    其实刚刚韩莹月没来的时候,唐汉和黎唯哲倒是聊得蛮合得来的,同龄男生嘛,只要对方不太极品,都能很快就打成一片的。不过一旦牵扯到老婆问题,那自然就有点……那啥那啥啦。

    那边唐汉和韩莹月在打情骂俏,这边魏嘉和周云飞在窃窃私语。唯独庄景玉一脸茫然地看著黎唯哲,心里纳闷,为什麽黎唯哲解释的时候不冲著他最应该解释的唐汉,而反倒是冲著最无关紧要的自己啊……而且还笑得那麽邪恶……寒。

    六个人围成一圈闲聊了片刻,其间魏嘉无比兴奋地展示了一下黎唯哲刚给他修改的新款式,并且迅速作出决定,说要赶在正式开演前把所有队员的服装全都拿到裁缝店里改成这个样子。

    庄景玉又一次为黎唯哲的天才所叹服。

    将散的时候魏嘉建议大家一起去吃晚饭,黎唯哲只得遗憾地摊摊手拒绝了。

    也不知道唐汉是仍在耿耿於怀方才的事情,还是真心只想要打个趣,调侃说:“哎,大忙人啊,是不是要去参加什麽推不掉的名流宴会啊?”

    黎唯哲很无奈地耸耸肩,口气淡漠:“算吧,而且还是非常无聊的那一种。”

    “哎,这就是生在豪门家庭不得不付出的代价啊,兄弟,你加油吧。”大家听完黎唯哲的话以後都是一副特理解特同情的表情。唯有庄景玉在听见“名流宴会”这四个字的时候霎时身体一僵,表情忽然变得很期待很忐忑;很想赶快找黎唯哲问个清楚,却又有些害怕,问个清楚。

    “你在想什麽?”仿佛侧脸也长了眼睛那般,黎唯哲忽然转过头来,目光直直s向一脸挣扎矛盾的庄景玉,没过一会儿眼神便逐渐深沈y鸷下去,唇角冷冷一扬,吐出残忍的字句,“你这是在期待什麽?呵,不管是什麽我都劝你趁早死心了吧,这种场合萧岚是从来不会出席的。因为就算再怎麽强,可毕竟继承得名不正言不顺呢。”

    顿了顿,黎唯哲讽笑著继续道:“再说了,就算他能去,那也轮不到你。”

    如此赤裸裸的掐架这下任谁都听出来了。几个人一头雾水云里雾里,虽然都或多或少听说过萧岚这个名字,但是却不大明白,这两个人怎麽就能从上一秒锺的肝胆相照,直接跳到了下一秒锺你死我活呢……

    不过幸好这四人中还有像周云飞和韩莹月这样的高情商家夥,他们察言观色,及时打断魏嘉和唐汉想要开口劝架的阵势,迅速打著哈哈拉著各自的搭档撤退了。

    庄景玉听了黎唯哲的话以後倒是没有脆弱到满脸苍白血色全无什麽的,但是眉目间隐隐显露出了几分失望失落,这是掩饰不住的。

    周围渐渐安静,两个人一时间都不知道应该继续说点儿什麽。

    不过这也难怪了。谁让近段日子以来他们俩的交流都很平常轻松,好像就只是两个普通简单的朋友。忘了过去的事情,也忘了彼此的交易。

    然而那些毕竟都是活生生真实存在过的东西。你看生活一露出些微蛛丝马迹,心防就瞬间溃不成军。

    只是庄景玉想不大明白,黎唯哲为什麽会从心情明明还不错,一转眼就变得这麽不爽快?当初不是他定下的规矩,说只要自己表现得好,他就会告诉自己有关萧岚的消息的吗?那他刚刚说什麽宴会,自己自然而然就会联想到萧岚的嘛……嗯……而且庄景玉也自以为自己这段日子表现得挺不错。至少在对待黎唯哲那麽多条无聊短信的狂轰乱炸这一件事情之上,如今回想起来,简直连他自己都无比佩服自己的认真与耐心。

    要知道那些短信有多幼稚……绝不是谁都可以胜任这一艰巨任务的。

    黎唯哲的手机忽然很灵x地响了起来,及时解救了无话可说的他们俩。黎唯哲拿出来看了看,然後皱著眉不耐烦地按断。

    “你……”

    “闭嘴。”

    “……”庄景玉很快便窘迫但听话地闭了嘴。其实他就只是想找个契机同黎唯哲说说话,目的是让他们俩之间不要再那麽尴尬。

    黎唯哲y晴不定地看了庄景玉一会儿,最後似乎很恼怒也很挫败地低了低头,嘴巴里小声骂了一句什麽,然後三下五除二地解下围巾,动作看似chu暴,但唯有当事人知道那绝对不失温柔地,将它挂到了庄景玉的脖子上。

    “……呃?”轻软毛绒的温暖触感令庄景玉不禁一愣。

    “呃你个头啊呃,”黎唯哲没好气地狠狠瞪了庄景玉一眼,然而手上打结的速度却并未放慢,“下午降温了,外面风很大。你要是敢穿成这样出去吃晚饭的话,除非你是想让大家在二十三号晚上看到一个奄奄一息的工人代表还差不多。”

    尽管语气不怎麽好,但的确是非常黎唯哲式的关心话。庄景玉听得心里一暖,多少有些害羞地往里缩缩了缩脖子,小声道:“啊……那、那可真是谢谢你了喔……”

    黎唯哲不满地甩了他一记白眼。

    “你能哪天跟我说话的时候不再结巴吗?”手上微一使劲用力缠紧了庄景玉的脖子,可黎唯哲也很小心地控制著力道,“这种语速,我听著听著都恨不得掐紧你的轰隆,直接帮它挤出字来。”

    “……”庄景玉争辩,“可、可他们都说,我……我已经进步很多了啊……”

    “他们说?他们是谁?重要吗?告诉你不管是谁都没有用。永远记住你要讨好的人是我。只有我。”

    “……”

    “说啊,记住了没?”

    “……哦。”

    “要说记住了!”

    “……好。”

    “……”黎唯哲彻底抓狂,“你是猪啊!”

    一番对话下来两人之间的气氛又再一次回到了最开始的轻松幽默。呆呆看著对方低眉垂,灵巧娴熟并且小心温柔地转动著漂亮修长的十指,在替自己系围巾的样子;五官深邃俊朗,淡淡的气息萦绕四周霸道释放,专注认真的表情令人无法自拔地心潮激荡。庄景玉忽然感到一阵恍惚,想起这辈子,似乎还从来没有人,对他做过这样温暖感动的事情。

    连父母都未曾。因为小时候村里可没有像围巾那麽高级洋气的东西,大冬天的,无非就穿一件可以把脖子包得死死的,土气十足的高领棉袄就可以了。

    黎唯哲又开启了庄景玉生命里的新一个第一次。

    “好了,”黎唯哲最後压了压巾摆,看到庄景玉的表情,眼梢一挑不禁笑了,“怎麽,看我看入迷了吗?”

    ……其实也不算入迷。只是想东西想得有些入迷。

    但是庄景玉却不否认,黎唯哲刚刚的样子,的确是他至今为止所有见到过,最最迷人的一次。

    以前老听班里女同学说男生最迷人的样子是拿钱包掏钱的动作,尤其当掏钱的人是黎唯哲的时候;可是现在他觉得她们都错了。

    并且这样迷人的黎唯哲,只有他看见了。

    庄景玉不知道这样的心情会不会显得有点变态。

    “以後别指望那麽容易就从我这儿得到萧岚的消息,知道了?”

    庄景玉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黎唯哲见状一把拽起巾摆拂上庄景玉的脸,逗弄他:“哟,你还不高兴?你有什麽不高兴的?你以为萧岚的消息是普通人想知道就能知道的吗?我答应一有机会就告诉你,已经是对你莫大的恩赐了。你应该为此感到无上的光荣好不好。”

    “……”

    黎唯哲一旦自负起来,刚刚的所有迷人顿时都化作天边的朵朵浮云。

    “还有,你最好也别老跟我提萧岚,我讨厌从你这儿听到他的名字。总之我想告诉你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的。”

    “……”老实说这句话的可能x比零高不了多少,可惜庄景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明白了。”

    黎唯哲勉强算是满意了。伸手捏捏庄景玉的脸,懒懒道:“那就这样吧,我要走了。哦对了,围巾记得要还我,这可不是白给你的。”

    “……我知道!”庄景玉一听这种话就急了,红著脸辩解,“我、我从来都不会这样想,也从来不会……这麽跟人无理要求的!”

    黎唯哲哈哈一笑:“喂喂,我不过开个玩笑而已,你在这儿瞎激动个什麽劲儿啊。再说这算什麽无理要求,不过一条围巾罢了。我的意思是,我要送一条新的给你。”

    “啊?”庄景玉一愣,表情随即不大自然起来,“咦……我看也不用这样吧,不、不大好呢……”

    黎唯哲瞬间脸色一沈:“你又对我说不字?有什麽不大好的?我想要送人礼物,还从没碰到过敢拒收的!你别忘了我们俩之间的交易啊。”

    “呃……”庄景玉囧,“这……这也算?”

    黎唯哲唇角一勾:“当然。”

    第二十六章

    迎新晚会前一天,发生了一桩差点儿没让魏嘉抓狂到直接去买凶杀人的紧急事件。

    事情是这个样子的。自从那天下午下定决心要全面修改剧组服装以後,魏嘉晚上一和大夥儿聚完餐,便匆匆忙忙极富行动力地,将其余十来名组员的服装全部分号打包好,然後送去了一个,自己一直以来都还比较信得过的裁衣店。

    记得那时自己千叮咛万嘱咐店主大叔说,最迟最迟,也请务必要在十一月二十三号下午之前做出成品。结果魏嘉按著耐心好不容易熬到二十二号,後来眼看著二十二号都要过去了,他居然还是没能接到店主大叔的通知;再加上传说中预言跳灾的右眼这几天来始终在不安分地跳个不停……於是当晚八点的锺声准时响起的时候,焦躁不安的魏嘉终於再也等不下去,直接拿起手机一个电话拨了过去。

    然後他就疯了。

    那个本来一向都还蛮靠得住的店主大叔这一次居然……居然……居然……!!!

    他居然敢用一副比自己还要惊悚十倍的无辜口气反问说:“什麽!?十一月二十三号!?不是十二月二十三号吗!?我以为你们也是做圣诞晚会的啊!好、好多学校都是这样儿的……就是专门在平安夜的前一晚开圣诞晚会啊……听说这不是惯例呢麽?哎哟!我说你们是不是忙得搞错时间了哟!十一月……这开啥玩笑呢!不可能的吧!”

    不可能的吧……不可能的吧!?

    听到这里的时候魏嘉已经气得浑身发抖了。还圣诞晚会……还成了惯例……还我们搞错时间……手掌紧握成拳,魏嘉深深吸进一口气,努力地憋,憋,憋……他要真能憋住他就不是男人了他!

    “搞错……呵呵,”魏嘉咬牙切齿面目扭曲,“是啊是啊,老子当年就是因为搞错了你妈所以才生出来你这麽一个大傻x!”

    !!当!

    ──然後,安静的寝室里,便劈里啪啦响起了一阵,凳子被踢的惨叫声。

    所有人都被魏嘉的这句经典骂词给惊呆了。真是霸气侧漏啊……没想到从小到大都只是乖宝宝模范生的小魏嘉,原来也可以有这麽硬汉爷们儿的一面啊!

    然而这霸气的一面,大概只在魏嘉的身上持续了一秒。

    呃……不,半秒。

    下半秒的瞬间,魏嘉立马掉转脑袋,朝著周云飞的方向狂冲过来,扯著人家的袖子就开始放开喉咙,在那儿声嘶力竭地大嚎特嚎。

    “完了完了……真的完了!我魏嘉这次……大概是要死在那个蠢货店主的手上了!”

    “现在到底应该怎麽办哪……哦天……我真想雇个杀手去干掉那个蠢货店主方才解恨!千刀万剐!五马分尸!剜骨钻心!”

    “……呜呜,当然我也就只是说说而已啦……我不敢的……而且我也不认识什麽杀手组织……”

    “周云飞……救命……”

    魏嘉总算回到了正题。

    周云飞想了一下,最後给出的建议是:第一,绝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班长徐徐,否则除了更加著急死得更快以外,你绝不会得到任何实质x的帮助;第二,立即派出他们宿舍个子最高身材最壮,因此纯阳之气也最为凶猛的大男生唐汉,去裁衣店那儿把所有衣服都给抱回来,当然顺便,不仅一分钱都不能给,而且还要理直气壮地把先前所交付的全部定金,也都给连本带息地讨回来;第三,事到如今也只有拜托庄景玉打电话给黎唯哲,请他帮忙,把剩下的十余件衣服全部照码改掉。

    魏嘉红著眼圈儿很怀疑地问:“人家可是那麽大牌儿的人物啊……为了我们这种,唔……在他眼里简直可以说是搞儿戏的节目组修改衣服,人、人家……会愿意麽?”

    “当然,”周云飞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回答得非常利落干脆,然後神神秘秘,x有成竹地解释了句,“放心,因为我们这儿还有比他更大牌儿的人。”

    “……啊!”魏嘉眨眨眼睛,转身看向已经开始在给黎唯哲打电话的庄景玉,片刻的恍然大悟後,仍然写满了一整脸的困惑不解,“唔……虽然说庄景玉的背景也好像还蛮深的样子,但是……能比黎唯哲还要大牌儿……周云飞,你确定?有啥内幕消息吗?”

    八卦心起的魏嘉瞬间化身为绒毛小犬犬,满眼都闪烁著兴奋好奇的星光点点。

    周云飞伸指弹了弹他的额头,笑:“喂喂,你可是被保送进z大的,思维怎麽能这麽肤浅。跟你说过看事情要看深入,要看本质的。”

    “……”

    魏嘉没时间去看深入看本质,最主要是这时候他也没功夫有那个闲情逸致。几秒锺後,他的全部心思便迅速集中到庄景玉同黎唯哲的通话上去了。

    直到终於像便秘一样艰难地听庄景玉把前因後果交代清楚,开始等待黎唯哲回复的时候,魏嘉觉得他这辈子,大概都没有像现在这麽紧张过。估计以後就算是他老婆正在产房里给他拼命卖力地生孩子,他可能也就只到这个份儿上而已了……

    啊啊啊啊啊……天灵灵地灵灵啊!魏嘉两眼泪汪汪,心内惊惶惶,一边目不转睛地死死紧盯著庄景玉,生怕遗漏听掉了他的一字一句,一边在心里默默哀求祷告,各路神仙各路菩萨西方耶稣东边如来啊!拜托你们开开眼,请让黎唯哲看在庄景玉的份儿上,就、就恩准了他这麽一点儿过分的小要求吧!要知道救人一命可是胜造七级浮屠的呀……呜呜呜。

    奈何庄景玉自打解释完刚刚那一箩筐长篇大段以後,接下来从他嘴巴里吐出来的话,那简直叫一个少得可怜!搞得魏嘉只能像只饿坏了的流浪小狗狗似地,一直围在庄景玉的身边绕著圈儿打著转儿,同时竖起耳朵心悬不安地使劲儿听、听、听。

    ……结果只听到几乎对方每隔十几秒才勉强发出一次的,一声声微弱难辨的“嗯”。

    最後也不知道总共听了多少个“嗯”,耳朵几乎都快要听出抗体来了,魏嘉才总算从庄景玉那张金口难开嘴巴里听到了一句,虽然有些磕绊结巴,但却是他此时此刻最想听到的一句话:

    “嗯,好、好的。那……谢谢你了……”

    嗯?谢谢你了?

    ……谢谢!?

    魏嘉的凌波微步猛地刹车,脸上表情一时变换不迭j彩纷呈。

    谢谢的意思那就是……黎唯哲同意了吧?

    同意了吧!?

    同意了吧!!!

    一时间魏嘉泪流满脸。

    这绝对是天籁之音,是他这辈子迄今为止听到过的最好听的一句话……没有之一!

    眼看著庄景玉挂了电话,魏嘉一个箭步就想要扑上去狠狠熊抱一个……唔,并且看那架势,他似乎还想要狼吻庄景玉一口的样子;结果刚一迈开脚步,後领就又一次被周云飞给眼疾手快地揪住了。

    “诶你!……放开放开!我要表示感谢!感谢!”魏嘉僵住,愤怒,挣扎,控诉!

    然而周云飞理都不理魏嘉,只有手上的力道仍然控制得死紧死紧,毫无松懈。

    “黎唯哲答应了?”任由手中人张牙舞爪,周云飞只管一脸淡定地问庄景玉。

    庄景玉想笑却又不好意思笑地尴尬看了魏嘉一眼,点点头:“嗯。”顿了顿,低头看著脚自觉补充道:“那个……黎唯哲说,他现在有事走不开……所以待会儿会派个人来……咱们把衣服和相应的尺码要求交给他,让他带回去给黎唯哲,就、就行了……”

    魏嘉一听立马就淡定不能了,抢白道:“哎呀!照你这样说的话,那黎唯哲……好像很忙的样子啊!我们……是不是打扰到他了呀?”

    “呃,这个……”庄景玉不自觉歪起脑袋想了想。刚才在电话里,似乎是有听到对面几丝嘈杂嬉笑的声音。应该是其他人在讲话,於是点点头,“……好、好像是的吧。”

    “哦……天!”魏嘉一脸感动加忐忑的混合表情,却是满心惴惴,“那我给他添了这麽大的麻烦,他一定恨死我了吧……”

    “恨死你?小子,你未免也想得太多了吧!”周云飞凉凉的声音忽然在身後响起。他抬起手腕儿提了提魏嘉的领子,结果轻而易举便将对方提离了地面大约一分米,不禁低声嗤笑,“呵呵,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究竟几斤几两重,算是哪g儿葱。恨?你在人家心里哪能有这麽大能耐?!”

    “……”魏嘉无语了,“周、云、飞……!!!我不过用自己的方式表达一下歉意而已!你要不要每一次都这麽冷嘲热讽!冷眼冷笑!!冷豔高贵啊!”

    周云飞松开揪住魏嘉的手,往後退一步,笑了:“哦是吗。那我也只不过是在用我自己的方式表达一下对你的劝诫而已。你要不要每一次都这麽反应强烈啊。”

    “……”魏嘉绝望了。

    一旁的庄景玉看戏看得好欢乐。

    魏嘉咬咬牙,瞪了周云飞一眼:“……懒得理你!”然後转过头继续对著救命恩人说话:“那啥那啥,庄景玉,咱不理他!咱不理这个y险毒舌男!……嗯!你一定记得帮我跟黎唯哲说声谢谢哦!一定一定哦!……啊对了!你说我还需不需要送他点儿礼物,以示感谢什麽的?”

    魏嘉眨著贼亮贼亮的大黑眼睛,非常认真地看著庄景玉这样问。

    而这时候庄景玉也正同样看著他,忍不住心想,难怪魏嘉有这麽多的朋友,人缘也这麽好。因为他就是可爱在这些地方。真诚,实在,懂感恩,知回报,为了朋友义气,可以两肋c刀。是庄景玉最喜欢,也最渴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够炼成的,男生x格。

    “唔……如果真要送的话,黎唯哲已经那麽霸气了,要啥没有啊!我还能送什麽呢?”

    “不、不用送的……”庄景玉十分贴心地直接一句话解决掉魏嘉的烦恼,“黎唯哲不喜欢收别人的礼物,就、就喜欢……给别人送礼物……”

    “哈???”魏嘉巨吼一声,表示惊呆了。

    “呃……好吧,至、至少,我觉得是的吧,”庄景玉汗,只得硬著头皮继续解释,“高中的时候,他总是送别人好多礼物的,而且全部都是很贵很贵的那一种;可是啊,别人送他的礼物,不管贵不贵,明著送的他一概不收,暗里送的……更悲惨,结局一般都是直接被黎唯哲扔进垃圾桶……”

    庄景玉之所以会对这种事情记得这麽清楚,是因为他觉得浪费,咬牙切齿地觉得。尤其当有一次他去扔垃圾,结果无意中在垃圾桶里看到一条夺目璀璨熠熠生光,那上面的珠宝简直闪亮得,几乎都可以把他的眼珠子给晃落出来的男士项链的时候──尽管并不知道那条项链的准确价位,然而庄景玉还是被黎唯哲这种令人发指的浪费行为,所深深激怒了。

    混蛋……那里面凝结的可都是宝贵的人类劳动人类智慧啊!……败家子!地球就是被这些害群之马给败光的!

    庄景玉至今想起来都仍然很是愤懑不平。

    然而令他吐血的是,魏嘉听完以後居然非常兴奋地直接拍手来了句:“……哇!不愧是黎唯哲啊!这酷得简直就跟拍演电影儿一样啊……真的是超霸气的!

    “……”庄景玉囧。他的g深蒂固的勤俭节约价值观,可没法儿让他大度到,足够去容忍黎唯哲这种天怒人怨的可耻行动。

    这时候周云飞忽然c话进来,问庄景玉:“这样……那他送过东西给你吗?”

    “嗯?”庄景玉一愣,随即失笑,立马摆手否认,“这、这怎麽可能……”

    魏嘉和周云飞不清楚这为什麽会不可能。毕竟前者以为他们俩明明应该是关系非常非常铁的兄弟哥们儿,送点东西理所当然;而後者则是因为看出了黎唯哲对庄景玉,那微微露出了点儿苗头来的小动心与独占欲,那麽送点东西,也合该是天经地义。

    如果黎唯哲真像庄景玉刚才描述的那样出手大方,那麽无论怎麽想,他也应该是送过点儿庄景玉什麽的吧。

    只可惜他们并不知道,那个时候黎唯哲和庄景玉压g儿就没什麽关系;更没办法想象到,虽说那时的黎唯哲送礼成风,但他毕竟不是林烟,属於瞬间看谁谁觉得顺眼,便可以当场解下自己的东西拿来送的那种人。想要得到黎唯哲的礼物,不算很难,但也是要付出点儿代价的。

    比如陪著他寻欢作乐;或者干脆就去当他寻的那个欢,作的那个乐。

    有理如此,也难怪庄景玉现在否认得这麽迅速彻底了。他可不想把自己往黎唯哲的後g男宠堆里扎。

    周云飞难得有一次猜不中的时候,不禁好奇:“居然没有?啊……好吧,那你有送过黎唯哲东西麽?你送的他收了吗?”

    “当然没有!”庄景玉依旧是急急否认。

    周云飞不再问了。他眯了眯眼睛著下巴,看向庄景玉的眼神忽然间变得有些意味深长:“啊,这样。”

    被闲置在一边很久的魏嘉旁观著两人互动,不知道为什麽心里始终闷闷不乐的。直到现在看见周云飞的这种眼神,刹那间仿佛终於挨到临界点,积压在x口的火气突然碰一声爆炸了。唔……怎麽回事儿,魏嘉觉得自己好像就是有点儿接受不了,周云飞对庄景玉这种排山倒海似的突然关心。

    怪异……

    “行了行了行了!”一把用力推开周云飞,魏嘉朝著对方使劲儿使劲儿地瞪,好像是在比谁的眼睛大似的,“周云飞你装什麽深沈呀。人家黎唯哲自有和庄景玉表达友情的别的好方法,要你在这儿多c什麽心!我看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周云飞原本先是被推得一愣,然而当听清楚魏嘉的话以後,表情立刻剧变,当场就放声大笑起来:“哈哈!管好我自己?管好我自己!?”

    “……”魏嘉无语,同时隐隐感觉脸上有些发烫,虽然他自己也不明白这是为什麽,“周云飞你、你连问两遍同样的话做什麽?是口吃啊还、还是有毛病啊……!?”

    事实证明口吃的是他魏嘉。

    然而无论口吃还是有毛病,周云飞貌似都不介意。

    微微敛起笑意缓步向魏嘉走近,周云飞惯例般扬起手心了魏嘉毛茸茸的小脑袋,刚刚还一副豪放派的嗓音忽然就变成了婉约派:“哎,笨蛋,怎麽办,你真的是太可爱了。”

    停顿半晌,丝毫不顾魏嘉一时给惊得目瞪口呆当场傻住的愣怔表情,周云飞的眼神逐渐柔和下来,轻声给出一个承诺:“好啊,我答应你,我不仅会管好我自己,我还会管好你。”

    这个时候的魏嘉当然不知道,周云飞这一句话的分量究竟有多重;并且也想不到,这个承诺,竟然真的走完了他们日後,彼此相爱相伴,相携相持,相知相惜,同时也相濡以沫的,温暖一生。

    ──可那都是以後的事儿。以上抒情部分我们的魏嘉同学暂时还无福消受。

    现在他唯一能感觉到东西的就只是:天啊救命啊!他就快要被周云飞又深又黑又烧又烈的致命眼神儿给瞅得喘不过气来啦!

    求救求救求救……

    魏嘉赶紧一个转身绕到了庄景玉的身後,死皮赖脸地躲。

    周云飞见状笑笑,很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转身去给唐汉打电话做外部支援了。

    庄景玉扭头冲著魏嘉眨了眨眼睛,眉目间多多少少流露出几分向往羡慕,语速不大流利,略显羞涩地坦诚道:“你、你和周云飞……才是玩儿得真好呢。”

    “啊……诶……呃……这个嘛……”魏嘉挠挠头,一口吞吐地打著哈哈。其实估计他自己也不大清楚自己和周云飞之间的那种奇怪气场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儿吧,於是也只能随便敷衍搪塞过去了,“哎就那样儿呗!男生嘛,交情到底怎麽样又不看平时,要看关键时候嘛。你看黎唯哲对你,那才是真友情呀!老实说我的跳舞组跟你有什麽关系呢,那跟他不就更没关系了不是吗?可是你看啊,他一听是你打电话过去恳求说情,还不是立马放下自己手中的事情来帮我们了!哎,这就是传说中的友情啊!庄景玉,你可要好好珍惜,知道不。”

    魏嘉说到最後还非常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庄景玉的肩膀。

    “……”老实讲庄景玉怎麽觉得魏嘉的这句叮嘱听著实在是有些……别扭呢……

    “哦对了对了,”魏嘉似乎想到什麽,神情忽然一变,既小心翼翼又紧张兮兮的,连带著声线居然都有点儿颤抖,大大不同於方才的没心没肺,“……那个那个,庄景玉,刚刚黎唯哲……是不是答应得很艰难啊?我……我是不是让你为难了?”

    “啊?”庄景玉闻言一愣, 没料到魏嘉会问这个。一边回忆当时的对话一边慢慢跟魏嘉说,“咦……你怎麽会这麽想呢……完、完全没有啊!黎唯哲当时……答应得很爽快的……”

    黎唯哲当时的确是答应得很爽快。庄景玉并没有说谎。记得自己刚把难处一交代完,大概只停顿了一秒锺,那边就传来了一句愉悦而轻快的“好”。

    然而庄景玉本身的说话不利索却让魏嘉仍然对此感到甚是怀疑。

    “唔……真的吗?”他哭丧著脸叹气,“哎庄景玉你一定要理解我体谅我,我真的好怕得罪了了他啊……想想看我魏嘉这辈子还从没见到过一个活的名人呢,黎唯哲是第一个……诶,庄哥,你以後可一定要罩著我啊。”

    “……”庄景玉对此雷人外号彻底感到无力。魏嘉是不是被徐徐传染到了情绪焦虑症了?涨红了脸,庄景玉拼命拼命地挥手解释,努力想要让魏嘉相信自己:“我、我说得都是真的……黎唯哲他真的,很快就答应我了……没有犹豫更没有为难……你真的放心!”

    魏嘉仍旧半信半疑……撅撅嘴,扔出了那个最令他无法释怀的终极终极证据。

    “如果他真的那麽快就答应你了,那你後来怎麽还抱著电话跟他讲了那麽久的话啊?就听见你在那儿嗯来嗯去的……别否认!我可是收录了全过程的哦!”

    “诶?啊……这个……”庄景玉微微一愣, 霎时不知道应该要如何接下去才好了。

    糟了……

    魏嘉看见庄景玉表情变化,又忽然说不下去话,便再一次抑制不住地杞人忧天起来。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又骗我庄景玉!好朋友也不能像你这麽当呀!我可不喜欢什麽善意的谎言……我就喜欢听真话!哎……看吧看吧,现在怎麽办嘛,黎唯哲肯定恨死我了,嫌我给你们惹了好多麻烦……哦天哪,你说我会不会被打啊……诶庄景玉,如果哪一天我突然失踪了,你千万记得去向黎唯哲给我说情啊……”

    “……”庄景玉扶额,“魏嘉,你、你真的想太多了……”

    其实他後来之所以会讲那麽大一串儿“嗯”,只是因为黎唯哲又在拿一些无聊话调侃他而已啊!

    比如超级自恋的,【哎,庄景玉你看,这次我又帮了你一回,你这辈子可都要牢牢记住我的大恩大德啊】──你说他除了“嗯”还敢回什麽别的麽……

    比如抱怨牢骚的,【哎,我现在又在一个party上,好无聊。可能还不如你们明天晚上的迎新晚会有意思,我估计】──你说他除了“嗯”又还能怎麽回呢……

    比如纯粹找抽的,【喂,你是不是又在想萧岚有没有到场?我警告过你不准这麽想!除非我主动告诉你,否则你都没戏!记住了?】──你说他除了“嗯”他……

    其实那时候庄景玉差点儿都要“嗯”到内伤了……

    可是现在他又不方便把这些东西告诉魏嘉。

    於是当军师周云飞终於远程指导完唐汉大将军如何巧取豪夺回他们的锦绣河山,结果一进门就看到他们的幼主魏嘉,脑袋上顶著一大片y云,默默蹲在墙角画圈圈种蘑菇的时候,我们的外交大臣庄景玉也只能非常无可奈何地朝他摊了摊手,一脸尴尬:“他……他大概压力太大,被、被徐徐附体了……”

    “……”

    第二十七章

    十一月二十三号晚的东厅大礼堂如预料中的那样,喧哗鼎沸,人潮爆满。

    东厅大礼堂是z大东南西北四大礼堂里第二大的一个。最大的那个是北厅,一般只用来接待上级领导和一些重量及来宾,纯粹的学生活动是别想用上它的。东厅紧排其次,一般是拿来给学校那几个相对重要的学院开展活动用的。而水利水电作为全校最牛逼的专业之一,其学院自然也当之无愧地享受到了东厅大礼堂的高级待遇。

    其实水利水电学院因为门槛要求颇高,所以每一年的招生原本都非常非常少。就好比如今年,就在其他学院都不得不响应上级命令,多加扩招五六百名新生的时候,唯有它仍然顽强坚守了自己的宝贵阵地,只招收了区区一百九十七个人,连两百都不到。

    然而人数虽少,却全都是浓缩的j华。各色人才应有尽有,绝不只是光会做题的书呆子。

    当然也正是因为每一届都有这样一群j英给撑著,所以水利水电学院的迎新晚会历来著名,在z大里无论名气还是人气,都是颇高。不仅他们本学院的人会看,其他学院的人也常常为了挤进会场看上一眼而争抢一票。这简直都已经快成为z大的风俗传统了,学院本身也非常引以为豪,自然一次也不想做差,惹人诟病咯。

    像今晚这样的火爆程度,大概只有上周法学院的迎新晚会才能与之相媲美了吧。法学也是z大实力强劲的一个专业,同水利水电,计算机并列。但也许是因为学法律的孩子真的都太辛苦,大脑总是被各种各样枯燥乏味的条条框框所禁锢束缚,因此他们的迎新晚会也老是跟他们的教科书一样,总是流於平淡,内容死板。连本院的学生都不一定来看,更别说其他学院的人了。

    然而这种半死不活的状况却在上一次时消失不见了。尽管节目依旧没什麽进步飞跃,可是说到观看人数,那简直是不要超出太多哦。

    原因无他,只因为这一届z大的校花,花落“法”家。据说她来报到的第一天便惊豔了整座法学院,而第二天,便惊豔了整个z大。

    估计那天晚上全校几乎所有男生都倾巢出动看美女去了;而女生们,则是看管自己的男朋友去了……

    现在是晚上六点半,後台休息室里就两个人最紧张:一个是魏嘉,一个是庄景玉。

    魏嘉是因为衣服的问题,而庄景玉则是因为纯粹的上台焦虑。尤其今天上午他才突然被周云飞告知,明明一直是排在倒数第三才上场的《千年大计》,居然不知什麽时候在他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一下子就被提到了正数第三去!!!

    那时候庄景玉觉得自己瞬间就癫了,风中凌乱得如同一颗瑟瑟发抖的小白菜。

    “已、已经确定了吗?啊……为、为什麽……”吞吞喉咙,庄景玉问得痛苦而艰难,“为什麽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啊?”

    ──尤其是还不跟他事先商量商量!好歹他也有导演和监制的名头挂在那里啊!

    结果周云飞听罢只是摊摊手,非常轻描淡写地回了他一句:“哦,你问这个啊。是那天黎唯哲给我的建议,我觉得理由很充分,所以自然就采纳咯。”

    “……”庄景玉真想杀了那个 幕後boss。缓缓深呼吸几口,一字一顿,问得近乎咬牙切齿:“什、麽、理、由……?”

    “哎,你想啊,《千年大计》主要是表演给院领导老师们看的。晚会要演上两个多小时呢,你觉得那些大忙人真的能够坚持到结束,把整整一个晚上都耗在对他们的学术研究或者升官事业毫无帮助的学生活动上吗?不过走个过场而已。所以早点让他们看到他们想看到的,既方便了他们,也方便了我们自己嘛。”

    解释末停下片刻,看著面前已然一副放弃挣扎心如死灰的庄景玉,周云飞非常感慨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最後微笑著补充了句:“哎哎,不要这麽颓丧嘛,你可以当是早死早超生啊。况且你也不得不承认人家黎唯哲说得很对,这些可都是人家的经验之谈,经验之谈呐。果然是做惯了高居上位的人,深知领导们的那点儿龌龊心思。嗯……这样,依我看你以後不如多跟人家见见面聊聊天约约会,讨讨经验,哪怕学到点儿皮毛,以後也好造福於我们学院嘛。”

    庄景玉听完简直连眼睛都给瞪圆了。前面那一大堆勉强还算靠谱的东西听听也就罢了……约、约会!?这是个什麽东西?这个词是可以随便乱用乱讲,随便套在两个男人身上的麽!?

    庄景玉顿时囧得满头黑线, 一时间,竟然连要第三个上场的紧张感都给忘记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但庄景玉就是非常别扭地觉著,这段日子以来周云飞跟他讲话,老是在有意无意地在把他和黎唯哲靠拢化,一体化,……呃,情侣化。

    真的是……超诡异的。

    庄景玉摆著手感到全身虚脱,开口无力:“不、不要了……我可学不会他……”

    周云飞了然一笑,似乎早就预料到这个回答。意味深长地冲著庄景玉眨了眨眼睛,毫不介意道:“其实也没关系。反正只要你人在这里就行了。”

    “……啊?”

    最後回答庄景玉的,是周云飞转身去找魏嘉的修长背影。

    剩下庄景玉一个人傻乎乎地愣在原地,表情呆萌呆萌的,似懂非懂。

    七点整的时候魏嘉的紧张终於得到了拯救。他们组的服装经过千呼万唤总算是“始”出来了。一个非常具有英伦绅士风格,大约五十来岁上下的管家大伯找到他们,随後两个手下模样的青年小夥子从门外带著修改好的服装走进後台,魏嘉一看就眼睛发光,激动地扑过去上上下下检查了好几遍,最後似乎被感动地,几乎都快要哭出声儿来了。

    用力扯著庄景玉的袖子,魏嘉瘪著嘴在那儿抑制不住地依依呀呀唧唧哼哼:“呜呜……庄景玉,黎唯哲是好人……是大好人……是这世界上最好最好的超级大好人!这麽百年难遇的真情你可一定要好好珍惜呀……听到没!?看看我吧,多麽可怜多麽苦逼啊,凭啥遇到的就只有周云飞那种超级大损友呢!呜呜……你说人和人的命怎麽就那麽不同呢……”

    “……”

    难以挣脱魏嘉极具吸附力的魔爪,庄景玉觉得自己现在终於隐隐有点明白,为什麽周云飞平时老是调侃魏嘉,说他像是只树袋熊了。因为……他真的g本就是一只树袋熊啊!

    况且周云飞对魏嘉不好吗?怎麽可能……庄景玉觉得周云飞对魏嘉已经挺好,不,是已经非常非常好──甚至已经是在两个男人之间的友情里,完全好到令人瞠目结舌的那一种了。比如今晚周云飞家里有事儿来不了晚会,下午临走的时候,他最後陪著的人一直都是魏嘉,那样子简直体贴温柔得,仿佛不是在给朋友,而是在给心爱的

    “女”朋友,加油鼓气似地。如果就连这都还称不上好,那庄景玉实在是不知道究竟还要怎麽做才能叫好,才能叫做真友情了。

    他很羡慕像魏嘉周云飞这样实实在在的纯粹友情。不像他和黎唯哲,也许别人表面看起来他们俩之间的关系也非常非常铁,甚至黎唯哲还愿意为了他,不怕麻烦地给予他的朋友那麽那麽多的帮忙,但是他们两个当事人却都十分清楚,这一切,其实只不过是一场以利益为基的丑恶交易罢了。庄景玉想得到有关萧岚或者楚回的消息,而黎唯哲则更恶劣,压g儿只是为了逗他好玩而已。

    虽然庄景玉很怀疑,黎唯哲现在是不是也玩儿得太疯狂太厉害了一点啊……比如这次衣服的事情,他原本以为黎唯哲是绝对不会答应帮忙的,结果哪知道这家夥不仅一口应承得爽快,而且现在看样子,居然还完成得非常认真,绝对不是敷衍搪塞过去的。

    说不感激感动那当然是假的。但是双感之余,庄景玉同时也忍不住在心里头纳闷:真的就那麽有意思麽!这笔交易?对於黎唯哲来说玩弄自己的吸引力居然可以有这麽大?能够让他玩儿得这麽投入这麽忘我?

    黎唯哲的心思果真是太多变了……

    两名小夥子刚搬运完魏嘉需要的那十余件舞蹈服,魏嘉早就群call来他组里的所有成员,大家各自找出自己的那一套抱好,然後一溜烟儿飞奔到换衣室去了。作为组长魏嘉当然也要跟著去,他们还要最後再练习一遍的。只是没走出几步魏嘉忽然又倒折回来,转身给了庄景玉一个大大的熊抱,拍著他的背,口气义正言辞,表情语重心长:“记住我刚刚说的话哦庄景玉!这麽好的男人,你一定要珍惜!珍惜!珍惜啊!”

    “……!!!”

    说什麽男人……搞得我好像女生似的……你就不能说是同学吗!?庄景玉感到额头隐隐有青筋跳动。就算是说朋友,也要比说男人好上一万倍啊!

    眼看著魏嘉嘴唇一张似乎又要开口说什麽的严肃样子,庄景玉生怕自己的耳朵和心灵都再一次遭受惨不忍睹的荼毒,於是赶紧一把推开他,涨红著整张脸,受不了地低声催促:“算、算我拜托你……你快去吧!”

    最後魏嘉当然如他所愿地出去了。只是死到临头魏嘉也没忘扒著门沿儿朝里吼了句:“诶诶!庄景玉!记得帮我给黎唯哲道声谢哦!” ──真是可敬又可畏的树袋熊j神。

    好不容易送走了这尊瘟神,独自面对屋内剩下的三个外人,庄景玉所承受的尴尬便迅速被无限放大。

    他们可都是黎唯哲的人啊……也不知道自己刚刚和魏嘉的那一番幼稚对话有没有被他们给笑话,而他们又会不会告诉黎唯哲呢……哎,好担心。

    庄景玉完全都可以想象,如果黎唯哲真的知道了,那麽他的反应一定是会坏心地调戏自己说,【你看人家魏嘉多有修养多懂感恩。来来,庄景玉,拿出你的诚意,用你的行动珍惜我啊】──之类欠抽的话。同时嘴角还必定弯出一抹顽劣到爆的邪气痞笑。

    嗯嗯,没错,这才是黎唯哲的一贯风格。

    不知怎地,如此想著的庄景玉蓦然感到一时恍惚,觉得顶著这样一副表情的黎唯哲仿佛就正站立在自己的面前;明明只是被他想象出来的那样一张脸,似乎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接近得那般真实可触,清晰可见。

    连眼睫毛有多长都能估算得出;连眼睫毛有多少,也都能数得出。眼眸又黑又亮,深邃得惊心,五官俊朗如刻,x感得动魄。

    太熟悉了。真的是,太熟悉了。

    庄景玉没有想到,黎唯哲的这幅招牌表情,原来已经在他的心里,留下了那麽那麽深的烙印。

    不知道这究竟意味著什麽,庄景玉苦著一张脸站在原地,双手绞动衣角,两腿内八字羞怯怯地摆在地上搓啊搓,显得很是手足无措。面对眼前这三位,额头上黑纸白字大写著“我属於黎唯哲”标签的客人们,他不自觉将身子往後一缩,心里产生了一种,黎唯哲似乎能够透过他们的眼睛把自己看穿的,惊悚错觉。

    庄景玉觉得自己的生活已经被黎唯哲变成了一部恐怖片,名字就叫做:《无处不在的黎唯哲》。

    “嘿,王伯,剩下的这个豪华版也要放在这儿吗?”

    转眼间小夥子甲又从外面抱了个盒子进来。庄景玉回过神定睛一看,愣了。难怪说是豪华版,而且还要先问问管家是不是也放在这儿呢。光是看著那个霸气侧漏的盒子,庄景玉都觉得渗得慌。他想就他们这间小小的简陋休息室,恐怕是供不下李里面那尊金光大佛的吧。

    但王伯却说:“喔,是的,是的。就放在这儿。”

    “诶?”庄景玉一呆,结巴了:“这、这也是魏嘉……拿去让黎唯哲修改的衣服吗?”

    ──可是包装的j美度怎麽能差了这麽多啊……

    然而庄景玉没能等到管家的回话,小夥子乙就率先一个凑身上前,一双眼珠子瞪得圆鼓鼓的,把他给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

    “呃……”庄景玉一惊一囧,下意识就往後跌退了半步。

    乙倒吸一口冷气,立马恍然大悟:“啊!原来这身儿衣服就是少爷专门给‘他’做的啊!”

    那个“他”字被乙一口咬下去,音发得特别特别重。

    什、什麽“他”……?庄景玉丈二和尚不著头脑,觉著有点儿听不懂。

    王伯沈沈咳了两声,先是严肃批评了乙两句:“别胡闹,有礼貌点儿。”然後转身冲著庄景玉微微弯了弯腰,点头恭敬道:“庄先生,这个盒子不是给魏先生的;而是少爷给您的。”

    “……”

    请容庄景玉先被“庄先生”,“魏先生”这两个称呼给囧一囧先。

    然後……

    “给、给我的?”右手不自觉地抬起,食指转弯朝向了自己的鼻子。

    庄景玉整个人都傻在那儿了。表情又呆又萌,纯良到要死。

    小夥子甲把盒子放在桌上,甲乙两人成功完成任务果断退场,剩下王伯一个人留在屋内,尽忠尽责地把黎唯哲的原话一字不漏地转述给庄景玉听。

    “是这样没错的,庄先生。少爷吩咐说,他有点事可能要晚些来,但一定能赶得上您的演出。您待会儿表演完毕以後,直接回休息室先把盒子里的这身衣服给换上,然後再去座位上找他,”咳了两声,“……不然,少爷说,他是绝不会见您的。”

    “……”庄景玉简直不敢相信黎唯哲居然有脸让这麽一位绅士可敬的老伯伯,来替他转述如此幼稚的话!!!

    他也好意思……连庄景玉都为他感到害臊!

    “请您务必记得。”王伯最後再欠了欠身,便优雅地转身离开了。

    “呃这……”眼看管家大伯要走,庄景玉赶紧一路小跑追上去,“诶伯伯……这……”

    哢。

    回应他的是一声清脆但绝不有失礼仪的关门声。

    “呃……”庄景玉这下是彻底地无语了。

    他想黎唯哲真是不嫌丢人。并且黎唯哲自己不嫌丢人也就罢了,毕竟那只是他自己扯自己下水,丢的只是他自己的人而已,也无所谓……可是他干嘛每次丢人都要把我扯下水啊!……混蛋!

    闷闷僵站原地,憋在心里骂了那个混蛋几句,踌躇了两三分锺,庄景玉到底还是拗不过黎唯哲的命令(虽然黎唯哲本人并不在这里,但是他的余威尚在,魄力长存),於是庄景玉只好拖著两条沈重的腿,不情不愿地往放盒子的那张长桌走了过去。

    盒子很大,而且也真的很漂亮。一望平滑的n白色,正中间有一个熏衣紫色的波浪形符号,仔细一看能够分辨得出那是一个小巧玲珑的打火机。庄景玉越看越觉得这个标志有点儿眼熟,似乎曾经在魏嘉的电脑前,某个打开的微博页面上见到过。

    生平极少经手这麽高级的东西,庄景玉感觉自己现在好像连呼吸都有一些不会了,心跳得厉害,脸也隐隐有些发烫。等到终於小心翼翼启开盒子……

    哦天……!!!

    庄景玉瞬间忍不住捂嘴惊呼。

    倒不是说盒子里的衣服有多好,毕竟衣服再好那也只是衣服,又不是钻石珠宝什麽的。事实上令庄景玉震惊的是,黎唯哲要不要给他送得这麽齐全啊!

    伸进手去翻了翻,庄景玉顿时满头黑线,心下了然。他是纳闷儿,不过装装衣服而已,怎麽就用得到这麽大的盒子呢!原来里面别有洞天,可不仅仅只装了一套衣服那麽简单!

    从米卡色的短皮套外衣,到雪白色的纯羊绒毛衣,到深海色的紧身牛仔裤,再到方寸格样式的暖橙色围脖,甚至……甚至……还有一双刚好能够没胫的,咖啡棕色套腿皮靴子!每一个的位置都摆得刚刚好:彼此间并不互相干扰,却又恰好能让人全部看到。

    ……

    面对这样琳琅满目的馈赠,庄景玉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应该感谢黎唯哲的面面俱到细心体贴,还是应该等会儿一见到他就立马劈头大骂:难道我全身的衣服都那麽入不了你的眼吗!

    忽然眼尖地发现盒子里边有一张淡黄色纸条,庄景玉拈起来:

    【你猜对了。你的全身都入不了我的眼。真是受不了……为了我自己的眼睛,我还是勉为其难救你一把吧。】

    ……!!!

    庄景玉大惊!黎唯哲怎麽能够猜出他会这麽想啊!

    手指一抖纸条悠悠滑落,庄景玉感到浑身发寒,额头背脊足底,全都在淙淙冒著冷汗。

    那种,被黎唯哲无处不在无孔不入地监视著的感觉瞬间又回来了。恐怖片继续上演。

    ……这个恶魔,居然连在表演前的最後关头也都还玩心不死,非要狠狠整他一下不可。耍他逗他玩他……就是不肯让他安生!

    他真是恨死黎唯哲了!

    八点过五分,在短暂的开场舞和冗长的领导讲话结束以後,一男一女两位主持人好一番抒情讲辞,最後总算引出了他们期盼已久的《千年大计》。

    封建时代两千年的漫长岁月被无限浓缩在短短七分锺的时间里,轮到庄景玉出场的时候,他一个人站立在巨大高耸的庄严帷幕前,隐身於漆黑的舞台,安静等待著那一道,注定带来喧哗与骚动的光圈。

    也许是黑暗令他沈淀。後台有工作人员在给他做倒计时,“十九八七”的时候他还正不可遏制地颤栗紧张著;但“六五四”一过,庄景玉奇异地感觉到心内竟稍稍平静了些;而等到“三二一”一结束,庄景玉眼前一白脑中一空,忽然就什麽都再感觉不到了。

    帷幕缓缓向两边拉开退去,庄景玉眯了眯眼睛尽快适应亮度,按後随意往台下瞟了一眼,霎时长舒一口气,觉得也没什麽可怕的。

    因为他g本就看不清楚。放眼望去,整个礼堂就像笼罩著一块黑压压的巨布。唯一有点儿特别的地方不过只在於,那上面点缀著几百个毫无区分度的人头而已。

    最可怕的敌人──紧张感,没有了。庄景玉略带机械,但却异常清晰地,将他储存在脑子里的所有台词动作一股脑儿地爆发出来。投入,认真,忘我,神情甚至近乎虔诚。他仿佛完全忘记了自己现在其实是在几百号的人面前说话表演,忘记了他一直都有的,沈默胆怯的心理缺陷。

    第一节小分段结束,庄景玉带著层层薄汗下了场,退到後台一边。无数工作人员涌上来重重拍他的肩膀,满脸的震惊抑或动容。

    “庄景玉你今晚太给力了!”

    “真是看不出来啊!原来你一直克制著,要等到正式场合才肯全力发挥啊!”

    ──说的话也无非就那麽两句。

    庄景玉红著脸,有点儿局促,又微微腼腆地小声道谢。但心里倒是纳闷儿:咦……难道这次他演的很好麽?不是吧……他没觉著这次和平时有什麽差别呀……只不过努力克制著不去看别的,不去想别的罢了……

    啊!不会是他这次发挥得实在是太差了,可大夥儿一看事已既此,於是也不忍心去苛责他什麽徒增伤感,所以……

    庄景玉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x更大一点。刚刚才被烫红的脸颊逐渐退去燥热,又慢慢恢复成了一如始终的苍白色。

    心里不禁又怕又烦又忐忑又愧疚起来。复杂得很。他好想去问一个坐在下面观看了全过程的,最有发言权的普通观众,自己到底演得怎麽样。并且那人还一定要能够老老实实地回答他告诉他,不作夸张也无需委婉,就是,不要骗他。

    这样的人庄景玉绞尽脑汁思来想去,最後也就只想到了那一个唯一的名字:黎唯哲。

    那家夥说他一定可以赶得上的,也不知道他现在到底来了没有,有没有看到自己刚刚的表演呢……

    庄景玉憋了一会儿,後来确实是忍不住了,便悄悄挪到前台的某一个小角落,小心翼翼撩开帷幕探出脑袋往下看。他记得在《千年大计》里,有一幕的舞台灯光是会突然暗下去,然後再迸发出一束超强光的。黑暗能持续大概三四秒的样子,虽然很短暂,但是对於看清黎唯哲究竟有没有来,倒也绰绰有余了。

    庄景玉怎麽也算是此出迎新晚会的骨干工作人员,付出了劳动,那当然是有回报的。事实上学生会给干部们的福利除了晚会成功後的一顿公费海鲜大餐,以及每人一箱统一n茶以外,还有就是在观看座位上的讨好安排。首排的位置照例全被领导老师瓜分,而从第二到第七排的所有位置,则普通学生一律不能做了,全部都是属於干部,以及干部们的亲戚啊,朋友啊,兄弟哥们儿啊,姐妹淘啊,当然还有,恋人的。

    相比其他人报复社会似地一个人一口气就占光了八九个座位,然後一排人坐在那儿喝n茶啃瓜子吃腿儿,搞得活像包场看电影儿似地,庄景玉实在已经收敛太多了。他自己的位置是在第三排的左数第七,而他也很听话地就只往旁顺沿了一个座位,给黎唯哲占去了第六的位置。

    那个方向庄景玉简直熟悉到哪怕闭著眼睛都能够指得出来。现在的他已经将目光牢牢定格在那儿了,屏住呼吸,就等著台上灯光打暗。

    两秒锺後,世界如意料中那般忽然黑掉,黎唯哲的脸在庄景玉的眼睛里倏尔闪现,有若流星坠落,划破夜空。

    尽管清晰的五官只绚烂了一瞬间,然而绽放的光芒却长久停留在了庄景玉的心魂深处,体内暖流遍地,开出暖花一片。

    原来他来了啊。

    仅仅只是这样一个念头微转,庄景玉都感觉到周身有一种,被温柔包裹的奇特温暖。

    而且……黎唯哲刚刚那是笑了吧?是在……朝他微笑吧?那样上翘的弧度,那样含笑的眉眼,那样飞扬的神采……

    自己应该没有看错吧。庄景玉想。

    “嘿!庄景玉!你的手机已经震了无数次了!给你。”

    忽然有人轻拍他的背,随即递上自己演出前原本放在桌子上,而此刻正震得欢快的手机。

    “啊?……啊!……谢、谢谢……”庄景玉慌忙接过来,可一看屏幕差点儿没吓死……

    唔……偷偷斜睨了眼这位好心帮他递手机的工作同事,庄景玉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他没有瞟到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希望他没有看到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希望他没有看到屏幕上的来电显示……!!!

    “还愣著干啥呢?快接啊!”同事见他发神不禁急了,翻个白眼儿看了看表,催道,“距离下一幕你上场就只剩一分锺了……哟,五十九秒了!”

    “啊……喂!”

    庄景玉瞬间按了下了接通键。

    同事见状总算长舒了口气,拍著庄景玉的肩给他使眼色对口型儿:【尽量快点儿啊,反正千万别耽搁了上场就行】

    庄景玉看著他无奈点头,可是心道:其实我g本就不打算接的啊……都是被你给吓得……

    黎唯哲的声音从话筒中清晰传来,在黑暗里显得愈发低沈和x感。尤其在通话的两人其实都知道,彼此明明就身处在,只需一点光明就可以触目相见的地方──这样一种情况下的时候,黑暗中看不见的空间里,电流瞬间燃烧出了,一抹沸腾潮骚的热度。

    “我来了。”

    庄景玉紧捏著手机不知该回答些什麽。有时候短短三个字,就足以代表很多很多。

    至少他又一次感觉到难以抵御的温情从四面八方激涌前来,从身体内部缓缓升腾;大兵压境,而他也再一次兵败如山倒地,被击溃了。

    “嗯……我、我知道了……”回答得结结巴巴,好丢脸。好像他真的很期待黎唯哲能够来看似的。

    庄景玉在其实谁都看不到的黑暗里脸红了。

    “你还有多久上下一场?”

    “咦?嗯……”庄景玉歪头想了想,推算了下,“大、大概只剩三十秒了……”

    “哦,是吗。”听到这个答案黎唯哲似乎一点也不著急,轻轻一笑:“足够了。”

    这个时候庄景玉已经能够非常清楚地听见後台此起彼伏的嘈杂声,走路声和催促声。他不明白黎唯哲怎麽还能觉得时间足够,并且还能这麽气定神闲从容淡然……果然是站著说话不腰疼的典范。

    “我……”庄景玉正想说我挂了。

    “我就在下面看著你。”黎唯哲直接打断他,忽然这麽开口。

    声音如同最软最白的棉花,深种在最浓最沈的黑暗中。恰似云朵,流连夜空。

    “别的什麽都不要想,你只要记著这个就好。”

    第二十八章

    庄景玉最後完全是像在丢烫手山芋那样,整张脸涨红到几乎鲜豔欲滴,窘得他一把甩开手机,撒开两条腿就直接飞奔到了台上去。

    他没想到黎唯哲说话……尤其是说这种暧昧话,竟然会有这麽厉害!挂断电话的瞬间,庄景玉只觉得耳震如雷,心跳如鼓,全身上下都颤抖哆嗦得厉害。大概他道行太浅,面对黎唯哲这样的高段数,著实有点招架不住。

    也难怪,看看连林烟那样高高在上的冷美人都不幸拜倒在黎唯哲的手下了……他区区虾兵蟹将一个,惹是注定惹不起的,不如趁早躲吧。

    此刻庄景玉正在演的,是他所在戏份的最後一幕。不过这一次庄景玉却不再机械,不再恍惚,不再脑中空白一片。这一次,他站在台上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感觉到心潮澎湃,热浪淘淘。

    他甚至无法控制地将目光往台下某个方向投放。

    三排六座。

    那是一个对於此时此刻的庄景玉来说,仿佛被施了魔法一般的,梦一样的地方。

    虽然其实他g本什麽都看不到。

    毕竟临近结局,无论音乐还是灯光都打得相当雄壮给力,走的是激昂奋发路线。而庄景玉作为这一场戏的最重头主角,强光几乎集中成窄窄的一束,牢牢胶著在他的周身上下。

    身处在如此强烈耀眼的光圈里,庄景玉哪里还能够看清楚台下的具体状况呢。与最初的区别大概无非只在於,从难以辩别的黑压压的一片,变成像现在这样,更加难以辩别的,黑压压的一大片,而已。

    可是庄景玉仍旧固执,甚至近乎执拗地,在往那个方向望著,望著,望著。

    他不明白这份坚持的意义到底在哪里,又究竟是什麽;但是就这样一份单纯往下看去的渴望,却已经满满占据了他的整个心脏。

    有种感觉是,即便很清楚地知道此刻正在观看自己表演的,有著上百号的人,可是偌大的空间里,仿佛就只有,那唯一的一个人。

    这不是说那上百位的观众加起来竟然都还不如一个黎唯哲重要;而是说那上百位的观众仿佛g本全都不存在似的──所谓观众,其实就只有黎唯哲一个。

    庄景玉演著演著,简直都觉得自己真的是疯了。

    明明就压g儿连半个影子都瞧不见,三排六座的位置和别的任何一个位置没有丁点

    儿区别,说白了不都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一团漆黑麽──可是庄景玉就是能从那一片纯粹的黑色里,一点一滴一笔一划,看清勾勒出,黎唯哲的轮廓眉眼。

    仿佛那里也有光。光环里黎唯哲的脸一如记忆,一如过往:五官俊美深邃,笑容轻狂张扬。哪怕一个在台上一个在台下隔得有这麽这麽远,然而庄景玉也依然能够不费丝毫吹灰之力地,将他从茫茫人海中一眼找出。

    黎唯哲很有辨识度,从高中起就是这样。不过庄景玉则估计,这种状况大概从他一出生,就开始了。

    哪怕在一片漆黑的地方,他的魅力也足以使他,亮出自己的光芒。

    【我就在下面看著你】

    ──激昂浩大的背景音乐里,庄景玉的耳畔却只浮动著这一句话。

    【别的什麽都不要想,你只要记著这个就好】

    ──纷繁缭乱的场景变换里,庄景玉的脑海,也只牢记著这一句话。

    至少还有一个观众在下面认真专注地看著他。他想。至少还有黎唯哲,在下面认真专注地看著他。他想。

    全身上下,忽然再次开满了一地暖花。

    演出结束的时候,庄景玉难得一次,连几秒锺的谢幕都舍不得拿出耐心去等。弯腰低头的刹那,他偷偷斜过眼角往三排六座的位置看去,只见黎唯哲眉眼恣意笑容如初,但却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跟著一同拍手鼓掌。

    他依旧维持著一副看起来既霸道得要死而又欠揍到要命的,双手抱x经典姿势,下巴微微沈低,唇角弧度隐匿。柔和温暖的橘色灯光笼罩著前五排,而他身在其中,却比任何人都要来得清晰耀眼,明亮辉煌。

    庄景玉完全能够推理出黎唯哲这番姿态模样的潜台词。

    【表现得勉勉强强吧。总算是没让我白来一趟。】

    ──庄景玉觉得自己简直已经被黎唯哲给训练出来了条件反s。连想都不用去想,那个人的念头就能直接从他的脸上化作一道灵光,然後咻一下钻进自己的脑袋里去。

    真是一点儿也不值得炫耀的可悲能力……

    帷幕终於缓缓拉上了。庄景玉不敢和黎唯哲对视到最後,也没有同舞台夥伴们嬉笑打闹,而是灯光一灭就直接一个箭步窜回了刚刚放手机的地方。

    他有预感……

    果然,屏幕上有两条短信提示。点开一看:

    【你跑那麽急做什麽,迫不及待想见我麽?】

    ──噢……被黎唯哲看出来了……

    庄景玉扶额,黑线,窘迫,外加诡异地红脸。

    第二条:

    【记得去换衣服。如果待会儿你过来我看到还是穿的台上那身,信不信我马上就走。】

    ──他信……

    庄景玉颓丧地垂下手低下眼睛。他总是会完败给黎唯哲的霸道无理。

    起码花了一刻锺的时间,庄景玉才换好黎唯哲送来的那一套衣服。天哪……他这辈子穿衣服还从没穿出过这麽长的时间!

    倒不是说这身衣服有多复杂多繁琐。毕竟是男生的衣服嘛,就算再怎麽多再怎麽厚,其实也就那个样子了,花招新不到哪里去的。只是面对这样一套注定不可能会便宜,而且说不定还是超越了自己二十多年来对於衣服价格最高认知的豪华衣服,庄景玉和它大眼瞪小眼隔空对视了老半天,著实有种无处下手也下不去手,生怕自己稍微用点小力气,这身儿衣服就会一命归天的忐忑惶恐。

    所以他换衣服时候的那个小心翼翼劲儿啊,简直比对待国宝级别的珠宝名画什麽的还要夸张……一百倍。那副紧张兮兮,一看就是没怎麽见过大世面的乡土模样,估计如果被黎唯看到了,一定是会毫不客气地把他活活笑话死的。

    等到终於好不容易成功换上这身儿衣服,庄景玉蹬蹬脚拉拉衣摆,脑子里灵光一闪,忽然意识到一个非常严重并且严肃的问题:黎唯哲是……怎麽知道他的尺码的!?

    并且还是全部尺码!

    就算退一万步来讲,身高腿长什麽的,他姑且相信黎唯哲可以凭借目测得出,可是鞋子的尺码呢?黎唯哲又没捧著自己的脚仔仔细细观察研究过……再说还有腰围呢!?这他又是怎麽知道的?黎唯哲又没抱过自己啊……难道这也可以通过目测得出如此j确无误的数据来吗……!?

    突然间手机又震了。

    庄景玉这会儿正著侧腰发神呢,强震猛地吓了他一大跳,赶紧掏出来看。

    【喂你在搞什麽啊,这麽慢……是不是穿不来衣服啊?要不要我过来帮你?】

    ……别别别!千万别!

    庄景玉霎时万分惊恐。他几乎都能看到黎唯哲在发这条短信时,那一脸揶揄坏笑的恶劣表情。

    麽指立刻笨拙地快动起来:

    【不!你别动!我马上就来!马上!】

    发完一收手机,庄景玉迅速以风卷残云之势收捡好刚刚换下来的戏服,但却略显苦恼地盯著那个无比豪华的超大盒子犹豫了半分锺,最终……还是决定先将它暂时收好在休息室里,别拿出去了。否则他相信自己一定是会享受到比起台上演出还要更加灼热的强势围观的。

    唔……瞟瞟四周,还剩下个麻烦,就是那个大围脖。庄景玉这辈子连最普通的长围巾都还没用上过几次呢,冬天全都是靠高领毛衣支撑过去的,更别说像围脖这麽高级洋气的东西了。不敢违抗黎唯哲“换上全套”的命令,可又确实不大弄得来那个毛茸茸软绵绵的保暖东西,想了想,庄景玉最终决定把它抱出去,直接用事实告诉黎唯哲,不是我不想戴,而是我真的弄不来……

    当庄景玉终於气喘吁吁跑回到三排七座的时候,节目已经从他刚刚表演的第三个,直接飞飙到第十个去了。黎唯哲仰头看著他,眼睛微微眯起,表情在闪暗不定的光影切换间,显得很是y沈而不耐烦。

    面对这样一个明显是生气了的黎唯哲,庄景玉原本很不好意思在他旁边坐下来的,但是相比起这个,他更加不好意思一直站著,挡住後面那麽多位观众的目光视线。

    於是下意识往後缩了缩脖子,庄景玉低低垂下眼睛,脚尖在地板上踌躇而局促地画了小半个圈,轻声说了句:“来、来晚了,对不起啊……”然後也顾不上等黎唯哲说话同意,便赶紧先闪身坐下了。

    黎唯哲见状眼睛眯得更加厉害了,两条细窄的光线悬浮在薄如蝉翼的深邃眼缝里,迸发出两道尖锐锋利的寒芒光彩。

    时间一长庄景玉不禁被黎唯哲这样一张威迫十足的冷峻面目给盯得全身发寒。一时间他愣住了。是啊,其实黎唯哲是一个很凶很厉害的人的啊,是一个光凭眼神和气场,就足以杀人於无形的强悍角色的啊……自己究竟是怎麽了,怎麽会因为一时的温馨假象,就把黎唯哲的恶魔本x给忘记了呢……

    难道是因为,假象太逼真了的缘故麽?

    庄景玉想了想忽然十分惊恐地发现,自己居然已经有些没办法适应高中时期的黎唯哲了;适应那个,虽然脾气暴躁,霸道无理,y晴不定,行事诡异……总之缺点毛病讨人嫌的地方一大摞,但偏偏,其实就是最正常不过的黎唯哲了。

    从俭入奢易,由奢回俭难──说的,大概就是这样的道理了。

    不敢,抑或是不愿,再直视这样一双熟悉却也陌生的冰冷目光,庄景玉心虚地抬起手臂,用怀里毛绒软绵的宽大围脖挡住大半张脸,同时在心里暗暗吐槽,兴许这个东西的作用,就只在这里而已……

    黎唯哲一直安静坐在一旁,尽管半天没有开口讲话,但却趁此机会将庄景玉神情间的一变一化,全都来者不拒地收进了眼睛底。而从对方现在的反应来看,黎唯哲猜想,大概自己久未显露一次的生气表情,是真的有点把这只胆小的小傻瓜,给吓到了吧。

    有些闷闷想笑可也有些於心不忍。想起刚刚等待时还在脑子里构思好的,那些说好一等庄景玉来就绝对要实施的无数个惩罚方法,可如今黎唯哲却发现,自己竟然连一个都再舍不得,往这只笨蛋身上施加。

    厚厚大大的围脖几乎遮住了庄景玉的一整张脸,只露出了他全脸上下最好看的部分:一双柔然清澈的黑眼睛,在灯影流连间,闪烁著夺目璀璨的耀眼光圈。

    黎唯哲感到自己的心脏无可挽回地陷下去了。以一种百炼成钢的柔软姿态。

    那麽恐怕就没办法了。虽然有些咽不下去庄景玉居然让自己等了这麽久的这一口气,可是偏偏自己却又如此可恨地狠不下来心。最後黎唯哲权衡了一阵,只得不轻不重地从喉腔深处凉凉“哼”了一声,而後大手一挥,直接将庄景玉拿来当做盾牌的围脖给一把扫荡下来,随即顺势抓进了自己的手掌心里。

    “干嘛,连在那麽多人面前演戏的大胆事都干了,现在还怕见我啊,”顿了顿,神情渐显不善,口气愈发恶劣地,“你行啊庄景玉,你行啊。我黎唯哲这辈子还从来没等过人呢,更别说等这麽久了……整整二十分锺!你居然让我等了整整二十分锺!”

    说到最後黎唯哲的语气不像是在生气,倒竟是一种,连他自己都难以接受的不敢置信。

    庄景玉听了真心觉得有几分委屈,忍了又忍,最後还是忍不住开口低声争辩起来。

    “我、我不是有意的……”吞吞喉咙,弯弯手指指向上半身,“衣服……这麽好的衣服……我、我很怕一个不小心,就给弄坏了啊……”

    黎唯哲:“……”

    这种理由……

    一瞬间头顶仿佛有一群黑乌鸦呱呱呱地聒噪飞过,黎唯哲忽然很怀疑庄景玉是不是一直都在扮猪吃老虎……想想看这种理由,说出来真是让人喜也不是,怒也不是;表扬自然不是,可是惩罚……似乎也更加不是!总之无论哪一种,最後都好像反倒成了自己的不是!

    呵,呵呵,呵呵呵……庄景玉,你可真是行……

    黎唯哲抽搐著嘴角,暗暗在心里咬牙切齿。

    而庄景玉还继续在那里申诉冤屈。

    “你、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哪里有穿过这麽好的衣服呢……我、我从来都……”

    “你给我闭嘴!”

    最後黎唯哲再也听不下去,硬邦邦甩出这五个字结束了这一段,大约从一开始,就压g儿不应该被开启的,毫无意义的对话。可顿了顿吸进口气,感觉到底有那麽点难以下咽……可恶!黎唯哲发誓他这辈子都从没像今天这样过得如此憋屈!

    “你以为我送你的是什麽!?地摊货吗!?”──哎哎,黎唯哲毕竟不是一个擅长忍耐的主儿,最终还是难以抑制地炸毛了一次。

    修长的指尖紧紧夹住庄景玉的脸使劲儿地捏啊捏啊捏,原本俊朗帅气的面目在幽昧迷暗的光影里看起来却是森森渗人得很。一边不遗余力地揉搓著,黎唯哲一边恶狠狠地低吼道:“你是白痴啊还是傻瓜啊还是笨蛋啊还是猪啊!用你的蠢脑子想想我黎唯哲送人的东西会有那麽次吗!?你想弄坏就能弄得坏?嗯!?”

    吼完这一大段黎唯哲似乎勉强算是发泄了一点怒气的样子,神情稍稍变得平静了些。

    停顿片刻,他又略显轻蔑地拎起庄景即便穿著那麽那麽厚的衣服,可也依旧显得细瘦可怜的小胳膊,先是皱了皱眉,随即冷笑:“哼,再说,就凭你这小细胳膊,还指望一用点儿力就能弄坏我送你的衣服?”说完一把甩开,别扭道,“我建议你还不如趁早多吃点儿r,先把自己养胖养壮点儿比较靠谱!”

    “……”庄景玉眨眨眼睛早就被黎唯哲给吼愣了。他搞不懂自己刚刚那番解释明明是想表达一种……嗯……对於这套衣服的喜欢和爱惜的意思的,结果又是因为哪里说错话而突然惹到了黎唯哲呀?哎……不过……

    “……哦。”

    ──算了,不管哪里惹到了黎唯哲,又或者g本有没有惹到黎唯哲,但总之他都先应个声儿,“哦”一句吧。反正这样总没错,总不会再惹到他了吧……

    黎唯哲顿时有一种,一记重拳偏偏打在了一团软乎乎的棉花上的,相当严重的不爽感。

    “……对了,你干嘛不戴这个?”猛地意识到掌心里还攥著某团软乎乎的大东西,黎唯哲低头一扫,忽然扬起手里的围脖往庄景玉眼前晃了晃,皱著眉,语气y沈,表情相当不满意。

    “诶?”庄景玉一呆,随即打起哈哈来,“啊……诶……这个嘛……咦……嗯……”

    很显然他是被问到了,脸上呈现出一个大大的囧字。在那儿啊来哦去嗯来咦去的,可就是说不出个具体原因。

    但黎唯哲见此情状,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不仅没有变得愈发震怒生气,相反眉目间的烦躁不爽,却竟诡异地逐渐消失不见了。甚至到最後,黎唯哲唇角微翘眼梢一扬,竟还附送给了对方,一枚大大的笑意。

    “喔,原来如此,我懂了,”他就这麽毫无预兆地无声笑了起来,五官深处的迷人x感,因而显得更加光芒四s,魅力夺彩。

    抬起手稍一用力扯了扯手中的柔软东西,而後轻轻覆上庄景玉的洁白後颈;黎唯哲的身体有意无意地往前倾倒靠近,连带著气息,也有意无意飘进了庄景玉皮肤的每一寸毛孔细缝里。

    “……躲什麽躲,来,靠近来点儿,我帮你。”

    “嗯……哦。”

    庄景玉知道自己现在的脸大概已经红得不能再看了。虽然他自己瞧不见,可是他能感觉得到,那儿简直已经滚烫到惊人了。

    第一次他真是谢天谢地,台下的座位能够漆黑得如此伸手不见五指。能够隐藏一切。

    “谢、谢谢……”微低著头,庄景玉结结巴巴地道著谢。

    黎唯哲手指修长灵巧,在半空中旋转翻动得那叫一个华丽漂亮,粉白色的指尖甲r里,隐约泛滥出一层温柔和美的盈盈暖光。理了理边沿,黎唯哲将头一低,唇线微挽低声开口:“没什麽,我早该考虑到像你这麽笨又这麽土的人是戴不来的,”顿了顿,终於忍不住闷闷轻笑,“是我失误了。”

    庄景玉:“……”

    他到底是为什麽要道谢来著的……他早该想到像黎唯哲这样恶劣的家夥是绝对不会说出什麽好话来的啊……

    “嗯,好了,”最後往里按了按翻出来的部分,黎唯哲一把拉住围脖下摆,微微用力往外一扯,口气不容商量地道,“我们走吧。”

    “……哈?”庄景玉愣了,“走……走?”

    “对啊。”

    黎唯哲用一副“这有什麽可惊讶的”奇怪表情,非常理所当然地直直望著庄景玉。那眼神无语得仿佛不是在看人,而是在看鬼。

    “你……”停顿数秒,大概是在组织措辞,“庄景玉你别告诉我,你一直以为我能从头到尾坐在这儿,然後陪你看完整场晚会!?”

    “呃……”

    庄景玉原本很想点头,然後特委屈特无辜特天真地反问一句“诶……难道不应该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吗?”……的,但是现在既然已经被黎唯哲给嘲笑了,尤其对方用的还是这麽一副难以置信的微妙口气,那他……

    那他怎麽可能还会好意思作此回答啊!他的脸皮可没有对方那麽厚啊……!

    “我……唔……嗷!”痛痛痛!!!

    黎唯哲终於受不了地用力弹了弹庄景玉的白痴脑门儿。

    “我的天……老实说庄景玉你到底是不是真的从猪变来的啊!你以为我跟周云飞建议,让他把你们这个愚蠢的政治节目从倒数第三提前到正数第三的原因……是什麽!?”

    “……!!!”

    脑内某g神经瞬间!一声断裂,庄景玉彻底当机死掉。这可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这、这麽说你……你……”严重语无伦次的某人。

    “废话!要不是因为你我怎麽可能会跑来看这种无聊至极的破节目!”黎唯哲再没耐心,一口喝断,“能看完你的就已经够给面子的了,而且还是天大的面子……可我没想到你居然还抱著这麽不切实际的宏大野心……呵呵。”

    黎唯哲说著说著不禁痞然一笑,伸手抹了把庄景玉的小瘦脸,往前凑近身子故意压低声音:“……你个贪得无厌的小东西。”

    “……”

    庄景玉百分之百确信黎唯哲最後是在故作暧昧,恶意开他的玩笑,想要让他难堪的。

    可是自己居然被迷惑了。听完黎唯哲的话庄景玉只感觉到全身一暖脑筋一热,体内深处一刹那就涌起了许许多多,难以掌控的狂跳与心动。

    呼……这、这可真是……太可怕了……

    大概因为礼堂人太多气氛也太吵,所以他才会被一时热昏了头吧……嗯,就是因为这样,一定就是因为这样的没错……呀!这样说起来他忽然也很不想再呆在这里了的样子……

    庄景玉半阖著眼睛在心里苦做著如上自我催眠。浓长细密的睫毛梢微微向上卷曲,轻颤之下黑色透亮欲滴,纯粹如夜,看起来愈发惹人心软生怜。

    於是黎唯哲静静望了他片刻,随後无奈地叹口气朝天翻了枚大大的白眼儿。左手微一用力再次往外扯了扯庄景玉厚厚的围脖下摆,放柔语气:“反正你们这个晚会一定是有录制dvd的……喂,走了。”

    说完便潇洒地站起身,丝毫不再留给庄景玉拒绝反抗的机会。

    其实庄景玉此刻也没再想拒绝反抗了……

    只是……那什麽……一路跟在黎唯哲身後往外走的时候,庄景玉真的觉得很囧:拜托!要不要有那麽多道如狼似虎的饥饿目光全都死盯著他们瞧啊……虽然他知道黎唯哲是长得很帅啦,可是现在黑灯瞎火伸手不见五指的,到底能看清个什麽东西啊!再、再说了,现在大家的注意力不是都应该集中於舞台上的吗!……真是一群不懂得尊重演员劳动成果的可恶家夥!

    当然就在不久将来的某一天,庄景玉作为为了迎新晚会而献劳献力的骨干成员之一,参加公费大餐的时候,徐徐端著啤酒瓶摇摇晃晃,於半醉半醒间告诉了庄景玉,那天晚上大家为何会将视线从舞台上移开,转而一路目送他俩到底的,终极版原因:

    “哦!你提那个啊!哎哟,黎唯哲长得帅那当然是一部分原因啦,但最重要的原因其实是你哟!小景玉……”

    “……哈?”庄景玉闻言心内骤然升腾起一股深深,深深,深深的!……不祥预感。

    “嘿,嘿嘿,嘿嘿嘿……”果不其然徐徐立马邪笑起来,“小景玉你自己是不知道哦,那天晚上你跟在黎唯哲身後的样子真的是……有够忠犬啊!尤其黎唯哲走在前面拉著你的围脖,你自己说那场景是不是像死了主人牵著自家小爱犬的项圈在遛的感觉?”

    “……”

    “於是乎你就是那只宠物小狗狗哦!”

    “……”

    “而且还穿上了主人赏给你的新衣裳!”

    “……”

    “所以大家都觉得很萌啊!因为没想到庄景玉你一旦忠犬起来居然可以这麽惟妙惟肖这麽巧夺天工这麽鬼斧神工这麽……嗷!!!”

    至此庄景玉生平第一次的暴力行为总算找著了对象。

    “……再见!”

    “诶?诶?诶?”徐徐扶住左边那只瞬间不幸变成青黑色的小眼圈儿站立得踉踉跄跄,嘴里喷著酒气含糊嘟囔道,“擦……干、干嘛啊这是!这年头,连说句实话也有错啊!”

    ──以上都是後话。而此事也被庄景玉列进了此生耻辱榜的 10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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