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事件簿.第60部分阅读
穿越事件簿. 作者:肉书屋
,结束了自己的生命……那位公子失去了绣女,不久便也思念成疾,病逝了。没过多久,那些曾经欺负过绣女的女孩子们突然一个接一个地暴毙而亡,死状极其可怖,脸与心口都扎满了绣花针!人们都说是死去的绣女报仇来了,不仅仅是欺负过她的女孩子们遭到了报应,就是那些曾经欺负过别人的人也未能逃脱她施予的惩罚……”
再一次睡着前我只是觉得这传说乏味至极,不过是家长为了教育孩子不要欺负别人而讲的略带□情节的可怕故事,可事实上该欺负人的仍然在欺负人,被欺负的依旧在被人欺负,世界不会因为传说而改变,能改变世界的也不过是传说而已。
一早,我和夏红裳便被一阵重重的敲门声吵醒,听得有人在外惊声叫道:“不好了——不好——林小姐她——她死了!”
怀疑·房间
林浣霞死了?这是我再怎样也不曾想到的结果,一时间愣坐在床上不知所措。
夏红裳吓得脸色刷白,缩在被子里带了哭腔地道:“是绣女……一定是绣女来惩罚我们了……报应,一切都是报应……”
我回过神儿来,扭头冲她淡淡笑道:“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绣女,神鬼再强,遇上了恶人也是束手无策。”说着翻身下床欲向外走,被夏红裳一把抓住胳膊,惊慌万状地道:“灵歌!灵歌!求你原谅我!原谅我之前对你的所作所为!绣女会放过我的,对不对?”
我拍拍她的手,微笑道:“我是否原谅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是否能原谅你自己,诚心的悔过不在于口说,而在于心说,只要你真心地悔悟,自会泰然领受将要来临的一切。”
夏红裳不由怔住,我轻轻由她手中抽出胳膊,迈步上前打开房门,见彩元儿面色惊慌地站在门外,一见我便颤声道:“岳小姐……我家小姐可在里面?隔壁出事了……”
我指指房内,不理会她们主仆如何叙话,一脚跨出门去,但见南邻的那间房门紧闭,窗纸上豁然破了一个指头大的洞,旁边站着柳惜薇,正冷冰冰地瞪着我。顾不得同她搭腔,我凑至那窗洞前向里望去,见林浣霞的死状如同武明玉一般无二,满脸扎着绣花针,鲜血顺着圆圆的脸儿上蜿蜒流下,甚是可怖。
我才待要奔向东门绕出楼去查看林浣霞房间的窗户,却听得柳惜薇冷声道:“不必看了,窗户也上了闩,和武明玉的房间一样——你可以放心了,没有什么疏漏。”
我慢慢转过身冲着她微笑,道:“惜薇如何便认定了灵歌是凶手呢?灵歌整晚都与夏小姐在一起,并未出房门半步。”
“只要人抱有迫切的目的,什么办法想不出来呢?”柳惜薇冷笑,“我虽不知道你是怎么杀的人,但昨天今天连续死的这两人,都是曾经欺负过你之人,仅此一点难道还不能证明与你有关么?”
我笑道:“为何你就不能认为这是绣女对她们两个平时爱欺负人的行为所进行的惩罚呢?”
柳惜薇皱皱眉,道:“什么绣女?”
“怎么,绣女的传说不是几乎每位闺阁中人小的时候都曾听娘亲讲过的么?”我挑眉道。
“我娘生我时难产而逝,自是不知道什么绣女的传说。”柳惜薇面无表情地道。
“……抱歉。”我低声道,“我以为这个传说会流传得很广,却原来你长大后也未曾听别人说起过啊……”
这厢说着话,那厢其他房间的小姐们已经闻声而动,因有了昨日武明玉的前车之鉴,众人都不大敢上前来查看,只在各自房门前向这边张望,或是向丫环们打听究竟发生了何事。
我扫了眼厅内众人,压低声音问向柳惜薇,道:“林小姐的尸体是你发现的?”
“不错,”柳惜薇冷冷点头,“因我昨晚偶然听到林浣霞悄悄嘱咐小丫头早些将她叫醒,今晨我便也起得早了些,由房内出来见小丫头无论怎样叫门她只是不应,便上前来捅破了窗纸查看,才发现她已出了事——你便睡在隔壁,小丫环叫门声也不算小,你怎会听不见、直到小丫环敲了你的门进去禀报,你才出来呢?难道这样的行为不奇怪么?”
是啊……不奇怪么?我怎会没有听见呢?我怎会睡得如此之沉?还有……昨晚我明明打定了主意一宿不睡的,如何竟连续两次睡了过去?我再不济,熬夜的技能也还是有的,怎就这么没心没肺地把正事一丢便跑去同周公闲侃打屁了呢?
不由疑惑地望向从门内慌慌张张地跑出来的夏红裳,诸多谜题齐齐涌入脑中。……会是她吗?如果杀死林浣霞的是她,一切倒也说得通,但是她又是如何杀死武明玉的呢?她又是如何烧掉软桥的呢?或者,凶手不止一人,除了夏红裳外还有一个?不……不大可能,如果是两个人合作,根本没必要用这么复杂的手段,凶手只可能是单独作案!
我退至一旁冷眼看夏红裳忙着安抚众人,却怎么也无法从她的脸上找出任何不自然的神情来,回想这三天来我所看到的她的举止神态,无一不是再正常不过的局外人应有的样子,尤其是她此刻眼中的绝望忧伤,只怕是再如何装也装不出来的。
莫非我所有的判断都错了么?从始至终我都被凶手耍得团团转?这凶手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想出如此神出鬼没的招数来?
趁厅内正乱着,我转身回至昨晚我与夏红裳所睡的那间房,见床上被子尚未及叠起,便走过去掀开,在床边坐下,盯了床头的绣花枕头待了片刻,慢慢地伸出手去将它拿起来,而后又放下,一丝微笑浮上唇角,才要起身,抬眼却见柳惜薇在门口站着,目光冷然地望着我,道:“你在笑么?是因为目的达到了?”
嗳嗳,这位柳大小姐、柳大女侠怎么单单就盯上我了呢?难道我长得像“凶手”二字?那也忒丑了点儿。叹口气,起身道:“柳小姐,灵歌与你可有过节么?”
“没有。”柳惜薇冷冷道。
“那为何你就偏偏认定灵歌是凶手了呢?昨夜厅内有丫环嬷嬷值夜,倘若我要从屋内出去再进到林小姐的房中,必会被人看到,你大可以去问问那些丫环嬷嬷是否有看到我出去过。”我语重心长地解释道。
柳惜薇冷笑了一声,道:“或者,你可以趁夏红裳睡熟后由窗户出去,从外面潜入林小姐的房中并不会被人发现。”
“那么武明玉呢?我又是如何杀死她的?若还是从楼外绕过去由窗户潜入,只怕不被发现是不大可能的罢?”我好笑地道,“柳小姐认为我是如何做到的?”
“不知道。”柳惜薇很是干脆地回答道,“总归你是最有嫌疑之人。”
“那么,柳小姐预备将灵歌怎样处置呢?”我无奈地笑道。
“我便同你在这房内待着,直至官府来人。”柳惜薇说着迈步进来,将房门关上,而后便坐到椅子上与我冷然相对。
看这情形我是没得选择了,只好老老实实地坐回床上。静默了半晌,我淡淡地开口道:“惜薇你近来可去探望过心颜么?”
柳惜薇的面色这才稍有缓和,道:“自她出嫁后只去过一次,她总说婆婆管得严,不大喜欢做媳妇儿的总将外人招到家中去,因此我便也未敢再去给她添麻烦,只靠传信与她联系,不过……一直也未收到她的回信。”
我便问道:“你与她是如何熟识的?”
柳惜薇道:“我们两人从小便认识,她受了别人欺负都是我替她出气。今年三月时我跟了家父去了关外,未能赶回来参加她出嫁前的最后一个生日……”说着,眉宇间有些落寞与感怀。
我轻叹了一声,道:“心颜知道你会来参加这一次的绣艺精社,因此托我给你带了样东西——听说是你们去年约定要绣的帕子,只是我很奇怪,为何还有那林小姐的份儿,你们三人关系很好么?”
柳惜薇哧笑了一声,道:“原来你也在怀疑我杀了林浣霞是么?”
嘿,证据未掌握之前,谁都可能是凶手。
“我与林浣霞并不熟,只是去年绣艺精社上她同心颜一言不和吵了起来,于是约定回去各自绣了鸳鸯戏水的帕子,今年带到精社上来,由众人评定孰优孰劣,请我做此赌约的见证人罢了。”柳惜薇淡淡地解释道。
“这位林小姐似乎嘴上不太好,容易说些得罪人的话。是么?”我想起昨晚她当着夏红裳说的那些话来,属于典型的那种说话不经大脑、又爱在嘴上占便宜的人。
“听说是这样的,”柳惜薇大约也想起林浣霞的为人来,皱了皱眉,“大凡官眷小姐中那些个流言蜚语都是经了她的口的,是个爱生事非之人。”
唔……这就难怪了,往往最是这样的人易招人怨恨。
正低头思索间,听得柳惜薇道:“心颜托付给你的帕子现在可否给我呢?”
我冲她眨眨眼,道:“我……将那帕子弄丢了。”见她的脸色豁然变冷,不由眯着眼睛又对她笑道:“不过,惜薇莫要着急,灵歌可以保证,很快便能找回那帕子。”
柳惜薇不再理我,只是冷冷地坐着。我斜倚在床栏上静静地整理着满心满脑的思绪和已知的线索,以至于浑然不觉屋外发生之事,直至中午时候方才听得外面一阵欢呼,道:“好了!桥搭好了!过来了!过来了!”
几乎同时地,我与柳惜薇起身便向外走,拉开房门来至厅内,见南门开处数十名衙役正由新搭好的简易软桥上小心翼翼地过来,光影晃动中,一袭大红官袍大步地跟在后面,飞快地踏入厅中。
他望见我,眉头轻舒,仿佛于心内吁了口气,正要迈步,却忽地被一拥而上的诸位受惊不浅的千金小姐们七手八脚地扯住了袍子,娇声软语霎时响成一片:“季大人……您终于来了!可吓死人了……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是呵……我们的季大人如今已是太平城的名人、是万千少女心中的白马……唔,是红袍王子了。目光落向贺家姐妹,见贺二小姐红透着脸,娇羞、安心、幸福洋溢在眼角眉梢,轻轻地走上前去,立在季大人的面前冲他微笑。于是他也回应了她一个笑容,我慢慢地眨眨眼睛,挪动步子,沿着大厅的最边缘像一道游魂般悄无声息地滑过去,径直出了南门。迎面看到的是岳清音凝冷的面孔,几步跨至我的面前,一把握住我的腕子,手指探上脉门,沉声道:“脸色怎么这么差?可是伤到了?”
我笑着摇头,道:“没有,哥哥放心,灵歌一切都好。”
岳清音松开我的手腕,眼中神色却愈发阴鹜,未再多说,只道:“想必季大人还要一一问询,你且在厅内老实候着,为兄先去为死者验尸,过后一起回府。”
我点点头,跟在他身后重新回到楼内。但见衙役们已将武明玉房间的门打开了,正等着季燕然和他进去查看,然而此时我们那位季大人仍被诸多少女包围着寸步难离,岳清音便先自己进去,并且将房门由内关上了。
我在门外呆呆立了片刻,满耳里听得最多的也只是“季大人”三个字,于是躲入堂柱后的阴影中以图能起到屏蔽声音的作用,然而越是刻意躲避便听得越是清晰,无奈之下只好推门进了武明玉的房间,再重新将门关好。
岳清音立在床前弯着腰正检查武明玉的尸体,头也不抬地道:“你进来做什么?赶快出去。”
“灵歌想陪着哥哥。”我笑笑。
“立刻出去。”他仍旧不抬头,冷声令道。
“……灵歌想要哥哥陪着。”我轻轻地道。
岳清音一时没有作声,半晌方一指窗边椅子,道:“老实坐着,不许乱动。”
“是,哥哥。”我挽起个笑,几步走过去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仔细地看着他检查武明玉的尸体。
岳清音小心且谨慎地一点点查看着武明玉的脸上、颈上及手臂的每一寸皮肤,似是在找寻致命伤口,我想起夏红裳给我讲的关于绣女的那个传说来,便轻轻开口道:“哥哥不妨检查一下她的心口,或许那里也被扎入了针。”
岳清音扭头看了我一眼,沉声道:“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哥哥没听过绣女的传说么?”我反问。
“哪里有这种传说。”岳清音扭回头去,道:“转身。”
“哥哥,你会驭尸术?”我惊讶地问。
“我是让你转过身去。”岳清音声音里带了要发火的前兆,“要让我赶你出去么?”
“我与她都是女人,有什么可避讳的?”我探头探脑地由他的腋下望过去,正对上武明玉满是干涸了的血痕的面孔。
岳清音倒先转过了身来,才要张口,我连忙在椅子上打了个转儿,背对着他坐着,这才及时将他的话堵了回去。
一时听得一阵悉悉索索地宽衣解带声,半晌,我忍不住问道:“哥哥,武小姐的心口处可有针?”
岳清音沉着声道:“有。”
“哥哥能看出来她是何时死的么?”我问。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岳清音轻斥道。
“因为……因为灵歌怕被人怀疑成是凶手。”我转着眼珠子轻声地道。
“什么意思?”岳清音停下了动作,走过来至我身旁,低了头盯住我。
“灵歌来此的第一天,因为不熟悉环境,曾错把武小姐这里当做了自己的房间,结果次日一早武小姐便被发现死在了这里……届时若问起来,只怕灵歌难逃干系,是以灵歌想知道武小姐是何是遇害的,那样的话……是不是可以做为灵歌不是凶手的证明呢?”我小心地问道。
岳清音盯着我看了一阵,方道:“武小姐约是死于前日的未时左右,那个时候你在她房里么?”
我摇摇头,道:“灵歌是正午后进的此屋,未待片刻便离去了——如此灵歌便放心了,哥哥请继续检查罢。”
岳清音瞥了我一眼,这才重新走回床边去。
——武明玉是未时左右遇害的,这就有些奇怪了。因为未时左右几乎所有的人都已经从二楼吃完饭下到一楼来了,且据丫环彩元儿所说,夏红裳及几名小姐吃完饭后一直在厅内椅子上坐着,至少这几个人都有不在场证明。
会是谁呢?谁在未时左右杀害了武明玉?又是在何处杀害了武明玉?从我离开她的房间至未时,厅内始终都有人在,武明玉在这段时间内肯定没有在她的房间里,也就是说,她是在别处遇害后又被凶手移尸到了这个房间的。那么凶手的目的何在?她并没有作出掩盖作案时间的举动,可见她并不在乎被查出武明玉死亡的时间,她之所以要移尸……是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
若果真如此,那现在看上去可以确定不在场的证明便都有可能是假的!
正思索间,忽听得门外有衙役报了声:“大人来了!”
我的全身不由一僵,飞快地从椅子上站起身,低声向无动于衷的岳清音道:“哥哥,季大人来查案,灵歌先回避了。”
未待岳清音答话,屋门已然打开,见季燕然大步迈进房来,乍一见我先是顿了一下,转而又浮上个笑容,仿佛我在这屋内既是意料之外又是意料之中的事。
我垂着眼皮冲他飞快地行了个礼,而后低着头擦肩过去,径直出了房门。厅中已不似方才那般喧闹,众小姐皆在椅上老老实实地坐着,估计是等着季燕然查看过死者情况之后再一一对她们进行问询的。
我悄悄儿地由西门出得楼去,绕了个大圈子,又从东门进来,不引起众人注意地蹭至另一名死者林浣霞的房门前。林浣霞的房门也已被衙役们打开,有两名正立在门口把守。
我上前低声道:“衙差哥哥,季大人因在那边房中查看尸体,一时脱不开身,小女子方才亦正好在场,是以便自告奋勇来此替大人给哥哥们传个话儿:大人说,请衙差哥哥查看一下此屋的窗户,上窗棱处是否有细线滑过的痕迹,而后请将结果告诉小女子,小女子好回去复命。”
衙役们自是认得我的,知道我是岳清音的妹妹,也知道季燕然与岳府走得很近,因此倒也没有起疑,便笑着应道:“如此请岳小姐稍待。”说着其中一人返身进入屋内,直奔着窗户过去,把窗户上的闩木取下,小心翼翼地打开窗扇,而后轻轻跃上桌去,站起身低头去看窗户的上部边框,仔细检查一番后重新跃下桌来,将窗户关了并上闩,走出屋来向我道:“请岳小姐回复我家大人:此屋窗框这上积有薄薄的一层灰尘,灰尘之上确有着几道因移动或摩擦而留下的仿似细线般的痕迹。”
果然果然,果不其然!与我所猜的密室手法完全一致!仅看这一间房的窗户便足矣,武明玉房间的窗户上必也留有相同的痕迹!
密室手法得以证实,我的信心立时倍增。接下来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查证,那就是凶手是从何处将武明玉的尸体移回到她本来的房间的,以及凶手又是用了什么法子移尸的。
于是假意应着,向衙差行了礼,转身离开林浣霞的房间。重新凝目扫视整个大厅。当初就觉得这大厅造得古怪,东西南北四面皆是一模一样的布局,若非门上挂了绣有名字的绢子,只怕不少人都会走错房间。
而说到走错房间,似乎又同移尸有着什么关联……忽然想起了那句话:最会欺骗大脑的,就是人的双眼。五感之中,会给人造成最多错觉的就是视觉,所以魔术师在表演前也常常会“善意”地提醒观众:不要被自己的眼睛所欺骗,你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相。
于是我慢慢地细细地强迫自己将眼睛当成是没有情感的机器设备,将眼中所看到的一切都不加修饰和定义地反应给大脑,以求让自己能获得最客观最理智的信息。
由北而西,由西到南,由南至东,一整圈观察下来,我几乎要因自己的一个重大发现而兴奋得窒息了——我终于——终于知道了这些房间的秘密!凶手利用了一个最简单、最基本也最容易被人忽视的手法欺骗了所有人的眼睛!
不由自主地握了握拳,目光落在厅内某人的身上——她,就是那位聪明狡猾又凶残扭曲的凶手!
滑轮·问题
房间的秘密解开了,第一起命案与第二起命案的关键问题便都迎刃而解。我现在还缺一些东西,我需要几个答案、几个证明,真相已经离我越来越近了。
悄悄儿地趁无人注意潜至楼外,到昨天见过的那架打水辘轳旁转了转,正蹲身查看地上那一大卷麻绳,忽听得身后一人道:“你还想做些什么呢?”
扭脸望去,见是柳惜薇,知她始终对我的行为持着怀疑态度,不曾放松过警惕,却也难怪,若其他人有注意到我这两日鬼鬼祟祟的举止,必也会产生怀疑的。我起身,低声道:“惜薇可否帮灵歌一个忙?”
柳惜薇一挑秀眉,道:“什么忙?”
我将地上那卷麻绳吃力地抱起来,正要说话,忽见从麻绳中骨碌碌地掉出个东西来,定睛看时见是个打磨得很光滑的带有凹槽的木轱辘,中间还有个用来穿绳子的孔洞,想是为了人手不够时装上它打水省力用的。心下了然,微微一笑,将它捡起拿在手上。冲柳惜薇笑道:“惜薇可不可以帮我把这绳子的这一端绑到辘轳的脚架上?要绑得结实一点,然后再将另一端绕过辘轳的转轴……我有些畏高,不大敢走近崖边。”
柳惜薇接过麻绳,边轻松地抱着走向辘轳边问我道:“你想做什么?这辘轳上不是已有了条绳子么?”
“那条绳子不够长。”我笑笑,看着她将绳子绕好。
如此一来,这条长长的麻绳相当于被分做了三等分,a点和b点是绳的两端,c点和d点分别是绳身的三分之一处和三分之二处,a点绑在了辘轳的脚架处,c点被我塞进了木桶,d点绕于辘轳的转轴,b点缚在木桶的桶柄上,亦即是说,在辘轳和木桶这两样物体上,各绑有一个绳头和置有一个绳弯。
布置妥当后,我便对柳惜薇道:“从现在开始,请惜薇在心中默默数上一百下,数毕便将这只木桶扔到河中去,注意莫要让绳子掉出来,而后在此处等我回来便可以了……惜薇你练过拳脚,力气应当不小罢?”
柳惜薇用疑惑地目光盯着我点点头,我便笑道:“我现在要离开一会儿,相信我,很快便回来。”
柳惜薇并未阻止我,显然她对我将要做的事的好奇心已经盖过了她的疑心。我拎起地上的一根扁担,拿着那个木轱辘,再挑了一条较短较结实的麻绳,快步由北边绕楼而行,至西边的西南角处,找到昨天发现的那处通往崖下河面的石阶,沿着陡峭的山壁向下行去。摸索着行至最后一阶,待没片刻,便见一只拴了麻绳的大木桶顺着并不湍急的水流晃晃悠悠地向着这边漂了过来,我伸出扁担,瞄准了桶柄间的空档,轻轻一穿,那桶便依着扁担流到了我的面前。
查看了一下桶内,那麻绳的长度只剩了少许,于是将c点的绳弯绕在木轱辘的凹槽上,再用手中的那条短麻绳穿过木桶柄和木轱辘上的孔洞,使二者连在一起,接下来……接下来便是要为真理而献身的时候了。
我发狠地咬咬自己的嘴唇,把心一横,抬脚迈进桶中,蜷腿坐下,将扁担架在身前,然后两手攥住b点绳端将其抻直,在那充当动滑轮的木轱辘与充当静滑轮的辘轳所组成的滑轮组的作用下,连人带桶便可以逆流而行,因水流并不湍急,是以双手动作起来也不是十分地费力,遇到转弯处时,我便用扁担轻点崖壁,以防木桶撞上去翻入河中。
行至新搭的吊桥下方,我暂时停下了逆流行进,抬头凝眸望去,见桥头处的崖壁上有一大片被烧黑的痕迹,想必是昨天早上那吊桥被烧时留下的。然而从这一大片黑痕中又一条细细的黑痕延伸出来,沿着崖壁一直向东而去。
我重新逆流而行,时而抬眼望一望那黑痕,直到我来到了位于孤峰东北角的打水辘轳的下方,黑痕便也消失于此。
于是我与辘轳之间的横向拉力变成了垂直拉力,这便稍稍有点费力了,我弃掉扁担,双手轮换地往下扯着麻绳慢慢将自己所“乘”的木桶向上拉去,虽然有简易滑轮组在起着不小的减力作用,但毕竟这河面距崖顶过高,有近十层楼的距离,倘若是夜间河面上涨,到崖顶只有两三丈距离时,想要上去便是轻而易举之事了。
攀到一半时我的胳膊就已开始发抖,只好仰脸高呼了一声:“惜薇——”
便见柳惜薇满是惊讶的脸很快便出现在崖顶,我忙道:“把我拉上去罢!”
柳惜薇不愧是练过拳脚的,但见她甫一转动辘轳,我便像坐着垂直电梯一般飞也似地往上升去。眼看就要到达崖顶,忽地瞥见崖壁之上有一处向外凸出的不大起眼的崖石,方才那道黑痕便止于此。连忙叫了一声:“且慢!先停一停!”
抻着脖子尽量凑近去看,却见那石头上豁然有着数滴白色的蜡油!
“好了,可以拉了!”我向上轻唤。
柳惜薇将我从木桶里扶出来,讶异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凝重地望着她,沉声道:“这是一个怀有极端执着的恨意之人,在一遍遍不畏危险的亲身实验下所想出的具有悲怆意味的复仇方法,其心可诛,其心更可悯。”
柳惜薇望了我半晌,道:“我虽不知凶手为何要杀人,但在我看来,除了律法,谁也没有权力决定人的生死。因此,我绝不会怜悯夺去他人性命的人。”
我微笑,道:“惜薇是个有自己见地的女子,很是难得,希望这样的爱憎分明惜薇能够保持一辈子。”
柳惜薇愣了一愣,才待说话,忽见由东门内跑出名衙役,直向我们这边过来,道:“岳小姐,季大人请小姐前往接受问询!”
我的呼吸紧了一紧,应道:“是。”
遂辞了柳惜薇,跟着那衙役进入楼中,直往西厢最北面的那间房而去,想是临时被做为了询问室,门口还有两名衙役站岗并随时待唤。带我来的衙役上前轻敲了敲门,禀道:“大人,岳小姐来了。”听得里面道了声:“请岳小姐进来罢。”衙役将门推开,我深吸了口气,轻轻跨进屋去,衙役便又将门在我身后关上了。
季燕然负手立在窗前,正望着窗外的远山,听到我进房,转过身来对着我笑。我低下头,张张口,可不知为何竟一个字也说不出声来,只好抿住唇,默默地等他先说话。
“灵歌……近来可好?”季燕然轻声地道。
我……还好。我点点头。
“听清音说,你的眼睛已经无碍了……这便好。”他笑着道。
是的,这便好。我再次点点头。
一时他也无语,两个人对立着沉默。
终于听得他重又开口,笑道:“灵歌坐罢,关于这次的案子,为兄有些话要问你。”
我依言坐到屋中椅上,见他亦坐到对面,大手搭在膝头,那条受了伤的胳膊已然康复,只不知……日常活动起来是否还一如往常。
“关于这两起命案,为兄在灵歌之前已经问过几名证人了,”季燕然开始了公事公办,语气就像是我与他初次见面时在公堂上那般,轻松却不散漫。“现在想再问问灵歌,关于这三天来是否有觉得可疑之处?”
“请大人恕灵歌失礼,”我终于可以发出声音,只是语气有些难以控制地生硬,“在回答大人的问题之前,可否先请大人回答灵歌几个问题?”
季燕然笑了起来,道:“可以。灵歌但问无妨。”
我始终不曾抬眼看他,只盯了他脚上大大的靴子,道:“请问大人,由武小姐的尸体来看,可有死后被移动过的痕迹么?”
季燕然很是干脆地答道:“有。岳仵作的尸检结果表明,由尸体身上的尸斑来看,死者在死后约八个时辰左右时曾被人移动过。”
“第二个问题,”我生涩地道,“大人可曾问过,在武小姐被杀的时间里,都有谁曾经离开过众人的视线?”
“共有四人,”季燕然道,“牛若华,夏红裳以及贺氏姐妹。这四人同另外几名小姐从吃毕午饭时起便都在一楼厅内围坐刺绣,期间这四人皆曾在武小姐被杀的时间里各自回房如厕过,但每人离开的时间都不超过一柱香。除此之外,直至晚饭时,便无人再单独离开过大厅。”
“第三,”我继续问道,“请问大人,林小姐死于何时?”
“昨夜亥时三刻至子时初刻之间。”季燕然答道。
“她身上可有中过迷|药的迹象?”我边思边问。
“没有,”季燕然语中带笑,“不过,关于林小姐,为兄通过方才对其他证人的问询以及岳仵作提供的尸检报告,知道了两条信息,不知对灵歌是否有用。”
“大人请讲。”我依旧生硬地道。
“第一,林小姐一旦睡熟,连打雷都吵不醒她;第二……”季燕然犹豫了一下,声音里带了点尴尬地道:“第二嘛……林小姐……患有严重的……狐臭。”
我抬起头,望住他削瘦了不少的面庞,从他那对如黑琥珀似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发亮的双眼。我轻声地道:“大人,灵歌可以回答你的问题了,但是灵歌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望大人能够批准。”
“哦?什么请求?”季燕然的眸子牢牢地望在我的脸上,甚至连眨眼都不肯。
“灵歌希望有一人能够在场,听灵歌从头到尾将这三天来灵歌认为的可疑之处细细讲给大人听。”我慢慢地道。
“唔,那人是谁呢?”季燕然仿佛猜到了我的心思,眼睛也亮了起来。
“夏红裳,夏小姐。”我一字一字地道。
季燕然目光闪了一闪,沉声道:“来人,请夏小姐进房接受问询。”
不一时夏红裳被带进房中,见我亦在时不觉愣了一下,迟疑地看向季燕然道:“大人……是不是小女子来得快了些,要不要在房外候着?”
季燕然笑道:“不必,正是现在。夏小姐请坐。”说着起身,将自己的椅子让给夏红裳坐下,而他则又负着手立到了窗前去,偏西的日光洒进窗来,正铺在他修长结实的身躯上,使得整张脸都藏在了背光处的暗影里,一时间无法看清他那对黑黑的眸子正在望着谁。
“岳小姐请讲罢。”他语气温和地道,仿佛已做好了准备随时为某人应付有可能会发生的难以预料的局面。
某人于是开口,轻声且沉着地道:“小女子要讲给季大人和夏小姐听的,就是这三天来所发生的两起命案的始末过程。”
身旁的夏红裳有些惊讶地睁大眼睛望向我,不过出于良好的妇德教育,她并没有打断我的话。
“先讲一讲第一起命案——武明玉小姐之死罢。”我道,“武小姐死于前日,我们发现她时,她在西厢由南往北数第三间、她自己的房内。事情应当由前日中午午宴时说起:凶手早已拟定了如何杀害武小姐的计划,因此在午宴之上,凶手或许是亲自、或许是怂恿他人,将武小姐灌得酩酊大醉,之后武小姐如其预料的那样先行退了席,于是凶手便主动将她送回楼下的房间去,当然,为了使自己自始至终都能有不在场证明,凶手还叫了另一名被自己有计划地灌得半醉之人陪同自己一起去送武小姐回房。”
“而之所以要叫上一名半醉之人同她一起去送武小姐,是因为凶手早已计划好,要送武小姐回的并不是她本人的房间,而是另一个房间,亦即是真正杀死武小姐的那个房间。是以为了迷惑这两个醉酒之人,凶手对房间事先做了手脚,使这二人皆以为回的就是武明玉本人的房间,这样一来,被凶手拉去做人证的那位小姐便可无意中替她做出伪证。”
“将武小姐送到那间做过手脚的房间后,凶手便同自己的证人回至二楼继续用餐,至吃完午饭后,凶手同一众小姐一起下得楼来,在一楼厅内围坐刺绣。未时左右,凶手借口回房如厕,从自己房内窗户跳出,由飞仙阁外绕至武小姐所在房间,亦由窗口跳入,将烂醉如泥的武小姐轻而易举地杀死,之后再原路返回,装作什么事也不曾发生过般由自己房内出来,继续同众人在厅内绣花,直至白天过去,夜晚降临,凶手于亥时左右同众人各自回房,待得约卯时正(凌晨五点),凶手再次潜入已死的武小姐房中,将尸体由窗口运出楼外,利用其早已暗自演练过数遍的运尸方法,神不知鬼不觉地避过守在楼门处的下人的视线,将尸体运至武小姐真正的房间外,再从窗口将尸体搬进屋去,布置成死在床上的样子,而后原路返回自己房中,只待第二日被众人发现武小姐的尸体,以如此繁琐的手段来证明自己与案件无关……”
当我说到此处时,忽见夏红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怒视我道:“你——你在胡说些什么?!莫非你在指称我是凶手么?!许多人都知道,前日午宴上送明玉回房的正是我和浣霞,且之后浣霞亦早早退席——将明玉送回房后又同众人在厅外绣花的不就只我一人么?!”
我凝目望住她,沉声地道:“不错,夏小姐,灵歌所说的正是这个意思——夏小姐你,就是杀死武明玉和林浣霞的真正凶手!”
“你放肆!”夏红裳怒喝一声手起掌落,饶是我提前一步预料到了她的此种反应,仍然没能及时闪避开去,脸上一片火辣辣地疼。
“夏小姐,请注意分寸!”季燕然因站得较远,根本来不及阻止夏红裳的行为,只见到他上前迈了两大步后便立住了,皱起眉头盯住夏红裳,语气亦罕见地重起来。
“这话季大人当同岳小姐说罢?!”夏红裳胸口因愤怒而剧烈起伏着,可以看得出她正努力地抑制着自己将要爆发的情绪。
我站起身,将被她掴得纷乱的发丝轻轻捋向耳后,淡淡地道:“灵歌只是就事论事而已,夏小姐若有不同意见,亦可尽数提出来。”
夏红裳怒极反笑地道:“好,好!那我便提出来——方才你说我将房间动了手脚,从而一举骗过了明玉和浣霞两个人——请问我是何时做的这手脚?我又是怎样做的这手脚?——我想提醒岳小姐,从我带了大家进入这飞仙阁后一直至当晚回房睡觉前,一直都有人在我身边,难不成你还要说这里面有我的帮凶同我一起对房间做的手脚么?还有——明玉和浣霞又不是傻子,即便喝得醉了,总不会连房门上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罢?!我就那么好骗过她们么?!”
“武小姐和林小姐当然认得字,然而正是因为如此,她们才被自己的眼睛欺骗了大脑。”我边说边转身走向房门,豁地打开门扇,让整个厅内的布局落入房中我们三人的视线,扭头盯住夏红裳那张愤怒的脸,一字一句地道:“这便是夏小姐你精心布置下的圈套——你并不是在我们大家进入飞仙阁后才暗暗动的手脚,而是在我们来之前便已经将这圈套做好,就这么光明正大地摆在所有人的眼前,让灵歌不得不佩服夏小姐你灵活的头脑和过人的胆识!”
夏红裳冷笑连连,道:“我怎么看不出这其中有什么值得你佩服的圈套呢?你倒是说说看!”
我向外一指,道:“圈套,就在挂于房门上的这些绣有被邀请参加绣艺精社之人的名字的绢帕之上!”
名字·移位
我指向西侧厢房,道:“由西门往南数的四间房,第一间房门的绢帕上绣的是个‘贺’字,那是贺小姐的房间;第二间房门的绢帕上绣的是‘明玉’,那是武小姐的房间;第三间房和第四间房门上没有名字,是多余出来的两间空房。案发当日午膳,若照夏小姐的意思,应当与林小姐一起将醉酒的武小姐由西侧的楼梯送下楼来,而后转向右手边即往南数第二个房间,便是武小姐的房间,即可。然而夏小姐实则却没有这么做,真实的情形是夏小姐你带着半醉的林小姐和大醉的武小姐从东侧楼梯下来,转向了右手边即往北数的第二个房间,也就是在那个房间里,你杀害了武小姐……”
“哈——”不等我将话说完,夏红裳便是一声尖笑,打断道:“岳小姐,你是太高估了自己还是太低估了明玉和浣霞?你当她们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么?你当她们连房门上的字都不识得么?就算醉得再厉害也还不致两个人一起糊涂罢?!”
我偏着脸淡淡地望着她,平静地道:“二楼那绣有百竿翠竹的、将大厅围得密不透风的幔帐,并不是夏小姐你为了展示自己的绣艺挂在那里的。它们的作用是将东南西北分明的四个方向用密竹打乱,置身于幔帐之中喝酒、玩乐、笑闹,随着位置的移动与酒意上头,方向感自然会减弱。而一楼住处那四面完全一样的格局,正可以被夏小姐你充分利用,因此当你带着林武二位小姐由东面楼梯下来时,她们并不会去刻意注意方向,因为在她们的潜意识中,哪怕是走错了楼梯,至少还可以凭借房间上的名字找到自己的那间房,于是便到了最关键的一点——名字。”
我伸手指向东面的厢房,吐字清晰地道:“由东面楼梯下来,右手边第一间房门的绢帕上绣的是个‘贺’字,第二间房也就是夏小姐你杀死武小姐的那间房,原本也安排了客人,若我记得没错的话,应该是司马小姐。记得林小姐曾经偶尔提到了一句,说司马小姐畏高,因此她根本连桥都没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