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家第32部分阅读
传家 作者:肉书屋
所见的东西不一定是真相,程水若不会以为自己以为的就是对的,听武将军这么一番话,倒是觉得兴许真的是对那位大人有所误会,毕竟那件事是楚夫人叫她去做的。
心头不由得不屑,这女人每次都只有坏事的份儿,怎么还不老实,那位楚大人真如传言所说的话,怎么就这么倒霉遇上了这么个女人?
心里正犯嘀咕,武将军却是朝着程水若道,“程姑娘,若非楚大人,这满城的百姓指不定早就染上瘟疫死透了,您瞧,若是有办法的话,还是帮一把吧?”
第一一六章
日头很大,城墙上的人却是仿佛感受不到半分劳累,仍旧是干的热火朝天,一副欣欣向荣的场景。
大部分的流民如今都归了家园,余下的一小部分则是领了这个修葺城墙的差事,在城里混一顿饱饭。
因此,城外的帐篷依旧在,规模小了许多罢了,更惹眼的是排列的整整齐齐的军队营帐。
义诊的帐篷也搬到了军营旁边,只不过里面的大夫每天都会换上一波,常驻的方家人已不在,余下的都是豫州城的大夫们。好在如今灾民已走得差不多,余下的这些大夫也能应付的过来。
白恺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身上但凡露出来的皮肤都黑得发亮,如今他监管着修葺城墙的事务,整日的风里来雨里去的,却是一点儿都不觉得累,他大伯去了,是因为赤水县而去,家里还有几位叔伯皆是如此,看起来白家有些身份地位的人都没落了,却是换来了后辈们的功名。
皇帝待白家不薄,白家的子弟但凡在救灾中有所贡献的,个个都是厚赏,加官进爵,白家并不会因为人丁的消亡而就这么没落。
以德传家,习得武艺保家卫国,先人们的谆谆教诲刻在每一个白家儿郎的心中,能有今日的局面,可谓是没什么好遗憾的了,只要继续努力,白家的这一代儿郎可以取得先辈们从来未曾获得过的荣誉,让祖先含笑九泉。
抬头望着快要完工的城墙,白恺心中满满的豪情壮志,背后是军营,将这一段城墙修葺完工之后,他就要随着将军去其他地方建功立业了。
心头有些不舍,这是他的家乡,如今却是快要离去,除了满心的兴奋之外,总是会有一些不舍的,这是他的家乡,如今却是快要离去,除了满心的兴奋之外,总是有一些不舍的,舍不得家中的长辈,舍不得……老房子好像已经被水给冲没了,想到这里白恺不由得苦笑一下,另一道身影不由得浮上心头。
隐隐的一疼,随即狠狠地压下去,大伯母说的没错,他与她之间隔了一道鸿沟,如今他是官身,她的出身却是不清不白,即便他想给予她照顾,她却是有另一番的志向。
那样的一个女子,谁又忍心委屈她做妾?他与她终究是有缘无分,不知道是谁有福气与她携手白头。
旁边一阵吵闹声将白恺从恍惚中惊醒过来,定睛一看,义诊的帐篷那边围了不少的灾民,这会儿正吵吵嚷嚷的不知道在做什么,那情形却是有些肝火上升,要干群架的味道,白恺连忙招呼了手下一声,往那边奔去。
“陪我爹的命来!庸医!”
一个汉子大声嚷嚷着,白恺挤开人群便瞧见一大群人披麻戴孝的在帐篷前大哭大闹,七八十岁的杨老大夫被一个红脸汉子拎着衣领脸憋得通红。
旁边几个大夫站着,手足无措,几个学徒上前去拦,被旁边的几个人揍得鼻青脸肿,而围观的则是一干来瞧病的病人。
地上,一个担架上被白布掩盖了一具尸体,隐隐的发散出腐臭的味道。
人群瞧见官兵来了,纷纷的退让开来,却是不肯走远,站在一边冷眼瞧着,白恺随手抓住一个瞧热闹的人问道,“怎么回事?”
那人瞧见抓他的是个军官,诺诺道,“咱们正在这儿排队等着治病呢,就瞧见这群人抬了尸体来,说是杨大夫治死了他爹。”
看来这个人也是不知道事情经过的,前面越闹越不像话,白恺拨开前面的人喝道,“让开!”三两步跨进去,扯开那汉子,杨老大夫捂着嘴咳个不停,脸上身上都被抓挠出许多的伤痕。
那汉子见来了官兵,也不惧,恼怒地叫道,“大人!这庸医治死了我爹!我要他一命抵一命!”
几个妇人大哭着上前来抓挠,白恺本还想好言相劝,没想到眼前却是些个无赖的货色,大手一挥将那几个妇人推开,喝道,“滚开!等本官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再闹就将你们扔大牢里去。”
众人被他喝得一愣,虽然还是哭个不休,却是不敢再上前,唯有那汉子厉色道,“大人这是要给这庸医撑腰么?我今日若不能为我爹报仇,便死在这里!”
白恺眼珠子一瞪,他这些日子没少干杀人的事儿,身上自然不少杀气,“庸医也好,你们委屈也罢,这儿是什么地方?容得你们吵吵闹闹?要伸冤去官府,军营面前,谁再闹事格杀勿论!何况,如今豫州城有明令,一旦死人,皆要立即焚烧,你等知令不行,是为何罪?”
这就吩咐要将那尸体拉去烧了,谁知道一干披麻戴孝的人闻言便疯了一般扑了上来,叫道,“这狗官跟这庸医一伙的!就想烧了尸体死无对证!咱们跟他拼了!”
乱哄哄的一片,白恺只觉得眼前一花,好几个人直奔他来,连忙抽出腰间的剑要抵挡,却是感觉到后腰一疼。
人群尖叫一片,如惊鸟四散开来,白恺奋力将刀挥舞出去,将身前的人挡开,扭过头,身后的人早已跑开了,使手摸了一把,满手的粘腻。
这闹事的人个个皆是平民,没什么能耐,虽然士兵有些损伤倒也不大,闹事的人三两下便被制服,使绳子捆了。
这边白恺扶着腰直吸气,这边便有大夫瞧见了跑过来扶着他道,“白大人,你受伤了,赶紧进去我替你瞧瞧!”
白恺身上的伤并不重,整日的在军营门口进出与这些大夫倒也混了个脸熟,趴在床板上让人上药,士兵们则是送闹事的人去衙门,一并过去的还有杨大夫,这会儿才有空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替白恺上药的大夫一边上药,一边叹息道,“谁知道是怎么回事。杨大夫说他根本没瞧过那病人,而且那人瞧着已是死了好些天的了,怎么这会儿才来?我瞧着这事儿透着邪乎,杨大夫一向受人敬仰,绝不会说谎的,莫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说着又叹息了一声,“方家出事以后,这边便尽数是本城的大夫支撑着了。谁知道这两天突然个个都出了事,人手越发的不足了。我瞧着这义诊也不必办下去了。”
白恺问道,“怎么说?”
那大夫愣了愣,有些吞吞吐吐的道,“这事儿,我与您说了,您可不要告诉别人。我琢磨着,这事儿是有人在背后捣鬼。”
“您说说看!”白恺猛的支起身子,“难不成有谁跟咱们豫州城的大夫过不去?”
“谁说不是呢!”那大夫道,“前几天,竟然有人跑来找我,问我知不知道哪个瘟疫病人死后没火烧就埋了的,又说若是我遇上了瘟疫病人,务必要将人留下来交给他们,说是他们寻到了治病的法子,不过要验证一下是否可行,只要我照办了,事后必有重谢。还给了我五十两银子,这钱我怎么敢收?这病差点儿把咱们都给害死啊!他们若是真有法子治病,哪儿需要这么做,我亲自送病人上门都行,何必遮遮掩掩的?”
“后来又听其他大夫说了,他们也遇上这种事,大家就琢磨着这事儿透露着邪乎。您说,这瘟疫病人寻来做什么?要找死随便找棵歪脖子树上吊就得了,何必去寻什么不自在。”
“接下来,便陆陆续续的有大夫家里出事儿,大夫们没工夫瞧病了,这是有人跟咱们豫州城过不去呀!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恨,非要让整个城的人都死绝么?”
白恺皱了皱眉,问道,“您没什么事儿吧?”
那大夫道,“我不过是从别的地方来的游医,无牵无挂的,能出什么事?不过,这豫州城总这么不太平,也没法子待下去了。”言外之意便是准备离开。
那大夫收拾了东西出去,一个士兵跑进来道,“大人,人都送到官府去了。”
白恺点了点头道,“你先叫几个兄弟过来送我回家。然后带几个兄弟去查查,豫州城里,那些有名的大夫最近家里都发生了什么大事,查到了立刻来禀报。”
……
啪!
瓷器破碎的声音。
楚夫人恼怒的站在厅中,喝问道,“真的一点法子都没有了?”
下方跪着的那人将身体卷曲起来,仿佛这样可以少承受一点儿上面那人的怒火一般,低低的道,“老爷说,请姑奶奶也回去吧,这事儿无力回天,便罢了,否则会将家中的人都牵连进去。”
“他竟然这么说?”楚夫人震惊的看着地上跪着的那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人却是继续道,“老爷说,凡事需量力而为,咱们家为了姑爷已是损兵折将,姑奶奶若是还一意孤行,老爷只能让人请姑奶奶回去了。”
伸手要去抓桌上的东西,却是发现桌上的所有东西都被她砸的粉碎,只有去掀那桌子,砰的一声将那桌子掀倒在地上,楚夫人也累的直喘气,却依旧不能减少心中的怒火,大喝道,“滚!你给我滚出去!”
跪着的那人闻声连忙连滚带爬的往外跑,他方才已是承受了不少东西,被砸的地方这会儿还疼痛无比,身上还被破碎的瓷器割裂了几道伤口,如今正火烧火燎的。
屋子里半个人也没有了,楚夫人只拿着屋里的家具出气,半晌只将屋里折腾的乱糟糟的,一样正常摆放的东西都不见了,却是依旧满腹的恼恨,一脚踹在躺在地上的凳子上,只觉得脚趾头都要算裂开来,弓着身子卷曲下去抱着脚,泪水便忍不住的往下掉。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一个丫头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走到楚夫人身边,伸手去扶她,低低的道,“夫人,您就别哭了,气坏了身子怎么办?别人不帮咱们,咱们却是不能就这么放弃了,还有好几天功夫呢,只要人还没死,就还有希望不是?”
楚夫人闻声抬起头来,迷茫红肿的双眼瞧着自己的贴身丫头,喃喃道,“还有几天?”
“十天!”那丫头道,“陛下下的旨意还有十天的期限,扣掉咱们进京需要耽搁的时间,其实还有八天,八天时间,可以做很多事了。”
楚夫人闻言摇摇头,眼泪又止不住的掉下来,“连我娘家都不肯帮我,我能做什么?台面上谁还肯帮咱们说话?该怪白家人,竟然将程水若给带走,一直坐在军营里,我难不成还能闯军营么?”
那丫头蹲下身子,掏出手绢替楚夫人擦拭眼泪,低低的道,“老爷不肯帮您,可咱们前面做的事儿已经做得差不多了,还有几位疼您的少爷不还在这儿么?”
楚夫人醍醐灌顶,一下子清醒过来,拉着那丫头的手道,“不愧我一直当你是亲亲的妹子,还是你对我贴心。是的!他不帮我,还有我两个弟弟!哼!若是我夫君就这么有个万一,我倒要看看他怎么置身事外!之前交待他们办的事如何了?”
见楚夫人渐渐的恢复了正常,那丫头松了一口气,一边扶着她起身,一边道,“已经差不多了。”
楚夫人闻言勾了勾嘴角,眼神阴冷,“我倒要瞧瞧,如今谁还敢悬壶济世?他们能耐,能治好瘟疫,那他们就都该死!程水若么,呵呵,我就不信她就没个弱点,以为躲在军营里我就拿她没办法了么?哼,白家既然敢保她,那就除掉白家好了!若是我夫君有个万一,所有的人都要陪葬!”
楚夫人的神色疯狂,那丫头见状不由得摇了摇头,低声劝道,“夫人,如今咱们不能这般多面受敌,最要紧的还是先将大人的罪名洗脱,不管事后如何,总是有的是时间来对付这些人。如今,还是先寻到那瘟疫的病源要紧!这事儿最少需要好几天,若是分心,耽搁了大事那就不妙了。”
楚夫人闻言皱了皱眉,她一向凭喜好行事,这丫头的劝诫却是有些逆耳,想到她终究是为了她最看重的,咬了咬牙道,“好!就先放他们一马!”
话声落,就听见外面一阵呼唤,“姐姐!姐姐!我们找到了!我们找到了!”
楚夫人不由得大喜,顾不得身上的伤口,掀开那丫头的手往门外奔去,门外,几个管家正拖着一具层层包裹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往里走,空气中,散发着阵阵的恶臭味道。
“玥弟!”楚夫人脸上的泪水还没干,这会儿却是喜出望外,心情一下子从地下飞到了天上,拉着全身缠着布条的郑玥道,“辛苦你了!”
郑玥扒开脸上的布料,嘿嘿笑了两声,“有事弟子服其劳,给姐姐办事不是弟弟应该的么?就是这玩意儿太臭,差点儿没给我熏晕了过去。下面该怎么办?要是在几天之内闹出够大的动静才能救姐夫,这事儿可是拖不得了。”
楚夫人也是闻到他身上沾染的臭味儿,连忙退后几步,捂着鼻子道,“你赶紧去洗洗,剩下的事儿便由我来吧。”说着便看向那尸体,眼光温柔的滴得出水来,就像是在看金银财宝一般。
“将这些东西都给剁碎了,扔到各处水源去!把行李打包好,今天晚上将这些东西投放完毕了,咱们就离开豫州!”
说罢环视四周,脸上的笑阴森森的,恍若夜叉。
“要走了?”郑珏大步从外面走进来,一边走一边扇鼻子,“这可是好事儿!大老远的就闻到了这个味道,呵呵,姐夫有救了!我也给姐姐带个好消息来!”
楚夫人挑挑眉,笑眯眯地问道,“怎么?还有什么好事?”
郑珏嘿嘿笑了两声,“今天我出门办事的时候,姐姐猜猜我遇上谁了?”
楚夫人问道,“谁?”
“白恺!白家那个黑炭头。我带着人去闹事,他急吼吼的跳出来,我便让人将事情闹大,抽冷子给了他一刀,伤的虽然不重,也够他躺上十天半个月的了,嘿嘿!”郑珏笑嘻嘻的道,很是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得意。
“什么?”楚夫人闻言却是不喜,皱眉问道。
“怎么了?白家人这么跟咱们作对,姐姐不是一直想教训他们么?”郑珏不解。
楚夫人只隐隐的觉得有些不安,将这些东西投放之后,基本上豫州城就不会有活口了,再大的仇怨都随着人死掉而灰飞烟灭,可是郑珏偏偏做了这么画蛇添足的一件事,只让她觉得有些不妥,只是哪儿不妥却总是说不出来。
抿了抿嘴道,“此事若成要不要给他一刀又如何?本来好端端的一件事,你何必另生枝节?倒是图添疑惑了。不行!我总觉得兴许会坏事,咱们赶紧将东西收拾一下,离开豫州再说!”
“那还投不投这个了?”郑玥问道。
楚夫人闻言咬咬牙,不投的话,时间肯定来不及了,好容易找到的东西,投的话,万一白家发现什么,如今的豫州城可不比当初,白家人的势力越发的不可小觑,而且到处都是军队,皱眉想了半晌,终究点了点头道,“离开豫州以后再让人投,反正也要晚上才能办事,咱们先走!”
郑珏闻言摸了摸鼻子,嘀咕道,“姐姐是不是大惊小怪了,他能知道什么?”
第一一七章
是夜,有风,月明星稀,树影婆娑,万籁寂静,唯有百虫争鸣。
一道人影蹑手蹑脚在夜色中穿行,手上还提着什么东西,直往城东的水源处行去。
豫州城虽然紧邻黄河,却是很少有人从黄河中直接取水来用,此地已是黄河中游,其中泥沙不少,水基本上都是混沌了,所以城中人的饮水多半还是依靠着城中的几口水井,还有一条绕城而过的小溪流。
城东这口水井已是有数百年历史,离城墙不远,旁边便是一片低矮的草房,那井口的青砖早就被人踩出了无数的痕迹,并没有用东西拦起来,便是在黑夜里,附近的人也不会踏错了地方失足落下去。
那道人影蹑手蹑脚的靠过去,不时瞧瞧周围的动静,低矮的房檐下有些瞧不真切,处处都是蜿蜒的小巷,可以让他等会儿轻易的脱身,也可以隐藏下许许多多的东西,打更的老头子刚提着灯笼过去,家家户户都是灭了灯火睡的正香。
那人还是弓着身子,踮起脚尖轻手轻脚的靠过去,休要瞧附近的人都睡着了,还是要小心那家人家养的狗,万一吠起来,便不好办了。
“喵~”突然房顶上的一声猫叫吓的那人往后一退,靠在井边的大树上,一样东西从天而降,险险的擦着他的头顶掉下来。
“抓住他!没网住!”树顶上暴喝一声,一道黑影跃下,那人吓了一跳,将手上的东西一扔,拔腿就跑。
阴影里突然窜出一道影子将那人的去路拦住,身后便扑将上来两三道影子,将那人扑在地上动弹不得。
“大侠饶命!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树上跳下来那汉子这会儿才走过来,手上拎着的正是方才被那人扔下的东西,旁边有人将火把点燃,周围的民居里也纷纷的燃起了烛火,有胆大的偷偷的探头瞧了一眼,瞧见满身戎装的几个人便将头缩了回去,啪的一声关上门窗。
“将人带回去再审!”见那人吓的脚下一滩水,一股尿马蚤味儿随风而来,那汉子狠狠的呸了一声,“孬货!”
……
“将军!又抓住一个!”营帐里灯火通明,武将军坐在上位,下面陪坐的除了当地的一些父母官以外,白家人也赫然在列,还有的则是一些当地有名望之士。
今夜武将军在营中会客,此刻众人的脸色已经从一开始的欢喜,到气的发青。
对这朝代的官位程水若一直没闹明白,也不知道这些官儿到底有多大 ,也不知道那些有名望之士又有多大的能耐,她今夜不是主角,在座的却不止她一个女子,白家的老太太也撑着一把老骨头在其列,程水若便是一直坐在她身边。
“将人带上来!”武将军喝道。
“不必了!”一位中年文士闻声道,“武将军,此事方才咱们都听得明白了,楚郑氏胆大包天,一而再再而三的欲置我豫州城全城上下于死地,既然如此,咱们全豫州上下也与她不共戴天。还望武将军将这些人证物证交给我等,咱们誓要他们给个说法!”
“那姓楚的也太张狂了!竟然将咱们豫州人的人命当儿戏!千刀万剐也不能解我等心头之恨!”一个老头子说道,瞧起来像是个退隐的官员。
有人则是更直接,“妈的!那蛇蝎心肠的女人在哪里?老子去活剐了她!”
……
众人的激烈反应皆在意料之中,武将军见群情激奋,连忙伸手在身前压了压,劝道,“诸位先不要激动,若是真让她投毒成功,怕是咱们都逃不掉。我知道如今大家的心情是怎样的,可是,我还是有个不情之请。请大家只针对此女,莫要将楚大人牵连进去。”
众人闻言一阵沉默,连坐是这个时代最近本的原则,皇帝都这么干了,别人这么学着怎么说都无可厚非,何况,楚怀沙做的事儿让他们理智上可以接受,感情上怎么都接受不了,想想看也就知道了,这些人都是土生土长的当地人,依照这时代的人情风俗,但凡是来这儿投靠的,都会在这边有些沾亲带故,楚怀沙是城里城外都搜了一遍,烧死了不知几许。
也许这些人放在他们家中还不知道怎么处理的好,楚怀沙也算帮他们解决了一桩麻烦事儿,可是,但凡有些病症的就拖出去烧了,谁也接受不了。
别人说这话,兴许众人劈头盖脸的就驳斥回去了,偏偏说话的人是这位武将军,救苦救难救人性命的武将军,这会儿又揭开了楚夫人的阴谋,这让大家伙就有些为难了。
“她要老子家破人亡,老子也要她家破人亡!”一个稍显得鲁莽的汉子大声嚷嚷道,却是没有人接口,见状,那汉子赤红着双眼道,“武将军,这事儿我不能同意,我老婆就是被他给拖出去烧了的!”
众人见状不由得皆是有些眼睛酸涩,武将军闻言却不知该如何反驳,只是楚怀沙着实无辜,不由得将眼光投向一个白须白发一直没有说话的老人。
那老人咳嗽了一声,才缓缓环视一周,沉声道,“刘尚,你老婆死了,这儿谁家没死人?”
声音不大,众人却是不敢反驳,只是低声听着,老人又道,“这次咱们豫州城可谓是天灾人祸齐聚,死伤惨重,损失惨重,大家伙都想报仇雪恨,都想手刃仇人。可是!”老人的声音突然放大,“你们眼里还有王法了么?”
“是非对错都该交给皇上决断,要是人人都嚷嚷着要报仇,怎么,想要私下解决?你们就不怕郑家人再来找麻烦么?这么杀来杀去的,死的人还不够多么?还想着把黄河水再染红一次吗?”
“谁该死,谁不该死,自有国法衡量,咱们谁说了都不算!”
老人说到这里,转头望着武将军,武将军不由得口中暗暗犯苦,这老人虽然在训在座的人,却是也给他埋了钉子,他想救楚怀沙,就不得不靠豫州城的人帮忙,否则他也不会将这些人请来,直接将人拿下就行了,偏偏这些人已将楚怀沙和他那位夫人恨到了骨子里,根本就不会帮忙,一句话,不给你添乱就很给面子了。
不过,这样的局面是他早就料到的,要是有人跑到他的家乡去干这事儿,他非把那人的祖坟给扒了不可!
这会儿豫州城的人能不添乱就很不错了,只要不添乱,这些人不上书,事情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点了点头道,“是非对错总是有国法衡量,我心知诸位父老对楚大人的所作所为恨之入骨,只是,此事到底是救了诸位还是留下血仇,还是来让皇上决断吧,咱们总不能真如那位楚夫人一般,将此事拿性命试验一次吧?我向诸位保证,绝不会让罪魁祸首逃掉的!”
那一场瘟疫在众人的心中留下的只有地狱般的回忆,无论是谁,想起来以后都会浑身发抖,不寒而栗,武将军所提的要求却是并不过分,他们不伸手,将人证物证交上去,便自会有人决断。
先前楚怀沙的死刑下来的这么快,不得不说有豫州城出生的官员的功劳,只要这些人在这次事件上不伸手,皇帝也许会改变主意。
“禀将军!楚郑氏已经被拿下,还有两位郑家的公子。”
一个士兵进来匆匆禀报道,下方已是得了允许,但凡有关此事,可以不必通传直接进来禀报。
众人闻言一喜,却又按耐下去,只望着那老人,那老人缓缓地站起身来,朝武将军拱了拱手道,“武将军,此事便交给你了,咱们豫州城的老百姓都瞧着呢!”
武将军闻言站起身来,恭敬的朝那老人行礼道,“老爷子,您放心,我一定会让罪魁祸首受到该有的惩罚的!”
老人似有些疲惫,也不知是心中为了百姓伤还是熬得太晚,或者两者皆有,朝武将军拱拱手告辞,便由身边的两个小辈扶着往外走去,余下的人等见状也纷纷告辞,谁也不乐意见到那个女人,否则谁也保不准会不会扑上去将她给活活撕了。
走到外面,众人不知为何突然停了下来,只纷纷让出一条路,那老人又转身回来了,这次回来竟然是直面程水若,朝着程水若深深一揖道,“程姑娘,老朽代表咱们豫州城的百姓向你致谢了,你这可是又救了咱们一次啊!”
程水若忙不迭的起身来扶老人,“吴老太爷,您这是做什么?这不是折我的寿么?我如今也是豫州城的子民,做这些不是应该的么?”
“程姑娘要在豫州城安家?”老人问道,颇有些惊讶的样子,随即哈哈笑道,“那好,那可好!日后有什么事,务必要知会老朽一声。程姑娘胆识过人,落户我豫州城便是我豫州城之幸事。”
随着众人渐渐散去,程水若揉了揉有些晕乎的额头,今天晚上过的有些惊心动魄,可算是将那个女人给抓住了,也亏得她肯做些不着调的事情,否则程水若也不知道还要提心吊胆多少日子。
尘埃落定之后,深深的呼出一口气,程水若这才道,“老太太,这会儿已是这么晚了,您要不先回去歇着吧?”
白老太太是为了她才出席的,否则她一个女子的身份还真不太方便,武将军又是盛情相邀,她又考虑到日后要在豫州城行走,如今虽然名声在外,到底认得的人不多,见见世面也是好的。
白老太太是为了她才出席的,否则她一个女子的身份还真不太方便,武将军又是盛情相邀,她又考虑到日后要在豫州城行走,如今虽然名声在外,到底认得的人不多,见见世面也是好的。
白老太太闻言慈爱的拍拍她的手笑道,“亏得你这孩子机灵,否则还真不知道闹出什么事儿来,我这便回去了,日后有什么事尽早与我说一声,别再傻乎乎的跟别人走,你可知道那天我知道你来求救,可把我老太婆给吓坏了。”
感受到白老太太真心实意的关心,程水若忙不迭的点头。
将白老太太送出去,回转来便迎上送客归来的武将军,见到程水若第一句话便是,“程姑娘,你说只要拿下楚夫人便有法子救楚大人,如今该怎么办?”
程水若道,“将军先带我去瞧瞧楚夫人,这事儿之后再说。”
……
发髻有些凌乱,身上的衣裳也被扯出了几条碎片,被人用绳子捆了扔在帐篷里,旁边站着两个面无表情的士兵。
见到来人,楚夫人不由得露出狠狠的神色,“是你!程水若!”眼神依旧高傲。
程水若点点头,“是我!”说着蹲下来,与她的视线相平,让眼前的女人瞧真切,她眼中的恨意也不比她少。
“放了我!否则你会后悔的!”楚夫人道。
程水若嗤笑一声,“到现在你还在妄想?做了那么多天理不容的事情,你以为还有机会翻身?要知道这次可是人赃并获!”
楚夫人毫不示弱的道,“什么人赃并获?我有做什么吗?程水若,你不要太天真,真以为我做事都不考虑后果?你以为这么将我和我的人抓住,他们供出什么对我会有什么影响?只要那些人还想将我夫君杀死,那我就不会有半点儿事!除非,他们肯承认那瘟疫是不可治的!而你,私自绑架诰命夫人,脱不了一个死字!”
没想到楚夫人一照面就开始揭底牌,程水若想了想也就明白了,这位还着急着要去救她的夫君呢,不由得扯了扯嘴角,嘲讽的笑,“你不承认也罢,只要我再拖几天,等楚大人被斩首之后再将你们交上去……”
“你敢!”楚夫人大叫道,眼神疯狂,像是要扑上来一般,程水若吓了一跳,退后了一步,跌坐在地上,摔得屁股隐隐作痛,楚夫人见状疯狂大笑,“哈哈!你说过,人一旦无所畏惧,被人就会怕你!你也怕了么?等着吧,不出三日就会有人来救我!只要我一出去,势必要将你千刀万剐!”
程水若摸了摸鼻子开始翻白眼,没吃过猪肉也该看过猪走路好不好,眼前这疯子跟她的梁子结的不是一点半点的大,她既然走到了这一步,就算冒险干掉她,也没啥好怕的,一则她都杀过人了,因为不觉得亏心,所以也没多大的后遗症,二则么,眼前这位害死了那么多人,才是真正该千刀万剐的对象,她公报私仇的名分一点儿不少,只要武将军替她隐瞒一下就万事大吉。
“好了!又不是小孩子了,还威胁来威胁去的!今天我来不是跟你算前账,而是来跟你谈个交易的。你认罪,我帮你救出楚大人可好?”
楚夫人抬起头望着程水若,突然道,“你帮我救出他,你要什么都可以!要多少银子你才愿意将那些东西帮我投到水里?”
真是个不知悔改的!
程水若摇摇头,“你怎么老是以为非要死几个才能换回一条命呢?哎……”
“若是你早肯帮我,又怎么会有今天?”楚夫人懊恼的叫道,“说吧,你要多少钱?你来不就是想要钱么?”
若说程水若之前还对这个痴情的女人有些同情,到这会儿已是全数的消灭殆尽,一个人,可以用自己的生命为爱情殉葬,却不可以用别人的生命来作为代价,当你的爱超过了限度的时候,爱情将会沉重的将人压的抬起来,甚至是毁灭。
眼前这个女人那沉重的爱情,带给她和她的丈夫的不是幸福的生活,而是无尽的麻烦,这会儿,程水若越发的相信武将军的话了,楚大人还真是个可怜的男人。
“京城的时候那件事真的是你做的?”
以为程水若已经默认了她的条件,楚夫人不屑的道,“他有时候就是不肯用些手段,若非上次方家作梗,你恐怕已经没有机会跟我说话了!我都不得不好奇,你到底是怎么让人对你死心塌地的?方家人竟然不惜拼着跟彭太师结仇,撒下弥天大谎也要保下你,要知道他们一向不惹是非的,嗯,就凭着什么狗屁良心办事,呵呵,这次算是吃到苦头了。”
“方家帮我?”程水若皱了皱眉,她只觉得是方家欠她的,若非方家,她也不会落到那步田地。
楚夫人冷笑道,“你也是个心狠手辣的,方家为你做了那么多,这次出事,你依旧不肯拉他们一把,呵呵……不说这个了,说说你的条件吧。”
程水若越发的不解,楚夫人口口声声说的话,以往她可以当做是为了挑拨,这会儿却极可能是真的,对于过去,程水若说不好奇是假的,她的身份始终是个麻烦事情,而小环口中的过去也许只是小红姑娘希望她知道的,反倒是不如一个外人看的真切。
“你先说说那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然后,咱们再谈条件,嗯,你要拖着也不是不可以,反正,我不着急,知道那件事的人多了去了。”
“哼!”楚夫人冷哼了一声,“告诉你也无妨!那次审案所有的证人,我事后查过,都是受过方家救命之恩的!否则你以为你逃得过一死?”
“什么?”程水若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失声问道,她竟然不知道那件事是这样的,其实一早心里就有揣测,小环即便再能耐,也不能在几天之间通知到那么多人,何况作为一个妓女,根本就不怎么出门,在京城那样的地方,想要整天的帮人救人还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稍一分析,事情的真相便触手可及了。
第一一八章
初来乍到便一头撞进一团迷雾,她也曾以为自己是因为做错事才会不受人待见,后来发现不管自己做了什么,别人都没有对她改观,便知道问题的根本是在她的身份上,因为这时代对下九流的人心存偏见。
无奈之下,她唯有想办法离开,却是一不小心的撞入了一个陷阱,小环如同一道曙光出现在她的生命之中,远离了那个是非之地,却是开始接受命运一次又一次的洗礼。
到如今,她的日子渐渐的安稳,却是在猛然之间发现,原来当初她所怨恨的人竟然于她有救命之恩。
她所以为的真相与事实相差千里。
方家,虽然对她有偏见,趋势从来没有要害她的性命,反而因为他们自己的过失不惜撒谎来救她!
面对这样的真相,程水若苦笑不已,若是在之前,她还可以不管方家人的死活,最多在力所能及的时候拉方白苏一把,偏偏是救命之恩,做人不能忘恩负义啊!
当日大夫人的殷殷劝诫,方白苏不远千里报信,方白芨虽然对她有成见,却也是在该拉拔她的时候拉拔了一把,过节归过节,却也是对事不对人,算来算去,她欠了方家人许多。
“好吧!”程水若道,“你帮我救出方家人,我帮你救出楚大人!”
“你还想劫狱?”楚夫人挑眉道,“方家人都是死脑筋,你救出来了也白搭。”
程水若摇摇手,对眼前的女人有些服气,“你怎么什么事儿都朝着坏的方面想呢?比如说,救楚大人,你若是不办后面这件事,大可以拜托些有身份的人出面写份万民书为他求情,虽然不能有功,依照皇上对他的宠信,性命是无忧的,大不了闲置几年,正好避开了这一场风波。而方家的事儿看起来是没辙了,为皇上所不喜,事情还涉及到了皇上和彭太师的斗争,皇上绝不可能退步,可是,谁知道还能不能再想到什么办法呢?毕竟,犯法的只有一个,余下的人却是无辜的,方家素来积善,未必没有翻身的可能。”
楚夫人闻言眼睛一亮,随即冷哼道,“你既然有办法,何必来求我?我瞧着你也不过是假惺惺罢了,如今那事我已经做下了,那些人能替我夫君出头?你到底是想害方家还是想救他们?”
这不是事情发展的太让人措手不及了么?要知道真相是这样,程水若一开始就会答应楚夫人的条件,而不是拖拖拉拉到现在让事情难办成这个样子。
若非想将其置之死地,程水若断然是不会让她做成后面的事的,而若非面圣的时候遭到豫州一系出身官员的抵死相拼,后来的事儿也不会告诉他们,不过,如今倒是让自己骑虎难下了。
而方家的事,从外面下手显然是不可能了,宫斗看得多了,自然知道有一种非常没用却是让皇家人追捧不已的东西叫面子,到了这个地步,外臣单方面的劝谏是不能成功的,唯有从内部下手,把皇帝的思想工作做通了,先将方家人的责罚减轻,再想其他的办法。
“楚大人是个好官儿,我能活着离开京城便有他一份恩情,如今武大人也为了楚大人的事情不遗余力,已是说服了豫州一系的官员,不在此事上过多做纠缠。”瞧见楚夫人露出不相信的表情,程水若一摆手,“信不信由你,别以为天下间都像你一般,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牺牲任何人。如今就看你肯不肯合作了,要是肯,这法子虽然麻烦点儿,到底还有五成的把握,要是不肯,那就罢了。”
“什么法子?”楚夫人抓住程水若的手急切问道,她也瞧明白了,如今连性命都在人掌控之中,在这里坐以待毙不是她的个性,她绝不能容忍明知道自己夫君被人害死自己却是束手无策。
“我出面,替你向那些人证明,此病无药可医!”程水若淡淡的道。
“你真的肯?”楚夫人眼中露出狂喜的光彩,她是深知此事的,程水若如今在豫州备受人推崇,只要她出面说明此事,其他的大夫即便不肯承认,也不会否认的,只要此事一成,楚怀沙便活了一半。
“别高兴的太早了!”程水若扯了扯嘴角,若不是为了救方家人,这种事儿她是断然不肯做的,没半点儿好处不说,还有可能给自己惹一身腥,“你得帮我先保住方家一家上下的性命!”
“只要你肯,绝没有问题!”楚夫人朗声道,神色激动。
“不过!”程水若见楚夫人已经渐渐的走入她布下的圈套,笑得有些残忍,“这事儿还有最大的一个麻烦,只有你才有办法解决!”
“什么?”楚夫人问道。
程水若缓缓地抬起指头指着楚夫人,楚夫人脸色一白,恍然道,“我?!”随即脸色泛红,咯咯笑了起来,“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若活着,豫州城永远都会记得是谁害死了他们的亲戚朋友,只有我死了,他们才能把心头的怨恨发泄出来,不会发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