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蜃楼(瓶邪同人)第17部分阅读
海市蜃楼(瓶邪同人) 作者:肉书屋
着我往下跳了去。
(四十二)
下面是一条黑而深长的通道。黑眼镜、小春和胖子在前面跑得飞快,闷油瓶拽着我紧跟其后。身后传来巨石砸下时发出的声响,还有大量沙土灌进来的“沙沙”声。
我只觉一阵心惊肉跳,脚下跟生了风一样被闷油瓶拖着狂奔。沙土已经开始从我们跳下的洞口灌进来,我连回头看的勇气都没有。听着沙土逐渐涌近的声音,心想他娘的这真是在经历一场好莱坞灾难大片。原来电影里拍的那些车在前面飞,爆炸在后面追并不是夸张,而是真的。
现在跟在后面如洪水灌进来、紧跟在我们身后追着的,不就是那爆炸一样的沙土了。
跑了没多久,就看见黑眼镜他们几个往上跑去,我定睛一看,原来是上了阶梯。
闷油瓶毫不迟疑地拽着我冲上阶梯,往上跑得飞快。
我看着这阶梯虽然呈一条直线,并非螺旋梯,但一直这么往上跑着也是相当耗体力的。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那阶梯还在往前蔓延着,仿佛没了尽头。我脚下已经开始发软,额头滴下虚汗,但不敢被闷油瓶知道,便死死咬紧了牙关忍着,依旧跟着他的脚步奔跑。
又跑了一段,突然就觉视线模糊起来,那黑长的阶梯在眼睛里变得扭曲而不稳,我每一脚踩下去都好像踩在了棉花里一样,软绵绵的,提不起一丝的力气。
我眨了眨眼睛,心想妈的不会是要在这个时候让我做个睁眼瞎子吧?
我腾出空余的手拼命揉了几下眼睛,却发现视线越来越暗,最后也不知是心慌还是没跑稳,脚下滑了一下,顿时眼前完全一黑,身体往前栽了去。
黑暗里,感觉闷油瓶拽住我的手带了一下,随即我被他背在了背上,脚下不停地往前。
我咬了下牙,心里很不好受。
每次都是在节骨眼上出状况,太他妈的没用了!
我想开口让闷油瓶放我下来,但料想他肯定不肯,而我如果这么一来一回的跟他说话,耽误了时间,更加误事。便忍着心底的不畅快,让闷油瓶背着我跑。
这一段路程似乎跑了很久,久到我意识开始变得昏沉。模模糊糊之间,似乎感觉到闷油瓶额头的汗滑下来滴在我的手背上,后面一直汹涌追赶的沙土好像又靠近了一些,头上的墓室也传来“轰隆隆”塌陷的巨响,一块石头掉下来砸在我的后颈,我皱了下眉头,只来得及想着“妈的给闷油瓶做了回垫背”,然后整个人就昏了过去……
醒来时,耳边隐约有说话的声音。我睁开眼睛坐起身,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帐篷里。身上和手上的伤口都被包扎好,带着血的衣服也被换了下来。我摸了一把胸口,没有什么痛的感觉,应该是没有问题了。
掀开帐篷走出去,外面是一块面积不大的沙漠绿洲,除了正靠在不远处休息的闷油瓶和黑眼镜他们,还有一群人,架着小锅子在巨型仙人掌旁边煮着什么东西。
闷油瓶一下睁开眼睛,扭头对上我的视线,随即起身走了过来拽着我坐下,伸手在我几个伤口摸了一番,“还痛吗?”
我摇了摇头,朝那些煮东西的颔了下首,“他们是谁?”
闷油瓶道,“我们身上所有的东西都跟着地下迷宫一起埋在了沙漠里,走了大半天碰到他们。”顿了顿,补充,“他们是来这里探险的游客,正准备回去。”
我点了下头,问,“海市蜃楼已经没有了?”闷油瓶也点了点头。我又问,“那玉呢?”闷油瓶从怀中掏出玉要给我,我推了一下他的手,“这个是你的,你留着。”
他听懂了我的言下之意,伸手将我握住,黑如墨的眼睛里闪烁着点点微光,半晌后才道,“吴邪,我没事了。”
我握紧他的手。为了这块玉,我们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危险,几次跟死神擦肩而过,都险险的把命捡了回来。但能换来闷油瓶一句“我没事了”,怎么想都是值得的。
此刻正值夜幕降临,虽还未完全天黑,但沙漠的上空已经能看见繁星点点。
不知怎么的,我突然就想到了苏妲己墓室里的那些壁画,心里居然有些凄凉。
这样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最后却以这种莫须有的罪名被赐死,死后还只能偷偷葬在离城千里之外的地底下,与蛇虫鼠蚁为伴。
似乎感觉到我心情受影响,闷油瓶握着我的手拍了两下,拇指指腹安慰式的轻轻摩挲着我的手背。
“小哥,”我开口,“周武王是真的喜欢过苏妲己,对吗?”
闷油瓶点了下头,“恩。”
“那,苏妲己真的是妖狐转世吗?”
“……我不知道。”
闷油瓶迟疑了一下,随即道,“别想了,都过去了。”
刚说完,就听见那边的人喊着,“吃东西了。小同志们,过来吃点东西。”我扭头看去,那些人正朝闷油瓶招着手。
闷油瓶道,“你等我一下。”
我看着闷油瓶起身往那群人走了过去,眼前视线骤地一抽,就觉得地平线好像突然变得扭曲,视线里那些应急灯的光一下亮一下暗,闷油瓶那逐渐走远的背影也模糊扭曲着。
我用力眨了眨眼睛,伸手不知揉了几下,却发现视线还是那样一明一暗,整个世界的景象都在清晰与模糊之间晃动。随之而来的,是我颈间的伤口忽然剧痛了一下,我忍不住缩了缩脖子,那痛楚却一点点扩散开,传至我的大脑。
闷油瓶已经盛了一碗什么东西走过来,我尽量睁着模糊不清的眼睛看着闷油瓶扭曲的身形靠近我,蹲下,“吴邪,你先吃。”
已经是这么近在咫尺的距离,我都看不清。
我勉强笑了一下,伸手去接闷油瓶递过来的碗,同时间,视线全然一黑,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片极度的黑暗。
手来传来滚烫的湿润感,我知道一定是我的手跟闷油瓶的手错开,打翻了碗导致那些吃的都泼在了我手上。
闷油瓶几乎是立刻握住我的肩头,“吴邪,你怎么了?”
我笑了一下,抬手朝闷油瓶伸了过去,“小哥……我看不见了……”
也许这一次我是真的瞎了。以前在地下迷宫里,我也这样反反复复失明过好几次,但随后都能再度看见。我不知道这一次的过程有多久,但对此我心里已经不抱希望了。
如果我的眼睛是要交换那块玉的代价,我是甘心承受的。
从沙漠出来后,我们便跟着胖子直接回了北京。
坐在北京同仁医院的病床上,我听着邻床传来“年纪轻轻怎么就瞎了”之类的言语,心里却反而平静淡然。
这种情况下我没有办法回去杭州,便打了个电话交代了王盟好好照看店子,又给家里通了电话,告诉他们我在外面旅行,跟朋友一起,不用担心。
知道我的眼睛失明,一路回来胖子都在唉声叹气,责骂老天不公平。我睁着眼睛坐在车的后座,眼前一片漆黑,只能紧紧握着闷油瓶的手,借着从他手心传来的那一点凉意让自己镇定。
黑眼镜和小春的心情似乎也很不好,想想也是,下一趟斗出来居然把眼睛给整瞎了,换了谁都会心情不好。目不能视的感觉比死还难受。
我知道黑眼镜和小春是在为我郁闷,我本想开口安慰他们几句,但想着我自己也是心情低落时期,又拿什么去让他们心情好转呢?便一路沉默不言的过去。
一路上,闷油瓶的话很少,只有在问我饿不饿或者累不累的时候,才会开口。我想他的心情一定比我更糟,说不定他会在心底自责如果不是为了他,我的眼睛也不会瞎。我捏了他的手一下,毫无焦距的眸子对上他坐的方向,微微一笑,启唇无声道:我不后悔。
顾不得车上还有其他人在,闷油瓶一把将我抱住,狠狠勒进怀中,那种粉身碎骨般的力道,仿佛将我的骨头揉进了他的身体里。那一股怅然哀伤从他身上传过来,是这么的汹涌浓烈。
我想笑,最终还是忍不住眼睛湿润了一下。
“吴邪,吴邪,吴邪……”
他在我耳边不断低声唤着,一遍一遍念着我的名字。
“我在。”我回答他,“小哥,我在这里。”
闷油瓶却还是那样一直喊着我的名字。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哭,在我看来,“哭”这个字跟闷油瓶是绝对不会挂钩的。但在车上他抱着我的那会,我清楚感觉到了他身上的自责、内疚、哀伤、悲痛等多种复杂的情绪。那种情绪包围着我,我都想哭。
我并没有自己或是闷油瓶想的那么脆弱。我好歹也是活了二十六年、大小斗下了好几个的男人,眼睛瞎了这种事,根本难不倒我。但闷油瓶的情绪影响到我,连带着我的心情也跌到了最低点,好像瞎的那个人是他,我要不断的找些话来安慰他,告诉他,“我没事,真的。以后看不见了,你就不会去下斗了,挺好的。”
闷油瓶在我耳边说的很轻,很坚定。他告诉我,以后我不下斗了,吴邪,我陪着你。
我刚笑着答应,转头又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是不是太自私了一点?闷油瓶身上有着太多的背负和疑问,他的生命从我知道开始,就是在斗里度过的。只有在斗里他才能展现他天神一般的气势,让他所有的光彩得以绽放。现在他答应我不再下斗,却让我心里有着一丝别扭的失落。
毫无疑问,下斗真的是一项危险的技术活,我不希望闷油瓶经常往斗里跑。但又怕不让他下斗,因此遮住了他身上的那抹光彩。失去光彩的闷油瓶,还是闷油瓶吗?
我将这个疑问抛给胖子,胖子却怪叫着,“我说天真,问题的重点不在这里吧?你自己现在都自身难保了,你还有心情去管小哥下不下斗这个问题?小哥他要说以后不下斗,那肯定就是不会下了。哪怕他以后碰到必须要下的斗,那也是以后的事,至少现在他对你说的话是真心的。何况以后你的眼睛要是好了,有斗陪着他一起下不就得了。”
我想想觉得也是,胖子这人虽然有时说话粗糙到了一定境界,但仔细琢磨还是有点道理的。
胖子立刻又洋洋得意起来,我都能想到他脸上的笑意将肥肉挤成了一堆,“那是必须的,你胖爷是谁?那可是纵横首都琉璃厂,打遍倒斗界无敌手的摸金校尉王胖子!”
我不由得笑了起来。
有胖子在,哪怕是天塌下也觉得并不可怕。
回到北京后,胖子将我安排进了医院,并告诉我这里治疗眼睛是最好的,不但权威还各种先进设备齐全。
这个时候我也没有反驳或者是挑剔的资格,胖子说什么,我只能听着跟着住了进来。
黑眼镜和小春在医院陪了我一天后离开,说是要去找一些关于海市蜃楼的资料,看能不能帮助我恢复眼睛。
胖子也在第三天离开。他接到琉璃厂打开的电话,好像是出了些事,不得不先回去一趟。走前不住朝我道歉,并保证处理完事情马上回来。
我笑了一下,不用看也知道他现在一定在朝我哈腰鞠着躬,便摆手道,“没事,去吧,我还有小哥呢。”
门被打开,再度阖上,走廊上传来胖子疾奔而去的脚步声。随即,我搁在床边的手被人握住。
“小哥?”我扭头对向闷油瓶所坐的方向,眼前只是漆黑一片。
闷油瓶的手指一根根嵌入我的指间,与我十指紧紧扣在一起。“吴邪……对不起。”他说,话语里透着让我揪心的痛。
这个闷油瓶……
我苦笑着。明明瞎的是我,为什么他的哀伤却这么浓烈,仿佛要将我烫伤。
“我还是那句话。”我将他的手握紧,笑得很真心,“我不后悔。”
(四十三)
胖子在的那两天,该检查的就都已经检查了一个遍。医生仔细询问了我失明的经过,我当然不能告诉他是因为下斗被狐狸咬了,只能支支吾吾编造我是去森林公园被动物咬了。
我看不见医生的神情,却能听出他话语里的爱莫能助。各项检查都显示我一切正常,根本无迹可寻,但我眼睛瞎了又是事实,这一点,就连医学角度也没法解释。
这一点,我比任何人都明白。墓里的很多东西,确实是现代科学无法解释的。也许这一次我要瞎,是必须的。
如果是用我的眼睛来交换闷油瓶不尸化,那就瞎吧。
入夜后的医院,静得让人觉得阴冷恐怖。
我住的病房只剩下我一个病号。进来时还有一个刚刚做了近视手术的,在我住下的第二天便出院了。
临走前那人还嘱咐我一定要放宽心好好养病,说不定哪天睁开眼睛,就能看见了。
他的话一直在我脑海回荡。说不定哪天睁开眼睛……我就能看见了……
闷油瓶没日没夜的守在我身边,即便是到了晚上也坐在一旁不肯阖眼。好容易旁边腾出了空的病床,我便将他赶过去睡一会儿。
我窝在床上,睁着眼睛躺了很久,久到足以感觉闷油瓶应该是入睡了,才掀开被子轻轻走下地。
我脚尖探了一下地面,鞋子不知道被闷油瓶搁在了哪里,我无声叹了口气,干脆光着脚走下床。夜里医院的地面透着冰冷的凉意,从我脚底逆流往上蔓延至我心里。我照着记过的路线摸摸索索走到窗边,伸手贴在玻璃上。
今晚外面有没有月亮?是不是我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就能看见?
这么想着,眼睛就不由自主的阖上了。心里尽管根本就没有抱希望,但睁开时那熟悉的漆黑还是让我忍不住的失落了。
根本就不值得期待,也没必要失落,一早就想好了拿自己的眼睛来换闷油瓶的健康无事,现在这样,让他知道了,岂不是比我更难受?
我贴在玻璃窗上的手微微蜷起,握成拳,手指扎进肉里却浑然不觉疼痛。心里的痛早就已经麻木了身体其它地方的神经。
说不害怕、不难受,那是假的。
白天面对闷油瓶,我可以笑得一脸的无所畏惧,告诉他我没事。可到了晚上,虽然我看不见昼夜的交替,但那种属于夜晚的独特寂寥和冷清,还是能一点点侵蚀着我。
一双手从背后伸过来将我往后揽去,随即闷油瓶的脸微微俯下埋进了我的肩窝。
我反过手抚摸上闷油瓶的脸,感觉他零碎的刘海在我手心微微扫了一下,嘴角扯了几下后,终于还是笑了,“小哥,今晚有月亮吗?”
闷油瓶抱着我腰的手一下子收紧,将我牢牢禁锢在他怀中,许久后才低声道,“……没有。”
我点了下头,“小哥,我吵醒你了?”
闷油瓶摇头,“不是。”
我想想觉得也是,闷油瓶一向浅眠。印象里他睡得比较熟的几次,都是在杭州的家里。他跟我睡在那张双人床上,两个人拥着一夜到天明,早上我起来去放水,闷油瓶还那样沉沉睡着,墨黑的发丝从脸庞滑下,遮住了他大半张清秀的脸。
在这里,到底不是杭州,他心里又有心事,能睡得着才怪了。
我手指摩挲着闷油瓶的脸,两个人就这样站在窗前,很久没动。
我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睡过去的,等醒来时,人正躺在闷油瓶的怀里。他的手将我紧紧抱在胸前,我只是微微动了一下,便感觉他的视线落到了我的脸上。
“吴邪。”他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小哥,天亮了吗?”我问。
“恩。”
他抱着我的手紧了一下,随即我感觉他的唇在我嘴上轻轻碰了一下,然后离开。紧接着是他松开手起身的声音。
我坐起身,听着他往脸盆里倒着水,然后“哗哗”的水声响了一会儿,他朝我走了过来,一抹温热交在我的手上,“吴邪,擦擦脸。”
我接过毛巾道谢,在脸上擦了一把,心想要不是这里是医院,要不是我的眼睛瞎了,我真觉得这是新婚第二天起床后,小妻子等着丈夫打来洗脸水的一幕场景。
这么一想,顿时就觉得脸上一阵阵发热。妈的都什么时候,居然还想这些有的没的。
闷油瓶估计是看到了我脸上的燥红,居然带着一丝无奈问道,“吴邪,你在想什么?”
我忙支吾道,“没、没什么……”
开玩笑,要是给闷油瓶知道了我刚才的想法,吴家祖上十辈子的老脸都得丢这里了。
但我也心知瞒闷油瓶不过。我有什么心思,即便是不说他也能看得出来。
果然,耳边传来闷油瓶的一声轻笑,似乎还带着摇头。接着,手上的热毛巾就被抽走,闷油瓶往脸盆那边走去了。
我却突然感觉眼睛湿了一下。
这个闷油瓶,非要小爷做出这种不符身份的尴尬事来,才肯放轻松的笑一笑吗?
在病床上躺了几天,我终于受不了,非缠着闷油瓶带我出去走走。
闷油瓶被我吵得没法,才终于松口带我在楼下晃一圈。
医院给我准备了轮椅,我顿时嘴角一抽,心想小爷只是瞎了不是瘸了,弄个轮椅算怎么回事?刚要拒绝,就听见闷油瓶淡淡道,“不用了。拿回去。”
闷油瓶握紧了我的手,牵着我往前走去。每到需要上下楼或抬脚之时,他便在我耳边低声开口,“注意脚下。”我便心领会神的按照他的指示继续下一步。
出了住院大楼,一阵夹杂着淡淡的药水味的空气扑鼻而来。虽然说不上有多清新,但比起在病房终日闻的浓郁药味,已经好了很多。
这是一个好天气。
我在心里想着。能感觉阳光照在脸上时的温暖感觉,连心都跟着变得暖和,驱散了长久以来的寒意。
“早就该出来晒晒太阳了,”我笑了一下,“一直呆在病房里,身上都捂出虱子了。”
感觉到闷油瓶投来的不赞同目光,我忙改口,“我说错了,不是捂出虱子,是痱子。哈哈!”
不用看我也能知道,闷油瓶此刻脸上的表情一定复杂极了,一定带着无奈和苦笑。但他的气息在瞬间微微松了一下,被我感觉到了。
自从眼睛看不见后,我的听觉和感官似乎就变得异常敏锐,闷油瓶一个微弱的呼吸声,在我听来都能清楚反映出他的内心情绪。
突然,我觉得有些心酸。
一直以来闷油瓶要承担的就比我多。认识我之前他要承担孤独和失忆,认识我之后要他承担我的安全和感情,现在,他又承担了我的失明。他看上比我还瘦,身体里却埋藏了这么多的东西。我的失明其实跟他没有关系,他却执意将它揽在自己身上,然后陪我一起痛一起难受,甚至比我更痛更难受。
这么一想,我觉得自己的失明好像变得微不足道。比起闷油瓶,其它任何外界因素都显得不再重要。
我握着闷油瓶的手紧了一下,感觉他的视线一直停落在我脸上,我笑了笑,道,“小哥,我们回杭州。”
既然已经检查不出什么,继续留在这里也只是在浪费时间。虽然知道回去杭州我要面对更多,但我很想跟闷油瓶一起回去,回到属于我们自己的家。在那里不用考虑太多,也不必担心每晚醒来时被医院那种冰冷的寒意包围。
闷油瓶并不想答应,但很多时候,他比我知道得更多,想得更透彻,理解得更清楚,所以他没有反对。
或许这个时候,回杭州对我们来说,才是最好的。
我想了下,还是决定等胖子回来后我们再走,也省得说胖子回去办点事不过几天,我这边就耐不住寂寞跑了。也太辜负他送我来这里的一番心意了。
又在医院呆了一天,拿手机让闷油瓶给胖子挂了电话,胖子那边的事估计是有点棘手,在电话里一个劲的道歉,并不停喊着一定要我等他回来,他不亲眼看着我走他不能安心。
我心底暖了一下,嘴上骂着“死胖子小爷才不等你”,心里却已经同意再多等他几日。
阖上手机没多久,那沉默太久的铃声一下子响了起来,在空寂的病房里显得格外响亮。
我让闷油瓶看看打电话过来的是谁,他沉默了一下,道,“小花。”
我一下笑了。
接过电话熟练的按下接听键,耳边传来小花熟悉的声音,“吴邪,你在哪里?”
我开着玩笑,“考虑清楚决定嫁给我了?”
小花丝毫不为所动,依旧道,“少跟我东拉西扯的,说,你在哪里?”
这么久没见,小花还是那样的性格一点也没变。说话就跟他做事一样干脆利落。
我想了想,觉得如果要回去杭州,面对爸妈这一关,还是需要小花帮忙的。毕竟我们两家关系匪浅,爸妈一直都很喜欢小花,如果有他帮腔几句,也能省去我不少口舌。便直接道,“北京同仁医院。”
“你病了?还是探病?”他问的很直接。
小花一向不是多话的人,他喜欢精练,用最简单的话阐述最复杂的意思。
我迟疑了一下,回答,“我。”
如果换做是我,肯定会紧接着追问,“你什么?你探病?还是你病了?一个字能表达出千万种意思,我知道你说的哪种?”
但小花却没有再问,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随即挂断了电话。
我苦笑了一下,朝闷油瓶坐着的方向耸肩,“他挂了。”
闷油瓶接过电话放到了一旁,伸手握住我,“吴邪,你饿了吗?”
我摇了下头。
小花的表现让我有些不解。
好端端的他怎么会给我打电话?而且在得知我住院后一句话也不说就挂了。
但小花的心思向来复杂,也不是我能揣摩得清楚的。想了想后,我便将这问题抛开了。
我和小花从表面看上去仿佛相同,但其实大相径庭。他拥有的比我多,因此相对背负着的使命也比我多了很多。如果两者比较下来,我宁可不要他的那些拥有,至少会活得快乐简单一些。
我一直都不觉得小花是个心思复杂的人,或者他那缜密的心思和能力,是这么多年情势逼迫下磨练出来的。如果将我和他的位置交换,说不定今天我会跟他一样。
幼时宛如画里走出来的小童,被我笑着要去娶“她”的那个小花,一直在我的记忆里。
小花自打了那个电话后又过去了一天,他也没有再打电话过来,就好像那通电话只是我的臆想,其实它从来都没有响过似的。
这几天闷油瓶一直陪在我身边,寸步不离。就连我放水,他也一直将我带到马桶边,然后才转过身站在旁边等着。
其实这个时候我是很尴尬的。尽管他还留了最后一道底线给我——让我自己脱裤子,但他站在旁边让我更觉得有些尿不出来。我劝了他几次让他去厕所外面等我,我好了会叫他,但他却完全听不进去,依旧固执地站在一旁。我只能涨得一脸的通红尿完,洗了手,才让闷油瓶握着往回走去。
得知我要出院,医院方面似乎也觉得有些无能为力。
毕竟各项检查都表示我没有半点问题,但眼睛看不见也是事实,医生只得建议我转院再检查检查,或者去专门治疗眼睛的医院看一看。
我心想估计这眼睛是复原不了了,再检查也是白搭。
那医生倒满是叹息,似乎在为我年纪轻轻就瞎了眼睛感到惋惜。虽然我一早提出要出院,他还是让护士给我早晚坚持换药,并在我的眼睛上绕上一层层的纱布,说先用药物治疗。我一听他这种死马当活马医的口气就知道,这已经是没有办法时剩下的最后办法了。
(四十四)
闷油瓶手指在我眼睛上的纱布上轻轻抚摸着,一遍一遍,始终停不下来。
我坐着没动,任由他这么触摸着。
我心里难受,他能安慰我。他心里难受,我却没有办法。这个时候无论我说什么,听在他耳里都只觉得心酸,就好像他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能让我心酸一样。
我在心底无声轻叹。
什么时候我跟闷油瓶已经变成这样了。我们难道是需要互相抵足取暖,借着对方那一丝体温来温暖自己冰凉的内心吗?
我想说这样太矫情了,却又不得不承认,没有闷油瓶哪怕是我能看见,我也活不下去。
他已经刻进了我的心底,和我的骨血溶在了一起。他占据了我所有的思想,主导着我全部情绪,没有他,比让我瞎了更难受。
我不想闷油瓶一直这样呆呆地看着我眼睛上的纱布,越多看一分钟,他的心情就越沉重一分。我借口想吃医院门口的什么东西,让他出去给我买。我不知道医院门口有没有我说的那种食物,但我希望闷油瓶能出走走一下,哪怕只是这么几分钟,也比闷在这充满药水味的病房里好。
闷油瓶伸手握了下我的手示意我等他,然后起身飞快出去了。
玻璃窗上传来雨点击打的声音,我心想这闷油瓶明知道外面下了雨出去也不打伞,有眼睛的比我这个没眼睛的更加视若无睹。
我起身光着脚摸索到窗边,听了一会儿雨声后,伸手去摸旁边桌子上的水杯。
我记得之前闷油瓶放杯子的声音是从这里传来的,但手指在桌子上摸了半天,也没有摸到杯子。我往前走了一步,脚趾踹在热水瓶上,指甲立刻蔓开一股难以言喻的痛。感觉热水瓶晃动了一下,我忙蹲下`身胡乱摸住热水瓶扶正,又往桌子底下推了一点,才起身,脑袋却猛地一下撞在了桌角上,痛的我一下喊了出来。
身旁传来一记若有似无的轻叹,我即刻惊醒。
“小哥?”他回来的这么快?不,不是闷油瓶。气息不像,而且闷油瓶也不可能悄无声息的进来不说话,故意这么吓我。
“是谁?”我站起身对向来人,警惕的往后退了一步,腰撞上桌沿,那人扯住我轻轻带了一下将我扶住,随即抓起我的手,将一杯温热的水放在我手上。
我一下怔住了。
“小花……”
“小花,你怎么来了?” 我喃喃问着,看不到小花的脸,不知道他此刻是什么神情,但能感觉他的视线正落在我脸上,平静得让我有些害怕。
“不喝水吗?”他问我,语气仿佛在询问天气一般稀松平常。
我忙将杯子移到唇边喝了一口。嗓子被温热的水流瞬间灌满,我意犹未尽地又喝了几口,正觉全身畅快舒服之时,就听见小花问了一句,“你的眼睛怎么了?”
一口水滑进气管,呛得我不住咳嗽起来。小花站在那里动也不动,视线依旧盯视着我,让我有种被抓包后的窘迫,心虚到了极点。
他娘的,小爷为什么要怕小花?这跟他有毛关系?
这么一想,我腰杆也不由得挺直了一分,咳嗽一声道,“没什么,下了趟斗,弄瞎了眼睛。”
小花安静了。
我也不敢多说什么。
半晌后,才听见他又问,“医生怎么说?”
我心一沉,想着你是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要有用小爷还至于蹲这里这么久么?但嘴上不敢真说出来,便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不知道是不是目不能视的缘故,自从眼睛瞎了以后,我的心也变得极其敏感。旁边人一个气息不对,我都能在心里猜想半天。
但小花由始至终没有表现出半点情绪波动,只是那样静静看着我,看得我心里直发毛,终于扛不住他的视线,将杯子摸索着放到桌子上,往床边走去。
骤不设防地,身子被人猛地一下扯住往后倒了去,紧着是一只手肘压了过来,抵住我的咽喉处将我牢牢按在墙上。整个过程极快极猛,我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小花抵在墙上动弹不得。
“你去下斗?”小花的声音里透着极度的冷,“你忘了你三叔的话了吗?吴邪。”
我的喉咙被小花的手肘压得升起一股欲吐的感觉,艰难吞了几口唾沫强行压下那欲吐感,我对上小花的方向,淡淡道,“我知道。但是我有我要去的理由。”
“什么理由?”小花锁在我脸上的视线似乎更加冰冷,宛如箭一样穿透着我的伪装,“为了张起灵?”
“既然你知道了,还问什么?”我拨了一下小花的手,没有拨开,“放手。你大老远跑来这里就是为了教训我不成?”
我看不到小花的神情,但却听见他似乎轻轻笑了一下,“还真让你猜对了,吴邪。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教训你!”话落,一股劲道十足的拳风迎面而来,在离我面门只有半寸的地方停下。
我的心骤地一停,随即剧烈地跳了起来。
小花那一拳不是作假,他是真的想揍我。我能感觉到他拳风里那凌厉的杀气。
但小花那拳到底没有揍下来。紧接着,门被“砰”地一下踢开,闷油瓶那股隐着怒意的强势气息一下灌了进来。
“放开他。”闷油瓶站在门口,我能感觉他沉冷的目光在我和小花的脸上扫过,然后停在了小花身上。
小花的手松开了,我弯下腰用力咳了几下,然后被揽入一微凉的怀中。
闷油瓶握紧我的手,在我背上轻轻拍打了几下,扶着我走到床边坐下。整个过程我都能清楚感觉他身上传来压抑的怒意。我很怕他跟小花起什么冲突,便拽了他一把低声道,“小哥,他是担心我才来的。”
这句话我说的毫无底气。
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小花到底是不是真的担心我才来的。他对我的言语和动作,并没有让我感觉到关心的成分。他只是在冷漠的责备我不该去下斗,或许,这也是他关心别人的一种方式?
我看不见,因此并不能确定闷油瓶和小花是不是在用眼神无声厮杀,但过了一会儿,小花抬步走出病房,并丢下一句,“张起灵,你跟我出来。”
我皱了皱眉头,心想难道小花揍不成我要拿闷油瓶兴师问罪?
闷油瓶伸手在我眉头抚了几下,随即我感觉唇上微微一重,是闷油瓶的吻压了过来。只是那样蜻蜓点水的一啄,随即移开了。
“等我一会儿。”他摸了摸我的头发,转身走了出去。
我起身放轻脚步摸索到门边,不着痕迹地将门打开一条细缝,竖起耳朵听着。
他们两个人的对话声不太大,只能勉强听清。
似乎是小花说的比较多,闷油瓶一直沉默着。直到突然间,小花说了一句,“吴邪我要带走。”闷油瓶才断然拒绝道,“不行。”
“我并不是在问你,只是告诉你。”小花的声音里透着挑衅的冷笑,“吴邪今天成这样是谁造成的?张起灵,你连自己的事都搞不定了,有什么资格让吴邪留下?”
我心一下被刺痛了。
小花的话同时刺伤了我和闷油瓶两个人。但又无法反驳,因为他的话合情合理到无懈可击。
闷油瓶沉默了很久,最终才开口,“我不会放开吴邪。我不是在问你,只是告诉你。”
我强忍着没有笑出声。
这个闷油瓶,以牙还牙倒是学得挺快。
小花淡淡询问,“你拿什么不放开?”
气氛再度静了下来。
闷油瓶没有回答。小花接着又道,“吴邪不是一个人,他还有家人、朋友,他不属于这条道上,更不属于你张起灵。”小花的话很平淡也很尖锐,每一字每一句都带着极为沉重的说服力,即便是我这么能言善辩的人,听完后也只是茫然以对。我很担心闷油瓶会因此妥协。
闷油瓶不会因为外界其它因素而轻言放弃,但如果威胁我的那个来源是他,他会毫不犹豫地抽身。
我很彷徨,害怕下一秒闷油瓶会说“我离开”,那样我的整个世界都会垮了。连失明这种事都没有击垮我,闷油瓶的放弃却会轻而易举让我崩溃。
我心跳得十分厉害,整个人有些发虚地靠在墙上,仔细聆听着闷油瓶接下来的话。
他安静了很久,才最终开口说了一句极为简短的话,“我和他一起面对。”
我眼睛一下湿润了,想哭,又想笑。
他娘的闷油瓶,幸好你是这么说了,不然小爷一定会冲出去揍死你,揍到你昏迷后醒来爹妈都不认识。
小花没有说话,我严重怀疑他正在拿眼神割剜着闷油瓶。但想想又觉不可能,小花不是那种不稳重的人,他即便是有不满或者愤怒的情绪,也比我能忍。
但能肯定的是这漫长的静懿里,他们的眼神确实是在交流着什么。只是我看不到而已。
正觉四周安静得太过诡异,就听见走廊尽头传来熟悉的调侃声,“干什么呢小哥?两个人含情脉脉地看着对方,别说吴邪瞎了小哥你就马上移情别恋了?要真是这样胖爷第一个不答应。?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