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金屋可藏娇第47部分阅读
何处金屋可藏娇 作者:肉书屋
却还是有些怅然,终究不能再见她一面了。
“葭儿在朔方郡多亏了韩先生照顾,陈娇在此多谢了。”陈娇轻声说道。
“保护公主本是我等为人臣子的职责所在,臣不敢当娘娘之谢。”韩墨摇头道,眼睛死死盯着行障,仿佛这样就能看透那层层锦幕,看到行障后那人略带羞涩的低头以及脸上浮起的半缕嫣红。
说完这次韩墨来昭阳殿的主要目的之后,殿内顿时变得有些沉默。虽然隔着重重帘障,但是陈娇却能够清楚地感觉到,韩墨在看她,顿时有些坐如针垫的感觉。韩墨对她的感情,便是当时的她不懂,过了这么多年,如今的她又怎么会不懂呢。回忆起来,韩墨看着她时的眼神里,竟然有着那么明显的暗示,可是自己当时却不懂,也不曾想过要去懂。因为在接收阿
忆之前,她对这个时空始终有一种过客感,所以那时对她来说,都是那么的云淡风轻,即使优秀如韩墨,温柔如韩墨也始终没能在她的心田留下过什么痕迹。
只是却耽误了韩墨……
“韩先生,记得你年纪也已经不小了吧。”陈娇开口问道。
韩墨心中一跳,却是隐约猜到了陈娇接下来要说的话。
“元朔三年时,先生便是年过而立之人了。”陈娇边说边站起身,向外走去,行障被轻轻撩起,而低着头的韩墨却没有发现。
“五年又过去了。先生还执迷不悟吗:鼻中,猛一抬头,却看到那魂牵梦萦的面容已经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陈姑娘。”他不觉脱口而出旧时的称呼。
陈娇摇了摇头,说道:“韩先生,我已经不是陈姑娘了。”
“……是啊。”韩墨仿佛被人从美梦中惊醒,眼中不觉出现了悲伤之意。
陈娇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正视韩墨,正视他对自己的这份情,这时她才发觉,韩墨用情竟然远比她所想象得要更深,尽管在她看来这份感情来得如此莫名。
“……是我错了。我不该赠诗于你。”陈娇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说道,“韩墨,你忘了吧。那首诗,只不过是一个恐慌的女人急切之下抛出的祈命稻草,因为她知道有些人是可以利用的。她远没有表面那么高洁。她的背后承载了太多的自私,她承当不起,你的……”
“娘娘,不用说了。你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韩墨截断了陈娇的话语,脸上露出了苍白的笑颜,然后说道,“公主已经送回了,臣先告退了。”他一说完,便立刻转身离去,脚步慌乱而迅疾,显示出了他迫不及待的心情。
“……韩墨。”听着那远去的脚步,陈娇幽幽一叹,揭露自己那不堪的心思本是为了断了他的念头,却没想到他其实什么都知道,可即使如此,却还是不愿意放弃……
“……娘,娘娘,”飘儿的声音将陈娇从恍惚中唤醒,她一转头,却正看到飘儿带着一众宫女跪在下面,说道,“娘娘,请更衣。”
“更衣?”陈娇惊讶地回问道。
只见她们一众人捧着一套蚕服,静静侯着,陈娇看了一眼那蚕衣,上衣为青色,下裳为浅黄|色,正是皇后特有的服饰。她微微有些惊讶地立在当场,望着那身衣服发呆。
她回宫也已经有六年余了,但是这六年了一直穿的都是白衣或是从前阿娇少女时的衣物,一则是这个时代那些所谓的贵人才能穿的色彩鲜艳的衣饰她不怎么看得上眼。二则对于少府的人来说,为她这个重新回宫的废后准备衣冠却也是件为难的事情,若是按照礼制,自然服饰规格应当在皇后之下,可是这位废后却又深受皇帝的宠爱,他们又不敢为她准备那些衣物了。
但是,这一次,宫女手中的却是明显标志着宫中等级规格的衣物。
“这是陛下让你们准备的?”陈娇静静地问道,她知道若没有刘彻的命令,这些宫女和少府属官定然是不敢将这等衣物呈上的。
“是的,娘娘。”绿珠的心中有些不及掩盖的惊喜,她在宫中多年自然知道这身衣物意味着什么,“陛下晚间要在前殿宴请大将军、冠军侯、冠世侯、安成侯等人,请娘娘着此衣出席。”
“着此衣啊……”陈娇心中有些惆怅,想到,刘彻,在做了这么些年的隐形人之后,你终于打算让我再度出现在人前了吗?只是,我到底该不该遵照你的意思,穿上这身皇后服饰出席呢?
盖侯府
“侯爷,在下所说全是为了侯爷着想,侯爷千万不要再犹豫了。”一个身着白衣的中年男子极力向主位上的盖侯王信推销自己的观点。
王信坐在主位上,却还是难下决心,他已经是年仅七十的老人了,头发斑白,但是精神却很好。王太后共有四个兄弟,分别是同父的盖侯王信,共侯王仲和异父的武安侯田蚡,周阳侯田胜,四人之中,共侯仲早亡,武安侯蚡和周阳侯胜都因为善言辞,早年在朝廷里混得可谓风生水起,但是也因此过早地陨落了。唯有平生除却好酒没有任何长处的王信,一直活到了现在。
那谋士见盖侯仍然犹豫不决,便扔了一个眼色给盖侯身边的中年人,那人立刻弯下腰,附在王信耳边说道:“爹,您想想,太后姑姑过去都六年了。虽说陛下还惦记着咱们家,逢年过节的,都不忘记厚赐些事物。可是,您在朝中,却没有了当年的威望了啊。你看看张汤,当年他可是贴着田胜舅舅的热屁股爬上来的,这几年也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再过些年,您要是去了……那我们,可怎么过日子啊?”
正文 第七十五章 别恨万里家国路(四)
信听到儿子这么说,脸色微微有些变化,因为成日酗迷离的眼睛也开始闪现光彩。
“是啊,侯爷,陛下现在就剩你这么一位亲近些的长辈,你出面,他是定然会给面子的。”谋士见此,立刻打铁趁热。
“可是……”被儿子和门客这么唠叨了好些天,盖侯王信终于有了一些心动,他开口说道,“虽然说,是为你求官,可我已经好些年没有进宫了。这一去就提这个,怕是皇帝不会答应的。”
“侯爷莫急,在下和小侯爷早已经为您想好对策了。”谋士看到小侯爷王实的眼色,知道自己出力的时候到了,忙赶上前,说道:“侯爷可知道,今晚宫中,将会有一场庆功宴吗?”
“那又如何?”
“皇帝陛下会带着昭阳殿那位,出席的。而且,听说,少府已经为准备好了皇后冠服。”谋士赶忙说道。
王信一愣,脑中又浮现了当年刘彻和陈娇新婚时的样子,口中喃喃道:“皇后冠服,天下间最适合穿这一套衣服的人,非她莫数啊。”
“陛下对昭阳殿娘娘的宠爱一日胜过一日,也是天下人都看在眼里的。从前,大家还顾虑着昭阳殿没有子嗣,对椒房殿那头都还保持着亲热劲,如今……可是有了四皇子了。”
“四皇子如今都两岁了。至今只起了个小名。爹,这么明显地钟爱,可见四皇子和陈皇后,将来必有所为啊。陛下春秋鼎盛,宫中也从未听说他的身子有什么不好,椒房殿想熬到太子即位,还有十几年呢,十几年。谁知道有没有什么变数啊?我们王家,不趁这个时候做第一个贴近陈家的人,难道还要等别人抢了这个先吗?”王实不断地蛊惑着自己的父亲,感觉他的呼吸渐渐沉重了起来。
“爹,当年田蚡舅舅为什么能够权倾天下啊?还不是因为他费心费力保今上即位吗?我们王家,若想要继续富贵下去。在这下一任的太子之争中,可不能再这么看着了,必须要出手才行啊。”王实不停地说道,就在他以为自己即将成功的时候,听到王信一阵大喝道。
“不行!不行!”
王实和那撺掇的谋士都傻了眼。
“介入陈卫之争不行。求官可以,介入陈卫之争不行。”王信摇头说道。
“爹啊,你去向陛下求官有什么用啊。求来了,等陛下去了,我们王家不是一样不成吗?天下间,还有比从龙之功更大地功劳吗?”王实看到事情峰回路转。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了。
“可是……”王信想起妹妹临终前,托余信带来的那封信。
“兄若想保得一家平安。富贵终身,则不得插手朝廷事。牵动名利心。纵太子之争风起,亦不得涉入其中,否则必有大祸至。切记,切记!”
这可是身为太后的王娡最后留给自己家族的保命遗言,这么些年来王信一直牢记于心,如今虽然看着王家的地位日渐下来,而有了些许心动,可是。提到这太子之争,就让他忽然想起了妹妹的遗言。
不能违背啊!
“爹。你不要担心,我和陈先生早商量过了,你晚间去宫中求见,然后……”王实附到自己父亲耳边,轻声说道。
只见王信地脸由晴转阴,末了,他还有些担心地问道:“陛下可是最讨厌匈奴的,这样,会不会反而惹怒了他?适得其反啊?”
“不会的。以爹你如今的身份,陛下纵是心中不悦,也一定不会说什么的。”王实说道,“若是成了,昭阳殿那边,一定会感激我们的。到时候……”
盖侯王信心中不住地安慰自己道:“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试探,倒也算不得是介入太子之争。若能成,也算是为我王家结一善缘。妹妹,你泉下有知,应该也会这么做的吧?这都是为了王家啊”
……
“贺儿,你这是怎么了?”张汤看到儿子脸色惨白地从上林苑回来感到十分诧异,要知道这个儿子在宫中为皇太子做伴读,难道还有人敢和他动手吗?
“爹。”张家家教森严,所以张贺虽然已经双脚发软,但是却还是规规矩矩地直立着给自己的爹爹行礼。
“孩儿学艺不精,纪霍二侯爷罚孩儿站立。”张贺老实地回答道。
“这样啊。既然如此,你以后要认真习武。”张汤听到这个答案微微皱眉,然后说道。
“是,孩儿知道。”
“一会儿到后面去见见你娘和弟弟。”张汤看看天色,知道宫中筵席即将开始了,交待了一下,说道。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一事,便转身问道:“贺儿,你到博望苑伴读了这么久,三位皇子,你最喜欢哪一位?”
张贺被父亲猛然一问,略略有些犹疑,说道:“孩儿觉得,三皇子还是个孩子,二皇子却又略显阴沉,三人之中,还是太子最好。”
张汤脚步微微停顿了一下,脸上却看不出什么表情,只丢下一句,说道:“今日好好休养吧。”
……
当张汤来到桂宫,发现已经是通明,其他人都已经顺利入席,他亦在一个小宦官的引领下来到了属于他地位置上。张汤入座后,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李蔡、卫青、李希、纪稹、霍去病、韩墨、李广、李敢,大汉朝廷目前最受瞩目的重臣们都出现在了这个大殿之中。张汤地嘴角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眼中带着某种漠然地怜悯,看着翘首等待皇帝到来的众人。
三炷香的时间过去了,最高的那个席位上仍然是空无一人,长久的等待使得所有人的耐心都被耗尽了,所有人都不停地抬头往主席上张望,期望皇帝能够早一点来临。仿佛是回应众人的期盼,终于有人自八宝屏风后走去,那人居高临下地扫视着底下的众人,犀利地眼神顿时令每个人都心中一震。刘彻只瞥了众人一眼,便将注意力转到了另一个方向,众人顺着他的视线过去,才发现他地左手正轻握着一抹柔荑,当那纤纤玉手的主人正从屏风后走出,所有人都为之一惊。
那立在刘彻的身旁的女子,青衣裙,柳眉入鬓,双目含威地俯视着众人,就在众人在她的逼视下,微微有些心怯时,她转过头,对刘彻露出嫣然一笑。刘彻回之以点头,然后扶着她轻轻坐下,随后才对底下的众人说道:“都坐吧。”
正文 第七十六章
谢陛下。”
卫青感伤地望着主席上的那对男女,仿佛回到了建元年间,姐姐刚入宫,而他自己刚刚成为建章监的时候。那时候,在宫中内外,每一次的宴会中,帝后总是这样相携出席,恩爱的模样会让所有人相信,在刘彻心中,其他女子都不过是过客,只有陈皇后才是唯一。当陈皇后为了卫子夫迁居甘泉,当刘彻亲自颁下废后诏书时,他曾经一度以为,他的姐姐会是那唯一之外的例外。结果,辗转了十年之后,不过再度证明他的姐姐即使登上了天下女子的最高位,皇后之位,也依然是个过客。这是多么讽刺啊!卫青低下眼睑,不愿意再去看陈娇身上,那刺目的皇后冠服。
而与他相反的是,李希和纪稹此刻的心情,当他们看到他们最珍爱的女子终于可以重新以皇后的身份出现在众人面前时,那份激动的确是无以复言的。最了解阿娇的才华的他们,看着这么些年来,阿娇默默地待在宫中,即使生下了刘葭和月关之后,仍然不能有一个正式的身份。朝中之人敬皇帝此时的宠爱,称之为昭阳殿中人,尚算尊敬。但是那些民间百姓却没有这种自觉,他们每每行于市井之间时,总是能听到那一声声的废后称呼。废之一字,对于这个玲珑剔透的女子来说,是多么大的侮辱啊。而今,皇帝让陈娇以身着皇后冠服出席。是否意味着,他地心中也有了重立陈娇为后的打算。
那些与陈卫二家都不相关的人们,在面对着陈娇的这身装扮时,心情却又是不同的。李蔡此时已经隐约知道自己的从兄李广一家与辽东一脉瓜葛不清,所以对于陈娇倒没有太大的敌意,只是还是会有些忧心。他曾经数次跟随卫青出塞,对于这个老上司可以说是有一定的了解,这个看似温和地男人。下起狠手来却是……第一次在战场上看到卫青的手段后,他才能够明白为什么这么和善的男人会在那位以狠绝称著的皇帝陛下跟前如此得宠。李广和李敢自从隐约知道建设辽东城的那位陈姑娘和眼前的陈皇后实为同一人时,对她便有了无尽地敬仰,此时见到她如此装扮,倒也能够接受。而张汤,他锐利的目光只在刘彻的身上脸上停留。想要从中看出些端倪来,了解这位皇帝陛下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是却是一丝情绪也无。他知道越是这样,就表示这一次的出席举动约是不能令人轻视,他转向陈娇,心道,自夏商周以降,似乎从来没有废后复立的前例在,因为天子一诺,绝无戏言。难道这一位会成为例外吗?
场中唯一不受影响的人,或许只有霍去病和韩墨两人。韩墨在离开昭阳殿时就已经看到宫女们捧着那一身的衣物入内。此际心中自然还是波澜不经。而霍去病,脸上却是满不在于。他笑着说道:“陛下,可教我们好等了。”
此言一出,顿时打破了大殿之内的诡异气氛,而刘彻亦不觉多看了霍去病一眼,眼中有着难得的赞赏。
“呵呵,月关这孩子一直粘着朕不放,所以来迟了。让你们久等了。”刘彻笑着说道。
“原来是四皇子。”霍去病了然地点了点头。这位去年出生地小皇子如今是皇帝的最爱,刘彻对他疼爱到了出生都一年了。却还是只给起了个||乳|名,说是正名还需要好好考虑。
“不说这个了。”刘彻笑着举杯。说道,“今日这宴席是为了我大汉将士们大破匈奴浑邪部和休屠部而设地,今日安成侯押送浑邪王归来,正好也可为他洗尘。朕这第一杯,敬在此战中功勋卓著的冠军侯、冠世侯、安成侯。”
因为刘彻提及了自己地名字,韩墨立刻站起身,举杯敬道:“能够顺利擒获浑邪王,也是多亏了将士得力,陛下的夸赞臣不敢受。”
“不错。”霍去病亦随后站起身,举起酒杯,说道,“臣也觉得这第一杯,还是应该敬那些死去的将士们,若无他们的死力奋战,绝无今日的大胜。”他说完,便立刻将手中的酒杯洒入地上,以敬英灵。
刘彻也不生气韩墨、霍去病二人的顶嘴,只是笑了笑,说道:“倒是朕疏忽了,这第一杯的确应该敬那些逝去地英灵。诸卿,请。”说完之后,便将杯中酒洒入地上,底下的人也是有样学样,顿时桂宫偏殿地地板智商,洋溢着酒味。
刘彻接着举杯,说道:“三位爱卿,这第二杯酒,你们总要喝了吧?”
纪稹此时也站起身,说道:“臣等谢陛下。”说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这第三杯,就敬丞相、大将军和御史大夫,前方将士纵然辛苦,你三人在后方调度,也不会有这样的战果。”刘彻接着说道。
“陛下夸奖了,臣等愧不敢当。”卫青三人举杯说道。
“呵呵,”刘彻此时的心情显然不错,他又笑着对李广父子说道,“两位李将军,这第四杯敬你们。”
“臣不敢。”李广几乎老泪俱下,说道,“臣损兵折将,有大罪。”
刘彻摇了摇头,说道:“朕这一杯,敬的是你孤军奋战,力竭不降的大汉男儿气概。你的罪责自有朝廷裁定,该罚该赏,朝廷绝对不会错过任何一项。喝吧。”
李广听到此处,终于落下泪水,哽咽道:“臣辜负了陛下的厚爱,甘愿受罚。”
刘彻微微一笑,说道:“老将军不必如此自责,以四千战四万,能有如此成绩,足够了。”其实刘彻对于李广这样的败军之将说不上有什么特殊的好感,只是……
他斜眼望了望身边的陈娇,心道,不知道为何,阿娇却对这个李广有着特殊的好感,若不是那一日在她的桌头发现了那首“秦时明月汉时关”这一次的宴席名单里绝对不会有李广父子。
一番客气话说完,刘彻一挥手说道:“都坐吧。”
“谢陛下。”所有人向刘彻躬身行了一礼,方才一一坐下。
之后,自然是宴席上该有的程序,轻轻响起的音乐配合着歌舞,让大殿里顿时热闹了起来。
正文 第七十六章 刹那芳华红颜老(二)
对着崔依依的卫子夫,没有停下手上动作,而是继续她本是歌女出身,这一曲《汉宫秋月》在她手中竟然被表现得比陈娇和卓文君更为出色,在这反复的弹奏中,将曲中的幽怨悲泣一一尽诉,令在一旁听着的崔依依再也止不住眼中的泪水了。她放下晚膳,扑到卫子夫身前,握住她的手,喊道:“娘娘,不要再弹了,不要再弹了,娘娘,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我还是吗?”卫子夫被迫停手之后,也不生气,只是淡淡地开口说道。崔依依含泪抬头,望着卫子夫。不过是一年的时间,卫子夫的面容却显得苍老了许多,眼角多了许多微微的细纹。
“依依,你也知道,少府为她准备了皇后冠服的事情了吧?”卫子夫说道。
“娘娘,你不要伤心,我们还有太子,还有卫长公主,陛下他不见得就真的……”崔依依忙开口安慰道。
“我并不伤心,因为我知道这是迟早的事情。陛下既然带她回宫,又如此宠爱她,就必然会有这一天的。”卫子夫的语气里没有激愤,只有平静,“这一天让我等了太久了,久到我早已经可以平静地面对它了。”
“皇后的冠服不是那么好穿的……阿娇皇后。”卫子夫站起身,迎向窗边的月光,心中说道。
大汉的皇后不好做。而当今这位皇帝陛下地皇后,却更不好做。当你还是个在深宫承宠的女子时,很多事情,他可以视而不见。一旦你走到了朝堂上,你以为他还能够忽视那一切吗?皇帝陛下,他是一个多么完美的帝王,只有在他身边战战兢兢做了这么些年皇后的我,明白。而你。不明白的。阿娇皇后,只要你还爱他,你就不会明白的。
桂宫
正是歌舞升平的时候,却忽然有小宦官从外面一路跑了进来,到杨得意身边,小声说了些什么。正忙着和自己的文臣武将说话地刘彻没有注意到。但是陈娇却看得清清楚楚。她看到杨得意眉头微皱,然后向刘彻望了望,脸上出现了踌躇的神情。不过他很快就作出了决断,他走到刘彻和陈娇身前,俯身道:“陛下,娘娘,盖侯王信大人求见。”
刘彻听到盖侯王信这个名字,眉头一皱,和张汤的谈话也停了下来,殿中的其他人的目光也全部集中到了他的身上。大殿上原来地谈话声都渐渐停了下来,只留下歌舞的声音。
刘彻大手一挥。说道:“请盖侯进来吧。”
王信来到桂宫大殿的时候,歌舞已经罢场。场内一片肃静地等待着。王信扫了一眼殿中人,除了那高坐在主位上的两人,还有着那么点熟悉,其余人竟然都是陌生。恍然间,儿接手这大汉江山也有近二十年了啊。
“老臣拜见陛下!”王信走到刘彻跟前,躬身道。
“盖侯免礼,来人,赐坐。”刘彻微笑着说道。
“谢陛下。”王信自然而然地走到边上。杨得意命人赶紧安排的位置,坐下。那是整个大殿上。最靠近刘彻的位置。
王信先是端起酒樽痛饮了几杯,长吁了一口气,然后对众人说道:“老夫先祝贺诸位将军,诸位大人,平定匈奴!”
“谢侯爷!”纪稹率先举杯还道,随后其他人才反应过来。这位盖侯虽说从来只知喝酒,不过他的身份毕竟不同寻常,是当今皇帝唯一的舅舅,所以,就算他们身份如何尊贵,也是不能轻慢了这样的人的。
“呵呵,老夫不过是一介酒鬼。怎么当得起如此之多地朝廷栋梁们的谢呢。不敢,不敢。哈哈。”王信边说,边继续饮酒,随后又不断地说着笑话,将整个大殿中地气氛都调动了起来。他年轻时本就是个市井无赖,即使妹妹入宫以后,还是经常到人前讨酒喝,说话的艺术早就在这么些年里被磨练了出来。
酒酣耳热之际,王信眯着眼睛说道:“匈奴如今已经被我大汉朝打得缩到,到大漠地一边去了。可是,这么打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陛下,以后有没有什么打算啊?”
刘彻握着酒樽的手忽地一紧,嘴角划出一个貌似愉悦的弧度,说道:“盖侯看,我大汉接下来,应该如何处理呢?”说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王信,想要从那花白的胡子中看出些端倪来。从这个舅舅一反常态地主动求见开始,他就一直等待着,等待着,他说出来意,如今总算是来了。
王信自然已经察觉到了侄儿的眼光,他强自镇定,做出一副酒后失言的样子,说道:“依我看,这么打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总得和啊,儿,你说是吧。”他心里一狠,将刘彻的||乳|名也唤了出来,这装醉算是装到家了。
“嗯!”刘彻低眸望着酒樽中略带微红的葡萄酒,发出了一个意味深长地鼻音,然后问道,“那依舅舅看,该怎么和呢?”
“和,自然是仿高祖旧例了。和,和亲啊。”王信故作张狂地说道。
“和亲”这词一出,殿中顿时安静了下来,尤其是卫青等军人的眼睛顿时刷刷刷地齐齐看向王信。
“和亲啊!那舅舅觉得让谁去,嫁给谁呢?”刘彻地语气依然平静,但是陈娇已经看到他青筋明显爆起的额头。
“左贤王部不是还在上谷关外吗?拉拢了他,匈奴单于可就要永远龟缩在漠北那个小角落里了。先帝开始就以真公主和亲了,这一次若只是以宗室之女和亲,怕匈奴左贤王也不会答应。阳石公主也正好到了待嫁之龄了。不如,就让她和亲匈奴吧。”王信侃侃而谈,将卫青等人的眼光视而不见。貌似醉酒的他全部的精神只放到了刘彻一个人身上
陈娇可以感觉到刘彻心中的那根弦崩断了,她忙按住刘彻的手,制止他对王信发怒。在这个以孝道治国的时代,对这位唯一亲近的娘家长者无礼,毕竟不好。她高声说道:“盖侯,莫非我大汉没有男儿了吗?要一个女子去和亲,以求得边疆安靖?”
听到陈娇说话,纪稹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而殿中其他人也将眼光转移到了陈娇的身上。
正文 第七十六章 刹那芳华红颜老(三)
若是最终还是以和亲结局,那陛下当初又何必北击匈奴人会为了一个女人而屈服,那么为什么高祖以后,匈奴始终是我大汉的大患?”陈娇脸上虽然带着笑,口中吐出的言语却是犀利非常,“本宫以为,我大汉和匈奴之间的和平,只能是建立在汉军的兵威之上,而非一二女子的悲惨遭遇上。不知道,老大人以为如何呢?”
王信没有想到陈娇会如此反驳他,顿时有些愣了,他又猛灌了一口酒,说道:“不和亲吗?不和亲,那怎么收场啊?国库,不是说空了吗?”
刘彻听到这一句,可是忍不住了,他向杨得意使了个眼色,说道:“杨得意,盖侯醉了。你扶他下去吧。”
“是,陛下。”杨得意忙指使几个小宦官,小宫女将王信带下去。
王信倒是索性装醉到底,一路上还骂骂咧咧地说道:“那可怎么收场啊?”幸而他出了桂宫也不敢再说什么国库空了的话,倒让杨得意松了口气,不然他可免不了要让人将这老侯爷的嘴给塞上。到时候,等王信清醒了,这罪名还不是要落到他们这班下人的头上。
王信走出去之后,刘彻一阵冷笑,原先还算温和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原本开开心心的庆功宴也蒙上了一层阴暗的色彩。
张汤从头到尾冷眼看着王信的表演。心中暗道,看来这酒鬼又做了人家手中的刀子了。这般的脑子,这般的身份,倒是把不错的尖刀呢。只不知,这一次,到底是谁得利。他的眼睛扫向陈娇,想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些什么。却正好对上了陈娇的眼睛,陈娇冲他微微一笑,点了一下头,倒叫张汤心中莫名惊诧。
对于张汤这个人物,陈娇很早以前就注意到了。如果说在现在的朝廷中,有谁是最得刘彻信任的,那个人无疑就是张汤。刘彻对张汤的喜爱,从之前为三位皇子选择的伴读中有张汤的儿子张贺这一点就可以看出。而且,假如陈娇的记忆没有失误的话,张汤的两个儿子在历史上都是武帝后期一直到宣帝朝的朝廷重臣。
和张汤对视的那一瞬间,陈娇的脑中闪过了许多念头,关于张汤,关于他的家族……
陈娇很快收回了自己的视线,转而注意刘彻的反应。此时的刘彻,脸上已经没有了宴会开始时的欢愉,他站起身,说了一声:“今夜先到这里吧。”
陈娇和刘彻一走,大殿里所有的人的脸面也阴沉了下来。在小宦官们的带领下,这些大汉朝廷的重臣们一言不发地出了禁中。走出宫门的那一刹那,卫青转头望了望李希,琉璃盏昏暗不明的灯光映衬下,李希的脸色并不是那么明朗。卫青马上感受到了李希锐利如电的目光回视,虽然那人还在城阙的阴影中。
“去病。”看到自己的外甥似乎还在和纪稹说着些什么,卫青开口高声喊道。
霍去病听到舅舅的呼喊,身子顿了顿,向纪稹说了一句,“明日再会”,便匆匆走向卫青的身边。
卫青看着面色自如的外甥,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低声说道:“去病,今晚到舅舅家来。”
霍去病似也知道难免有这一遭,只是点了点头,然后接过未央厩的宦官递来的马缰,跃马而上,与卫青并肩离去。
纪稹站在身后,夜风有些凉了,轻轻吹拂在他的身上。他转身望向李希,却见他还是一动不动的,两人默契地相对一笑,各自离开。
最后走的人,是张汤,他站在高高的门阙下,仰望着天际的月光朗朗,脸上带着笑,浑身上下是一种和他白日的尖锐不相符的温和。
“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马蚤数百年。陈皇后,世事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吗?我张汤,会看着的。”
……
月光下,安静的长安城街道上,只有李希所乘坐的那驾马车在缓缓地行着。在马车绕过一道拐弯时,一个黑影,从房屋的阴影处,窜入了李希的马车上,动作迅速,在马车拐弯刚刚完成时,就结束了。让人恍然觉得只是一阵风吹过,而马车上的帘子微微飘动了一下。
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的李希,睁开眼睛,开口吩咐道:“马上去查盖侯府,要仔仔细细,将盖侯府这段时间里的人员出入都调查清楚。我要知道,到底是谁给盖侯出的那个主意。”
“是。”黑影蒙着面,低头应道。
“但是要小心,不要让陛下的人发现了。知道吗?”李希说道。
“是,主人。”
“先出手的,到底是谁呢?这一手,的确妙啊。”李希再度闭上眼睛,口中不住地喃喃。
……
“月关,月关,说话,叫姐姐。”
刘葭穿着一袭黄|色衣裳,趴在弟弟的小床前,不
唤。但是她所唤的对象却没有理会她,犹自在对他i敞的床上爬着,因为穿的是阿娇让人特别制作的婴儿装,所以他的活动非常方便,不至于被长袖什么的绊住手脚,但是这也使得他身上的肥肉变得十分明显,白嫩嫩地肥肉随着他折来转去的动作不断晃动着。
“不要动了。来叫姐姐。”刘伸手拦住弟弟的去路,嘟囔道。
月关却也不妥协,先是抬头呀呀地叫了两声,大约是希望刘葭别拦着他,后来看刘葭似乎没有动作的意思,便皱了皱鼻头,样子甚是可爱,只见他调转身子,向另一个方向爬去。
当刘彻踏入昭阳殿的时候,就是看到这样一副姐弟和乐图,许久未见的女儿从各个角度截留自己的弟弟,眼看那张肉乎乎的脸蛋已经有了一些抿唇欲泣的影子。刘彻不得不走上前,阻止自己的女儿。
“葭儿,不是说过不要吵醒弟弟的吗?”
刘葭转过头,看到刘彻,立刻笑了,她亲热地喊道:“爹爹。”
回宫之后,刘葭就再也没有叫过刘彻一声父皇,而是唤他为爹。而刘彻亦没有纠正她,有时候,刘彻会想,或许东方朔说得对,自己对这个女儿或许真的有着特别的宠爱在。因为他很清楚,阿娇最终的原谅,和这个女儿的存在也是不无关系的。
“不是我吵醒的。是弟弟自己醒的。糖糖可以作证哦。”刘拉着麦芽糖为自己作证。
“你啊,还是这么调皮。”陈娇在刘彻之后走入殿内,她也听到女儿最后的辩解,开口说道。
“娘!”刘葭扑到陈娇裙边,抱住她的腿,说道,“你和爹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啊?不是说要给韩叔叔和小舅舅庆功吗?”
刘彻忽然听女儿此事,脸色又是一沉,陈娇早就观察到他的神情变化了,便低头对女儿说道:“葭儿,你今晚陪弟弟睡。不过,你们一定要听飘儿阿姨的话哦。”
“真的吗?今晚让弟弟陪我睡?”刘葭顿时兴奋极了。
“当然是真的。娘什么时候骗过你。”陈娇微微一笑,然后对麦芽糖说道,“糖糖,你要帮葭儿照顾着点月关啊。”
“是,娘娘。”麦芽糖亦是兴奋地点了点头,因为刘葭的离宫而长久无所事事的她,终于再次见到了刘葭,此刻也正兴奋呢。
三个孩子在飘儿的引导下,唧唧喳喳地离开了。
四下无人,刘彻坐在月关专属小床的床沿上,面色低沉。
陈娇半屈身子,握住他的手,问道:“生气了?”
刘彻却是不说话,只是盯着陈娇的脸,黝黑的眸子里看不出一丝的情绪。
“不是我。”陈娇开口说道,心中却不觉叹气,他们终究不能很坦白地面对彼此,但是她却不愿意违背自己的誓言,所以她选择坦白。
“朕知道了。”刘彻握了一下她的手,口中说道。
第七十八章
长平侯府
卫青和霍去病一前一后走入内室,却看到卫伉正站在里面等待着二人。卫青脸上略略有些吃惊,开口问道:“伉儿,你怎么在此?”
卫伉乃是卫青的长子,他之下,还有两个弟弟,卫不疑和卫登。卫的母亲乃是从前平阳侯府的歌女,只是在生下卫伉之后便过世了。而卫不疑和卫登的母亲则是卫青自己建府之后,府中的婢女,机缘巧合下生了卫不疑和卫登,但因其地位低微,卫氏一族始终不曾打算让前途无量的卫青去迎娶这样一个婢女。对于他们来说,卫青的正妻之位,奇货可居,因而这婚事便一直耽搁了下来。
卫青平日忙于军事政事,对于三个儿子本就没什么时间教导。自从为三个儿子一一摸过骨骼,发现他们并不是霍去病那般的练武奇才之后,就更少花时间在这三个儿子身上了。所以,虽然卫伉已经长到了十五岁,但是平素和卫青的接触却是太少太少,而卫青也一直将这个儿子视为孩子。今日看他忽然出现在议事的内室,不由得大吃一惊。
“孩儿见过爹爹,见过去病表哥!”卫伉从容地行了一礼,然后起身说道,“孩儿在此,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爹爹……还有,去病表哥。”
霍去病眉毛一挑,直视着眼前的表弟,他并非没有注意到方才卫伉语气中的迟疑,但是他现在更好奇的是,这位手无缚鸡之力的表弟为什么会用那种不屑的眼光看着自己这个冠军侯。
“孩儿下午和敬声表哥去詹事府探望三姑姑,詹事大人让我转告一句话给爹爹和去病表哥。”卫继续说道。
正文 第七十六章 刹那芳华红颜老
青一听到公孙敬声这个名字,不由得眉头一皱,而霍完全冷下脸来。这两个卫家的顶梁柱式人物对于那个不学无术的公孙敬声,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好感,霍去病更是在那一年打架之后,便与之形同陌路。
“什么话?”卫青的眼神有些阴阴地,对于今晚的那一场闹剧,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所以才召唤了霍去病回府讨论,却看自己的长子忽然出现在此,不由得令他感到十分诡异,因而心中产生了一阵阵的浮躁。
“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卫伉朗声说道。
此言一出,室内顿时安静了下来,霍去病漠然的神情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松动,他先开了口,说道:“陷之死地然后生……”霍去病愣了好一会儿,清醒过来后,看到卫伉嘴角带着诡异的微笑,便问道:“看来,表弟尚有未尽之意啊?”
“听了这句话,想必爹和去病表哥都该猜到,今晚指使盖侯的人是谁了吧?”卫伉说道。
“是你……”卫青脸上带着苦笑,开口道,“伉儿,看来为父的确太轻忽你了。”
卫伉脸上略有自得之色,口中却说道:“爹爹过奖了。不过从孩子去詹事府尽孝开始,三姨父的确教了孩儿不少东西。”
自从霍去病四年之前为了霍光搬离陈府,卫青便让自己的长子卫伉移居詹事府,在妹妹跟前尽孝,却不想,陈掌竟然对这个侄儿亲睐有加。在霍去病不断成长的同时,卫也在陈掌的调教下,变得和历史上不太一样了。
“阳石公主年纪渐长,早已经到了待嫁之龄了。但是因为皇后姑姑受到了冷落,所以这一年多来,根本无人提及此事。现在找个人主动提了,正好也解决了皇后姑姑一桩心事。若是能下嫁给有功之臣,则太子的地位又稳固了一层。”卫说道。因为自小被父亲判定没有习武的天分,所以他自小便生活在霍去病带给他的阴影之中,每每只能看着霍去病在武场之上不断得到父亲的夸奖,而自己却因为身体的原因,永远都不能在武技上赶超这位表哥。如今好不容易得了机会在父亲面前表现,他便开始滔滔不绝的讲述着。
“以?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