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绣添香第24部分阅读
红绣添香 作者:肉书屋
心疼不已,红绣越说,真有抽自己嘴巴的冲动,他只顾着跟她找话说,却忘了此中细节。别说红绣用鹅毛写的字不丑,仅是奇怪而已,就算丑,一个姑娘家从痴儿开始一步步变成如今状况也够叫人佩服。怎能造成他瞧不起她的表象呢
“绣儿,我没有笑你的意思,我、我是想与你找话说。”姬寻洛忙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腕。
红绣被他突然而来的力道拽的脚步一顿,转回头,眸光正接触到他犹如黑曜石一般漆黑深邃的眼眸。她从没在一个成年男子眼中见过如此复杂的神色,里面包含歉意,愧疚,心疼,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无端端叫她脸颊发烫。
暖阳斜照进绣妍楼木质的雕花窗内,为一红一白两道身影镀上温暖的柔黄光晕,周掌柜上楼来,瞧见的正是面前的一幕。
红衣男子高挑健硕,五官俊美中透着邪魅,一身绮罗红衣本是柔软之物,却丝毫不减他阳刚之气,他的目光中是盛满溢出的深情,一只手牢牢抓着白衣男子的手,仿佛要永远记住他此刻的模样。而旁日慵懒潇洒的公子爷,在那人的面前便显得太过于娇小,太过于俊美,尤其是他面上的红晕叫人心中生疑,一红一白,瞧起来无比的和谐。
他是不是看到了不该看的?南楚国男风一事颇为世道不容,却不知谦谦君子的公子爷也好这一口。刚这么想,周掌柜突然发现红衣美男子的目光宛若冰刃一般直射而来,吓得他一哆嗦,险些一步退后从木板楼梯上滚下去。
红绣听到身后地板发出的咯吱声,突地从沉思中回身,转身正瞧见周掌柜的慌乱摸样和一脸撞破主子好事的表情。低头瞧瞧,发现自己的手腕还被人攥着,红绣霞飞双颊,甩开了姬寻洛的手。
尴尬的吞了口口水,暗骂洛寻不拘小节,没好气的道:“可是有事?”
周掌柜心道完了,果真是撞破了公子爷的好事,这下还不得着夹着包袱滚蛋?一瞬哭丧了脸,道:“那位,那位下单子的来了,在楼下候着您,小的是来通传的。”
红绣哪能不明白周掌柜的小心思,如今她穿的可是男装,与另一个男人拉拉扯扯,成何体统?可这种事偏偏无法解释,红绣无奈,只得先下楼去会会大主顾,将周掌柜与姬寻洛扔在楼上。
“这个,洛公子。”周掌柜还是怕丢了饭碗,思考半天才小心翼翼的道:“小人若说我什么都没瞧见,那是哄骗您,不过在商家做了这么些年的掌柜,我老周的脾性绝对有保障。您与公子爷的事儿,我绝不会道与外人去,否则您割了我的舌头都成,要不我给您发誓,我……”
“哈哈哈”
姬寻洛不等周掌柜说完,已经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与红绣倒成了分桃断袖之人?他都不知自己是该笑周掌柜认不出红绣,还是该笑他与红绣终于有了“恋人”特有的默契,不然怎能叫老实人误会?
姬寻洛如何想,红绣不得而知,不过听到他的笑声,她也不仅莞尔。来到一楼大堂中间的雅阁,立即有年轻靓丽的“女小二”含羞带怯的禀报。
“公子爷,人在一号雅阁呢。”
“好,我晓得了。”
红绣微笑着回应,又换来少女两颊上的红云。无奈摇头,转身入了一号雅阁。
雅阁内装潢别致,雕花木床敞开,两盆兰草吐露芬芳。一名身着酱紫色锦袍的男子临窗而立,闻声转过头来。
“诸葛公子?”
“正是在下。”含笑回应,不着痕迹打量此人。不惑之年,合中身材,面目普通毫无特点,是让人过目即忘的类型。
红绣与男子互相行礼,客套一番然后入座。
“早听闻诸葛公子一表人才,如今看来果然如此,诸葛公子真是人中龙凤啊。”
“哪里哪里,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在下张勉。”
“张兄仙乡何处?”
“在下台州李家庄人。”张勉笑道:“此番张某前来,是想绣一副两丈长五尺宽的百鸟朝凤图,六月初三之前要给我送到台州李家庄去。银子方面不是问题,贵楼掌柜的要价五十万两,我给您一百万两,只要求在指定日期将成品送达,诸葛公子,不知您意下如何?”
“今日四月二十,从圣京城去往台州怎么也要五日的路程,也就是说我们只有三十五天的时间?”
“正是如此。”
“如此大幅,三十五天绣完着实吃紧。”
张勉笑道:“若是容易,岂不是随便绣庄都能完成,我也不会慕名前来了。绣妍楼诸葛姑娘绣艺冠绝圣京城,在加上楼中绣娘,张某相信必能完成。”
红绣点头,又道:“小弟还有一事不明,若是送货,张兄应该找镖局才是,为何我们楼中绣完还要负责运送?”
张勉爽朗笑道:“我买东西,向来图个爽快,给你们双倍的寄钱,你们就算请镖局运送也是赚的,就是这么个要求,六月初三将成品送到李家庄,你看如何?”
红绣一双大眼中饱含深意,高深莫测的笑笑,似乎是下了决定一般,道:“张兄,小弟也不跟您多绕圈子,此事原是好办的,只是绣了您的百鸟朝凤图,楼中绣娘手中接到的单子便有一部分需要搁置,若是您能先预付六成的订金,此事就还好办。”
张勉一愣,似乎想不到红绣会这么说,咳嗽一声道:“六成的订金,那是六十万两了?”
“正是如此。”红绣手中玉骨折扇刷的展开,潇洒的摇了摇,道:“张兄要求的绣幅,若是放在旁的绣庄,恐怕三五个月都完不成,我们需让红绣姑娘亲自出马,还需请二十位最好的绣娘十人一组昼夜轮番赶工,才能保证六月初三将东西送到,六十万两不算多。”
二人相对面壳,张勉爽快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来放在桌上,“我办事想来图爽快,诸葛公子,既然你这么说,咱们这就成交。待完成之后还有四十万两奉上。”
“爽快好,订金我就收下了,咱们这就到柜台立个字据。”
“既然如此,万事拜托诸葛公子了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若是到了日子您交不上货……”
不待他说完,红绣笑着补充道,“若是六月初三交不上绣品,绣妍楼当十倍奉还订金。”伸手做请的手势,“张兄,请吧。”
第一卷 为己筹谋 第一百一十五章 台州之行
第一百一十五章 台州之行
送走了张勉,红绣转身上了楼。
周掌柜不知与姬寻洛说了什么,脸上红扑扑的,红绣还从未见过周掌柜面色这么“红润”过,忍不住打趣道:“周掌柜,什么好事让你如此欢喜?”
“没,没什么。”
周掌柜支支吾吾应了一声,便低头下楼去了。人还未等走远,楼上又传来姬寻洛放肆的笑声。
红绣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低声道:“话还没说完,人怎么走了??”
姬寻洛走到近前,笑道:“没什么事儿,许是中午多吃了写,如今内急奔茅房去了。哈哈哈”话没讲完,人又开始爽朗大笑。
被姬寻洛的笑声感染,红绣也忍不住挽起嘴角,有时候她还真羡慕他,能活的如此肆意,就如同他常常穿的放肆的红色,她从没见过一个男人能将红色穿的如此个性。他有许多面,可以是落魄的游方道士,也可以是街边不起眼的乞丐,可以是诸葛府中的小小花匠,也可以是南楚国第一神医。若是她有一天能离开圣京城,能去瞧瞧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儿,那就好了。
姬寻洛见她沉思,知她是在思考,也不打扰,只是随意二楼捡了走廊上圈椅随意坐着。红绣也在他对面的圈椅撩衣摆坐了。住着下颚沉思今日之事。
红绣与姬寻洛几月来培养的默契便是如此,在别院往往同处一室,红绣绣她的帕子,姬寻洛看他的医书,二人互不参与,只是让静默的空气中充满属于两人的气息罢了,红绣觉得姬寻洛并不讨厌,而姬寻洛则是享受和她共处的安宁。
过了半晌,红绣似乎打定主意,站起身朗声冲楼下叫道:“周掌柜。”
“来了”
周掌柜远远的应了一声,红绣回头看向瞧着二郎腿的某人,道:“洛寻,我最近可能有事求你办。”
姬寻洛笑着点头,站起身道:“你我之间还用说‘求’字?只要诸葛公子吩咐,在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摘星射月也给你办到。”
红绣翻了个白眼,好好的话怎么从他口中说出来味道就变了,无端端的叫她失去感激的意思,多了些忍俊不禁。
周掌柜上了楼便听到姬寻洛的话,站在楼梯拐角处嘴角抽搐了半天才忍着不表现出来上了楼。
“公子爷,有何吩咐?”
红绣转过身,道:“咱们楼里现下有多少闲着的绣娘,有多少马上要交工的?”
“回公子,三日之内应有七人交工,闲着的仅有红绣姑娘一人了。”
红绣点头,蹙眉道:“人手还是不够,吩咐下去,今儿开始楼中的新单子一缕不接,只卖现成的成品吧。腾出人手来一缕到后院中去闭关,集中精力在三旬时间之中绣完百鸟朝凤图。”
“是,公子。”
吩咐了周掌柜,红绣告别姬寻洛,乘马车赶往商府。
到了门前并不下车,而是叫门房通传一声,请商少行出府一叙。
红绣现在所乘的马车是经过刻意改造的,车外瞧着灰扑扑的,与寻常马车并无差别,可车内空间拓宽,安置了书柜茶桌等物,还铺上厚厚一层软垫。
商少行闻讯出府,掀开马车连的时候,正瞧见红绣一身雪白男装,长发高束,懒洋洋的斜躺在深紫色的绸缎软垫上,手中捧着一本书随意翻看。
见到商少行,红绣笑着坐起身,道:“三少,劳烦您出来一趟,红绣甚为过意不去,不过事关重要,还请您上来一叙。”
商少行苍白俊美的脸上浮现一个无奈的笑容,方才家丁来报,说诸葛公子有急事,他还以为她怎么了呢,没想到他走出一身汗,红绣却舒舒服服坐在车里看书喝茶,惬意的很。
“福全儿,外面候着,我与诸葛公子有话要谈。”
商福全了然的点头,“是,公子。”掀车帘扶商少行上了马车,周围下人便都被他带到一旁去了。
车内空间狭小,装下二人还是绰绰有余,红绣与商少行隔着一台小几一人一边慵懒的斜倚着,红绣还好心的从背后抽出一个棉絮软枕递给商少行让他靠着。
“红绣倒是会享受。”商少行淡淡道。
红绣无心欣赏美男斜卧的优雅姿势,道:“三少,我来是想知会你一声,前些日商议的入商府之事,恐怕要延期了。”
商少行一愣,眯起潋滟的凤眼蹙眉道:“哦?原因为何?”
“我今儿接了个大单子,须得闭关赶工才能完成,至少也得用四旬时间才成,所以四旬之内三少也都别派给我宫里的活儿,给我我也绣不玩,入商府的事儿也只能暂时搁一搁。”
商少行听罢面色不变,气却不打一处来,他是不是待红绣太过和善了?如今她是说如何就想如何?
“什么大单子,竟叫红绣姑娘如此认真,难不成天底下的活儿还有重于宫里的?还有重于皇上的?”
红绣听出他话中的酸味儿,全装作没听到,厚着脸皮耍赖道:“有银子赚就是重要了。三少莫气我唯利是图,红绣是商人,当然以利益为重,这个单子确实收益不小。”
商少行无语,若是他,他也是会以利益为重,当下真找不出能噎红绣的话,只道:“能赚多少银子?不然我给你,你明后日就搬进来。”夜长梦多,四旬之后不是要到六月份了?马上又要到月夕评比,宫里的活儿要做,月夕比评的绣品也要开始着手准备,他还想着将红绣早些入府专心绣活呢。
红绣翻了个白眼,就知道商少行会是这个反应,也不客气,道:“好说,一百万两,三少爷现下给我银票,我马上就回去叫丹烟他们准备包袱。”
商少行闻言,险些气的背过气去,一百万两?不是头一回见到她如此厚脸皮,今儿他真长了见识,好好的闺女怎的拉得下脸狮子大开口呢?
“三少爷也觉得直接给我一百万两有些不合适?哎,要是少数,我也不至于劳心劳力去绣什么图,直接跟你张口不就好了?睡觉你是我未来夫婿,女子以夫为天,仰仗你就对了。可惜了,可惜。”
红绣成心气他,商少行反倒不闹,好笑的摇摇头,二人越发熟络,红绣也越是会开他的玩笑。
又闲扯了一会,红绣才将商少行撵下车自个儿直奔别院换了女装,又带了丹烟和梅妆出府,一路颠颠簸簸的赶到绣妍楼。
方一进门,周掌柜带着诸位“女小二”立即迎上来躬身问好。周掌柜道:“红绣姑娘怎的来了?前儿绣了那许多活儿,何该好好将养身体啊。”
红绣温柔一笑与众位“女小二”点头算作招呼,道:“方才兄长通知我,咱们楼里接了个大活儿,这不,我紧着来瞧瞧,看看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儿。”
“哎呀红绣姑娘太谦了,何止是帮得上忙,可全指着您呢。若是后院儿那些个绣娘听说了还不乐死她们能跟您同绣一副图,可是她们的福气。”
“周掌柜,您太抬举了。”红绣心里抹汗,周掌柜拍马屁戴高帽夸大其词的功夫又见长,“劳烦您带我到后院去?”
“应当的,应当的。”
周掌柜前头带路,红绣带着梅妆和丹烟在后头随着,不多时便出了正厅,穿过月洞门来到后院一座抱厦前。
红绣点头谢过周掌柜,随即看向两婢女:“梅妆、丹烟,稍后你二人回府去,将我换洗的衣物收拾一身带来,怕是这些日都要在楼里长住了。对了,瞧见洛公子的话就知会他一声,别叫他着急。”
“是,小姐。”
“还有,告诉凡巧好生打理着府里,你们二人,来随我一起住吧。”
丹烟和梅妆面露喜色,行礼道:“奴婢遵命。”
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转眼间,春天以最华丽的姿态洒下一片灿然新绿,迎来了夏季。望夏湖中芙蕖又一次含苞待放,接天莲叶翠绿摇曳。百姓们也脱了厚实的春衫,换了轻快夏装。
红绣在绣妍楼后院,领着十几个绣娘日以继夜不停赶工,终于在五月二十六这日将百鸟朝凤图绣成。尽管经多人之手,且只是简单的单面绣,但因红绣精巧的构图设计和色调处理,整幅图与南楚国曾出现过的许多百鸟朝凤图皆不同。
眼瞧着距离六月初三交货的日期还有八日,红绣也离开绣妍楼,回府去换了男装,亲自到镖局雇了镖师护送押运。
※※※
“诸葛兄,一路珍重, ”商少行对男装的红绣拱手,叹道:“若不是城中还有要事脱不开身,台州之行我定会陪同你去,而事与愿违,我只能派些家丁跟随护送,出门在外,万事需小心啊。”
红绣身后是六名身着商服土黄|色家丁服饰的壮丁,一辆马车上摆着一个上锁还贴了封条的大木箱。再不远处,镇远镖局的队伍已经候着了。
红绣拱手抱拳,道:“诸葛兄莫要担忧,我很快便会返程,这些日绣妍楼多劳烦你了。”
“你放心就是。”商少行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于红绣,道:“若是在台州遇上麻烦,便携此信去找我三叔。”
第一卷 为己筹谋 第一百一十六章 惊心动魄
第一百一十六章 惊心动魄
红绣诧异的望着商少行手中的信笺,他关心她出行的安全,她可以理解成他是怕她出了什么事,到八月之前难以应付尚服局的差事。可是目光触及他斜挑的凤眼,那一抹柔光却容不得她忽视,看得出,他是关心她的。
红绣微笑,接过书信放于怀中,自穿越而来,对人性已经失去信心的她如今难免觉得心暖,忍不住拍拍商少行的肩膀,道:“放心,有你派给我的家丁,还有镖师随行,我不会有事,你也多保重身子。”
商少行俊美面容上浮现难懂的笑容,点头应道:“我会仔细,你保重。”
二人相对行礼,两位皆是“年少公子”,都生的俊美容貌,只不过一人瘦高,如清风劲松,寒梅孤傲;一人娇小,如精细雕刻,白玉成琢。夏风吹拂而来,衣袂翩翩如临风欲飞的仙人一般,叫一旁的商福全儿看迷了眼。
“我启程了,回见。”
红绣言罢,刷的展开玉骨扇,转身洒然走向放置大木箱的马车,商少行派来随行保护的六名家丁紧随其后。
此次红绣运送“百鸟朝凤图”去往台州李家庄,雇的是圣京城有名的“威武镖局”。恰好头些日子镖局接了一趟去台州的镖,加上红绣的这一趟,连人带物,二队合一,一路同行。
镖车加上红绣的货物共有四辆马车,镖头押镖,镖师左右护镖,另有手脚利落的伙计随行照应一切事物。镖旗迎风飞舞,“威武”二字在阳光下金灿灿的晃眼,伙计们口中吆喝着“镖号”,合计百来号人浩浩荡荡的走向城南大门,引得路旁百姓纷纷驻足观望。
红绣在一队男人中算是最显眼的,毕竟在镖师伙计中间同行了一位俊俏的文士公子并非常有的事儿。
商少行远远看着队伍拐出街角的队伍,微微眯起凤眼,抿了苍白的嘴唇。此去路途遥远,红绣一个姑娘家要随一群爷们同行,又不能坐轿子坐马车,还不知要吃多少苦头。不过转念一想,商少行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多余担心。瞧她旁日扮男装时从不扭捏的样子,兴许走一趟镖,真难不住她,她还只当是游山玩水去呢。
思及此,商少行微笑摇头,回身吩咐道:“福全儿,备车。”
“是,少爷。”
※※※
红绣来到古代,从没走过如此的远路,不过与曾经在诸葛家受的苦相比,走点路也算不得什么,红绣倒是庆幸,亏得她地位低下,没资格裹脚,若是跟诸葛大小姐似的裹了一双小脚,走起路来进三步退两步,这趟跟镖便跟不成了。
红绣心情愉悦,一路本着游山玩水的心思与大队随行。不出一个时辰,队伍中的镖师伙计便都叫她混了个面儿熟。
绣妍楼名声响亮,连带诸葛红绣的胞兄诸葛公瑾也算得上是名人,大有与京城二公子并驾齐驱的意思。如今见他毫无世家公子的架子,讲起话来和善幽默,众人待他皆甚为亲切。
到了晌午,镖队停下,红绣与诸位爷们儿相同,就着凉水啃了半个馒头,歇了半个时辰便继续赶路。
大约到了未时,镖队后方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响,身材魁梧的中年镖头挥手叫停,红绣随着众人停下脚步。不多时,见一伙计快步跑上前来。
“报总镖头,圣京城守备军来了,约有四百余人,半数为骑兵,正在缓缓靠近。”
“什么?守备军?”
总镖头捋了下胡须,强作镇定朗声道:“原地待命。”
“是,总镖头。”
红绣心生疑惑,方才出城之时,她明明看总镖头已经跟城门官打点过了。难道是圣京城中发生什么事?
思虑间,四百余人的步骑兵队伍浩浩汤汤来到跟前,将整个镖队围了个水泄不通。诸位兵士井然有序,于行伍中威严站立,虎目眈眈盯着镖车。一身穿银甲的年轻军士策马向前,总镖头忙抱拳拱手行礼,走上前去问。
“这位小将军,大老远的,怎的劳您带着兄弟们跑一趟,可是城中发生什么大事了?”
小将军骑于马上,低头乜了孙大人一眼,哼了一声道:“我怀疑你的镖队里有宫里失窃的贡品来人那,给我搜”
“贡品?怎么会呢”镖头满脸堆笑,悄悄从怀里拿出一张银票,“小将军,还劳您行个方便,您瞧我们队伍在出城之前已经检查过了。”
“去去去,别跟老子套近乎,耽误了我们的正事,你能担待得起吗六月初十皇太后寿辰,偏偏丢了预备献给她老人家的寿礼你说这事儿能善了了吗?速速退开让我们例行搜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小将军话罢了,运足了力道将镖头推开一旁,抬手下令,二百余骑兵围在外围,百余步兵纷纷持长矛长枪上前,毫不客气的将镖车上的箱子挑开,将里头的东西不论何物皆搅合的乱七八糟,衣裳金银等物立时散落一地。
待官兵来到红绣近前的箱子,见巨大箱子上用锁链绑着,还贴了封条,喝道:“将箱锁打开”
红绣一笑,道:“我的箱子里可没有你们要找的贡品,再说这里头是贵重物品,瞧你们粗手粗脚,若是弄坏了谁来担待?”
“担待你母亲的臭屁”
小将军策马上前,抬手照着红绣就是一鞭。
红绣吓的一机灵,幸好商少行派来的家丁反应迅捷,挥手将红绣拉到一旁,才免她一鞭之苦。
“速速开箱瞧你小白脸支支吾吾的,现下我怀疑被盗贡品就在你的箱子里”
“这……”
红绣眉头紧蹙。看来有些时候女人的直觉还是准确的,那时接了生意,便发觉事情不对了。
总镖头惊慌的望向名满圣京的诸葛“公子”,当初他来托镖之时,只说自个儿要到台州李家庄去会亲戚,随身带了一大箱的礼品要赠予友人,拖的算是人身镖和物镖,箱子里的东西他验过,当初觉得精贵非常,还感慨诸葛公子的友人都跟着沾光,想不到会是失窃的贡品啊
众人各怀心思,小将军不耐烦的拧着眉头,摆手道:“还不快点给我搜”
“是”
兵士们得令,将红绣众人推搡到一边,毫不客气的用长矛长枪跳开木质的箱子,协力将箱子反倒在地,这下连开锁解链子的程序都省了。
只听咣当一声响,一个柱状的铁质物体掉在地上,随即传来清脆的破碎声。红绣心疼的一拍大腿
“我的望远镜”
激动之下,她都忘了压低自己的嗓音,好在周围环境嘈杂,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异状。兵士们没找到指定的东西又去翻下一个,待所有都检查过后,小兵原地待命。一队长来到马前,道:“禀报大人,并未发现失窃的贡品。”
小将军蹙眉,满脸疑惑的望着正蹲在地上捡水晶碎片的红绣。
总镖头道:“这位将军,您要找的是什么东西啊,您看,这……哎”
那小将军跋扈的道:“怎的,在你队伍里搜出百鸟朝凤图就是好的了?嫌命长了你”一摆手,“撤退”
“是”众兵士齐声领命。
待一行人去远了,原地只剩下一片狼藉。同行的其余三两镖车所有物事都被翻了个底朝天,布匹衣裳被撕烂,陶瓷器皿被损毁,珠宝散落一地,还有人托了一坛上等好酒的,酒坛子也碎了,酒液潺潺流出,四下飘着酒香。
总镖头欲哭无泪,只得大声吩咐:“紧着把东西归置归置,咱们回城清点,择日重新出发”
“是,总镖头”
红绣用帕子将碎掉的水晶包好,剩下的单筒望远镜框架随手放在箱子里,叹了一声。
看来一切不如她所想,也八九不离十了。
当日半夜过了亥时,一行人到了圣京城门前,瞧着紧闭的城门哀叹,屋漏偏逢连夜雨,人若是倒霉起来,喝口凉水都塞牙。
红绣捡了路旁一块大石坐下,抹了把额头。今儿出城一趟走了许多路,倒是可以减掉几斤赘肉。
她当日接了张勉的生意,其实已经瞧出了疑点,是以她多了个心眼,随意拿了旁日命人做的望远镜压箱子,自己兴师动众大张旗鼓的出城去,想来个声东击西,探探风声,她本来觉着张勉想给她使绊子,无非是找人劫镖,让她到六月初三交不上货吃她的赔偿金罢了。可想她没想到此事会与朝廷丢失的贡品扯上关系。
六月初十是皇太后寿辰,她最近也刚知晓,可能有谁借此机会陷害她呢?若今日搜出的是百鸟朝凤图,盗取皇太后寿礼的罪名恐怕坐实了。到如今一想,她满脑门子的白毛汗。
红绣沉思,无意识的转着折扇,思考下一步该如何去做,第一,她不清楚是谁害她,原因为何,第二,她不知道下一步对方还有什么后招。
她得罪了谁?谁想置她于死地?似乎来到古代到如今树敌无数,一时间她已经缕不出头绪。
想个什么法子能查出到底是何人因何事陷害她呢?隐患不除,往后睡觉都安稳了。
第一卷 为己筹谋 第一百一十七章一番深情你可知?
第一百一十七章一番深情你可知?
天蒙蒙放亮,绣妍楼的“女小二”忙着开张。一大早人来的少,当然不指望这会儿接到什么单子,不过继前些日绣娘们与红绣姑娘“闭关”了三十多日之后,今儿可是头一日恢复生意。
林三娘来是绣妍楼的新人,在家中行三,是以唤作三娘,前些日老父亲病倒一命呜呼,家中只剩下母亲一人,下头还有年幼弟妹。若往常,如此的失了劳力的家境,她怕是要被卖掉换些银子的,谁知正赶上绣妍楼招人,本来若是以她的外貌条件,本也不够格的,可诸葛公子心肠好,了解情况后破例收了她,才免了她被卖去青楼的命运。她做活勤勉,不多日就升到了正堂。
如今林三娘端了一木盆清水,舀了洒在铺子前,低头想着诸葛公子的音容笑貌,一晃神,手里一木勺水尽数洒在面前一人身前。
“哎呀”
林三娘惊的尖叫,定睛一瞧,面前拎着衣襟抖落水的不是他们温和风趣的诸葛公子是谁?
“公子爷,我,我……”林三娘险些急的哭出来。
红绣摇摇头,摆手道:“不碍事的,莫往心里头去,周掌柜来了不曾?”
“来,来了,公子爷,您……”
“我先上楼去更衣,叫他一盏茶后到三楼来见我。”
“是,公子。”
看着少年公子拎着还在滴水的衣襟走进绣妍楼,林三娘俏脸红了个头,咬着下唇发了片刻呆,才想起快步跑去与周掌柜报讯。
红绣在城门前靠着大树将就水了半宿,好容易等到早上开了城门,才随着镖局的队伍回了城。如今换了身素色的长袍,头发也对着铜镜随意重新挽成发髻,将摔破的望远镜连铁壳待碎镜片都包好,刚将小包袱放入抽屉,雕花木门被“叩叩”敲了两声。
“公子爷。”
“周掌柜,没们栓,请进来吧。”
“是。”
“吱嘎”一声,周掌柜推门进来,来至跟前行了礼,焦急问道:“公子爷,出了什么事儿了?您去台州送货,怎么今儿回来了,难道是货让人劫了?”
红绣摇摇头,在黄花梨木的圈椅上优雅坐了,揉了揉脖颈,道:“是,也不是,我先问你,洛公子可少回信了?”
“您不说我险些忘了”周掌柜一拍脑门,道:“洛公子昨晚传回的信儿,说是人现在在城南两百里处的小镇中候着呢。”
“嗯。飞鸽传书告诉洛公子,‘东西销毁,速归’。”
“是,公子可还有旁的吩咐?”
“没了。我先眯瞪一会子,你忙去吧。”
“是。”
主子吩咐,下人听命,虽然公子爷旁日和善好说话,可随便一句也透着叫人无可拒绝的压迫力。
房内恢复了安静,红绣疲惫的来至榻旁,累急了也没在考虑那些个烦心事,只想着天大的事,也要养精蓄锐才能解决,侧躺下和衣而眠,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姬寻洛昨日携了“百鸟朝凤图”先一步出城,来至城外一小镇等候消息,隐约觉得事情不对。今日晌午收到红绣传来的消息,他立即将百鸟朝凤图烧毁,快马加鞭的赶回,生怕出了什么事红绣孤军奋战无人照应。
到了三楼,推开红绣那间厢房的门,未出口的话又被咽了下去。一双神采飞扬的眸子只落在窗边的榻上。
红绣一身白衣,慵懒侧卧,没好的侧影在衣衫下凹凸有致。许是发髻没绾好,乌黑的绣法垂落委地,如漆黑的瀑布一般流泻,叫人忍不住伸手去触摸这般清凉。
姬寻洛不是没见过美人,多年游荡江湖,燕瘦环肥没少见,香艳绮丽没少经历,本是做大夫的,于情事更有一番见解,从不刻意克制委屈了自己。但是对于红绣,他丝毫生不起一丝亵渎之意,有的是从前对于旁的女子从未有过的重视与珍惜,就算有些时候与她开个玩笑,他都是小心翼翼生怕惹了她厌烦,将二人之间的关系掌握在一个尺度之内,不敢越雷池一步。因为他知道,红绣与当下所有女子皆不同,不是柔弱的菟丝花,而是一株冰天雪地傲然展开的红梅。
小心翼翼的走到床榻边,轻功冠绝江湖的姬神医此刻竟然怕自己声音太大影响到她休息,蹲在跟前,细细看她的睡颜,只觉得心中生出的是无数酸楚与甜蜜的复杂感觉,反复的在想,若是能这样看着她一生,从日出日落,从韶华到白头,该有多好,该有多幸福。
红绣本来只想小睡一会,可谁知昨日路走的多了,自个儿因心里有事不觉得如何,身体还是最诚实的给了她答案,强制她睡了大半天。半梦半醒之间,仿佛感觉到有人一直在望着她,眼神温暖,温和无害,让她安下心继续睡懒觉,放心的不用起来。
“醒了?”姬寻洛发现她长睫颤动,便知她是醒了不愿意动,忍不住笑着问。
红绣懒懒应了一声,无奈张开眼,伸了个懒腰坐起身,“什么时候回来的?”
姬寻洛在她身边坐下,道:“快马加鞭,也是刚到不多时。”
“嗯,东西可毁了?”
“毁了。”
红绣点头,站起身一面活动筋骨一面说:“这次险些着了道,想不到张勉竟然有那么大的来头,竟然能引来城防军搜查,更想不到百鸟朝凤图竟然是下个月初十给太后做大寿的贡品。”
“什么?”
姬寻洛闻言也是一惊。
红绣细细将昨日之事与姬寻洛讲了,回忆起当时状况,红绣不仅后怕,若是没有多一层小心,现在她可就惹祸上身了。
“可是,是谁会有这么大能耐,联合了官兵一起来陷害你?”
“未必是联合啊。”红绣道:“联合官兵,那得有多大的权利,不过利用了官兵,兴许不难。当日我便觉得事有蹊跷,尤其是要求我亲自送去最为可疑,昨日一瞧,果然是个套子准备要我钻的。我必须查明幕后黑手是谁,否则以后难以安枕。”
“可调查此时谈何容易,你可是有了线索?”
“没有。”红绣微笑。
“没有,如何去查?”
红绣高深莫测的笑:“对方能借官兵之力来害我,我为何不能借助官府力量调查蛛丝马迹?”
姬寻洛见她笑的肯定,知她必然成竹在胸,松了口气坐下,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必忧心了,近日打算出去溜溜。”
“好。”
“你不问我去哪?”
“你这人自由惯了,哪是约束的了的。”
见她一副毫不关系的摸样,姬寻洛不知是该为她对他的了解赶到欢喜,还是该为她的冷漠而伤怀。无奈一笑,道:“我走了。”随即飞身跃出窗棂,几个纵身便不见踪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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丢了先给太后的百鸟朝凤图,对于城中百姓来说并非什么大事,更多的人忙于生计,根本不知有此事的发生。
该做生意的做生意,该种地的种地。本来这些与平头百姓日常生活搭不上边的事也没几个人会去记得。
巳时刚到,夏日毒辣的阳光下,圣京城大理寺门前停下一辆灰扑扑的马车。
“公子,大理寺道了。”
“嗯。梅妆,你且在车上等我。”
红绣喝了口酸梅汤,吧嗒吧嗒嘴,挑帘栊蹦下马车,快步朝阴凉处走去。
看着面前比她高出许多的鸣冤鼓,红绣拿起鼓槌,抡圆了胳膊,卯足劲道砸了上去。只听“咚”的一声响,接下来的便是接连不断震慑人心的鼓声。
梅妆探出头敲了敲红绣,回头道:“丹烟,你瞧小姐这样成么?”
丹烟道:“咱们小姐主意正着呢,若是没底气,怎敢来大理寺击鼓鸣远。”
“可要告状不该去府尹大人哪儿吗?”
梅妆如此一问,丹烟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了,两婢女同时看向外头,不知他们红绣姑娘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
红绣击鼓没几下,大理寺正门吱嘎一声开了,一名差役来至跟前,怒斥道:“敲什么敲这鸣冤鼓哪是你等小辈击得的?”
红绣放下鼓槌,揉了揉酸疼的手臂,面对差役的怒斥也不着恼,笑道:“既称为鸣冤鼓,那就是给百姓鸣冤用的。我为何敲不得?”
“自然敲不得我们这儿是审重案要案的,去去去,别跟这儿捣乱”
“诶,非也,我正是有重案要案要求判寺大人公断,你怎可不问缘由就撵人?不怕耽误了太后寿辰的大事,你尽可以撵我走。”
差人见红绣说的理直气壮,且一身贵气细皮嫩肉的,瞧着该是某家的贵公子,天子脚下,随便一个公子哥都指不定是皇亲国戚,他有几个脑袋够得罪的?
思及此,缓和了语气,道:“既然如此,你先稍后。”
那人撂下一句话回去了,红绣从怀中掏出状子做准备,不多时那人快步回来,道:“少卿大人有情。”
“有劳了。”
红绣跨门槛进入大理寺正院,此处不愧是整个南楚国最高的法律机构,与刑部的规模相当,肃穆庄严到花草都欠奉。
踏着工整的白石地砖,随差人来到侧厅,入得内堂,差人抱拳道:“少卿大人,人带到了。”
“下去吧。”
“是。”
红绣笑吟吟望着面前年过半百的富态大人,行了一礼,道:“草民拜见少卿大人。”
“免了,你可知随意击鼓扰乱大理寺正常秩序也是罪过?”
“草民不知,草民只是身有冤屈,非要大理寺做主才成。”
“哦?你要告状。”
“正是。”
“状告何人?为何不到圣京府去?”
“因为草民要状告的,正是圣京府尹刘大人”
大理寺少顷闻言,当场怔住……
第一卷 为己筹谋 第一百一十八章 我想保护你
第一百一十八章 我想保护你
大理寺少卿为官多年,还是头回见有平头百姓来击鼓鸣冤状告朝廷命官的。当下只觉面前的俊俏小公子是某家娇生惯养宠坏了,跑跟前找他乐子来的。老脸拉了下来,都不如升正堂,先打他五十板子再说。
“状告府尹大人?你可有状子?”
红绣点头,从袖中拿出状纸呈上。
少卿大人接过草草扫了一眼,道:“你是诸葛公瑾?绣妍楼的老板?”
“正是草民。”
“此事本官知道了,你且回去候着,有事自会传你上堂。”
这就完事儿了?红绣笑着躬身行礼:“如此,多谢大人,草民告退。”
梅妆和丹烟在门外候着,本以为会等上半日,毕竟到大理寺来告状升堂并非容易的事,升堂审案等等过程她们虽然没亲眼见过,其中复杂过程也可以想象,谁知道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他们小姐居然大摇大摆的出来了。
“小姐,情况如何?”梅妆跳下马车小跑步到了跟前,急切的问,“官老爷可有为难于你?”
红绣笑着摇头,道:“傻丫头,那么紧张做什么,你瞧我这不是没事?状子呈上去了,少卿大人说先让我回去候着,等消息就是。”
“原来如此,旁日都听人说告状去衙门,想不到来大理寺?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