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花落燕云梦(全)第3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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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落燕云梦(全) 作者:肉书屋

    忘了我们待你的好处!”

    我从屏风后走出,他多日不见我,走到我面前,含笑问道:“妍妍,我们很快就可以在一起,太后所言之事,可以告诉我吗?”

    我看着他开心的神情,对他无比愧疚,眼泪如同滂沱大雨潺潺而下,扑到他怀里说:“没什么,我今天看见浣宜了,她对你一直都很好,你为什么不娶她?(爬书网|)我配不上你……”

    他身躯一震,神情微变,说道:“我如果想娶福清郡主,几年前就娶了,现在婚期临近,你……反悔了吗?你觉得我配不上你?”

    我见他误会,不想再欺骗他,啜泣着说道:“我对不起你,离开东昌那天晚上,燕王他掳走了我……”

    李景隆拥住我,声音平静如水,说道:“告诉我,你现在怎么了?”

    我低头垂下眼帘,说:“我有……了。”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告诉他一个任何男人都无法接受的事实,他即将迎娶过门的新娘,肚子里怀上了别的男人的孩子。

    即使他推开我,厌弃我,我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如果他因此悔婚,我更不会有怨言。

    我恨的人只有一个。

    我茫然等待着他向我爆发出满心的怒火。

    他却依然平静如水,柔声说道:“从军营那一刻开始,你就是我的妻子,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与别人没有任何关系。”

    我无法置信地看着他,哭道:“景隆,我不能,这对你不公平……”

    他轻抚着我的背心,说道:“我不会介意的,以后我们再生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

    正月十六,朱允炆降旨赐婚,庆熙郡主与曹国公的婚事成为金陵城中最大的一"奇"书"网q&039;i&039;s&039;u&039;u&039;&039;c&039;o&039;"桩喜事。

    吕妃命钦天监再择婚期,时间最近的中上吉日是二月初二。

    正月下旬,气候渐渐回暖,皇宫内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御花园中春光和煦,我心情却一片暗淡。

    婚礼举行前李景隆按礼仪不能再见我,他掩饰着自己的情绪,但是我知道,他不可能象我所看见的那样毫不在意。

    午后,我斜躺在殿后长廊所设软榻上,一阵阵花香袭来,春日暖阳照射在身上,让人昏昏欲睡。

    几名侍女在旁边赏花斗草,远处一名侍女托着一个炖盅走近,说道:“太后吩咐给郡主炖些补气血的甜品,请郡主多用一点。”

    我摇头说道:“我吃不下,你先拿走吧。”

    她不敢劝我,正要退下,象突然想起什么,悄悄说道:“郡主,安平王爷刚才进宫求见太后,此刻正在大殿里。”

    宫中侍女都知道我怀有身孕、将嫁给李景隆之事,安平王府的福清郡主恋慕曹国公多年,也是人尽皆知的“秘密”,见她提起安平王爷,我略有诧异,问道:“安平王爷来给太后请安?”

    她低声道:“奴婢看见王爷匆匆忙忙进宫来,好像很伤心难过的样子……”

    我心中一动,站起身道:“我们去听听看。”

    我轻轻走到正殿后,透过雕花的大幅琉璃背景屏风向内张望。

    那名五十开外、肤色黝黑、身着王袍的男子是安平王爷无疑,他跪伏在地上,神情凄楚,老泪纵横,说道:“浣宜被臣弟宠坏了,臣弟年事已高,不能看着她损伤自己……如今无计可施,只有前来恳求太后,赐一万全之策!”

    吕妃怀抱着一只狸猫,伸手抚摸着狸猫的柔软白毛,叹息道:“浣宜这个傻孩子,用珠钗自毁容貌……有话不能好好说吗?何必如此!要论人品、性情,她和景隆本是良配,只可惜景隆有了庆熙郡主……总不能委屈浣宜作侧室吧?”

    安平王爷凄然道:“昨日臣弟看见她那模样,心痛欲死,只要能让她平平安安,侧室又有何妨?请求太后做主吧。”

    吕妃略有犹豫,沉吟道:“浣宜也是朝廷郡主,为侧室似乎不太妥当;况且,恐怕庆熙郡主心中不愿,日后怨怪我们。”

    安平王爷道:“臣弟不担心浣宜,也不要名份地位,景隆这孩子不是薄情之人,只要将浣宜嫁入曹国公府臣弟就放心了,臣弟就厚着老脸,请庆熙郡主给她一个容身之地。”

    我听着他们的对话,明白了事情经过。

    朱浣宜得知皇帝下诏将我赐婚给李景隆,彻底心灰意冷,不惜将自己的美丽容颜损毁,安平王爷爱女心切,不再矜持顾忌,前来求吕妃转圜,宁愿将朱浣宜嫁与李景隆为妾。

    可怜天下父母心,为了救朱浣宜,安平王爷竟然出此下策。

    如果没有怀上这个孩子,无论如何我都不愿意答应安平王爷的请求,我无法接受和别人共同拥有一个丈夫。

    我从屏风后走出来,对吕妃说道:“母后不必顾虑,儿臣不会有怨。”

    吕妃微微侧头,看向我说:“你都听见了?既然如此,母后就为浣宜和景隆作主了,请皇上再下一道旨意,二月初二,你们一起出嫁吧!”

    安平王爷惊喜不已,看向我说:“庆熙郡主,本王替浣宜谢谢你。”

    我走到他身边,说道:“福清郡主美丽可爱,她嫁入曹国公府一定会幸福的。”

    天色渐渐暗沉,我借故将侍女都打发出去,静静坐在灯下,望着眼前那一碗堕胎药。

    这碗药得来十分艰难。

    我到文锦楼中查阅了许多医学典籍,孙思邈《千金方》、王焘《外台秘要》都记录过一副药方:“当归八钱,苏木二钱,马鞭草三钱,川芎、熟地各二钱,车前子二钱五分,红花一钱,加朴硝三钱。”

    为了不让太医院药房起疑,我花了整整三天时间,差遣不同的侍女、以不同的名义、拿着不同的药方去向他们取药,全部取回以后,再将这副药方所需用的药材都精心挑拣出来,让侍女在殿中微火熬制而成,只说是清火降燥的验方。

    药早已凉透,我一次次将药碗端起又放下,始终无法下定决心,眼泪一颗颗滴落。

    有两种不同的声音,反复在脑海中纠缠,让我头疼欲裂、生不如死。

    一个声音告诉我——你不能亲手毁灭这个小生命,他是你的孩子,是你身体的一部分,你不能剥夺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权利!你已经失去过一次,难道你还要再失去一次吗?

    另一个声音在冷冷说——你与他的亲生父亲已决裂,你不可能给他一个温和慈爱的、善良正直的父亲,一个正常的、幸福的家!他活在世上,只会有无穷无尽的痛苦、无穷无尽的烦恼,既然如此,你就不要让他来到世间!

    我掌心贴在腰间小腹上,颤抖着端起药碗,心却在滴着血。

    就在我将药碗贴近唇边的瞬间,一只手轻而易举夺走了它,我抬头看见了朱允炆。偏殿房门大开,他身后还有几名内侍和侍女,我竟然没有注意到他们一直在我身后,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进殿来的。

    我想将药碗接过,他却不肯给我,将碗交给对身后侍女说道:“拿去太医院查验一下。”

    我急忙扑过去,抓住他黑色缁衣的衣袖,说道:“皇上,不用查了,是清火的药,吃不吃都没关系的。”

    朱允炆对那些宫人道:“你们都下去,朕有话和郡主说。”

    他幽幽的眸子注视着我,说道:“还记得我是谁吗?我是你的允炆哥哥,你有什么苦、有什么委屈,为什么不告诉我?如果我没猜错,刚才的药一定不是好药!”

    我沉默不语,低头垂泪。

    他轻轻说道:“你承认了?你如果不喜欢李景隆,不想要他的孩子,为什么不对我明言?我可以收回旨意。”

    我继续沉默。

    他的声音突然高了几分,伸手捉住我的肩膀,问道:“难道……这孩子不是他的?”

    我听到这一句,立刻抬起头,他清秀的面容带着惊疑,身体颤抖了一下,说道:“是谁的?你曾经去过永平和大宁,难道是四叔的?还是十七叔的?”

    朱允炆一直都很聪明,他从我的沉默中,准确无误猜出了事情的真相。

    我觉得全身在发冷。

    燕王和朝廷势不两立,朱允炆会怎么对待我腹中的胎儿?

    刚才我还在犹豫,还在迟疑,要不要留下这个孩子,可是现在我只有一种感觉,我不能让别人伤害他,决不能。

    这一瞬间,我蓦然明白过来,如果我喝下了那碗药,我永远都无法原谅自己。

    我爱这个孩子。

    即使是他的父亲燕王,我并不象自己所想像的那样恨他。

    我断然摇头道:“不是!不是他们!”

    朱允炆走近我,握住我颤抖的双手,说道:“四叔并不甘心做一个北方的藩王,他虽然是我的叔叔,却是全天下最狠心的叔叔!当初如果不是他们暗中策划谋反,朝廷不会痛下杀手。我们都是皇爷爷的儿孙,为什么要自相残杀?”

    我听到这一句,心中突然升起一线希望,抬起头说:“此时此刻,皇上愿意与燕王议和吗?”

    他带着几分愁绪,凝望灯火,说道:“议和?他要的是我的皇位,除非我将玉玺交给他,他才肯议和吧。但是,皇爷爷将大明江山交给我,我怎能让给他?如果皇爷爷愿意,当初就不会立我为太孙了……”

    他停顿了片刻,又缓缓道:“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孩子。但是我不会将你嫁给李景隆,我不能看着朱家皇族的孩子认臣下为父亲,你和李景隆的婚事就此取消吧,母后有意将浣宜嫁给他,他不会太遗憾。”

    我愕然看着他,却并没有伤心的感觉,朱允炆无意中助我完成了心愿,但是我对不起李景隆,让他白白担负了一个父亲的虚名,他应该娶一个纯洁无瑕的新娘,应该得到一份真诚的爱情。

    二月初二,李景隆如期迎娶朱浣宜,他娶的依然是郡主。

    朱允炆将我隔绝在皇宫西苑的朝云殿,我见不到李景隆,只能默默祝祷他能开心快乐。

    时光飞逝,腹中胎儿一天天平安长大。

    我从宫人惶恐不安的眼神和只言片语中,从历史记载的片断中,隐约感觉到了朝廷局势紧张,山雨欲来风满楼,前线的坏消息接踵而至。

    二月初十,副将盛庸取代李景隆为征燕主帅,燕军在夹河与盛庸开战,东昌之役燕军惨败,折损数名精锐,此时正欲复仇雪耻,士气高涨。盛庸不敌燕军勇猛之势,平安拥兵十万,迟迟不前往救援盛庸,明军大败退回德州。

    三月初七,燕军在篙城大败副将吴杰,明军损失六万余人,军资器械均为燕军所获。

    四月初一,山东战事告急,朱允炆再换定国公徐辉祖为主帅,驰援山东与铁铉合兵,却被朱能、宋贵率军截击,明军被迫返回,无一人到达济南。燕军迅速控制了山东,率师南进,转道安徽凤阳夺取灵壁。

    五月十九,扬州都指挥使王礼、吴庸拱手归降,随后高邮、通州、泰州、江都全部归降。

    五月二十日,江南屏障全部被打破。

    六月初二,燕王率师渡过长江天险,攻占镇江。

    六月初八,燕军进驻龙潭,遥望可见钟山。

    ……

    史载燕王誓师说:“频年用兵,何时能止?今当临江一决,不复返顾!”

    短短几个月,燕军出奇制胜、如有神助,一路畅通无阻,逼近京师。

    六月的清晨,轻风凉爽宜人,我穿着宽大的衣裙,坐在朝云殿的南窗下,逗弄着一对绿色的鹦鹉,一只鹦鹉尖叫着说:“皇上驾到!皇上驾到!”

    腹中的胎儿快七个月了,它听到鹦鹉的叫唤声,轻轻动弹了一下,我微笑着仰头说:“又骗人了,皇上在勤政殿上早朝,怎么会来这里?”

    朱允炆每过几天就会来看看我,宫中侍女对我都很好。

    那鹦鹉又叫着说:“燕王!燕王!”

    我的笑容立刻凝固了,是谁在朝云殿中,大胆教鹦鹉呼唤燕王的名字?

    宫中人心向背,由此可见一斑。

    第33章火起宫垣

    一名小内侍匆匆跑进朝云殿,带着几分惊慌说道:“郡主,大事不好!奴才听说燕王殿下的兵马都驻扎在北城金川门外,准备杀进皇城了!”

    我站起身,问道:“宫人都知道这件事情吗?”

    他边抹泪边点头说:“听说燕军十分凶狠彪悍,皇后娘娘那边的人都在暗中收拾东西准备逃命……皇上要照顾六宫妃嫔,恐怕顾不上咱们,奴才不能私自逃,请郡主早作打算吧!”

    身边就几名侍女听见小内侍说话,都吓得花容失色,纷纷落泪道:“奴婢们愿意拼死保护郡主出宫,胜似受燕军侮辱……”

    “求郡主放奴婢出宫吧……”

    如果史载无误,公元年的夏天,谷王朱橞和曹国公李景隆会打开金川门迎降燕王,燕军很快就会如潮水般涌入皇城和宫城,建文帝朱允炆的帝王生涯很快会终结。

    树倒猢狲散,我看着他们惊慌失措、宛如大难临头的表情,心中顿时警觉朱允炆的处境非常危险。

    腹中的孩子似乎感觉到了我情绪变化,不停乱踢乱动,我微笑着将手放在腰间,轻轻对他说:“宝宝,别怕。”

    然后,我对身边宫人说道:“我去见皇上,给我准备一乘软舆。你们如果想出宫,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不要轻易放弃。”

    我在奉先殿前下舆,对侍立宫人说道:“请回禀皇上,臣妹有要事求见。”

    那宫人进殿不久,匆匆而出,垂首侍立一旁,朱允炆眉宇间带着落寞和愁绪,缓缓步出奉先殿,走近我说:“你听见了消息,才来找我的?”

    我抬头仰视着他,轻声道:“允炆哥哥,能否听蕊蕊说一句话?”

    初升的曙光照射着奉先殿前的石阶,他的身影摇颤了一下,说道:“蕊蕊?……我没有听错吧?”

    我微笑道:“元妍就是重生的蕊蕊,还记得洪武二十六年中秋节,我们一起放美丽的焰火吗?第一次在东宫见到你,你正在画水墨荷花……”

    他缓缓握住我的手,叠放在胸口,眼中闪烁着凄凉的喜悦,说道:“原来是你,真的是你!如果不是到了今天的地步,你永远都不会对我承认你的身份对不对?”

    我低头说:“允炆哥哥,对不起,我隐瞒了你这么久。”

    他苍白的面容隐隐泛出笑意,说道:“没关系,看来四叔也知道了。”

    远处一名内侍飞奔而来,跪地叩首道:“启禀皇上,散早朝后诸位大人都在勤政殿前商议国事,御史魏冕大人、大理寺丞邹谨大人一起围攻扭打左都督徐增寿大人,骂他是叛国j贼,要请旨诛杀他!”

    朱允炆放开我的手,略带不悦问道:“勤政殿前如此作为,成何体统?方孝儒不在场?没人劝止他们吗?”

    那内侍谨慎答道:“回皇上,方大人最近身体染恙,下早朝就晕厥了,今日并不在场,其他大人都……”

    我明白他想说什么,其他官员对燕王和徐增寿恨之入骨,见徐增寿挨打,心中只会觉得痛快,谁会去阻止?

    朱允炆道:“宣魏冕、邹谨来见朕!”

    不久,两名中年官员跪在奉先殿前,犹带愤愤之色,却泪流满面,其中一名三品服色官员哭禀道:“启奏皇上,罪臣邹谨知错了,只是徐增寿这j贼勾结逆党,若不是他将城中布防泄露,燕贼怎敢轻易惊扰皇城!臣等今日非与他同归于尽不可!”

    另一名官员以头碰地,额前鲜血淋漓,哭诉道:“罪臣魏冕恳请皇上,将这些j党杀了!”

    朱允炆站立了片刻,注目天边云霞,说道:“朕准奏。”

    邹谨带着满腔悲愤,继续奏道:“皇亲国戚中尚有一人,其罪更当诛。叶贵妃之兄叶临风,为燕军提供军费所需、兵马粮草,请皇上下旨!”

    魏冕痛哭流涕,一起说道:“请皇上下旨!”

    我一直站在殿前不远处,见他们奏请朱允炆诛杀叶临风,心中一阵痛楚,向朱允炆看去。

    突然之间,只听一名女子大声道:“不要!皇上,不要杀臣妾哥哥!”

    叶逐月面色苍白,从另一乘软舆中疾步奔到朱允炆面前,跪在阶下,泪落如雨,哭道:“皇上若是要杀哥哥,请先赐臣妾一死!”

    朱允炆对邹谨点头示意,扶起叶逐月,对她说道:“请贵妃体谅朕。”

    叶逐月眸光幽幽转向身边镇守殿门的大石狮,摔开朱允炆,退后数步大叫道:“皇上既然如此薄情,执意要处死哥哥,臣妾今日就与皇上永别了!”

    朱允炆见她似乎有自尽之念,急忙冲到她身旁,一把将她抱在怀中,说道:“你这又是何苦?”

    叶逐月哭道:“臣妾无能,身为皇贵妃多年无所出,名份地位永远都不及皇后,皇上心中时时刻刻记挂着蕊妃,对庆熙郡主都比对臣妾好!若是连哥哥的性命都不能保住,臣妾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邹谨叩首,大声道:“臣领旨!”随即和魏冕大步离去。

    我眼见邹谨领旨离开,急道:“叶大哥虽然有错,皇上既然能原谅我的孩子,为什么不能原谅他?请收回成命吧!”

    叶逐月的眼光立刻转向我身上,似乎震惊而且意外,说道:“你的孩子……难道是燕王的?宫中都传说是皇上……”

    朱允炆将我暗中藏匿在冷宫,下嫁给李景隆的变成了福清郡主,让人颇费猜疑,六宫中蜚短流长,甚至有流言传说我腹中胎儿是他的,因此他才将朱浣宜替换我。

    我顾不得分辨,又叫道:“允炆哥哥!”

    朱允炆挺直的身影沐浴在晨曦中,语气却带着无限的悲凉,对身边内侍说道:“传旨,赦免了他们死罪,将他们继续监禁在天牢吧!”

    我松了一口气,才发觉自己心跳剧烈,不觉退后依靠着廊柱。

    朱允炆走近我,凝视着我说道:“蕊蕊,你刚才有话对我说?”

    我点头道:“是。今日午时,金川门一破,燕军就会进入皇宫,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他摇摇头说:“如果连安王和李景隆都会背叛我,就是天意注定如此!我又何必走?”

    叶逐月乖巧站立在他身旁,低声说道:“臣妾一定永远陪伴皇上……”

    马皇后的声音传来:“臣妾之心,与贵妃相同,皇上不走,臣妾也不会走!”

    我循声看去,马皇后手牵着年幼的太子朱文奎,随行宫人怀中抱着小皇子朱文圭,她走到朱允炆身旁,用锦帕拭泪,说道:“皇上,臣妾刚刚听说谷王和曹国公一起打开了金川门,燕军进入皇城了!”

    朱允炆静静伫立了片刻,对身边禁军侍卫统领说道:“传朕旨意,撤掉所有围防,让宫人都逃命去。”

    这些“宫人”,包括内侍、宫女,当然也包括他宠幸过的妃嫔,朱允炆并没有杀她们,也不要她们一起同生共死。

    他是一个宽厚仁慈的皇帝,但是朱元璋留给他的并不是治世,而是一个残局。

    宽厚仁慈可以得到民心,武力可以征服天下,明朝江山初定,需要一个铁腕的统治者扭转乾坤。

    朱允炆的宽厚仁慈终究无法对抗朱棣的狠决。

    金川门攻破,长达三年的“靖难之役”以燕王朱棣的全面胜利告终。

    禁军侍卫统领不敢违抗圣旨,持戈落泪,对殿外宫人宣道:“皇上有旨,你们都走吧!”

    宫人痛哭之声响起,迟迟不肯离开,朱允炆加重语气道:“还要朕再说一次吗?都走吧!走吧!”

    奉先殿前,内侍、侍女纷纷向朱允炆叩首拜别,含泪而去,所剩宫人不过十几人。

    马皇后见此情景伤心落泪,小太子朱文奎见母亲哭泣,哭道:“父皇……儿臣好怕……”

    朱允炆面带微笑,蹲下身说道:“别怕。父皇是天子、文奎是太子,我们可以死,但是不可以做别人的臣子!父皇没有守住太皇爷爷给我们的基业,我们一起去向太皇爷爷请罪,好不好?”

    懵懂的孩子见他态度温和,并不太明白他的话意,含糊说道:“好。”

    马皇后和叶逐月哭成泪人,朱允炆转过头时,眼角隐隐有泪。

    朱允炆携着小太子的手,向奉先殿内走去,说道:“蕊蕊,回朝云殿去吧,四叔不会伤害你。”

    我含泪拦在殿门前,说道:“不要!你想干什么?举火自焚吗?文奎和文圭还这么小,他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你忍心吗?”

    他停下脚步,对我说:“四叔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的,还不如一起随我去。”

    我大声道:“我曾经死过几次,但是我现在明白了,千古艰难惟一死。生命是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任何时候都不要轻易放弃!如果你连死都不畏惧,为什么不坚强活下去?九重殿阁、君临天下是一种人生,归隐松林、纵情山水也是一种人生,你为什么不选择后者?”

    他缓缓摇头,说:“我没有选择。”

    我见他心意坚决,宫墙外似乎隐约传来金鼓交鸣之声,咬牙说道:“好,如果你一定要这么做,我陪你一起死!”

    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想太多。

    朱允炆却猛然抬头,怔怔看着我,说道:“你陪我一起死?为什么?”

    “你在东宫对我说过一句话,‘如果我们两个人之间有一个要死,你首先要保护的一定是四叔,不是我’,蕊蕊告诉你,不是这样!如果你有事,我一样会心痛,一样会难过……”

    我的话并没有说完,他将我轻轻拥入怀中,闭目说道:“能够听到你这一句真心话,我很开心。”

    我依靠在他胸前,微笑道:“退一步海阔天空,去云南吧。奉先殿内一间佛室内,有皇爷爷留下的出宫秘道……”

    宫中多处殿阁都燃烧着大火,奉先殿在一片熊熊火光中坍塌,冲天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如同晚霞熏染出的一般,瑰丽壮美。

    这壮美意味着一位帝王在历史上彻底消失。

    建文帝的生死,将成为我心中永远的秘密。

    这个千古谜案,就留给我未来的那些前辈导师们去考证探究吧!

    燕军列队冲入皇宫的时候,我站立在奉先殿前,神情淡然,从容镇定。

    他一身白衣如雪,紫眸中神色复杂,带着利箭般的光芒,向我宽大的衣裙投射而来。

    终于,他轻轻问道:“你们有了孩子?还是我们的……”

    东昌郊外那天夜晚,我卸下了假面和伪装,在他怀中呼唤着顾翌凡,承认了自己就是林希、就是唐蕊。如果我是唐蕊,那么我就是他的妻子,他有足够的理由质问我这孩子的来历。

    怀孕七个月以来,孩子长得并不大,身上层层叠叠的粉绿纱裙遮掩着我的体态,他看不出我腹中胎儿的月份,也无法断定孩子的父亲是谁,所以才会有此一问。

    宫中潜藏着他的耳目,关于我的种种流言传说,他想必早已知晓。他所说的“你们”,指的并非李景隆和我,如果孩子是李景隆的,我现在应该在国公府邸中,不该在皇宫里。

    他怀疑的人是朱允炆。

    皇帝可以随心所欲拥有任何女子,更何况朱允炆曾经将我赐婚给李景隆却又悔婚,嫌疑当然最大。

    天气炎热干燥,宫殿内大火越烧越旺,氧气迅速消耗,天空似乎有一张无边无际的密网将我罩住,我深吸了一口气,斟酌着该怎样回答他的话,心中恨不得告诉他这个孩子和他没有任何关系,让他永远都不知道这个孩子的身世。

    燕王默默注视着我,那份沉静让我大吃一惊,危险临近的感觉让我情不自禁自心底潜生起一种阴森森的冷颤,将脱口而出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我明白了一件事情:眼下,为了这个孩子,我不能与他起任何纷争。

    我可以不怕死,对他大吵大闹,但是,我不能、也不敢拿我的最珍爱的宝贝来赌他的度量。

    数以千计身着战甲的燕军士兵手持剑器兵刃,在皇宫中四处寻找,火光中隐约听见数名女子的尖叫和哭喊声。

    燕王转过身,对身旁丘福说道:“传本王的话,告诫宫人各安其位,不用四散逃命,本王为诛灭j臣、拯救皇上而来,决不会伤害他们。另外,军中若有烧杀抢掠惊动父皇故居、欺压良善弱小者,立斩无赦!”

    丘福大声应道:“属下领命!”

    他看我一眼,又冷冷对丘福道:“封锁宫中所有出路,四门城门戒严,继续寻找保护皇上,以免j臣事急,拿皇上性命要挟本王饶过他们。”

    丘福举手一挥,大队燕军四散进入六宫,他眼看着沐浴在大火中的奉先殿,面带犹疑道:“属下营中有数名死士,可披防火战甲进殿搜寻,以防其中有出宫秘道,请王爷示下!”

    如果丘福的死士进入奉先殿,在没有任何人知道的情况下,他们可以将朱允炆和小太子都杀掉。然后,燕王会对外人宣告建文帝自焚而死,在群臣面前装作痛哭伤心,在众臣的拥戴下“不得不”登上皇帝宝座,顺理成章继承皇位。

    他既能得到天下,又可以为“谋逆”洗脱罪名,这无疑是燕王的理想中最完美的一种方案。

    燕王神色深沉得如同秋日的碧潭,说道:“去吧。”

    我不再犹豫,看着他,带着几分凄凉的微笑说:“既然你心中从来没有重视过他,又何必问?我的孩子,注定都是无依无靠的可怜孩子……”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他坚定有力的双手紧紧拥抱着我,缓缓垂首,厮磨着我前额几缕凌乱的发丝,似乎想将我融化在怀中,似乎是大笑,又似乎是感慨,说道:“好,太好了!上天总算待我不薄,都回来了,都回来了!”

    我伏在他宽阔结实的肩上,心道:“你失去了太子之位,如今天下即将属于你;你失去了我们的孩子,如今又有了他;你失去了跳崖的唐蕊,如今用卑鄙的手段得到了元妍——你的确找回了许多东西,却有一样东西,惟有一样东西,如果失去了,永远都不可能再得到。”

    云蒙山凄凉的残荷秋叶,注定了我们缘分的终结。

    他和白吟雪在书房的那一幕,将我的一段柔肠、万种情思寸寸撕碎,从此灰飞烟灭,永远都不想回到他身边。

    世上最遥远的距离,是心的距离。

    他举手轻拂我垂落的发梢,托起我的脸,温柔说道:“瘦了好多……一定很辛苦你,是我不好,不该抛下你自己走。”

    我看着他说:“我说的话你相信吗?”

    他看着我,灿然一笑,说道:“当然相信。”

    我轻声道:“皇上早知道一切,我们到现在都安然无恙。他点火烧了奉先殿,皇后、贵妃、太子都在殿内,他们都死了,你信不信?”

    他的脸立刻笼罩在一片寒雾中,拥住我肩膀的手松开一瞬,却又更紧地拥住我,飞快说道:“我相信,我会永远感激他这一念之仁。”

    我终于松了一口气。

    未出世的孩子救了朱允炆的性命,如果朱允炆是个狠心的皇帝,当时一定要逼迫我堕胎,今天燕王就不会给他一线生机。

    丘福听见他说:“不必搜奉先殿了,先灭火”时,呈现万分惊讶的表情,

    火势巨大,几座毗邻的宫殿都在迅猛燃烧,那些宫殿楼阁都系上等黄杨木制成,外涂的朱漆是绝好的助燃剂,明代没有训练有素的消防官兵,也没有消防器材的,用水和沙石,这场火至少要到明天才灭得掉。

    史书记载的朱元璋在奉先殿内挖掘了一条长长的通往城外报恩寺的密道,四门驻守困不住朱允炆,只用几个时辰,他们就会离开金陵。

    他见我不停深呼吸,横抱起我道:“这里不宜久留,我带你出城去,我们先住在营帐里。”

    一路上我觉得昏昏沉沉,他并没有和我多说话,轻柔环抱着我,到了燕军驻扎的龙潭,江岸边旌旗招展,燕军一派欢呼雀跃之象。

    他将我抱下辇车时,朱能近前道:“回禀王爷!朝中兵部尚书茹常、兵部侍郎刘谯、吏部侍郎蹇义、大理少卿薛品……等人前来跪迎王爷入京。”

    我看向前方燕王的中军大帐,帐前果然黑压压一片身着官服的明朝官员,见燕王归来,齐声说道:“臣等恭迎燕王殿下入京!”

    那身着一品服色的官员叩首道:“臣兵部尚书茹常,受黄子澄迫害,发配至河南,幸得殿下张帜大义诛讨j贼,臣才得以还京、官复旧职,黄子澄离间皇室宗亲,其罪状如长江之水连绵不绝,实难尽述……”

    我冷冷看了茹常一眼,史载茹常与黄子澄关系恶劣,屡遭排挤,后来因为燕王靖难,朝廷罢免了齐泰的兵部尚书之职后才将茹常调回金陵,茹常趋炎附势,前来投靠拥戴燕王,历数黄子澄之罪状,分明是落井下石、公报私仇。

    燕王微微簇眉,却对他和蔼说道:“茹大人在京与j臣同僚多年,如此就请茹大人将齐黄j党悉数彻查清楚,替本王开列一个j臣榜单,本王好一一查处。”

    茹常感动得热泪盈眶,连连叩首不迭,说道:“承蒙殿下信任,臣一定尽心尽力,决不放过一个j党……”

    我们回到营帐中,天气炎热,胎儿渐大,我越来越觉得精神倦怠,他看着我合眸躺下,在我身边静静守侯。

    过了不久,一名侍卫在帐外轻声道:“禀王爷,北平王妃遣信使来了,求见王爷。”

    他似乎出了房间,我昏睡了些时候,醒来时他不在帐内。

    我站立起身踱步,发觉营帐一侧桌案上搁置着笔墨纸砚等物,还有一叠厚厚的宣纸,似乎是未完成的画卷,走近翻阅,竟然是数十幅女子画像。

    第一幅,画的是一身简洁白衣、神情纯真娇美的少女,在月下小桥畔吹奏箫管;

    第二幅,画中身着淡紫花朵绸衣的女子,推窗遥望风雪夜归人,清澈的大眼中带着惊喜与期盼;

    第三幅,一名身着喜服的美丽俏新娘自花轿中探出头来,偷偷向外张望;

    第四幅,碧水长空下,那少女独自立于小舟头,伤心怅望天际江流;

    ……

    一幅幅画面都是我和他从前经历的记载,我的手不由自主翻到最后一幅,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扶住桌沿才没有摔倒,这最后一幅画像上的女子,却并不是唐蕊,而是一个我做梦都意想不到的人。

    是我,真正的我,真正的林希!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一个未来世界的人,怎么会在六百年前燕王的笔下出现?

    我仔细注目,发觉那画中少女年纪不过十七、八岁,身着宫女服饰,神情生动活泼,画像旁还有一首拟古体赋诗:

    “青青江蓠草,熠熠生何侧?皎皎彼姝女,婀娜当轩织。粲粲妖容姿,灼灼美颜色。良人游不归,偏栖独支翼。空房来悲风,中夜起叹息!”

    原来是青青。

    “青青江蓠草,熠熠生何侧?”暗指青青是他最亲近的人,“皎皎彼姝女,婀娜当轩织。粲粲妖容姿,灼灼美颜色”可见在他眼中青青的美丽,“独支翼”、“来悲风”、“起叹息”,都是形容他失去青青后孤单落寞的心情。

    原来燕王最爱的女子竟然和二十一世纪w 城的林希长得一般模样。

    我想起另一个时空的记忆,抚摸着画像中青青的脸,眼泪如断线之珠,滴滴落在轻纱衣袖上,心中想道:“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忘了吧,都忘了吧!”

    一只手将我从桌案前拉近,我仓皇中贴近他温暖的胸膛,他拭去我的眼泪,说道:“蕊蕊,别哭,这些都是我在军营中随手画的。世上最难得的,并非天下,我愿以大明疆域,万里河山,换取蕊蕊一句真心原谅……你看了我的信吗?”

    他提起那封信,那封我只看了一句就焚毁了的信。

    我冷冰冰说:“看过了。”

    他身躯微微颤抖,带着一丝激动说:“那么,你愿意原谅我吗?”

    我轻轻推开他,说道:“如果你没有错,根本就不需要别人的原谅。”

    他沉默良久,若有所思,忽然说道:“吟雪生的孩子,我给他取名叫高爔 ”

    我点头说:“赫爔容光,辉昭日月,的确是好名字。”

    心中却在大笑,笑得发疼。

    你讳莫如深,你再三回避,你终于还是对我提起了“吟雪”和她给你生的儿子“高爔”。

    但是,现在我只想将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来,其他的事情不敢想、也不能想。

    我平静的反应一定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印象中的蕊蕊,应该用唐门“暴雨梨花”攻击白吟雪,应该看都不想看朱高爔一眼,更不用说称赞这名字好。

    他继续说道:“你喜欢荷花,如果我们生下女儿,就叫她若菡好不好?如果是儿子,如果你不愿意他姓朱,就随你姓……”

    说到这里,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略带迟疑,低声试探问道:“元妍……在朝鲜可有父母兄弟?”

    我知道他心中有无数的疑问要问我。

    为什么我跳崖没有死?为什么我一直不长大?为什么会有许多怪异离奇的事情发生在我身上?

    当年我在云蒙山中给他的模糊回答,并不能解释所有的问题。

    但是他知道,提起这些问题,就是让昨天在我的心口上撒盐,让我将那痛苦的一刻再温习一次,再回忆一遍。

    我没有作答。

    他轻轻抱住我,眸光闪烁,带着几分歉疚之意说:“好了,我们说点别的,孩子乖不乖?”

    一名侍卫在帐外说道:“王爷,属下送参汤来。”

    他说道:“拿进来。”

    他伸手接过参汤,用羹匙舀起一勺,尝试了一下温度,然后送到我唇边,微笑着说:“我问过军中医师,如果是十一月有的,下个月就该到产期了,你还是这么弱,要多进补一点。”

    他说得没错,为了安产,我必须保证自己的身体状况良好,我并没有拒绝,将一碗参汤喝下大半。

    接下来的几天,他异常忙碌,迎附的官员一批批前来归附,个个自称被j臣所累,纷纷上书上表给他,迫不及待希望他早日登基称帝,自己好成开国元勋。

    六月十六的夜晚,是他登基的前一天。

    帐外月朗星稀,他握着我的手漫步,虽然是六月的天气,我的掌心却一片冰凉。

    握得久了,他的手似乎被我的冰凉感染,温度渐渐冷却下来。

    打闹\ 吵架的时候,爱情其实还在。

    燕军营帐如星罗棋布,帐前火把的光芒在暗夜中轻轻晃动,一队队巡夜的兵士踏着整齐划一的步履走过营帐外围,身上的甲衣颤动,发出“嚓嚓”的细微声响。

    江面乌黑一片,暗夜中看不见水流的方向,柔润的夜风吹过,他伸手抚摸着我发间垂落的粉紫色飘带,带着些许激动,说道:“明天我要进皇城了,翰林院拟了几个年号,‘永清’、‘永昌’、‘永乐’,你觉得哪一个好?”

    朱棣登基后的年号对我并无悬念,我却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我建议他不用“永乐”,能否避免历史上那一场对建文旧臣鲜血淋漓的杀戮?

    那是朱棣最残忍的一次出手,也是现代史学家对他褒贬不一的缘由。

    被茹常列入“j臣榜”的齐泰、黄子澄、方孝儒、铁铉、练子宁等人,因为拒绝参拜新皇帝,全部诛连九族、死于非命,妻子女儿都被送入教坊司或军营,充作乐伎军妓,备受凌虐。

    我仿佛看见朱棣坐在尊贵而威严的皇帝宝座上,全身散发着来自地狱的气息,神情如凝固的冰山,挥笔批下一道道圣旨。

    罪臣家中女眷不堪受辱,纷纷悬梁自尽。

    成千上万的囚犯引颈就戮,武士们手持宝剑,剑身闪烁着凄厉寒光,午门前,一时血流成河。

    朱棣无疑是一个嗜杀的死神、残暴的死神。

    现在,他的手正温柔搁置在我的肩上。

    想到这双手即将沾染上的鲜血,我不寒而栗,退后了几步,对他说:“永清,这个年号很好!”

    他不动声色,轻轻问:“你喜欢‘永清’?‘永乐’不好吗?

    我立刻说道:“不要用‘永乐’,宋朝方腊起义时曾经自封为‘永乐王’,你愿意和他一样吗?”

    他略有诧异,微笑道:“还是你看过的书多,这前宋朝的事情,我可从没注意过。”

    宋朝史家对农民起义之事讳莫如深、记载简略,方腊的王号并不广为人知,我曾经跟随顾教授做过一个研究方腊的课题,于是对他详细解说了一遍。

    他的紫眸中透出欣喜的神色,静静听我说话。

    我说完最后一句:“后来起义军中内j给官军引路,方腊被俘,押解到东京,起义失败。”

    他突然垂下头,在我鼻尖轻吻了一下。

    我立刻明白过来。

    过去一些甜蜜的回忆恍如隔世。

    初到云蒙山的第一天夜晚,他喜欢在清凉的夏夜秉烛看书,我沐浴更衣后,轻轻踮着脚尖走到他身后,人立刻就落入他怀里,被他轻轻放到竹榻上。

    他低头呼吸着我肩颈的香气,微笑着问:“今天沐浴加什么花瓣了?”

    “你猜猜看啊?”

    “茉莉?”

    “错!”

    “晚香玉?”

    “错!”

    他的两道剑眉簇了起?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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