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花满楼外传(陆第10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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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满楼外传(陆 作者:肉书屋

    “纯属意外……意外……”陆小凤干笑道。

    苏远山微笑着不说话。她觉得重新看到这二人在一起,真的是很……温暖阿。

    这个禅房不止温暖,也很有趣。

    这位佛家的前辈并不会见个人就要玩机锋,一句好好的话都说不全。

    这位道家的前辈倒真是很有飘飘仙人的模样,一头蓬松的乱发,一身洗得有些发白的道袍,再给他一只鹤,估计就可以飞了。

    最要紧的是,这里的饭菜真是很好吃——说好吃是太委屈它了,可是苏远山也没有心思去想别的词句了。

    不但没了心思,她忽然连意识都没有了。

    她的身体好像被谁塞进了一个火球,不客气地在里面打着滚耍着杂戏。

    她浑身的筋脉似乎都在不停地扩大,胀开,几乎就要爆了。

    她的每一寸皮肉都疼得要扼住呼吸,她已经分不清她的腿在哪,手又在哪。

    周围的声音早已远去,在耳膜上交织成一片搅动脑浆的嗡嗡声。

    她很快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了?”

    苏远山睁眼,只看到花满楼坐在旁边。

    “……怎么了?”

    “你吃得多了一些。”花满楼摇了摇头道:“虽然通常别人吃太多只会肚子有些难受而已。”

    “……”苏远山想起了她昏倒以前,充盈四周的那股已然不能用香气来形容的香气,有些惋叹着道:“我现在知道,为什么菩萨都会动心了。”

    “远山。”花满楼的语气严肃起来:“你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么?”

    “不知道。”

    “因为你的筋脉比一般人要细小了许多。”

    “耶?”

    “你难道一点都不知道?”

    “不知道。”

    “你从来没有察看过自己的脉象?”

    “我不敢。”

    “不敢?”

    “我怕我会忍不住割开来看。”

    花满楼笑了,但是当他发现苏远山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时,神情马上严肃了:“那么你应该知道这和你的病症有关。”

    “我的病症?”

    “热胀冷缩。”

    “哦。”

    “你一点也想不起小时吃过什么奇怪的东西?或是练过什么奇怪的功夫?”

    “……想不起来。”

    “那就只有一个法子了。”

    “什么?”

    “方才大师说了,蜀山剑派中有一门奇特心法,可以将人全身打通,甚至可以很大地改变脉络与|岤位。”

    “真的有这个剑派?”

    “虽然江湖中很少人见过,但大师从前有一位师弟和蜀山掌门人是好友。只是他失踪了许多年,大师也只知道大概的方位而已。”

    “在哪?”

    “蜀地。”

    “……”

    这时,陆小凤推门进来了。

    “想不到有人平时一副酷酷的样子。”他笑眯眯道:“看见吃的就不要命了。”

    苏远山果然没了平日酷酷的样子,有些气馁:“我也觉得很丢人。”

    花满楼微笑道:“不要紧,两位前辈都装作没看到了。”

    “……”苏远山轻咳着问道:“我们什么时候走?”

    花满楼依然微笑:“你身体好了就可以。”

    陆小凤摸摸眉毛:“你们没有把我算在内吧?”

    “没有。”

    “有。”

    两个人同时道——至于哪个是哪个,是很自然的了。

    “……”陆小凤又摸摸眉毛:“不管有没有,我不能去。”

    “急事?”花满楼摇了摇扇子。

    “老古抓我去商量什么绣花之类的事。”陆小凤叹了一声:“不然我也挺想去看看传说中的蜀山剑派。”

    陆小凤说着拍拍花满楼的肩:“事实上你也应该去的,但是看这个情况,我只好替你请个假了。”

    花满楼点点头,微笑道:“谢了。我会替你在蜀山上留个字的。”

    “对了。”陆小凤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对苏远山道:“如果我们隔了很久都没能见面的话,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现在是二月初……”陆小凤在心中暗算了一下,抬头道:“四个月内不要死。”

    “……”苏远山想了一会儿道:“如果有办法,我答应你我四百年内都不死。”

    陆小凤忽然觉得自己说错话了,转头求助地望向花满楼。

    可是花满楼觉得有点懒得理他。

    于是第三日,花满楼与苏远山便踏上了蜀地之行。

    离去的时候,陆小凤在后面很不舍地挥舞着小衣角,心中对那个神秘的老古很是不满地小声骂了几句——据说这便是他在后来对绣花大盗的一次贴身跟踪中,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委屈的主要原因之一。

    第四章大宇村

    春已快过尽了,这里仍是满目的白色。

    地上是白雪,瓦上是白霜,听说前几日满天都在砸冰雹。

    今日却是静静的。静得好像只有两个人的脚步声。

    这便是蜀山脚下的“大宇村”。

    一个被遗忘在了世界之外的村子。

    一个很特别的村子。

    如果你仔细地去想一想,它看起来不算繁华,可是如果你没有仔细去想,你就绝不会要用“荒凉”之类的词去形容它。

    ——如果你真的仔细去想了,你就根本找不到一个词来形容它。

    “不是只知道在蜀地么?”

    “我想我说多了也没有用处。你知道蜀地在什么方位已经很好了。”

    花满楼的声音一向很温和,温和得可以气死个人。

    到了一个新地方,总是要先找客栈的。

    苏远山看了一圈,只有前边一棵树下有个人在弯着身子挖着什么。

    于是两人走了过去,还没开口,那人很警惕地转过头来:“你们干什么?不要妄想偷我的老婆!”

    ……难道他的妻子正是埋在了这棵树下?

    两人心中这样猜测着,都有些黯然,还未及开口,又听那人忽然柔和下来,缓缓道:“听说春天把老婆的种子埋在地里,秋天就有一大堆老婆了。嘿嘿……”

    “是这样。”花满楼微笑着问道:“我们想请教一下客栈怎么走?”

    “往前走往右拐再左拐再直走。”那人说着,抽了抽鼻子:“我刚才不小心烤焦了一份翅膀,结果它生气了,扑腾几下,自己飞走了……如果你们看见一对冒着热气、香喷喷的焦翅膀,能不能回来告诉我?”

    花满楼很镇定地点头:“好的。”

    两人答谢了便转身离去,装作没听见后方那句小小声咕哝:“只要你们一转身,我就会给你丢个死死团的诅咒……囧囧囧……”

    苏远山有些惊异:“你怎么会这么镇定?”

    “恩?”

    “你不觉得他说话很奇怪?”

    “还可以,习惯了。”

    客栈很快便到了。

    和这里的酒楼、铁铺、钱庄等等一样,该有的都还是有的,看上去都是破破的,走进去都还是不错的。

    初见时,苏远山觉得老板是一个很好看的中年男子。等讲了几句话后,她发觉这人好玩的程度实在远远超过了好看。

    “如果你跟我说超过四句话。”他说:“我就告诉你这里最大的秘密。”

    “这真是个好地方。到处都是白的。听说蜀山就在附近。那么这个秘密是什么呢?”花满楼微笑着一口气说完。

    “这个秘密就是……”他缓缓道:“如果你跟我说超过四句话,我就会告诉你这里最大的秘密。”

    苏远山当然笑了。

    那个老板却又转头对她道:“你有猫吗?”

    苏远山还在笑:“没有。”

    “哦。”老板很镇定地点了点头,转向大厅中缓缓道:“家有肥猫一只,未及弱冠,容姿端正,兼有成为加菲猫之潜质,欲寻一知书达理、温柔婉约的母猫做未婚妻,有意者请托梦接洽它的主人——在下。”

    他说得很轻很慢,但每个字都清清楚楚地传了出去。

    然后旁边一个小孩子跑了过来:“两位这边来!”

    于是在廊里,花满楼随口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叫我老开。”那小孩子头也不回地道。

    “老开?”苏远山抬了抬眉。

    “我不叫‘老开’,叫我的时候要叫全名‘叫我老开’而不是‘老开’。”那孩子还是没有回头。

    “这里没有一个人会好好说话的么?”苏远山轻轻叹道。

    “没办法。”那小孩终于回过头来,耸了耸肩:“我们都是小水滴。”

    “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坐屋顶?”花满楼终于忍不住问道。

    “地上不舒服,树上虫太多。”

    “其实椅子也是可以坐人的。”

    “……”苏远山点点头:“下次试试。”

    “这孩子是不是从这村子里跑出去的?”花满楼脑中忽然兴起了这么个想法。

    “你说什么?”

    “我说……”花满楼微笑道:“你为什么又总喜欢比较远的屋顶?”

    ——他常常听见风声,跳窗声,却从未听过天花板上有人走动的声音。

    “因为左边那户人家的屋顶太斜了,右边那一家的太脆弱,一踩就破……”苏远山顿了一下,继续道:“我只是说它看上去很容易被踩破,并不是真的踩破过。”

    “这么说,你那一日向我借钱,并不是为了赔人家的屋顶?”

    “不是。”苏远山镇定地点点头:“当然不是。”

    “可是百花楼的屋顶既不斜也不算太脆弱。”

    “百花楼是一座很漂亮的楼。”苏远山缓缓道:“所以周围的小鸟大鸟都很喜欢百花楼。”

    “你总不是要告诉我你不喜欢鸟?”花满楼笑了。

    “我只是不太喜欢它们留下来的东西。”苏远山继续缓缓道。

    那是……鸟粪?……

    花满楼想着他的温暖的清雅的已然倒坍的小竹楼,心情有点复杂。

    “对了,你猜……”苏远山微笑道:“小水滴是什么意思?”

    “莫名其妙的意思吧。”花满楼摇了摇扇子:“莫名其妙,又蛮可爱的意思。”

    这儿的人的确都很莫名其妙。

    譬如两人中午刚下楼打算去大厅吃饭时,便听到里面有人大喊:“小仓抹茶意大利面一份,不加韭菜!”

    然后老板很镇定地把抹布扔了过去:“今天只有馒头。”

    还真的只有馒头。

    于是两人只好啃起了馒头,这时又有个人走过来问道:“你能换我一点橘子味的馒头么?我自己是蓝莓味的……”

    花满楼和苏远山甚至都不知道蓝莓是什么,但还是跟他换了两个馒头。

    然后两人很好奇地把换来的馒头大大咬了一口……

    果然还是一样的馒头。

    “才不是那个意思。”忽然又一个声音响起。

    苏远山转头,一个人从屋檐下也慢慢爬了上来。

    “其实当主角比当小水滴好玩。”他说着在旁边坐了下来:“可是企划大人不让我当主角,我只好跑来当小水滴了。”

    两人还未答话,他又长叹着继续:“其实当怪物也比当小水滴好玩,可是怪物又没有对白……”

    “你就使劲说吧。”苏远山转回头来:“反正一个字都听不懂……”

    “我想,”花满楼微微笑了:“这实在是个养老的好地方。”

    “养老?”苏远山笑了,很惊诧的样子。

    “这儿的人很有趣,这儿的风光,我想也是不错的。”

    “可那实在太远了。”

    “我听说很多人都会害怕变老,尤其是漂亮的女孩子。”花满楼轻轻叹道:“但我总觉得,一个圆圈中的每一段,都是应该珍惜的。”

    “是阿。”苏远山点点头。

    “可是你好像没有。”

    “如果不珍惜,我何必大老远跑到这里来?”苏远山缓缓道:“而且……话题为什么忽然变这么沉重?”

    “我想你会来这,大概是因为蜀地是个好地方。”花满楼微笑道:“五花海听说是很美的。”

    “对了,等我们从蜀山下来,可不可以……”苏远山还未说完,旁边那人忽然开始叫了:“喂喂喂……你们知不知道这儿还有一个人?!”

    “不好意思。”花满楼摇摇扇子:“真的忘了。”

    “假的忘了。”苏远山微微笑道。

    那人没有说话,忽然往旁边挪了一点,把身子蜷了起来,一手抱着膝盖,一手在地上不知画着什么。

    “你在干嘛?”苏远山好奇问道。

    “画圈圈……”

    他指下划过的地方,忽然散出了幽幽的光。

    一圈一圈近乎透明的浅紫色,柔柔相互缠绕着。

    如果站远一点去看,好像整个天幕都被染成了遥远的紫色。

    这是很神奇的事,可是苏远山没有开口去问。

    她只是抬头看着还没有被染到的地方。它近得像是挂在天花板上的一顶大帽子。

    又像是情人掌心躺着的一颗蓝宝石。

    夜很静。鸟雀都休憩。

    那人还在不停地画着,一圈又一圈,像攀援的紫藤交缠着升上了天际。

    “很美吧?”那人终于停了下来,得意地望着两人。

    “怎么了?”花满楼问道。

    苏远山扯着他的衣角,把他扯到了那一片紫色的中央。

    花满楼闭上双眼,微微笑了。

    苏远山不知道他会感受到什么,就像花满楼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一样。

    但那一定都是很美的。

    “这的确是个好地方。”苏远山微微笑了。

    “养老的好地方?”

    “养老的好地方。”

    “还是没人理……”那人抽抽鼻子,又坐了下来。

    屋顶上的圈圈,越来越多了。

    第五章下雪了

    次日清晨,天上开始飘起雪花。

    雪落下的时候其实是柔软而温暖的。凛冽寒风没有来凑热闹,雪融的冰冷是明天的事情。

    今天,一切都柔软,柔软而温暖。

    花满楼还没有出房门。他也没有把手或者头伸出窗口。

    可是他知道,下雪了。因为他听见了它们飘落的声音。

    北方人可能会因了这雪花带来的诸多麻烦而不快,性子豪爽些的搞不好要使出国骂。可是南方人却总是觉得欢欣而惊喜的。

    因为这对他们来说还很新奇。因为他们还没有习惯。

    对于还没有习惯的事情,人常常总是只看得到好处的。

    其实花满楼已经见过好几次雪了。

    不止是雪,山洪、旱涝、蝗灾……他脚下曾踏过很大的一片土地——或许因此,百花楼才显得珍贵。

    想想自己还没有见过的,大概就是传说中的龙卷风了。

    可是多年前第一片雪落在肩上时那微妙的欣喜,花满楼从未能淡忘——不知道为什么,雪总是显得和天上落下的砸下的刮过的飘走的其他东西不一样——所以,他十分体谅一个南方人第一次见到雪时的激动心情。

    于是,当隔壁传来跳窗声时他只是笑了笑,然后继续做自己的事。

    事实上,苏远山也不是第一次见到雪了。

    第一次,是在一个小马车里见到的。

    那辆马车好像载着她跑了很远很远,很久很久,可她却似乎一直在睡,几乎记不起什么。

    只记得有一次拨开了帘子,一股清新美妙的寒意沁来,她忍不住皱了皱鼻子,笑了。

    然后很快又睡着了。

    这一次她不会睡着了。

    她一个人在望不见边的雪白草原中走着,步子轻快地有些想要跳起来。

    谁知道这雪地太滑,踏屋顶如平地的苏远山却不小心摔倒了。

    裸露在外的双手擦过了冰凉的雪,身子底下这一地松软,好像是很大一碗被捣碎了的豌豆黄,苏远山忍不住笑起来。

    笑完了,她便坐了起来,静静望着这异世界。

    她一向是很能静也很能坐的,于是等她想要走了的时候,太阳已经转到西边去了。

    站起身来那一瞬,眼前那一片在晚霞下连绵泛起绯红的雪白,忽然就变黑了。

    天地都黑了。

    苏远山扶着地,慢慢坐下,闭起眼睛。等她缓缓睁开时,一切就该变回来了——她是这样想的。

    可是她想错了。

    眼前还是黑暗。只有黑暗。

    说不怕是骗人的,苏远山不喜欢骗人。所以她颤抖的五指深深插进了雪地,她张口轻轻地叫了几声。

    没有人应她。

    她瑟缩在雪地,一遍一遍地念着那个名字。

    “阿嚏!”还在房中悠闲的花满楼有些欣然:“不知谁在想我?”

    “阿嚏!”马上又来了一次,花满楼不禁愕然:“谁骂我?”

    “阿嚏!”不想竟然还有一下,花满楼释然:“原来感冒了……”

    等到了第四个第五个第六个……不止地向他涌来的时候,花满楼终于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了。

    于是一阵轻风,又一个身影从窗户中跃出。

    “小心台阶。”花满楼轻声道。

    他小心地扶着苏远山——用扶着似乎不太恰当,因为苏远山几乎是整个儿贴在了他身上。

    她倒不是故意要占花满楼便宜,她只是很害怕。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么害怕——这黑暗似乎是噬人的。

    “你是行医之人,怎么会连雪盲都不知道?”花满楼轻叹着皱起了眉头。

    “我是行医之人,又不是……”苏远山说了半截,忽然发现实在没有话可接了。

    “我先扶你回房吧。不要害怕,过几日会好的。”

    苏远山点点头,表示她同意先回房。可是害怕……是不能止的。

    花满楼离去时把窗户关上了。

    房里的空气有些憋闷,苏远山忍不住想起身把它打开。

    她喜欢那些清泠的风,那些透进皮骨的风,那些让她总是着凉的风。

    可是她刚刚坐起身来,脚还没有够到地,却忽然一点也不敢再动了。

    她慢慢缩回脚,缩起身子,藏到了被窝里。她甚至很想哭。

    她实在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害怕?

    这房里只有她一个人,没有什么会伤害她。

    她也不怕什么来伤害她,她只怕这连成一片,摸不着抓不住的黑暗。

    可她一向不是习惯黑暗的么?

    ——她一向觉得自己是习惯黑暗的。

    她从小就喜欢早早地灭了灯,望着窗外零星摇晃的烛火。等那些窗户也一个一个地暗下去了,会忽然有一股寒意从背脊上沁来。

    因为没有了人间的光,月光凄凉得就像一团很大的鬼火。

    其实苏远山是很怕鬼的,可是她总是愿意这样吓自己。

    就像她喜欢把窗户开得大大的,让风刮得屋子凉凉的,再把自己缩到被窝里。

    算不算自虐?苏远山想着,忍不住笑了。

    虽然她其实真的很想哭。

    第二天,雪停了,太阳出来了。

    花满楼很早便起身了。

    他走到苏远山房门口,敲了敲,朗声道:“远山,起来了么?”

    “你……能不能进来?”苏远山的声音传了出来:“我找不到鞋子。”

    花满楼微微笑了,轻轻推开门。

    其实苏远山只是勉强坐起来靠在了床头。她根本还没去想过那双鞋子。

    花满楼俯下来把那两只鞋子放好——虽然它们本来就放得挺整齐的——又直起身道:“鞋子在这儿。”

    苏远山咬了咬唇。不论敢不敢,有些事是必须自己做的,因为旁人不能帮你——或者你不好意思要旁人帮你。

    于是她挪向了床边一点,缓缓伸出脚去。

    可是花满楼竟然真的蹲下了身,伸手将那一只浅黄|色的鞋子轻轻套在了她冰凉的足上。

    “眼睛忽然看不见了,是挺麻烦的。”他微笑着道。

    苏远山已经很久没有吃饭了。

    昨夜端来的一碗清汤面,她只喝得下几口汤。

    她肚子的确有些饿了。最初的慌乱过去,她也觉得有些胃口了。

    面前的菜肴香气扑鼻,它们一盘盘的就在她面前,可是她的筷子刚刚碰到那陶瓷,清脆的一声轻响惊得她如被雷电劈到一般缩了回来。

    这实在是太夸张了……苏远山有种想拍死自己的感觉——如果她敢去抓起一块砖头的话。

    花满楼和声问道:“怎么了?”

    她忽然就直截了当道:“我害怕。”

    花满楼没有说话,他接过她手中的碗,拿起了她手边的筷子,将桌上的素菜都夹了一些放进她碗里。

    “好了。”他轻轻把碗放到她手中。

    苏远山默默握住了,放到嘴边扒了几口,忽然笑了:“旁人看我们,一定觉得很凄凉。”

    花满楼也笑了。

    毕竟还会说笑,看来还没有吓傻。

    而此时在旁边,确是有双眼睛在看着他们。

    第六章潜水狼

    这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

    它们不是很好形容。可以肯定的是,并不是让人一看便七窍飞了六魄的那种眼睛。

    没有丹凤眼的阴柔霸气,也不如桃花目那诱人魅惑。

    它们只是很清澈,很有神。

    它们算不上多么美,但在你见过了很多很多的美以后,会忽然发觉,这未予雕饰的可贵。

    这双眼睛里现在含着很多惊喜与惊讶。然后上面那两道眉毛挑了挑,下面的嘴也张开,迟疑着叫了一声:“核……核桃苏?”

    苏远山手中一颤,想了一会儿,惊道:“潜水狼?”

    “核桃苏”还比较好理解,花满楼也知道苏远山很喜欢吃核桃酥,“潜水狼”就……

    这位被称为“潜水狼”的男子,一张脸小得几乎要算是精致,眉目之间却藏不住的英气逼人。身材高大挺拔,有一股沉稳的让人安心的味道,却又明显带着些迷糊的孩子气。

    当然两人现在都看不见这些,只能说他的声音很好听。不同于花满楼的珠玉清朗,但自有一股吸引人的磁性。

    他也在桌边坐了下来,皱着眉头看着苏远山,很关心地问道:“你的眼睛怎么了?”

    “雪盲。”苏远山有些不情愿。

    “我第一次见到雪时也是。”潜水狼笑了:“我一个人在雪地里跑阿跳阿,不小心摔了一跤,然后坐起来时就忍不住一直看着雪,等到要走了,忽然眼前就黑了。”

    这些话怎么听都很像是这个人目击了苏远山失明的全过程,并且不厚道地拿出来取笑。

    可是苏远山知道他不是这种人——虽然比这种人更气人——只好问道:“你怎么会在这?”

    “不小心掉进来的。我想这儿这么偏这么远,蜀山又那么高那么险,一定有些奇妙的声音的,于是留了下来。”潜水狼说着,看到了花满楼有些奇怪的神色,笑道:“我是采风者。”

    “采风者?”

    “就是专门找寻奇怪声音的人。”苏远山微笑道:“你知道他为什么叫潜水狼么?”

    “为什么?”花满楼好像很有兴趣。

    “等他走了我再告诉你。”苏远山说着,继续扒了口饭。

    “哎呀,我真的要走了。我跟一个很奇怪的樵夫约好了,我帮他砍四十担柴,他就告诉我上蜀山的法子。”

    “你知道了,记得来告诉我。”苏远山缓缓道:“我们也要上去。”

    “好。”那人爽快地答应了,起身便走,走了两三步,又走了回来,对花满楼一拱手道:“在下赵鸿飞!幸会!”然后消失在门口。

    “你的朋友很有趣。”

    “他是挺有趣的。”

    “你方才说,为什么叫他潜水狼?”

    “我刚认识他时,他在附近的戏班学艺。他从小便喜欢奇奇怪怪的声音,动不动就整个人潜到水底下,说是要听大鱼小鱼唱歌。”

    “那倒真是奇怪的声音。”花满楼笑了:“狼呢?”

    “……”苏远山想了一会儿,缓缓道:“忘掉了。”

    “我可以猜到一点。他身上有很特别的野性。”

    “野性?”

    “恩。和常人有一点点不一样。”

    “他和常人不一样的地方太多了。”苏远山笑了:“他小时常常说,他要发明一种东西,是一个黑色的小匣子,里面可以关住各种各样的声音,叫做录音机。”

    “为什么是黑色的?”

    “因为纯粹的声音是不能见光的。光变了,声音就变了。”

    “……倒是很神奇的说法。”

    “所以那时只有我一个人信他。”

    “你真的信他?”

    “也不全是。可是如果说不信,他会一个人唠叨好几天……”

    花满楼笑了:“人人都夸我的耳朵灵,但我想,一定没有他灵。”

    苏远山也笑了,带着回忆特有的温暖:“不是他耳朵灵,他只是比别人更愿意去听。”

    这个奇怪又可爱的赵鸿飞回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那时花满楼刚刚把苏远山扶出房门,打算下楼去吃饭。

    苏远山其实很希望在床上随便吃一点就算了,花满楼却坚持要她下楼去,说是对眼睛有好处。

    ——眼睛蒙着几层白纱,坐哪不是坐?苏远山虽然心中这么想着,虽然很有些勉强,还是起身了。

    而当几步奔上来的赵鸿飞看到他们的姿势时,满脸的好奇:“你眼睛受伤,腿也伤了么?”

    “……对。”苏远山点头。

    “这位兄弟怎么称呼?”赵鸿飞向花满楼一抱拳。

    “在下花满楼。”花满楼微笑答道,却腾不出手来还礼。

    “花满楼?”赵鸿飞笑道:“原来是你。我一直想听你弹一曲!”

    “你不是只喜欢奇怪的声音么?”苏远山好奇道。

    “什么奇怪的声音,那是太璞之音。”赵鸿飞不满地白了一眼:“人间乐声,常常太杂,太多规矩,太多雕饰,不够纯,不够真。”

    “那么在下琴音又有何不同?”花满楼也好奇道。

    “我不知道阿。”赵鸿飞耸耸肩道:“只是想试试。”

    “……就算有琴,我猜你也没有什么心情了。”苏远山微微笑了。

    “需要酝酿一阵子了。”花满楼点点头。

    “……你们吃饭了没有?我好饿。”赵鸿飞摸摸肚子道:“下去吧,我请你们吃饭!”

    “你先把远山扶下去吧。”花满楼微笑道:“我忘带了点东西。”

    “核桃苏……”赵鸿飞很苦恼地叹了口气:“你动一下好不好?你不动我们怎么下得去?”

    “我在动!”苏远山狠狠喊了一声。

    “前面又没有蛇,你可以大步一点。”赵鸿飞又叹了一声。

    前面是没有蛇,可是有无尽的黑暗——就算身边有人扶着,或者撑着抱着之类,都不能驱逐的黑暗。

    苏远山忽然明白,她习惯的,她喜欢的,不是黑暗。

    是在黑暗中,看着别人的光亮。

    她可以被黑暗掩住,但是外面要有光亮。

    然后她的腰上忽然一紧,身子一轻,一颗心往下一落,整个人就被抱起跳到了楼下。

    “你很轻阿。”赵鸿飞说着,竟然还把她在空中抛了几下:“真的很轻哎。”

    苏远山有种想死的感觉。

    而赵鸿飞抛完了,依然毫无所知地把她放下。

    苏远山的腿已经没法站住了,他一把扶住,还很奇怪地问了一声:“你的腿伤很重?”

    苏远山平了平呼吸,声音有点颤抖:“我的手还可以打人。”

    赵鸿飞笑了起来,抬头不小心看见了站在楼梯口的花满楼,忽然脸红了,有些支吾着道:“花兄,我和核桃苏只是……只是朋友。”

    “我和远山也只是朋友。”花满楼微笑着走过来。

    “怪不得。”赵鸿飞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我说她一向喜欢生猛型的么。”

    “生猛型的?”花满楼抬了抬眉毛。

    “恩,她小些的时候画过一幅画,是照着她脑子里想的比较喜欢的男人的样子画的。我后来才发现,那画上的人长得跟雄狮朱猛一个样!”

    虽然花满楼没有看见朱猛长什么样,但是听那万马行军般的脚步,天公打雷般的说话声,晴天霹雳一样的豪迈笑声……

    “是很像的。”苏远山轻轻叹了一声:“可惜……”

    ——可惜什么?可惜人家有心上人了?可惜人家孩子都快出来了?

    苏远山没好意思说出来,花满楼也没好意思问。

    赵鸿飞赶紧把她扔给了比较有耐心的花满楼,于是花满楼艰难地把她一寸一寸扶到了桌边。

    “七年前我路过西湖,方巧正在演着《三岔口》,赵兄可是那任堂惠?”花满楼揉了揉手臂,微笑问道。

    “花兄怎么知道?”

    “一直觉得赵兄音色相熟,昨日听远山说赵兄早年学艺,方才想起来。”

    “真想不到还有人记得。”

    “早该记起的,只是时日太久了。”

    “是很久。”赵鸿飞笑了起来:“我不做武生好些年了。”

    “是因为唱戏的声音不够纯不够真?”

    “那倒不是。那种声音虽然纷繁雕饰最多,但也有一股别样的美。”

    “那想必是因为人不够纯不够真了。”花满楼轻叹道:“我那时打听过几声,却无人相告赵兄的名字。”

    “当时我已决心离开,自然他们不会再提我的名字。”赵鸿飞笑着摇了摇头,端起了茶杯。

    “世上的事,确有许多不公。不过能得此逍遥,也是难得的。”花满楼也笑着摇了摇扇子。

    苏远山静静地扒着饭。比起闲扯,她一向更愿意听别人闲扯,尤其是两个这么好听的声音。可惜那两个人扯了半天,终究还是想起她了。

    “核桃苏唱戏也很好听的。喂,我们来一段如何?”赵鸿飞捅了捅她的手肘。

    “……你知道这里还有别人么?”

    ——虽然现在人不多,而且估计都很奇怪,但那也是人阿……

    “有什么关系,反正你也看不见。花兄装作看不见就是了。”赵鸿飞撇了撇嘴。

    “我本来就看不见。”花满楼和声道。

    “阿?……”

    “赵兄既然听过花满楼的名字,难道不知道花满楼是个瞎子?”

    “我以为是谣传……”赵鸿飞小声道。他想不到一个瞎子可以如此行走自如,可以准确无误地挑出一桌子盘子中的素菜,并且永远这样温和地微笑着。

    “是真的。”花满楼微笑着:“还好耳朵还是好的,两位请开始吧。”

    他们唱的是“天仙配”。

    赵鸿飞的嗓子和步法,花满楼是见过的,若单凭本事,事情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的。

    却没有想到平日声音清亮的苏远山,唱起戏来竟是千回百转,宛若一碗清甜的酒酿里缀着几颗糯米团,用心咀嚼下,满口清爽的馥郁。

    她不敢站起来,于是赵鸿飞只好一个人把两个人的戏份都演了。

    像是绕着木架的紫藤,赵鸿飞一圈圈地围着苏远山转着。

    想是忆起了年少时光,两人唇边都带着温柔的笑意,看起来听起来都当真像是两心相许的一对小俩口,满心怀着对未来的欢欣憧憬。

    (某涂:你看花满楼,有没有那么一点不高兴,像是吃醋的样子?

    路人:没有。

    某涂:一点都没有?

    路人:半点都没有。

    某涂:你是说我写到现在十多万字了,男女主角还没有擦出一点爱的火花???

    路人:我没有这样说。我只是有这个意思。

    某涂:…………)

    “核桃苏。”赵鸿飞摇了摇头道:“你退步了。”

    “谢谢。”苏远山微笑道:“你也是。”

    “有再好的条件,不练也是没有用的……”赵鸿飞轻声喃喃。

    “有再好的本事,不愿劳心为自己争取,也是没有用的。”苏远山缓缓道:“你喜欢唱,不喜欢争,那便唱给愿意听的人就是了,何必想太多?”

    “天下嗓子好的人很多,真性情的就难求了。”花满楼微笑道:“花某想敬你三杯。”

    “我想抱你一下!”

    “我想让你签个名!”

    “我想跟你合个影!”

    “……”

    “……”

    周围忽然变得很热闹。

    因为厅里的人,包括那个酷酷的怪怪的老板,全都聚过来了。

    “这个……”赵鸿飞抓了抓脑袋:“为什么?……”

    “因为你是赵鸿飞!”

    众志成城,异口同声。

    “……你们又不是看不见,为什么现在才发现?”苏远山好奇道。

    “怎么发现得了阿?宣传活动时从来见不到人,谁知道他卸了妆后长什么样子阿……”

    “这名字都是千辛万苦才打听出来的……”

    “我们的眼线已经跟丢了八九个月了,没想到他跑到这里来了……”

    “要不是刚才听见这声音,恐怕人走了都不知道……”

    “……”

    “这个……”赵鸿飞搔搔后脑勺,干笑道:“对不住……实在是对不住……”

    “不要紧,只要你让我抱一下!”

    “我要亲一下!”

    “跟我回家好不好?”

    “……”

    花满楼和苏远山都在考虑要不要回避,可是没有想到,赵鸿飞自己却先跑了。

    他站起来,忽然大喊了一声:“大家安静一下!”

    四周果然安静了下来。

    然后他慢慢向后退了几步,一阵青烟升起,人便一下子不见了。

    “除了潜水。”苏远山微微笑道:“他土遁的功夫也是很不错的。”

    “可是,”花满楼好奇地转向人群:“你们竟然都不追?”

    而众人的声音听起来都十分平静:

    “我们早知道会这样的。”

    “他有粉丝恐惧症。”

    “刚才不该问的,直接上就对了……”

    “……”

    “……”

    “有句话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花满楼微笑道:“我现在信了。”

    苏远山微微笑了。

    如果眼睛亮,那是因为心是亮的。

    如果心是亮的,眼睛如何,是不是就不那么要紧了?

    而至于赵鸿飞土遁到哪去了?

    根据不可靠眼线消息,找上蜀山的路去了。

    因为那个奇怪的樵夫告诉他的方法是:要上蜀山,就要从山上的那条路爬上去。

    事实上这个方法大家都知道。大家不知道的是,那条路的入口在哪?

    从远处看,你可以看到有一圈一圈的栈路盘旋着上升,可是有人在山脚绕着那座山转了一圈,他用一家子的性命发了毒誓,那一整圈都是光秃秃的石壁,老鼠都爬不上去。

    而当赵鸿飞问那个樵夫,那条路要怎么上去时,他很神秘地微笑了一下,然后说:“自己找。”

    于是赵鸿飞白白帮人砍了四十担柴之后,依然要自己上天入地去找路。

    第七章潜水去

    赵鸿飞土遁了,而苏远山和花满楼吃完了饭,正打算上楼去。

    “花满楼。”苏远山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你知道我的出身,本来就没有什么清誉好说。”

    “恩。”花满楼微笑应道。

    “而且其实,对于朋友来说,你我都不是很在意男女之别对不对?”苏远山继续。

    “恩。”花满楼依旧微笑。

    “再说我那样扶着你,也实在……不怎么能算是扶。”苏远山开始咬牙。

    “恩。”花满楼一直微笑。

    “……”苏远山放弃让花满楼领悟自己想法的打算,直接道:“所以你干脆像潜水狼一样,把我抱上去好了。”

    “不行。”花满楼竟然还在微笑。

    “我不重……”

    “十个你我也抱得动。”花满楼笑了:“不是这个问题。”

    “那是为什么?”

    “远山。”花满楼忽然叹了一声,道:“你知道我也是忽然失明的。那时我七岁,说不怕是骗人的。可我从来没有像你这样怕过,你知道为什么?”

    苏远山低头想了一会儿,缓缓道:“因为你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真的。”

    “谢谢。”花满楼笑了:“但事实上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比你愿意相信一些。我愿意相信这个世界。”

    花满楼顿了一下,继续道:“事实上你本来也该是个很勇敢的人,可是你现在却这么害怕,那是因为你只敢相信自己。”

    “我也相信潜水狼。”苏远山轻声道:“也相信你。”

    “谢谢。”花满楼又笑了:“可你还应该多信一些。”

    花满楼说着,轻拉起她的手,慢慢地触到楼梯的扶手:“你肯信么?这个是真的。你碰到的,你听到的,你感觉到的,就像你看到的一样,就像你脚下的土地一样,就像我和赵兄一样,都是真的。”

    苏远山的手很冰凉,楼梯的扶手也一样冰凉。可是花满楼的手是温暖的。这温暖,从指尖,一直流进了身体里。

    她只好点头。

    花满楼微微笑了:“所以你一定要自己走上去。你可以扶着我,可以抱着我,可是你一定要自己走上去。”

    苏远山没有抱他。她第一次这样勇敢的,只不过一手抓着他的手臂,一手抓着扶手,就向前走去了。

    像是魂灵出了窍,附在了别的什么人身上,这黑暗让一切都离得远了。

    一切都像是从身边飘过的幽灵,你伸出手,只能直直地从它们身体里穿过去。

    这听起来或许挺有趣的,可是当这黑暗严严实实的掩住了你的时候,就很不一样了。

    苏远山一步步走着,慢慢的,轻轻的。

    她觉得如果她走得快了那么一点点,就会飞走了。

    这听起来还是挺有趣的。可是如果要飞进的不是蓝天,不是白云,而是一个漩涡,一个挣扎不脱的将夜都笼住的漩涡,就很不一样了。

    还好身边还有那么一只手。

    这只手不是很粗壮,甚至算是比较文秀好看的那种,可是……

    “他力气蛮大的。”苏远山恍惚里想着:“飞不走吧?”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一些话,大意是,当这个世界变成了一个黑暗残忍的陷阱,当你心中的恐惧如潮水如雪崩如泥石流一般汹涌而下时,只要有那么一个人肯陪在你身边,你依然可以幸福得像花儿一样?

    说这话的人如果不是真的够酷,就恐怕多少有一些花痴。

    事实上,当一个人心里有着根深蒂固,几乎是随着生命一同到来的恐惧时,不是旁人——不论什么人,一个温暖的怀抱就可以融化的。

    一个人,不是那么容易可以代替一个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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