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岛上的古老男人第5部分阅读
荒岛上的古老男人 作者:肉书屋
剩下丝丝缕缕的牵扯。
阿籍把嚼干的草根吐了出来,抬头去看顶上盖了几枝树叶的荆棘篱笆——篱笆的右前方是栖身几个月的山洞,山洞后面是高耸的悬崖峭壁, 要再努力仰起头,才能看到湛蓝色的天空和扑扇着翅膀飞过的海鸟。
可是,只要换个角度,看向篱笆左边,那就是一大块悬崖——就在不久之前,共翳还把一只饿疯了的花豹引到悬崖边——悬崖之外,就是一整片起伏涌动的海浪。
无论海洋有多凶险,她知道,海洋的另一边还有与这样完全不一样的世界。在那里,不用为褥子上是不是有虫子而担心,不用为下一顿饭吃什么而忧虑,更不用连上个厕所都担心会不会被毒蛇打扰……
两人的关系有了明显的变化。
阿籍脸上的梨涡越笑越浅了,打扫篱笆里的兔子大便时,眼神总飘向远处的海平面。共翳则恢复了开始时候的沉默寡言——好吧,他本来话就不多。
有好几次,阿籍都感觉到他打算把自己像关兔子似的关起来了。
阿籍咬着嘴巴看着石壁阴影处, 他愿意不数岁月在这里过一辈子,她却不愿意!
她看着自己日渐粗糙的双手,回想起经期那几天的悲惨煎熬,想要回去的心更加坚定了。
蓝色的海水彷佛无边无际一般,她悄悄地在泥地上模拟海岛的位置——离最近的陆地有多远?为什么除了那架出事的飞机外,连一艘过路的渔船都没有?
从到岛上以来,她没少观察过天空,无论白天还是夜晚,从来没有看到过任何星星和海鸟之外的东西。
难道……阿籍眯起眼睛,拿手挡住头顶猛烈的阳光。海岛在地图上没有记载,不在航线上?
天还是那么蓝,石炤旁的篝火也还是温暖的。阿籍的心却又躁动起来了,初到岛上时那种焦虑又一次击中了她。
雨夜里的拥抱她记得,湖边一起涉水叉鱼后摊着晒太阳的情景她也记得……那架碧绿色的草帘子更是温柔的教人心动。
可是,世界并不只是这样的。
阿籍慢慢地把陶罐里的鱼汤往陶盆里倒,再端到共翳身边放着草药的大石头上。他受伤了,火光下须发凌乱,眼皮半垂着,彷佛要睡过去似的。
或许是遇上了野兽,又或者,摔伤了?
阿籍四下看了看,山洞打扫的很干净,连张蜘蛛网都没有。她又打算起身去烧点草木灰。
共翳突然就发怒了。
鱼汤被打翻在地上,陶盆也砸的四分五裂。阿籍自己心虚,还没开口就先矮了三分:
“……你怎么了?”
共翳抬起眼睛来看她,眼神尖利而直露:“狼养久了,也还是狼?”
阿籍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沉默着低下头。
养不熟的是狼,养的熟的……却只有狗!
共翳见她不回答,只当做她默认了。踱到关着兔子山鸡的角落里,随手抓了只山鸡,嘎啦捏断了颈骨。动作利落流畅,一看就是常年做惯了的。
阿籍咬着嘴唇,心里寒的发毛。
共翳从腰上拨出铁剑,把山鸡的喉咙割开,就着站姿开始喝新鲜的鸡血。山鸡开始还在挣扎,扑扇翅膀的声音一点点弱下去,渐渐就僵直不动了。
“……你要是愿意,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共翳转过头,蓬乱的胡子上还沾着血。
阿籍硬着头皮往下说:“既然有直升机来过,就一定会有下一架……”
她抬头去看共翳的表情,确认他听懂了意思,才又继续:“我不知道你到底是哪国的人,也不知道你到底犯了什么罪。你要是愿意,就和我一起回去,回我的家乡去——假如你要回国,我帮你想办法弄签证……”
共翳脸上看不出表情,扔下断了气的山鸡:“签证?”
“就是让你回到自己国家的东西?”
共翳蓦地顿住了,眼睛里有什么亮了一下,随即熄灭:“我的国家不需要我。”
阿籍哑口,半天才接口:“他们不要你……我、我的国家要你,你跟我回去好了。”
“你的国家?”
阿籍点头,比划着:“离这里肯定不远!你……只、只要说是几年前海难的幸存者……”
她努力的圆着慌,像是在说服自己:“你可以先在我家借住,我可以帮你介绍工作……”
“我不能背叛自己的国家。”
阿籍急了:“这怎么叫背叛?谁跟你说背叛是这样用的?”
共翳认真的反问她:“那该怎么说?伤害?”
阿籍太阳|岤抽了起来,耐心地继续和他解释:“是他们把你赶出的,凭什么管你去哪?就算是那……那个流放,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
共翳变了色脸色,斩钉截铁地拒绝:“我知道。”
“你……”,阿籍愣住,呆看着他半天,怒其不争地打算结束谈话。
身后却传来共翳低低地一句话:“我的国家……很多人,因为我死了。”
阿籍看着泥地上僵死的山鸡,脑海中蓦地闪现梦中的情景,心头一震,猛地扭过头:
“是因为战争?”
共翳疑惑地看着她:“什么?”
“战争!”,阿籍做了个拿长戟捅人的姿势,指向他腰上的铁剑。
形制都不一样,但是……阿籍开始困惑了,这样的铁剑,明显应该是与梦中的青铜兵器同一个文化源的。
“你到底是哪里来的?”
共翳看着她,眼神沉沉地:“我说了……你听的懂?”
“……”
舆图对舆图
阿籍答不上来了,张着嘴巴做口型表演。
她是听不懂,可要沟通好歹也要有点诚意,说两句听听会死?再不济,画个地图看看也可以的嘛。
言传这条路走不通,改用意会不行?
阿籍抓了把干草跪坐下来,拣了块有尖头的石头,认认真真地画起来地图来。
“这个是地球,这个是太平洋,这个是大陆架……”
阿籍的手确实算不上巧,好好一只大公鸡她给把肚子画凸了一大块,鸡头也扁扁的。她笃定共翳是黄种人,流放也不该流放到太远的公海上。亚洲的几国画的还算仔细。欧洲就干脆的简化成了放倒的鸭蛋,地中海是个小鸭蛋,非洲是长方形加个三角形。南北美洲漂亮的成为了两只手拉手的等腰三角形。
哦,对,还少一个大洋洲!
阿籍捏着石头奋力划了三下,在南沙群岛右下方画了个小正方形。(南极洲基本不住人,直接被排除了。)
“我从这里来,你呢?”
她指着大公鸡,抬头看他。
共翳看着她手指下的世界地图,面无表情。
阿籍只好继续埋头苦画,努力调动自己仅有的那点地理知识,一点一点向他套话:“日本?越南?老挝?”
共翳听得直摇头,终于挨着她跪坐下来,清理出一片平整的空地,也犹豫着画了起来。
他先是画个四四方方的大正方形,再在正方形内画上弯弯曲曲的一个大“几”字,尾巴拖的老长;又在下方加画了条曲线,拱起三个小弧度。两条曲线的右边被他用竖行的线条链接了起来,靠近“几”字尾巴的地方向右边凸出了一大块。竖行线条之外,是几条类似与水流的小曲线。
在阿籍目不转睛的注视下,又很快的在曲线的两个凹处上加了两个小圆圈,然后一笔一划地在旁边标注起来。
简单的横竖笔画,明显是象形文字,阿籍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
标注完,共翳用细点的线条把地图划成了四大块,最大的那块占据了大半块正方形,小的一块则紧贴正方形的右上角,另一块却恰好截在几字尾巴的上方凸起上,余下不大不小的右下角,自成一方小天地。
直到最后,他才在右下角那方小天地里添上一道细些的曲线,仍旧与链接“几”字和长曲线的竖行线相交,指着两线交接处,慢慢地开口:“这里,原来是我的国家。”
沉默了一下,解释:“后来,没有了。”
阿籍“啊”了一声,盯着那张诡异的地图,上下左右的看了看,手指戳在竖行线的右边空白处问:“这里指大海?”
共翳点头。
阿籍继续睁大了眼睛看。
熟悉!即使这图一看就让人觉得违和感十足,她还是觉得熟悉的不行。忽略了那些像极了国界线的细线条,阿籍蓦地一个激灵,指着“几”字和那条横贯正方形的曲线大喊:“这是……是河流?”
共翳愣了一下,点头:“河流。”
阿籍觉得自己眼皮开始狂跳了,继续把手指戳向那个大的小圆圈问:“这个代表湖?”
共翳点头,在右边的较小圆圈的上旁边划了一个小小的“吴”字,解释:“这里,原来也算我国家的土地。”
——一笔不多,一笔不少,粗拙的一个口天吴。
阿籍已经彻底发懵了,不住地喃喃自语:“一定是做梦了,一定是做梦了……”
共翳放下手里的石块,伸手去摸她额头,沾了一手的冷汗,只觉得她脸上刺骨的冰,隐约还发着抖。
“怎么了?”
阿籍推开他手,脸上的表情与其说是惊恐不如说是茫然:“到底是你在发疯还是我在做梦啊……”
什么是吴国,那里明明是江苏省的位置啊!
还有那两个湖,比例大的吓人,难道是洞庭湖和巢湖?不对,江苏的那个该是太湖……
共翳看着她神色不对,已经站起来要去找草木灰和簸箕给她驱鬼了。阿籍哪还管得了这些,转身在大公鸡肚子上飞快的画起来——黄河、长江、洞庭湖、太湖……
一定有什么地方弄错了!
等到共翳回来重新跪坐下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两张外围天差地别,水文细节极其相似的地图。
一幅是现代制图概念意义上粗略绘制的世界地图和黄河、长江,另一幅则是传统的棋盘似的方方正正的世界里的黄河、长江。穿越了几千年的历史,竟然以这样一种形式相遇了。
共翳也明显看懂了两者的共同之处,视线在两幅图之间来回扫视。阿籍又指着长江的入海口下方,试探着问:“你……真是这里来的?”
共翳看着她这幅世界地图里的小公鸡胸脯,沉默着摇了摇头。
他也觉得不对,水文相似,但是……
阿籍对文科的东西深恶痛绝,唯一学的还算可以的就只有地理了。这时,却被自己的半吊子地理知识和忘得差不多的历史知识弄晕了。
摇头,摇头那就是说不是了!
不对,吴国都出来了,还有黄河长江呢!
吴国、吴国是哪个朝代的——春秋?战国?秦?汉?
阿籍猛地想起梦中士兵屠戮野人的场景和一闪而逝的刑房画面——那个受刑的少年共翳,也留着板刷似的短发,下半张脸被行刑者的手掌遮住,只有那双眼睛死沉沉地看前方。
毫无声息的任由刀子一点点地沿着脸颊在刺刻着什么。
或者,那梦中的情境,根本不是梦?
阿籍抖了一下,要证实自己猜想似的,把手伸向了他的侧脸。
共翳正要伸手给她擦汗,见她抬手,只把脸稍微侧开了点。
阿籍用手指把乱发拨开,露出他脸上那块刀剜似的方形疤痕,悄悄的倒吸了口气。
位置一点也不差,连大小都像,真像是硬生生剜去了一大块皮肉!
——因为被刻字,因为羞耻,所以才剜去,所以才遮掩?
阿籍鼻子酸酸的,脑子里却满满的冲次着科学无法解释、这种事情太荒谬不合理这样的警告,反倒对刚刚发现的他的遭遇麻木起来。
是好悲惨,是真值得人同情。那么小的一孩子,看样子都还未成年。
可是,那关她什么事情?
她转而又想起共翳前几天说的那句笃定的“你走不了。”心里的小火炉嗤嗤嗤嗤地燃烧起来,焦虑到了极点:“共翳,你在这岛上待了几年?”
共翳摇头:“记不清了。”
阿籍不甘心:“那大概呢,总有个概数呀?”
共翳示意她去看阴暗石壁里的刻痕:“那里的年头……再加上两年。”
阿籍捡起一截燃着的木柴,直奔山洞角落,惊飞起一群黑压压的飞蛾。
一天、两天、三天……一年、两年……
整整数了好几个钟头,她才发现不对——总共不过十几年的功夫,这和所谓的古今吴越差的也太远了。
是了,吴越吴越,要那里真叫吴国,那共翳所谓的“自己的国家”不就是春秋战国时候的越?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寻秦记》?
阿籍给自己的想法骇到,低声抱怨:“我又不是男人,我不懂什么兵法,我也不要美人江山——把我扯进来算什么……”
她自以为说的小声再小声,却没发现站在她身侧的共翳已经变了脸色,眼神暗沉。
“什么吴国越国……关我什么事?隔了千年万年,是死是活和我有什么关系瓜……”
“啪!”
“葛”字还含在嘴里,冷不防脸上就被狠狠地掴了一巴掌,打得她整个头都偏了过去,耳朵嗡嗡作响。
共翳寒着脸,手臂肌肉纠结绷紧:“再说一遍。”
这一巴掌一下子惊醒了她的恐惧感,嘴角的血丝都不敢擦,维持着刚才被打的姿势,嘴巴张了张,却没说出一句话来。
共翳沉着声音,显然怒气还没过:“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阿籍给他打怕了,整个身体都在簌簌发抖,一点反应都没了。
共翳扳过她脑袋,仔细看了看,脸肿了一大块,眼泪正大颗大颗的无声滚落着。他心里一震,伸手就去捂了一下:“很疼?”
“……”,阿籍偏着脑袋,又落下两行泪来。
他叹口气,安慰性质的拍了拍她后背,语气不由自主地放柔了,态度却没变:
“打重了,但是该打!”
阿籍噙着眼泪,呜咽着给他硬扯进怀里,头发也给揉乱了,脑子里只一个劲地在想着,被打了、走不了、穿越了……可明明,有直升机到达过的呀!
阿籍的烦恼
尊严与生命,到底哪个更重要一点?
阿籍仰面躺在大树下,脸上敷着消肿的草药,肚子盖着块棕榈叶,心里的小算盘噼噼啪啪地响着。
眼角余光往右边略微挪一挪,就是平时生火用的青铜取火镜。质感有些粗糙,做的也不精致,年代久远的缘故,手柄处磨的都有些发亮了。
这是……文物?
阿籍咽了下口水,舔舔有点干燥的嘴唇:要真是春秋战国的东西,那不是很值钱?
这样想着,眼珠子跟着又转向身下的干草——不知道这个算不算文物……还有干草下面的泥土,泥土上放着的背篓,背篓边的长弓,长弓旁的皮囊,皮囊里的半袋子兽血……
当然,最贵重的——阿籍把视线瞟向湖边,灼灼地落在某人身上。
不是化石不是干尸不是木乃伊不是电脑还原画像……活着的古人耶!
共翳正弯腰站在浅水里,抓着把青草擦洗提水木桶的内壁,冷不丁觉得背脊发寒,扭头一看,正对上阿籍那双乌溜溜的眼睛。
咳咳!
阿籍干咳着翻了个身,哼哼唧唧地摸了下自己还肿着的半张脸。
共翳涉水往岸上走来了,脚步迈得大,水花溅的也高。天气虽然有些开始转凉,他穿得还是很少,健硕的上半身□在阳光下,漂亮的一塌糊涂。
阿籍半眯着眼睛装死,手指摸索着攥了块尖利的石头在手里——共翳远远地把水桶放下,背了弓,往长满芦苇的湖滩那边去了。
阿籍撇撇嘴:哼,要是再敢动手打人,我砸不死你也咬死你!
嘴巴上逞着强,心里的疑问却也越来越大。头顶上是一望无底的湛蓝色天空,面前是一整片茂密的森林——阿籍爬起来,把那块石头拿在手里掂量着。几千年前的石头和几千年后的石头肉眼能看出什么差异来?
她转而去观察身旁开得烂漫的野花,花萼花冠花茎看了个遍,也没看到什么希望——几千年前的植物不是长这样的吗?现在的植物都是长这样的吗?
她要是知道就不至于连毒蘑菇都分辨不来了!
再说天空,阿籍仰头望了望,白花花的太阳刺激得眼泪盈眶而出——历史的天空,什么搞笑的比喻嘛,又没有十个太阳十个月亮一起出来看上帝。
阿籍失望地坐回来到大树下,拿着把棕榈叶子扇风——肯定是共翳出了问题,她是二十一世纪的合法公民,现代化的飞机都到过海岛上,绝不可能是在古代!
可是……她颓然地叹了口气,一直也都没有船只再经过啊。
共翳打渔回来,大老远就看见她晃头晃脑的在灌木丛边上叹气,还三长两短,回环往复。
“醒了。”
阿籍一愣,整个人登时就僵硬了。
共翳走到她身后,手里拎着两条尖嘴青鱼,大腿上还缠着几根水草。顺手就把鱼扔到她脚边:“去洗干净。”
阿籍火了,憋着气吭声,呼啦站起来,一脚踩在鱼身上,打了个滑,走回到大树底下。看也不看他的躺倒,再一个大翻身,把脸上的草药都震飞了。
共翳盯着沾满泥沙的湖鱼,眉头皱成川字,手臂上青筋都浮起来了。寒着脸瞟了瞟地上的草药屑,把鱼了捡起来,拎到湖边清洗。
这边阿籍也气得牙痒痒——暴力、野蛮、自我为中心、颐使气质、盛气凌人、沙文主义……哪一样少了他!
文明礼貌懂不懂啊,打人犯法的!
到了架石炤煮晚饭的时候,共翳沉默归沉默,脸色已经不是那么难看了。反倒是她自己,肚子饿加上为表明立场装出的气急败坏,显得异常的面目狰狞。
共翳一边看着火,一边用石头捣烂了草药,示意她过去。
“过来。”
阿籍扭过脖子,嘴巴狠狠地抿紧。
“过不过来?”
阿籍的脖子更加坚毅的扭过去一点,还微微朝下俯视,摆明了视死如归。
“啊,放、放手!”
冷不防整个人给扯着胳膊拉起来,她当即激烈的做出了反应,一口大白牙齐刷刷招呼在那只大手上。
共翳吃痛松手,她就扑哧一声匍匐趴到了。不等她挣扎着爬起来,他已经率先扳过她脑袋,把捣碎的草药往她脸上涂。
阿籍龇牙,凉丝丝的草药敷在肿脸上其实很舒服,就是面子和尊严上过不去。
“痛!痛死了!”
她愤愤地抱怨完,打开共翳扳着她脑袋的手,狼狈地爬起来。
共翳也不计较,转过头继续看着火:“痛才记得住。”
阿籍瞪眼,嘴巴有点不受控制:“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干嘛要记……”
话还没说完,共翳重重的用树枝在炤膛里捣了几下,带着火星的炭火猛地飞溅起来,几点火星落到他裸露的手臂上,很快就起来燎泡。
阿籍噤口,有点尴尬的提醒:“哎……”
共翳理都不理,继续一下一下拨弄炭火,火焰映得乱发下的双眼精亮如星。
石炤上的陶罐已经开始咕咕沸腾,大量的白色水汽往外冒出。雾气中,两人仿佛隔着了几个世纪,恍惚如梦境。
瞅着他又长又乱的头发和胡子,阿籍斟酌着转移了话题:“那个……你们那是不许人剪头发的?”
共翳抬头看她。
阿籍脸红,难得掉了个古装电视剧里用滥了的书袋子:“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是不是啊?”
共翳楞了一下,满脸茫然:“什么?”
阿籍揪起自己的头发,通俗的解释了起来:“头发,生你养你的人给的,不能剪?”
共翳的表情凝重了起来,摇头,继而看她:“你是齐人?”
阿籍叹气:“都说了是祖籍山东……哎,都是一家人,你不要搞地域歧视嘛……”
共翳怪看她:“一家人?”
阿籍警惕:“你别误会啊,不是那个……那个意思……”
“什么意思?”
“……”
阿籍自咬舌尖,磕磕碰碰的解释:“我没有歧视你的意思。不过啊,我们那虽然不讲究什么门当户对……哎……那个世界观人生观还是一致点才……”
她自顾自的讲着,也不管他听懂了没有:“咱们不合适,真的——主要是你在这地方待太久了,唔,等你出去一看,就会发现还是有很多选择,很多……”
“出去哪里?”
共翳抓重点是是很厉害的,世界观人生观他听不懂,一涉及敏感词汇,反应那是相当的快。
“你哪里也不用去,待着就很好。”
阿籍忌讳着前面几次的教训,改口:“这里有什么好的……”急切中瞄到他的头发,顺口瞎编:“连头发都没法剪……”
共翳看了她一眼,随手拨出铁剑,利落的割下一截胡子:“我不是你们齐人,不忌讳这些,我帮你剪。”
不是说古人断发如断头?
阿籍目瞪口呆,张口结舌:“那你干嘛以前都不剪……” 猛然想起他脸上的那块大凹疤,连忙吞下下半句,闭紧了嘴巴不再出声。
共翳不知道是没听到还是没听懂,站起来开始舀汤盛鱼。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整个地面突然震了一下。
阿籍以为是幻觉,共翳却倏地放下陶碗,提着铁剑就往外冲:“#%@#%……”
海神?妖怪?
阿籍听不大懂他口中那些词汇的含义,抓了根棍子,紧跟在他后面。
山洞外凉风沁人心脾,头顶上星海璀璨,银河当空横悬。
共翳的视线却投向海浪汹涌的山崖外——海水像是沸腾起来似的,中间一大块凹了下去。
阿籍踮脚往下看,被他拉了回来,扑倒在草丛上。一霎时山摇地动,山洞上的泥沙簌簌落下。
这回,是要地震了?
她忍不住探头往旁边看,共翳手按住她脑后勺,紧紧搂进怀里:“没事,一会就好了。”
仅仅十几分钟时间,或者连十分钟都不到,海岛又恢复了宁静。
海风继续在吹,海浪也平静下来,只有洞口那一堆沙土,还明明白白的在那里。
这算什么,就是下雷阵雨,也没这么快变脸的吧。
阿籍有点别扭的推了推压在她身上的人:“哎,你起来呀。”
共翳没动,仍旧维持着拥抱的姿势,把脑袋埋进她颈窝,轻轻蹭了一下:“留下来,我活着,你也一定活着。”
阿籍手指刚触到他肩膀,听到这句话,一下子停滞在那里。
我活着,你一定也能活着——这就是“生死契阔,与子成说”的意思?
她读书时代语文就学不好,历史更是糟糕透顶,偏偏这句话还是记得清清楚楚。
那教课的老师起码有四十多岁了,说起古人的浪漫情事还是热衷的不行。摇头晃脑的解释字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生死偕同,那工作怎么办,亲人怎么办?
阿籍觉得自己也脑子不正常起来了,一边努力斗争反驳着,一边却开始脸红烧热,连带着四周气温都似乎骤然升高了好几度。
她别别扭扭的偏过头,想要离他脑袋远那么个一点,视线一挪,就对上了一弯镰刀似的月牙儿——阿籍蓦地瞪大了眼睛,一瞬间呼吸停滞。
刚才,明明是将要盈满的圆月啊!
开不败的夏日花
月亮直接由镰刀跳级变成大圆饼是没有科学依据的!
海浪哗哗哗地响着,树林沙沙沙地摇着,共翳把石炤里的最后一点泥沙倾倒出来,躺倒在草堆上打盹。
阿籍还在絮絮叨叨,两眼发光,神色紧绷:“真的不可能的,月亮它是一个球体,能发光是因为……哎,你有没有在听?”
共翳懒洋洋的看了她一眼,又合上眼皮。
阿籍愤然:“你怎么能这么事不关己?天都变了你还睡觉,我跟你说……”
“变了要怕什么?”
阿籍抿紧嘴唇,差点就脱口而出我不是怕我赶时髦穿越时空钻哪旮旯去了回不了家么,审时度势加上理智才没让她犯了这个大错误。
看不见不表示不存在,不出声也不表示就是低眉顺眼。
共翳那双眼睛瞅人还是蛮准的,她这几天的动静也不是没看在眼睛。月亮是圆是扁在他不过是老天爷开了个玩笑,实在没什么好研究的,倒是她这个态度很值得商榷。睁开眼睛瞟了她一眼,干脆翻过身背朝着她。
阿籍原地转着圈,陀螺似停不下来。
共翳闭着眼睛躺了一会,又杂又乱的脚步声却一直在耳朵边响个不停。
“¥¥≈!”
阿籍愣住了,呆呆地看了他几秒,眉毛眼睛都在准备着,就是不知道该变成哪种神色才好——这到底是在生气呢?还是在研究问题?
她想凑近点看看人脸色,偏偏火光昏暗,共翳脸上须发又多,还真难分辨。
“你……”,共翳伸手拍拍身边的干草,示意她:“过来坐。”
阿籍巴巴地走过去,跪坐下来。共翳摇头,伸手搂住她,脸也侧了过来。
阿籍干笑,偏着头躲:“……男、男女授受不亲……”
共翳干脆整个人都压过来,力道不轻不重,正好制得人动弹不得。
“嘴巴张开。”
阿籍瞪眼,张个鬼啊,牙都几个月没刷过了!
共翳用满是胡渣的下巴蹭了蹭她微微泛红的脸颊,白森森的牙齿咬在她嘴唇上:“张嘴!”说着,手也开始不安分起来。
阿籍挣扎不动,嘴巴又不敢张,只一个劲的流冷汗——危险、危险!
“哎,你、你手往哪……”
上下唇刚一分开,共翳的舌头就狠狠的挤了进来,眼神灼人、手臂箍紧。
阿籍吓傻了,两条腿登了半天也没把人踢开,粗糙的手掌毫无遮拦的伸进皮裙的瞬间,她的眼泪飚飞起来了。
“放开!变态、变态!”
共翳理所应当的充耳不闻,变态是什么东西,能填肚子?
扭打半天,共翳终于没能抗住她那鬼嚎似的叫声,气喘吁吁的放开她,脸色相当的不好看。
阿籍抱着稻草,整个人差不多就是赤 裸的了,哭都哭不出来了,只一个劲的把自己往小里面缩。
可缩的再小,她能变成只兔子,能钻进土里面不见了?
共翳抓抓头发,露在须发外的半张脸一会青一会红的——这种事情,你情愿我情愿不就好了……不愿意就不愿意,嚎得怎么难听干什么?
阿籍哪里知道他思想这么开放,给他这“突如其来的冲动”吓得舌头都打结了。一边努力降低存在感,一边把拉到腰上的兽皮往上拉,心里鼓声雷雷动。
古人不是都很含蓄的么,古人不是非礼勿言非礼勿听非礼勿视的么?
一抬头,共翳正直露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白茅纯束,有女如玉。
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
阿籍忘了最重要的一点,面前的这个是古越人,古书上说断发文身的古越人。上古的时候,就是黄河边也满是男人抢女人女人改嫁的,更何况一直给中原大夫们鄙视的越地夷蛮。
眼看着阿籍衣服越穿越快,脸色越来越红,共翳终于表现了点儿求爱该有的温柔,伸手替她把头发上的几根稻草拿了下来。
阿籍面皮臭臭的往后缩了缩,他也就住手算了。两个人尴尬的对峙了一会,共翳打个哈欠,躺在干草上:“睡吧。”
阿籍瞪他,怎么睡,睡哪里?
共翳把手枕在后脑勺,自顾自的哼唱了起来:“¥%&¥&x%\&x……”
阿籍好歹也是听过民歌的,那歌调子一出来就明显是个情歌,一会弯弯曲曲的试探过来,一会又高昂激越的抒情发泄。
“……”
共翳看她一眼,声音低了几度,悠悠地从嘴巴你飘出几个叠声词。像是鸟雀在欢鸣,又像是溪流在汩汩流淌。
“¥#%……%x@#¥!@&……”
阿籍抖抖地用绳子把皮裙扎牢一点,满脑子都是张学友站在大树上冲王祖贤踢腿跳“我爱你我爱你爱你爱你”的样子。
可是,她不是王祖贤,更不是谁表妹啊!
炤火噼噼啪啪地烧着,山洞角落里偶尔还会传来几声羽毛扑扇或者动物皮毛的摩擦声——也是到了这里,阿籍才发现,这些没有防盗门没有枪械装备的生灵是何等的敏锐机灵。
再过几个小时,天就要亮了。
共翳还在唱,调子拉的老长,简直像是渔夫在船上喊号子,一声一声在山洞里回荡。
好姑娘你看一看山上的花,开满了山坡落满了地;好姑娘你看一看海上的浪,怒放天边艳阳照……
这诡异的一夜之后,阿籍确实在海岛上找到了点天有异象、季节混乱的蛛丝马迹。
最明显的就是气温异常回升现象。
照着前几天秋凉的到来,阿籍对皮裙子皮裹胸还是很满意的。但现在气温毫无疑问回到了夏日正午的灼灼如焚,偶尔忘了及时把生肉处理一下,半天下来就酸臭了。
更诡异的是篱笆边的那几株结了果实的植株,一边还结着果,一边又开始孕育起小小的嫩绿色花苞。
阿籍关好篱笆门,远远地看见共翳背着弓从树林里出来,下意识地就摸了把泥灰在脸上……这个就是禁欲过度的下场嘛,人还是应该群居的,起码生殖繁衍都能够正常进行。
共翳扬了扬手上大把的白色菌类:“宰只山鸡,晚上吃这个。”
阿籍张大嘴巴,那重蘑菇不是几个星期前就没见影了么,一个晚上而已、气温高了点而已,居然发酵似的长起来了。
篱笆里的咕咕也跟着兴奋的叫唤了几声,咕咕唧唧咕咕唧唧,翘翘屁股上的翎毛,扒拉出一条大蚯蚓。
阿籍火大:“死山鸡,叫你不要扒拉篱笆桩子!”
咕咕梗直脖子,叼着蚯蚓回瞪她。
身后的脚步声一下下传来:“¥≈。”
“啊,好、好新鲜的蘑菇……”,阿籍尴尬地退后了几步,一想起昨天夜里的情景就有点心神不宁的焦躁——不能冲动,不能刺激他、不能……
哎,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嘛!
共翳奇怪的盯着她脸上东一块西一块的泥巴,抬手揩掉:“脏了。”
阿籍心虚,垂脑袋:“谢……谢。”
到了吃饭的时候,共翳又在她脸上发现了不少悄悄补妆上去的脏东西,脸色哗啦就变了——任是谁,在吃东西的时候发现对面坐着的人脸上粘着鸡屎,都没法子高兴起来吧。
“去洗脸。”
阿籍讪讪地站起来,心里擂小鼓:这回可以了吧,脏成这样子,是人都没那种心思了。
洗完脸回来,共翳毫不介意的从她碗里舀走了半只鸡腿:“快点吃饭,吃饭我们去洗澡。”
阿籍呆滞,洗、洗什么澡?
共翳看她:“战俘才做往脸上抹粪便的事情,不要侮辱自己,你不是奴隶。”
有区别么?
阿籍在心里嘀咕,狠狠地灌了一大口汤,烫得舌头都麻了:“你昨天这样的行为,在我们那里,是犯罪!”
“犯罪?”
“……就是要坐牢!”
“坐牢?”
“……”
阿籍无力了,跟一个连描述豆腐都要画示意图的人聊现代律法实在是太累了。
“那是你们的国家,这里,你要听我的。”
阿籍抬眼——你的,你以为你鲁滨逊?
共翳又喝了口汤,眉毛皱了皱:“内脏没清干净。”
阿籍气噎,比划:“人和人相处应该要互相尊重,你不能不顾我的意愿。哪,你是男人,我是女人,我有权利拒绝你在……性方面的要求。”
一口气说完,阿籍觉得自己简直是在对牛弹琴。
性,性这个词还得解释一下。
不料,她还是高估了共翳的理解力:“意愿?什么东西?”
阿籍急了,瞪着他大嚎:“就是我不愿意的时候,你不能乱扑!”
共翳恍然,神色不大愉快的样子,低头喝汤:“你没资格说这个。”
资格,oh y god他居然知道资格!
“哦买噶是什么?”
阿籍坐远了一点,生闷气——我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你是我救的,你要听我的,这才是对的。”
阿籍暴筋,真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
湖畔的月光
“啪!”
“啪、啪!”
“啪啪啪啪!”
阿籍光着身子泡在湖水里,不住拍打着叮咬自己的蚊子,一脸的懊恼。大半夜的泡冷水澡,真是吃饱了没事干!
水边的蚊子不但腿长个大,嘴巴也特别尖,叮人简直就像玩针灸。她刚才在岸边凑在火堆边观察的很仔细,光嘴巴就比家养的长好几厘米。
共翳在不远处的湖滩上叉鱼,一手鱼叉一手竹筐,哗啦哗啦的水声不绝于耳。
阿籍摸着满身的蚊子包,扒着水稍微游过去一点,远远的喊了声:“我洗好了,先上岸了——”
“噗通!”
共翳高举着的手臂又一次落了下去,再提起来,赫然是一条两指粗的银鳞小鱼。
阿籍咋舌,这眼神也太锐利了点:“那你别偷看的啊。”
话刚说完,共翳就配合着把头转过来了,黑头发黑胡子,只有眼睛透了点月光和湖水的影子出来。
阿籍继续转身往岸上游,靠近岸边了,发现他还在那边双眼精亮地等着。
“转过去呀!”
共翳没动,确切的说,是一脸面瘫地直盯着她。
强龙难压地头蛇,阿籍忍气吞声的把脸扭回来,两只眼珠子溜溜地直转。
看一下也没什么,也不是没看过……
大不了看回来,反正机会多的数都数不完……
可是,自己被看就连着上下两个地方失守,要看回来就只有一个地方,也忒吃亏了点……
阿籍拿脑袋往湖水里浸了浸,对自己绝望了——这什么鬼逻辑啊,她现在面对的是性马蚤扰是性侵犯是法盲是愚昧落后!
话虽然讲得通,可真要行动,还是有点心理障碍的。
她一不是暴露癖,二不打算勾引人野合,怎么着也没法子说服自己大大方方的在那两道冷冰冰直刺刺的视线下站起来穿衣服。
她忿忿地拍了下水,重新泡进水里。刚才就不应该听他的鬼话,什么做人的尊严不尊严的。山鸡粪便怎么了,他自己连蚂蚁都整只吞的,难道蚂蚁没有□没有大肠?
“呱呱呱——”
“唧唧唧——”
昆虫和青蛙的鸣叫声嘹亮到耳朵发痒的程度,夜里的湖水凉的渗人,几乎要把寒意伸进骨头里。阿籍咬咬牙,打算一鼓作气站起来上岸。
“哗……哗……哗……”
她扒了下身边的湖水,眼皮跳了跳,努力掸了掸小腿。
疼、僵、伸不直……哎呦,抽筋了!
惊呼完,阿籍就像只熟透的对虾,弓着腰歪在那边动弹不得了。
共翳当然也看到了,把箩筐什么的放在泥滩上,几步跨进湖水里,朝她游过来:“别动。”
阿籍瞪大眼睛,她还没穿衣服啊。
这样想着,两个胳膊就不?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