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荒岛上的古老男人第14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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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荒岛上的古老男人 作者:肉书屋

    脱了雨衣,阿籍后悔自己没把吹干的衣服换上。

    穿着他的t恤,指不定家里的二老怎么想了!

    共翳精神饱满,难得的是心情也不错。上楼梯走的飞快,没一会就到了四楼。

    张女士正在厨房炒菜,陈先生架着眼镜在客厅看新闻。

    一打开门,阿籍就从他身上跳下来了。尽量自然的扯扯衣服下摆,让共翳扶着进来。

    一半是真虚弱,一半是怕挨骂装出来的。

    玄关边的张女士愣住了,客厅里的陈先生也扭过脖子来看。

    二老的视线从她身上明显过大的男士t恤挪回到共翳那张心满意足的脸上,嘴巴张了张,一时都有点震惊。

    不是住同事家,怎么又……

    不等张女士唠叨,也不等陈先生的激光眼开始备战,阿籍捧着肚子开始诉苦了:“我昨天在璐姐家耽搁了,雨太大回不来,又拉肚子,幸好共……建国来接我!”

    共翳也配合的很默契,脸不红心不跳,看向二老的眼神真诚而温和。

    共翳回去之后,顾不得拉的踩棉花似的两条腿,阿籍端着甜粥到客厅看新闻去了。

    陈先生难得见她这么好学,也戴上老花眼镜跟过来。

    “你上次出事那个岛啊,专家说是个移动的时空机!真是越来越能瞎编,还专家,我看他是科幻电影的编剧出身的!”

    阿籍把勺子放进碗里,有点怔怔的:“哪个专家?什么节目?”

    陈先生很不屑的摇头:“那种糟粕,哗众取宠!看了有什么意思?”

    阿籍于是开始上网查节目视频,找了半天也只找到个图文版的。

    报道大多是从那天的新闻里截的图,那个女人身上的裙子和□的小脚都给特别的标记出来了,旁边明确的注释着“明代前期”。

    正如陈先生所说,那确实不能算什么正经的“历史学专家”。最多也就算个嘉宾谈话节目,中间还穿插了不少上次她被采访的那个节目以及飞机失事新闻里舱门上那几根的木头箭截图。

    他判断海岛是时空机什么的,也就是围绕着海岛从无到有再凭空消失几个月,然后再次出现这个谜团展开的。按他分析的,那木头箭代表的是狩猎文明,而褥裙和裹脚则是封建社会后期的产物。

    这两个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神出鬼没的神秘海岛上呢?

    解释只有一个——就是这个海岛从远古穿越到今天又回到明代,带回了这个穿明显有明初风格褥裙的女人!

    “专家”的论述一气呵成,观点旗帜鲜明,就是缺少最关键的实物年代鉴定。

    没有数据,没有第一手资料,瞎嚷嚷个屁啊!

    新闻下面果然骂声一片,夸奖他想象力丰富的不少,真把那些话当真的却没有几个。

    阿籍连扫了好几遍,越看越觉得有道理——虽然看着玄乎了点,还真讲到她心坎里去了,那些事情还疑点,也都能解释的通了。

    她想起那消失的一百多天,又想想那轮突然盈满的月亮,心跳渐渐加快起来。

    要真的是这样,那通过海岛,岂不是能周游各朝历史?

    她慌慌张张的打电话给刘燕,被家里进水的刘燕骂了半天,然后一桶凉水当头浇上。

    “你要看新闻就看全一点好不好?现在新闻上都说那个女的是个精神病患者了——那衣服是她自己订做的,还有那脚,也是她自己给缠的……”

    阿籍追问:“什么新闻?那海岛怎么解释?”

    刘燕无语了:“不是说了是地质现象?那太平洋上的什么什么岛不也是一年从水里冒出来几次?”

    “那是下面有活火山,而且,那岛多大,能比吗?我在上面住了一百多天,我还不知道……”

    “行了,你说一百多天就是一百多天。我擦地板去了啊。”

    不等阿籍再说什么,电话被挂断了。

    阿籍转到客厅,新闻频道果然在放“海岛滞留女子真实身份已确认,为xxxx精神病院出逃患者xxx……”

    阿籍觉得不对了,但哪里不对又说不好。

    手机里的号码存了好几页,她一个一个按过去,最终停在了一个熟悉的名字上。

    第二十四章、满城风雨

    “那个女的确实有心理疾病。”

    阿籍握着手机,愣了一下——她猜错了?

    李娜云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沙哑,还咳嗽了两声:“没什么事我先挂了……”

    “可是,她的脚……”

    李娜云叹了口气:“你看过那个电视节目了,是吧?”

    阿籍“嗯”了一声。

    李娜云显得有点无奈,隔了老半天,解释:

    “……一个人独处久了,天天跟毒蛇野兽做伴,产生幻觉或者心理曲扭,是很正常的现象。”

    阿籍震动,喉咙干涩:“你什么意思?”

    “她现在生活不能自理,精神状态差到极点了——政府会保护她……当然,代价也是有的。”

    阿籍觉得话题又被转移了:“那她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人?这个海岛有问题!它消失了整整两个多月,现在又凭空出现。你不觉得……”

    “她的语言,被证实是近古音系,按服装样式和语言推测,应该是崇祯年间,江浙人士……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

    说完这些,电话就直接切断了。

    阿籍再重拨回去,对方也按掉不再接听了。

    “你的号码我删除了,没有记录的东西就是不存在的……别给自己惹麻烦。”

    看着短信,阿籍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疑问在几天后彻底解开。

    明朝女子的身份被政府公开,从她的衣食住行到宗教信仰,都做了很详尽的报道。

    按电视台的说法,有一个研究组的人员在帮助她恢复精神状态。

    各国专家的言论也不断出现,甚至有“移交联合国组织”的声音出现,政府被批判最多的,就是人权两个字。

    “她没有被关押,如果愿意,她随时可以离开并拒绝我们的拍摄……”

    “明朝女子”果然拒绝了,某一次交流访谈活动时,她激烈的拒绝进入带着摄像头的房间。

    甚至开始绝食。

    三天之后,“明朝女子”节目宣布停止播放。

    无数目光注视着的新闻里,这个脸色苍白,细脚伶仃的孱弱女子惊惶着走向热闹的街区——那里有专门为她准备的私人住宅和少量的医护人员。

    女子眉眼清丽,身上的棉布衣服整洁而合身,就是步子有点踉跄。

    一步、两步、三步……

    几分钟之后,她放弃了唾手可得的自由。

    女子几乎是飞奔着跑回研究人员怀抱的,语速快而坚决,像是溺水的救助者。

    “或许对她来说,比起隐私什么的,那些在她醒来第一时间露出笑容的人更加重要一点吧。——xxx报记者”

    “因为世界并不只有我独自一人而喜悦,这种心境,我能理解。——某名流评价”

    “她因为对未知的恐惧,放弃了原本属于她的自由与权利。——xx主持人”

    “女人,天生的弱者!——某杂志。”

    而在当时,摄像机镜头被伸手抱住她的年轻医生用手遮挡住了。

    男医生眼眶发红,神色哀恸,差点和拍摄组的人打起来……

    一直热衷于猎奇的观众一下子沸腾了,生活狗血起来,真叫人觉得真假难辨。

    这个男人是谁?

    她不是精神有问题?

    他们……难道是,恋人?

    “明朝女子”的栏目又一次开播了,不同的是不再出现过分私密的镜头和内容。伴随节目的解说人员,也换成了一个温柔的男低音。

    “不,她不喜欢吃甜食。”

    “她睡着了,明天再问吧。”

    “我们不接受‘游客’——她不是动物园的熊猫,我也不是饲养员……”

    “她的意思是请你闭嘴,对,带着话筒和摄像机,从侧门出去吧。”

    ……

    偶尔节目也会播放一些研究人员或者语言专家与她交流的场景,那位年轻医生几乎是每回必在,偶尔还会代替或者帮她拒绝掉一些问题。

    阿籍往共翳处跑的更勤快了,话题永远围绕着那个“明朝女子”的生活。

    共翳对她放弃自由的选择很不屑,对那座被封锁起来的海岛却表现的非常热衷。

    “我们回去看看吧。”

    阿籍硬着脖子摇头:“怎么回去?那里有军队驻扎。”

    共翳冷着脸把苹果掰成两半,递了半只给她:“我也是军人。”

    “……”

    阿籍跑小院跑得更勤快了,恨不得找把大铁锁把他关起来。

    “你不是这里的军人,你……你怎么说不通的!”

    共翳寒下脸瞪她:“我也跟你说不通!”

    “明朝女子”节目又一次改版了,她拥有了和普通市民一样的身份证。

    并且,结婚了!

    消息传来的那天晚上,阿籍正深陷在靠枕里发困。

    接到刘燕的手机,她一下子惊得从沙发上弹坐起来。

    打开新闻一看,新郎果然是那个爱笑的男医生。

    节目因为他们的蜜月停播了一个多月,再度开播时,收视率超过了第二名整整几十倍。

    单人的拍摄换成了对小夫妻俩的拍摄,医生笑的异常的坦诚——“谢谢你们的关心,我愿意和我太太一起在公众的瞩目下生活……”

    所谓树大招风,他所接受的生活,当然还包括了各种抨击和威胁,甚至是恐怖袭击。

    “移交联合国组织”的提案最终也不了了之,小夫妻俩竟然也代言起各种公益广告。

    这下,真成了名副其实的公众人物。

    随着观众们对“明朝女子”的审美疲劳,勇闯海岛的“穿越迷”和“猎奇迷”也有渐渐减少的趋势。

    时光匆匆而过,第一批从海岛上撤离的志愿军家属喜极而泣,第二批的军嫂军妈们的眼泪又开始滚落了。

    作为第一个被发现的海岛滞留人员,阿籍也被提出来讨论了几次,那段经典的“她将去向何处”、“她背后的神秘男人是谁”的节目插花,又不可避免的上了几次新闻。

    共翳这个名字,却始终没有被提起。

    也是到这个时候,阿籍才恍然醒悟李娜云那句“没有记录的东西就是不存在的”的真实含义了。

    她胸膛暖暖的想要打电话去感谢,人家却换了手机号,连搭理她都不愿意了。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是空号。对不起,您所拨打的是空号……”

    阿籍仰天长叹。

    共翳想要回海岛一趟的执念,却越来越严重。

    报纸、电视新闻、小道消息,凡是能获得讯息的渠道都被他开发尽了。

    刘燕也终于相信了他的来历,只有粗枝大叶惯了的大刚还把他当国际友人对待。

    “他要是真想走,你也拦不住啊——”

    这道理她当然懂,任是什么样的感情,在自由面前,总是个弱者。

    “过两天周末,我们出去走走吧——”

    共翳满头大汗的换下脏衣服,愣住了:“去哪?”

    阿籍眉毛弯起来,酒窝大大的:“你想去哪?”

    共翳看来她一眼,有点无所谓的回答:“随你吧。”

    ——她心里想什么,他当然隐约也猜到了。

    这么近乎于讨好的低姿态,这么警惕敏感的反应……

    在海岛上共同生活的那几个月里,他无时无刻都存着这样的念头。只是,更加强硬和直白罢了。

    谁都是自私的,谁也都希望能留在自己熟悉的土地上。

    他拿了衣服进卫生间洗澡,眼睛余光不意外的看到她把视线瞟向他扔在桌上的手机。

    这样的挽留,显得柔软而温暖,还有点可怜兮兮的味道。总是那么偷偷摸摸的瞥一眼,瞟两下,跟偷食的小狗似的。

    当然,那是在他的眼里看来——情人眼里出西施,再猥琐都能找出点可爱的影子来欢喜。

    要是搁婚姻题材电视剧里,那就是彻头彻尾的怨妇加爱管丈夫还总不够聪明的黄脸婆正妻立场。

    一想到电视新闻里那个连走路都战战兢兢的“明朝女人”,共翳皱起了眉头,连凉水冲到身上都少了点痛快淋漓的舒适感。

    这算什么呢?

    ——简直像在养只牲畜!

    洗完澡出来,阿籍已经把饭菜都端上桌了。

    清蒸鲫鱼、母鸭煲、回锅肉、爆炒猪肝……

    几乎全是荤菜,满满的摆了一桌。

    “你发工资了?”

    阿籍咧嘴巴微笑:“……我发奖金了。”

    ……

    到了约定的那天,时针才转到四点半,阿籍连钥匙都忘了带,背着小包急哄哄地赶来了。

    “咚咚咚、咚咚咚。”

    “共翳——共翳——”

    共翳阴着脸打开门,眼神又凶又狠。

    阿籍呐口,眼睁睁看着他回头扑倒在床上,睡死过去。

    外面还是全黑的,她当然也不好一个人出去。

    蹲在他床头打商量:“哎,回来再睡吧——这是去看日出,晚了就没了……”

    共翳在被子里翻了个身,困得眼皮都睁不开了

    “哎——”

    “共翳,共翳?”

    给催的不厌其烦的共翳一拳砸在床板上,“咚”的一声,惊得边上的阿籍差点跳起来。

    “我不吵你了,你别生气了啊……”

    他闭着眼睛,拉过唧唧喳喳说个不停的她。老鹰拖小鸡似的拽进被子里,一手强制性的把人箍在怀里,一手捂住她嘴巴。

    “睡觉!”

    阿籍挣扎了会,觉得没什么作用。忍不住告饶:“太热了,我不闹你了,你让我起来吧……”

    回应她的,只有嘹亮的呼噜声。

    外面的天色一点点亮起来,她的“日出计划”,算是告败了。

    “你到底想去干嘛?”

    “……”

    吃过晚饭,两人傻兮兮的在江边堤岸上散步。共翳忍了半天,终于还是问出口了。

    阿籍讪讪的,很想顾左右而言他。

    偏偏旁边除了跑来跑去的小孩就是拿着扇子宝剑排练的大爷大妈,脑子实在有点转不过弯来。

    共翳不屈不挠的问了好几声,阿籍的脸渐渐红起来了。

    “你觉得……这里夜景好不好看?”

    “嗯”

    “那这里的生活呢?方不方便?”

    “嗯”

    “比起那个鸟不生蛋荒草遍地的海岛呢?”

    “嗯——”

    共翳习惯性出口的那个“嗯”字尾音渐渐上扬起来了,肯定变成了疑惑。

    “海上山上的日出好看……城市也有日出的……高楼大厦上全是染红的颜色,一点也不差……”

    共翳默不作声的听着,表情肃然。

    阿籍扯了半天,终于说到重点了:“这里也很好,你留下吧。”

    初秋的风还有些热气,从宽阔的江面上拂过,带起粼粼的一层层波光。在霓虹灯的照耀下,异常的夺目。

    这里也很好,你留下来吧。

    第二十五章、等待与归来

    张女士抱着衣服从阳台进来,就看见阿籍站在窗户边折腾那盆兰花。

    白乎乎的手指抬着兰花叶子左一下右一下的拨弄着,末了,竟然开始扯下来往嘴巴里塞。

    张女士尖叫着阻止:“你干什么?”

    阿籍“呸”的吐出叶子,讪讪地站起来。

    “啊,刚才走神了……”

    张女士瞪眼,拖鞋后跟啪啪啪作响,转身往卧室去了。

    阿籍歪了歪嘴巴,低头去看那盆可怜的兰花——嚼草根的苦难,可真是经不得回味的……

    “先跟我回海岛一趟。”

    这回答,任谁都会觉得有问题的。

    加一个“好”字,或者点一下头,就那么难?

    阿籍看了看地上被咬碎的兰花叶子,叹气。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说不难也不难,要说难,还真是难!

    共翳的工资算不上高,要养活自己当然没问题(其实他吃老鼠也能活吧?)但要达到陈爸陈妈暗示的买房供车的标准,还是很需要努力的。

    “明朝女子”节目还在继续,女子的贤惠善解人意越来越明显,医生也还是那个温柔的样子。因为他们都牺牲了不少,还是他们迁就的更多?

    阿籍捏着遥控器坐到沙发上,跟谁结婚要心甘情愿,牺牲不牺牲当然也得心甘情愿。

    就连她这样胸无大志的人,也曾拼了命的想要反抗想要逃跑,何况是开一言堂的他呢?

    《女人必读的男人心理学》她已经看过很多遍了,连书页都有点翻卷发皱。

    可是,有没有专门讲古代男人尤其是先秦的男人们心理的书?

    太阳光线一次又一次的从窗帘缝里漏进来,黑夜也重复着到来与离去。

    共翳很快凑足了租船出海的钱,人却瘦了一圈。

    阿籍僵硬着笑容离开小院,走回家准备出门的行李。要是短时间的,只带换洗衣服就好了。

    要是长的,那得带……

    衣柜里的衣服被一件件取出来,又被一件件放了回去。

    她折腾了大半天,才终于吁气摁下了电话:

    “我就不跟你一起去了,就在这等你吧。”

    电话的另一端沉默了,隔了好几秒,才有一个“好”字慢悠悠的传来。

    “……回来的话,给我打电话。”

    “好。”

    火车上会有什么?

    狭窄的过道,紧闭的车窗,还有仰面睡死过去的各色乘客——共翳稳稳的踩在车厢地板上,一步步往前挤,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从这样成熟冷静的动作表情来说,他是完全适应了这里。

    但是,靠在椅子上时,腰背却总与椅子有那么一点点距离。仿佛这样,脊梁骨才能挺直不弯折。

    沿途的景色照片似的沿着车窗一溜儿滑过,快的像是流逝的岁月。

    这到底算是同来不同归,还是歧路相逢终须别?

    ……

    那等待的这一方呢?

    早起上班,中午加班,晚上下班。

    偶尔,翻翻娱乐新闻,看看有没有帅气的男星出道,或者听陈爸陈妈吵个小架:

    “叫你少吃肉少吃肉,你聋了?”

    “肉类有营养。”

    “营养,毛毛虫身上还有营养,你去吃几条给我看看!”

    “……”

    “……”

    阿籍咽下两口饭,嘀咕:“我就吃过……”

    可惜声音太低,没人注意到她。

    时钟走过午夜零点以后,时针分针秒针走动的声响也很轻,却总被觉察在耳朵边“卡擦卡擦”的微微震动。

    那时候,什么人都还没遇上,也还什么梦都不曾去做。

    那时候,只想着离开,只想着回到自己熟悉的天地间。

    那时候,下定了决定要付出,要去保护一个人……

    ——要走还是要留,倒是给句话啊!

    阿籍从睡梦里惊醒,满头冷汗——难道她当时忘了挽留?难道她当时没有直白的开口?

    不然,为什么这么多天都没有音讯呢?

    日历又撕下了一张。

    对楼屋顶的鸽子又长膘了,飞的时候哗啦啦一整群,落地的时候也是扑簌扑簌的同进同退。

    热热闹闹的挤一起,多好啊!

    可是,那个人还是没有回来。

    秋末冬来,张女士开始唠叨着问“你那建国怎么好久没来了?”,陈先生则是一脸笃定的“肯定吹了”的幸灾乐祸表情。

    这么着,连知道内情的刘燕也有点坐不住了。

    “真舍不得人走就去追,在这等什么啊?天上掉个男人下来?”

    阿籍摇头:“不是这么说……”

    “那怎么说?人家对你也不错,你照顾人的时候不也一脸春意盎然?穷折腾!”

    阿籍眼眶泛红:“我都留他了,他不肯,我有什么办法?绑着?关起来?绑着也要看绑的住绑不住吧,我他妈当时就是给五花大绑着的时候逃出来的!”

    她一激动还爆了粗口,眉头狰狞纠结,胸口起伏跌宕。

    刘燕愣了下,放轻声音安慰:“……好了,哭什么……”

    阿籍怔住,谁在哭啊?

    摸摸脸,手指头一片冰凉。

    生活还是这个样子,这里不是丛林,谁也不会没了谁就活不下去。阿籍有时候想,是不是他也在等,等着奇迹发生,等着海岛再次时空漂移,回到那个战火如荼的年代?

    十一月一日,晴,南风。

    十一月二日,晴转多云,偏南风。

    十一月三日,多云,偏北风。

    ……

    傍晚下班时,天空下起来淅淅沥沥的小雨。

    阿籍一边抱怨着气象局做事不牢,一边缩头缩脑的打算往车站冲。脚步迈下台阶的时候,对街的一个人影吸引了她的注意。

    高个头,短袖衣服,头发有点长,几乎盖到了眼睛。

    感应似的,也转过身来。

    皮肤晒黑了,胡渣出来了,头发也长了不少。穿着另一个季节的衣服,在这样凉的雨天里回来了。

    天气都这么凉了,居然还穿这么少,真是白痴白痴白痴!

    阿籍站在那边咕哝,眼泪滴滴答答从往下滴落,半边身体都被雨淋透了。

    然后那个人也就看到她了,似乎愣了一下,又似乎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穿过马路,顶着那一头遮着眉毛眼睛的黑头发一步步走近了。

    “下雨了,回家吧。”

    阿籍结结巴巴的应了一声,迈开脚步跟上。

    不知道是不是太紧张了,脚腕一扭,差点滑倒。

    雨下的不大,却密集,两个人走着走着就都淋湿了。街边的奶茶店放着流行歌,曲调温柔,歌词却含糊不清。

    共翳皱着眉头问:“那唱的什么?”

    “手牵手一步两步三步四步往前走……”

    “什么意思?”

    “……就是形容我们俩……特般配!”

    共翳狐疑的看向她,下巴上还隐约有青青的胡渣,半天才吐出句:“那走吧。”

    公车站的广告牌又换了,不变的是那指挥若定的红绿灯。要不了多久,天色就会暗下来,霓虹闪烁,连匆匆而过的自行车,尾巴上也反射出光亮。

    都市也是丛林,繁华就是大树上的果子,总有人要往上攀到顶,也总有人愿意在灌木丛里栖身。

    只是,猎食后回到洞|岤,能被另一半所容纳,并且养育一大串毛茸茸的小崽子,应该算是大多数人的共同愿望吧——

    这一天,他们没坐车,更没打伞,就这么慢慢的走到天黑,一路淋了回去。

    阿籍回忆起来,不由感慨某人面瘫功力的深厚。

    要不是后来发现他始终捏着伞忘了打开,要不是发现他抓着自己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爱情,从来就不是一个人的事。

    番外一、有关思想觉悟

    共翳绝不是什么大人物,赵建国更不是。

    即使他消失了几个月,再回来,也得自己掏钥匙开小平房的门,自己找剃须刀刮胡子。然后挑件能看的衣服换上,一脸严肃内心忐忑的上人家单位守株待兔。

    阿籍问过他为什么不先打个电话,共翳的回答是手机泡水里,坏了。

    刘燕则把重点放在了实际利益上:“你们好好整理下,能出手的出手,不好出手的当传家宝……卖的时候也别自己出面,找中介。”

    完完全全一幅黑道大姐的口吻,听得电话另一边的阿籍心跳加速。

    当然,这对象是指共翳从海岛上带回来的那只大包——厚厚实实的料子,里面装满了取火镜、榆木弓、陶器罐子、兽皮……

    阿籍看得很激动:“啊,那不是你上次带出去的东西嘛,都还藏得这么好啊。”

    共翳很沉稳的点头。

    “我留在海滩边的……”

    “秘密基地?”

    “……”

    “就是留在谁都不知道只有你知道藏东西很隐秘人家想找都找不到的地方?”

    “对。”

    阿籍喜笑颜开,她男人真是太有智慧了。

    文武双全,不,简直英明神武!

    共翳喝了口茶,开始描述海岛上的情况:

    山洞倒塌了,驻扎的部队新建了岗哨和居住的房子。原来山坡下的那个臭气熏天的池子也被填了石头抹上水泥,蓄了一满池的清水……”

    阿籍一呆,随即反应过来——臭池子,那不是她设计的化粪……阿呸,沼气池?

    那个爆炸这么厉害,臭气全炸跑还能改进成水池蓄水了?

    “……是装他们喝的水。”

    “喝、喝的?”

    阿籍脑子里嗖的冒出那个堆满鸡屎人粪腐草烂叶的深土坑……

    真是,沧海桑田啊——

    她越听越好奇,拉了条塑料小凳子过来,眼巴巴的坐他边上。

    共翳为她这么崇拜的目光所激励,晒得有些发黑的脸颊上疤痕依旧,那些阴霾沉默却减了不少。

    海岛变化确实巨大,一方面是部队驻扎上去的人为改造,另一方面则是气候的变化——不过,这海岛的气候本来就没正常过,他还是能适应的。

    阿籍蹲一边紧张:“你整个岛都走遍了?他们都没发现你?”

    共翳摇头:“我在海边等了一个月,偷偷……嗯,不让人发现的坐着二批换岗军队的船上岛的。船还没到岸,刚能看见海岛,就又下水了。回来也是等到他们换岗撤离,才跟着回来的……”

    阿籍想起他那彪悍的吓人的水性,点头。又想到他在海岛上东躲西藏的待了这么久,小心肝一抽一抽的:“那你都吃什么?他们人那么多,怎么生火才能不被发现啊?”

    共翳愣了一下,开口:“可以吃生的。”

    阿籍“哦”了一声,眼圈有点红了。随即觉得愤怒:“那你在海边住了一个多月,干嘛不打电话给我?我以为你早走了,以为……”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共翳一怔,伸手在她脑袋上揉了两下,跟摸小狗似的。

    阿籍挣扎了几下,避不开,也就任他揉了。

    她个子本来就不算高,加上坐在矮凳上,刚剪过的短头发翘翘的,一揉就特向炸了毛的狮子头。

    共翳皱皱眉头,这头发颜色又变了,黄不拉几的,真怪。

    而且,摸着也不舒服了,手感糙糙的。

    阿籍还以为自己的新发型有多惊艳,给他看的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她把脑袋往下低了低,佯装看袋子里的东西。摸索来摸索去,翻出两支发簪来。

    一支荷花纹包金头银尾钗,另一支是全金的圆头簪子。

    嗬,文物,发财了!

    共翳解释:

    “这是在海边的岩石缝里找到的——你刻岩石上的那些划痕,都被他们框起来了……”

    阿籍捏着那两支疑似古董的宝贝,瞬间觉得自己伟大了不少——要有考古学家去研究,她画的那几条蚯蚓线可就是文物了呀!

    这样想着,忍不住就脱口而出:“早知道我就留个签名,画个押!”

    共翳看着她笑起来,抬手拉拔拉拔她翘在额前的刘海,抓着她肩膀抱起来。

    阿籍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反手搂住他脖子保持平衡。

    这一下,真是干柴烈火了。

    两人半推半就的滚倒在床上,气氛正好,嘭嘭嘭的响起敲门声。

    共翳瞪着她,她也无奈的委屈回瞪。

    “你瞪我干嘛啊……”

    敲门声却越来越大,震得墙壁都有点震动。

    共翳气得青筋都起来了,阿籍憋着笑从他胳膊下爬出来,整理整理衣服,走过去趴猫眼上看。

    啊,是久违的房东太太。

    共翳叹口气,下床把乱七八糟的东西塞回大包里。

    房门打开,房东太太满脸笑容的进来:“啊哟,陈小姐赵先生好久没住这里了,有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

    ——不方便的不就是你吗?

    阿籍心里腹诽,两颊酒窝深陷,典型的谄笑:“麻烦你了,前一阵子他出差了,也没跟你打个招呼。”

    “啊哟,陈小姐客气了。我房子租给你们嘛,总是要多关心关心的,万一哪天有人什么事,可怎么好……”

    共翳也整理好东西从里屋出来了,耳朵里全是她的“啊哟啊哟啊哟”。

    啊哟啊哟,给猫抓了还是给狼啃了!

    房东太太当然不知道,还热情的跟他打招呼:“赵先生老辛苦的。出差黑了这么多,啊哟,嘴巴都肿了!一定是上火,我在做的一个保健品产品,就有一种专门调理内分泌的。啊哟,效果老好的。寒性体质吃了不拉肚子,热性体质吃了……”

    共翳狠狠的剜了她一眼,转身进卫生间刮胡子去了。

    房东太太回头继续瞎扯,阿籍悄悄用手背抹了下自己嘴巴——要不是扑的那么快,嘴唇哪能被自己的牙齿磕到,疼死了……

    那些陶罐兽皮到了大刚眼前的时候,就是另一个味道了:“大哥,你是不是抢博物院去了啊”。

    阿籍瞪眼睛瞅他:“大刚你什么嘴巴啊,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共翳回应一个哥俩好性质的擂拳,震得他肋骨直颤。

    大刚疼得龇牙——这厮绝对练过!他妈的力气又涨了!

    东西可以不着急卖出去,秋冬的衣服却非添置不可。共翳只有夏天的衣服,除了那套西服,连个长袖衣服都没。

    阿籍拉着他逛了一天,几乎把鞋底都踩烂了。

    共翳体格虽然好,也经不住对着几乎看不出什么差别的几十条裤子疯狂审美。还没走完一条街,就把大刚教的那句“你腿酸不酸”重复了三遍。

    阿籍豪迈的挥手:“不累,今天还就不信了,逛不完这两条街!”放完狠话,坚定的把一件深蓝色羊毛衫往他身上比划:“唉,你咋一穿上深色衣服,杀气就这么重呢……”

    所谓知足常乐,行乐也要及时的!

    共翳对这一点绝对的赞同,就是对她非要买回来的一大盒安全套特别反感——发明这种东西的人绝对是变态,简直无可救药,居然阻止生命的自然繁衍!

    这种思想确实落伍了点,连那几个牌友都帮着开导:

    “大哥,你思想觉悟不够高嘛——”

    “大哥,这想养孩子得先做准备……经济基础、社会地位、胎教、智力开发,哪一样都不能落后……”

    “大哥,这种思想,当心老丈人提锤子来揍你!”

    ……

    陈先生倒不一定有力气锤他,但对这个突然又频繁上门蹭饭,并且穿的更加人模狗样的伪女婿看不顺眼那是肯定的。

    “不是吹了?怎么就又勾搭上了?”

    阿籍默默的挂上电话,全当没听到这么恶毒的诅咒。

    张女士干脆连头都没从厨房伸出来:“女大不中留,我是看开了……”

    陈先生吹胡子瞪眼。

    这如胶似漆,形容的是人家夫妻;新婚燕尔,讲的也起码是办了证的小俩口。他们俩这算怎么回事?

    女儿夜不归宿都成惯例了。

    “好好的黄花闺女,成天晚上不回家!”

    张女士摇头叹息:“她还黄花闺女,早就黄花菜了——指不定哪天你就当外公了。”

    陈先生张口结舌,抬抬眼镜,对着窗台上的兰花忧郁了很久。

    这人,思想觉悟还真都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番外二:男人的职业(上)

    钱是很重要的东西。

    有钱,就连吃冰棍也能一根塞嘴巴里咬,一根捏手里化。

    几张兽皮高价卖出去了,被阿籍寄予厚望的“文物们”反倒没人稀罕——“这些哪的文物啊,仿得也不像,还没个年份。造假也造的敬业一点好不好……”

    阿籍愣住,指着那两支簪子:“那这个呢?”

    大刚灌了口可乐:“这个能出手,那边也说是仿制。但又说工艺和那金属成分不像仿的,问你们的意思。价钱也不大好看……”

    共翳摇头:“不卖了。”

    阿籍也同意:“留着做传家宝。”

    “……”

    意外之财,果然不是那么好得的。

    再说说共翳的职业。

    汽修这行,利润大、工资高,当学徒却又穷又苦。他一个大字都不认识,也不是专门汽修学校毕业的,要学就得人家手把手的教。刚上手时,连什么是活塞环、什么叫大灯都分辨不来。

    几个月下来,进步是有的,可惜没理论基础支持,上升空间几乎就是零。

    刘燕帮着支招:“要不,去上个扫盲班?”

    大刚难得有机会鄙视自己媳妇:“现在哪还有扫盲班?那都几几年的称呼……”

    阿籍也觉得难办,工作不找好,结婚的事就定不下来。好容易才把欠父母朋友的钱还清,手上没积蓄,总是少了点安全感。

    共翳坐一边翻报纸,图片一张张扫过去,看得快极了。

    “再不然,当保安也行嘛。我大哥这身手,绝对的一个顶八个。”

    刘燕也觉得可行,就是说起来不大好听。

    阿籍沉思:“干这个,不会有危险吧……”

    两人同时唾弃她:“你当拍古惑仔电影啊!”

    共翳的第二次跳槽之路,就这样开始了。

    保安一般都是当兵出身的,保安一般都能穿套制服,保安还经常拿个对讲机在大厅或者停车场附近徘徊……综合起来说,保安也是得面试,也是有条件要求的。

    毕竟是第一次不通过熟人竞争岗位。

    共翳面试的那天,阿籍请假陪着去,咋咋呼呼的,活脱脱一只护雏的小母鸡。负责招工的女经理先是问他有没有退伍证,问完退伍证就又问工作经验,一圈问下来,摇头:“我们招聘启事上写了,起码要初中学历……”

    阿籍在边上拼命使眼色,共翳干巴巴的开口:“我很能打。”

    女经理一愣:“多能打?”

    共翳伸手拿起她桌子上的钢笔,四下看了看,手高举过头顶,手腕施力,猛地掷向紧闭着的房门。

    奶白色的木头门咚的一震,女经理也吓了一跳。

    黑色的钢笔半截都埋进门板里了,门板龟裂,油漆下的三夹板不尴不尬的露出来了。

    女经理看鬼一样的看他——那是金笔!就算不是万宝龙也不能这么、这么……暴力的糟蹋啊!

    阿籍也傻眼了。钢笔是派克的,赔赔估计几百块,门板是三夹板做的,修修补补应该不会收太贵的吧?

    不过,这工作铁定黄了

    女经理在一边拿话筒拨号了,眉头紧皱,不知道是打算叫保安还是叫领导。

    气氛一阵压抑。

    “……那个,你学过格斗散打?”

    共翳想摇头,一看阿籍颜色,点头:“会一点。”

    “还会用弓箭?”

    共翳点头:“会。”

    “你觉得一个保安的职责是什么?”

    “……”

    阿籍心里乐了,有戏!连忙使眼色,把眼白都快翻出来了,浑身都发射着暗号:昨天背了好久的,快背出来快背出来啊——

    “认真、负责,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分派的巡逻工作要认真对待,发现情况及时通报队长。对顾客有礼貌,认真填写值班记录。制止不法分子破坏商场设施……”

    “下周来上班吧。”

    下周来上班吧!

    回家后回味起这句话,阿籍就乐的肩膀发抖。

    共翳把饭菜端上桌,问他:“晚上要回去?”

    阿籍“嗯”了一声,回去啊,陈先生这几天正闹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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