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时衣第2部分阅读
嫁时衣 作者:肉书屋
声:“这个就是小冬妹妹啊?”
小冬转过头,有个小姑娘笑吟吟地看着她。她生得秀美可爱,有八九岁年纪,梳着双鬟,穿着淡粉的衣裳,可以预见用不了几年一定又是个大美女。
小冬都快美女免疫了。
旁边赵吕告诉她:“这是六公主。”
六公主扬手打断他的话:“别闹那些虚礼了,喊我一声六姐姐就是了。嘻嘻,我等了好些天啦,以后终于也有人叫我姐姐,再也不用当老幺了。”
圣德太后笑着招手让她过来,一手抱着小冬一手揽着她:“你怎么先跑来了?你姐姐们呢?”
“她们又不缺妹妹,自然不用急着来。我可得先来瞧瞧,以后我也是有妹妹的人了,这可是桩大喜事。”
旁边一个女子说:“六公主盼了这么些年的妹妹,可算盼着了——不过郡主又不在宫里头住,六公主想当姐姐的凡愿只怕还是圆不了啊。”
六公主嘴微微嘟起来,摇着圣德太后的手撒娇:“太后娘娘,那就让小冬妹妹留下来给我做个伴儿嘛。”
第六章 公主
圣德太后笑着说:“那可不成,安王爷可舍不得。再说,你身边还少得了人?夏天的时候你不是找了两个丫头做了伴读么?是谁家的来着?”
伴读?皇子才要伴读吧?公主难道也要?
皇后说:“记得一个是张婕妤的侄女儿,另一个姓崔,父亲是户部员外郎。”
“对,我也想起来了,我还见过的。”圣德太后说:“这一上了年纪,记性是越来越坏了。”
有个妃嫔说:“太后哪里算老,您这精神气色可比我们这些人还强多了呢。”
六公主小声抱怨:“她们没意思嘛,跟木头似的。个个都象一个师傅教出来的,这个不行,那个不许——”
圣德太事笑着指她:“你就是想有人陪着你疯玩就是了。”
六公主怏怏不乐:“可是小冬妹妹一个人在安王府里头,也没有姐妹陪她,她也怪闷的呀,不如进宫来和我一块儿,那我和她可不都有伴儿了?太后娘娘,您就疼疼我吧,把小冬妹妹跟安王叔要来,和我作伴儿。”
圣德太后一指头戳在她脑门上:“就你事儿多。那你自己怎么不去求你王叔去?说不定他看着你一高兴,就答应了呢。”
六公主辨道:“安王叔可没那么好说话……太后娘娘,宫里比我大的人很多,可是我没有妹妹呀。”
小冬歪着头看她。
六公主看起来是可爱,好象也不难相处。可是小冬绝不想进宫来。王府已经人事复杂,皇宫就更不用说了,小冬可不想劳力累心担惊受怕的过日子。
赵吕插了一句:“妹妹也会有伴的儿,年前沈家的表哥和表姐便会来。”
六公主怔了下,马上问:“沈家?河东沈家?那沈三来不来?”
圣德太后说:“你个女孩儿家,问这些做什么?”
“沈三的名气多响啊,不过弱冠之年,声名都传遍大河南北了。有人说他是文曲星下凡的……”六公主小声说:“还听说他生得比女孩儿还俊俏。”
太后笑着摇头:“你这孩子啊——说你不懂事吧,又懂点事。可说你懂事吧,你这话说的哪象个懂事的样子。回来我就告诉你们区师傅,你的功课还是太轻了,让她给你再加一倍才是。”
六公主顿时苦了脸:“太后娘娘……人家才不轻松呢。我又没有五姐那么聪明,区师傅教的东西我学着很吃力的,五姐学一个时辰就行,我得学两个三个时辰,还未必能学得会呢。”
这话听起来,好象是在夸那位五姐聪明。可是,小冬怎么觉得这话酸溜溜的,不是那么对味儿呢。
六公主这个年纪还算是孩子呢,应该说皇宫里果然没有纯粹的天真吗?
不过,说曹操曹操到,外头宫人说:“四公主、五公主到。”
门帘掀起,宫女簇拥着两个姑娘走了进来,先向两位太后问安,又问皇后娘娘安,然后才有余暇招呼小冬。
“这是安王叔家的小郡主吧?”穿鹅黄衣裳的少女抿嘴笑:“我是你四姐。这是你五姐姐。”
小冬看看赵吕,然后屈膝行礼,两位公主却都还了礼。
四公主看来已经十二三岁了,脸庞圆圆的,眉毛细淡,看起来一团和气。五公主身量比她矮些,可是一双眼慧采流光,面庞如花。小冬打量她,她也回以一笑,唇边有个浅浅的笑涡。
“好了,你们姐妹们去亲热吧,小冬还小,你们几个当姐姐的可得好好看顾她。”
四公主年纪最长,笑着应了一声,牵着小冬的手说:“来,小冬妹妹,咱们去那边儿坐。”
她的手柔软丰腴,掌心温热。
小冬听人说,手生得软的人,心肠也软,不知是不是真的。
小冬转头看赵吕。
四公主微笑着说:“吕弟也一起来吧。”
六公主却摇头不依:“才不要。他是男子,跟咱们在一起搀和什么,去去去,你去外头去,别和我们在一处。”
赵吕可不会乖乖听话就走,抢上前来牵起小冬另一只手:“父亲说了,让我好好看着妹妹。”
六公主还要再说,四公主轻声说:“六妹妹别淘气了,小心太后训斥。”
六公主飞快地转头看了一眼,果然老实下来。
她看的当然不是圣德太后,而是圣慈太后。
那位太后娘娘的冷漠肃然与这殿中的热闹气氛格格不入,看一眼就让人觉得身上发冷。
四公主牵着小冬绕过屏风,出了殿门。太阳初初升起,庭院里晨雾未散。四公主指着东南方向对小冬说:“我住在那边的宜兰殿,五妹妹和我同住。六妹妹年岁还小,跟她母妃同住芙蓉殿。喏,在那个方向。”
六公主拿出一个粉绒绒的绣球来玩,那球上有绳,绳子一端握在六公主手里,球垂下来,六公主走路时就拿足尖去碰这个球,一踢一踢的。小冬看到她的鞋尖绣着蝴蝶,脚步起落间,那蝴蝶便时隐时现,仿佛在与绣球嬉戏。
四公主说她:“六妹可不要这样玩,当心让人看见。”
六公主离了太后眼前,似乎对四公主并不怎么服气:“看见又怎么样?”
四公主只说:“只看见是没什么,可若是传到圣慈太后或是区师傅那里……”
六公主打个哆嗦,不知是冷的还是吓的,立刻老老实实把球收了起来。
四公主牵着她进了一间侧室,这屋里也是暖意融融,窗子极大,糊着雪白透亮的窗纸。
“前头人多,咱们在这里坐一会儿。”
四人围着矮桌坐下,赵吕挨着小冬,轻声问:“妹妹累不累?”
小冬摇了摇头。
宫人端上茶点,四公主笑吟吟地拿了一块糕递给小冬。
点心,又是点心。
小冬只能乖乖接着,六公主喝了口茶,忽然问:“小冬妹妹之前一直同安王妃住在山庄里吧?这是不是头一次进宫?”
小冬不知道什么山庄不山庄,不过做为小孩儿就有这点好处,可以装傻充愣,她咬了一口糕,瞅瞅六公主,不吭声。
六公主又笑着问:“你是喜欢这里,还是喜欢原来住的地方?”
赵吕替小冬解释:“妹妹还小呢,哪懂这些。”他把话岔了开:“四姐姐你们今天不用上课?”
“我们今日不用去。你忘了?内学隔三日一休,和你们不同。”
赵吕恍然:“哎,真的忘了。”
第七章 早膳
原来公主也要上课……
小冬正在寻思,五公主问她:“小冬妹妹识字么?”
小冬这回倒是很诚实地朝她摇摇头。
“等你再大些,也能来上学了。”
四公主也点头说:“正是,今年惠王、景王还有颖王家中的几位姐妹也都来进学了,再加上各人的伴读,学里可比往年热闹多了。等小冬妹妹也来,只怕集玉堂里人都满得坐不下了呢。”
六公主却皱皱眉头:“今天难得有一天的闲,别老提着那些事。咦?这茶的味道怎么……”她问一旁的宫女:“这是什么茶叶?以前没喝过?”
那宫女敛衽屈膝,轻声答:“回禀公主殿下,这是河东金州府的贡品秋茶。”
“金州那种地方也有茶叶?”
四公主也尝了一口:“嗯,这茶清,绵,软,倒是不错。”
六公主却摇头:“淡了些,我不喜欢。”
她们说她们的,小冬只管竖着耳朵听,没过多时,有个宫女过来寻她们,她穿戴与旁的宫人不同,一袭淡绿圆领罩衫,不象宫女装束,倒象是……嗯,外头朝廷上做官的男人穿的官服一样。
“公主殿下,世子,郡主,太后娘娘传膳了。”
四公主点头说:“麻烦高姐姐了,我们这就过去。”
这位高姐姐应该是的女官吧?果然气质就不一样,不卑不亢,清雅平和,和一般宫人妃嫔全然不同。
前殿里这场早请安已经散了场,刚才那满屋子的花团锦簇美人如云现在只余下空荡荡的香气,小冬只看到圣德太后坐在那里,圣慈太后却不在——也就是说圣慈太后并不住在这里,刚才也是来请安的?
小冬模模糊糊地猜想出来,圣慈太后,应该是皇帝和安王的生母,也就是小冬的亲祖母。而圣德太后,应该是以前的皇后。
这样就说得过去了,所以才会有两位太后,而圣慈太后并不是先皇的正妻,因此虽然现在母以子贵被尊为太后,却还是得守妾妃之礼来向圣德太后问安。
按说,皇帝的母亲应该是这里最尊贵的女人,可是偏偏还有个圣德太后压在头上——
不过,那和她又没关系,小冬捧着一碗粟米粥老老实实喝粥,还吃了一个水晶包子。
宫里的饭食比王府的更精致些,食器多了几种,饭食花样也多。小冬暗暗数了数,光小菜就是十六个碟子,粥有四样,各种点心糕饼吃食更多,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
圣德太后轻声吩咐了一句,有宫女应声而去,片刻后端回来一个盖碗,放在小冬面前。
圣德太后微笑着说:“这个好克化,正适合小孩子喝的。”
宫女揭开碗盖,里面是一碗||乳|羹。
小冬以为是牛||乳|,但是喝了一口就发现,这是羊||乳|,有点膻味,但是并不算重,咽下去之后,嘴里还有淡淡的药草香气。
六公主瞅着那碗||乳|羹,小声说:“太后娘娘,就只小冬妹妹有么?”
一旁宫人解释说:“殿下,这||乳|羹是太后娘娘的份例,每天只有这一盏的。”
小冬才知道这东西这样金贵,本能地抬头去看赵吕。
赵吕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神中却透出温柔的意思,示意她别担心。
反正不是她要来的,是太后主动给的。
她又是小孩子,把这个喝了也无妨吧?
圣德太后对六公主说:“你小冬妹妹身子弱,她出生时便不足月,又一直养在外头,你怎么倒和妹妹抢起吃的来?”
六公主扁着小嘴:“太后娘娘偏心,小冬妹妹一来,便不疼我们了。”
圣德太后笑着说:“你这丫头……好,明儿你再来,我给你留着。”
六公主眨眨眼:“明天要上课了,过不来——太后娘娘,那,下次休日我再过来,您给我留着吧?”
小冬脸埋在碗里,瞅瞅六公主,又看一眼圣德太后。
这是争食,不过,更是争宠。
难怪人都说,会哭的小孩儿有糖吃。你不争,别人就会去争。在这皇宫里最不缺的就是人,每个人想朝上去,就要把旁人踩下去才成。
幸好她只是郡主,不是公主。
四公主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都司空见惯了一样。五公主轻声说:“六妹妹不要淘气,你就会眼馋肚饱,上回吃百草糕你还嫌有药气,这会儿又要这个,要了你也不会喝。”
六公主脸笑得甜甜的:“那可不一样,这个肯定好喝的很,你不见小冬妹妹都喝了小半碗了?”
她脸上是笑着,不过攥着筷子的手指却比刚才用力了。
五公主看她一眼:“你可别只顾着贪吃,前儿是谁说要管住了嘴,瘦下来了好学跳圆腰舞的?”
圣德太后诧异:“你学那个做什么?”
六公主不象刚才那么理直气壮,低声说:“只是说说罢了,我看着旁人跳着好看……”
圣德太后脸色不悦:“别弄那些歪门邪道的,你是公主,又不是伶人。”
这话说得六公主小脸儿顿时发白,站了起来肃手听了,然后应了一声:“是,蕊儿知错了。”
圣德太后点了点头:“嗯,你年纪还小,不懂事,这次便不罚你了。”又转头对四公主五公主说:“你们做姐姐的,看到她有什么做的不对,要时时管教提点她才是。”
四公主和五公主也都站起来听了,连赵吕也站了起来,满桌上就剩圣德太后和小冬还坐着。
小冬看起来还是一脸呆呆的懵懂样子,心里却对五公主竖起大拇指来。
厉害啊,不显山不露水,一句话就把六公主的气焰灭下去了。
相比之下,六公主这么上蹦下蹿卖命争宠,简直跟个小丑一样。
这顿饭估计除了小冬,其他人都没吃饱,圣德太后虽然对小冬和颜悦色,但是心情明显也没有刚才愉悦。用过早膳,又说了会儿话,赵吕便带着她退了出来。
刚才那个姓高的女官送他们出来,浅笑着说:“世子请稍待,太后娘娘有赏赐给郡主,请世子差遣一人随奴婢去清点过目再画个签押,回来出宫门的时候禁卫军也好清查的。”
赵吕对她也很客气:“请高姐姐替我和小冬谢过太后娘娘,我这就让人过去。”
咦?还有赏赐?
不知道赏了些什么?
小冬盘算着,这些赏她的东西,应该算是她的私房吧?旁人是拿不去的。
嗯——她一头黑线地想,但愿不是又赏了几盒子点心给她吧……老是点心点心,她都要得点心恐惧症了。吃又吃不完,又不能保值,也不能换钱……
第八章 苹果
太后赏的不是吃的,是穿的。
素棉缎也有,织花锦也有。胡氏一匹匹看过,先挑出两样来:“这个正好给郡主再裁两件冬天在屋里穿的,那个给丫头们做件夹袄,一人一件只怕不够,再从库里挑一挑配上。”转过头来笑眯眯地说:“这两个好,留着姑娘大了再穿。”
小冬是不懂什么好什么不好,但是胡氏指的那两匹,上面的纹彩撷花连罗如云似霞,她好奇地摸了摸,那纱缎象蜻蜓翅膀般透薄,偏又软如游丝。
除了衣料锦缎,还有一些小玩器,
胡氏给小冬换过衣裳,又把头发拆开,梳顺了之后束成两把。小冬顿时觉得头上身上都轻了不少。再喝了半盏热热的果子露,胡氏便抱着小冬去见安王。
小冬行过礼,就靠着安王坐的软榻。
“今天进宫高兴吗?”
小冬挺顺口地说:“高兴。”
“见着两位太后了?”
小冬点头。
“还见着什么人了?”
“皇后,”顿了一下她又补充了句:“公主。”
安王摸摸她的苹果脸:“三位公主都见了吗?”
小冬用力点头。
“你将来要和她们一块儿进学念书的,所以要好好相处。”
小冬不管他说什么,反正一律只管点头。
安王看她象小鸡啄米似的,也觉得好笑。小冬穿着一件素白的棉短袄,头发鸦翅一样黑,更衬着一张小脸水灵灵红扑扑的。
安王把她抱在膝上,拿个苹果逗她,又问:“太后娘娘那儿的早膳好吃么?”
小冬其实对苹果不是那以感兴趣,但是为了让安王觉得她感兴趣,不得不努力从他手中抢苹果:“好吃……”
其实一点儿都不好吃,又不算甜,也不算香,还一股药味儿——
小冬这种想法多少有点算是迁怒。
任是谁这么些日子来睁眼闭眼只能吃各种糊糊,不管是米糊面糊蛋糊菜糊肉糊——都得吃出点儿不耐烦来吧?
今天太后给的那||乳|羹,就算里头放了千年灵芝草万年伏苓霜什么的,可它还是一碗糊糊!
眼见着苹果终于抢到了手,安王却手腕一转,让小冬扑了个空,顺手把苹果递给一旁的丫鬟:“去,让人把苹果捣成果泥拿来。”
什么?又是糊?
小冬咬牙切齿,眼里只有那个红通通的苹果。
苹果啊苹果,又红又香,又脆又甜,又多汁又美味……
等到全搅成糊,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用力向前扑,做最后的的努力。绝不能让这个可爱的苹果也变成一碗烂渣糊!
苹果苹果大苹果,近在咫尺啦!
忽然间眼前天旋地转,就象早上在太中请安跪拜时一样,小冬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已经从安王怀里翻了出来,一头扎进软榻上堆叠的几个锦垫里头,只露出一双小脚在外面。
她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地想明白——
这个身体圆胖无力,实在太不听使唤了!
“唔唔唔……”
安王爷吃惊过之后,看着小冬用力挣扎,可是使不上力,一双脚踢来踢去,就是翻不起身来。
胡氏正要上前,他一抬手,胡氏忙站住了脚。
安王看够乐够,才抓着她的脚踝,象拔萝卜似的把小冬拔了出来。
小冬终于重见天日,脸蛋通红眼泪汪汪,瞅着这个笑眯眯一脸看好戏表情的罪魁祸首,骂也不能骂,打更不能打,忽然间福灵心至,哇一声放声哭了起来。
这下安王的闲适,淡定,从容,风度——全都被这一声哭给惊没了,顿时手忙脚乱愧疚起来。
赵吕更衣洗脸从外头进来,一眼看着小冬正在哇哇大哭,忙得奔了过来:“妹妹怎么了?妹妹别哭了——”
小冬委屈得要命,指着安王说:“爹,抢果果!”
虽然安王才是王府的最大boss,但是这种我打不过你骂不了你我也得埋汰你的作风太适合由三岁孩子来表现了。反正她才三岁嘛,不懂事,撒娇撒赖乃至撒泼都是可以理解可以原谅的。
赵吕那个表情啊,活脱就是个囧字。
大概这个孩子之前从来没遇着过这样的问题吧。被妹妹表情殷切目光诚恳地看着,仿佛一心就指望着这个哥哥主持公道了。而父亲在一旁坐着……该怎么办呢?
妹妹当然是可爱的,天真的,善良的,需要他爱护的,别说只是要个苹果,就是要天上的仙桃儿那也要去找梯子给她摘。可是父亲是清贵的,高傲的,值得全心敬重的,绝对干不出这种和小女儿抢苹果的事情来。
大冷的天,赵吕硬是憋出了一身汗。
那个肇事的苹果就安稳地搁在一旁,赵吕仿佛漆黑长夜中忽然看到了划破长空的闪电,眼前顿时一亮。
“妹妹,是不是这个苹果?”
他那个口气好象不是在问苹果而是活象在问“是不是这个登徒子调戏了你”一样。
小冬抹了抹眼,嗯了一声。
赵吕松了品气,一抬手:“去,把这个苹果切成两瓣,不,切成四瓣!”那口气神态,活象在说把这个人犯推出去问斩的官老爷一般威风杀气。小冬怔了,安王爷愣过之后,忽然呵呵笑出声来。这一笑有点泄了赵吕的底气,他下面的话就不再那么威风凛凛了,声音小了一半,接着说:“嗯,给父亲和妹妹一人一半分了吧……”
胡氏咬牙忍着,实在忍不住,在自己腿上狠狠拧了一把。
哟喂,疼!
幸好是真疼,要不然她就笑出声来了。
郡主回来是真好啊,以前在庄子上,一天到晚都难得出一声,闷闷的。
一边齐氏也觉得,郡主回来是太好了,要不然王爷和世子一天见面,除了请安,问功课,别的话说不上一句半句,整座王府暮气沉沉的,难得听见一星半点儿笑声。
那个险些引发了一场血案的苹果被利索地拿了下去,不一会儿会被斩成均匀的四块儿又端了回来。
赵吕讨好地拿起一块儿苹果递过来:“妹妹来,吃苹果——”
小冬满脸黑线,看着一屋子人要笑不敢笑的扭曲神情,愤愤地朝着苹果咬了下去。
卡嚓——
甘甜的汁水,脆脆的口感……
小冬感动得差点又淌泪。
好吧,不管过程怎么样,苹果终于是吃到嘴里了。
赵吕又端起碟子,恭恭敬敬地朝安王说:“父亲,吃苹果。”
安王含着笑拿起一块:“你也吃吧。”
赵吕也拿起一块来——这件事,算是处理好了吧?父亲笑了,妹妹也不哭了,自己还吃上了苹果……
不过一说到吃,他抬头说:“父亲,今天早上太后把羊醴羹赐给妹妹吃了呢。”
安王一怔:“是么?”
“是啊,六公主还眼馋呢,也向太后讨着吃。不过太后说只有一份,所以只给了妹妹。后来为这事儿,六公主还挨了训斥。”
安王拿苹果的手慢慢放了下来,过了片刻,才说:“下次若太后再赏这个给你或是妹妹,你们可不要吃。”
“怎么?”赵吕还觉得挺高兴,连六公主都讨要不到的好东西,给了妹妹吃,不是很好吗?
“那里头的药材,是有了年纪的人补养用的,你妹妹还是小姑娘,怎么能吃那个呢?药怎么是乱吃的?比如油与水比,当然油比水贵重,但若是房子着了火,自然该朝上泼水。你若往上泼一盆油呢?”
赵吕一下子出了身冷汗:“是,父亲,我知道了。”
安王点了点头,看儿子吓成这样,伸手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你记得就是了,以前没和你说这些,你自然不懂。还有一个原因是,六公主讨要不到的东西,却给了你妹妹。她又挨了训斥,心里必然不悦。以后你妹妹要进集玉堂读书……”
赵吕的眼睛圆睁:“她若是想欺负妹妹……”
小冬有点傻眼,含着苹果看着这父子俩。
这怎么从吃苹果扯得这么远?
唔,安王爷这是在借机对儿子进行立身处事的初步教育吗?
小冬一边想着,一边又大大地咬了一口苹果。
第九章 光与影
身为王爷的女儿,日子该怎么过呢?
娇奴银婢,锦衣玉食,呼三喝四……没事儿带着狗腿子上街调戏调戏良家少年?
咳……小冬抱着被子发呆。
就算她有那个心,现在也还没有那个力呢。小冬抬起手看了看,白胖五短,想要实现这么宏伟的目标计划,起码得再过个十年。
那现在呢?努力成长?努力让自己适应这里的一切?
小冬想起自己上一辈子,早年弃家出走的母亲,一年两年不回来一次的父亲,早早去世的奶奶……一个人生活的孤寂和艰辛。她或许曾经期盼着,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
有一个完整的家,有关爱她的人,有安定的不虞匮乏的生活——
然后,命运象一条射出的光线,在镜面处折射,拐了一个大大的弯角。她的愿意得以实现,却是以一种如此奇异的方式。
唔,听安王爷的意思,好象再长大一点,她还要去上学?
昨天听四公主她们说的,要上宫里的内学,好象那里的学生有公主,也有郡主和县主,各人还可以选带官家小姐当伴读——
而且,似乎学里的师傅还很严厉?
小冬挠挠头,想不明白。
反正还早着呢,到时候再说吧。
她翻了个身,帐子外面胡氏小声问:“郡主睡了吗?”
小冬老实躺着不动,闭上眼。
胡氏撩帐子看了看,又缩回头去。
大概她怎么也想不到三岁的孩子会装睡吧。
胡氏将灯端到屏风外去,端过针线篮子来,两个大丫鬟红英和红绫帮着缠线。
胡氏轻声问:“今天在太后那儿,怎么没见明贵妃?”
跟着一起进宫的红英小声说:“您刚从庄上来不知道——明贵妃小产了。”
“哪天的事?”
“上月的事。”
胡氏的手顿了一下,掐着线想了想:“这二年……这是第二回了吧?”
“正是。”红英说:“咱们府上的明夫人一连好些天脸色都不好看。”
“她能好看才怪。”胡氏轻飘飘地说了句:“怪不得这回我们回来了她这么消停,我还当她终于转了性呢。”
红绫声音压得低低的:“整个夏天王爷都去了南陵,刚回来的那天她打扮得象天仙般样子,可王爷一停都没停,上午回来,下午就又动身陪皇上去了建岳。听说她气得把屋里瓷器家什砸了一地都是。”
原来明贵妃和他们府上的这位明夫人是亲戚啊?京城里的关系网真是错综复杂,兴许你在街上随便撞见一个人,这人的表妹夫的堂弟的小舅子的二姑奶奶可能就是某某大户家的奶妈子,再细论没准儿还能论成本家亲戚。
安王看来并没把明夫人放在心上——不光是没放在心上,好象还很冷漠。
按说,美女没人不喜欢,尤其是明夫人不光美,还风情楚楚。
也许这其中有别的原因。
小冬扯着枕头边的荷叶边儿,听胡氏和她们说一些王府里的事情。
外头风紧了起来,有些呜呜作响,象吹螺号一样。但是屋里暖融融,很是安适,一丝风也吹不进来。
小冬手里攥着个小小的玉鱼,是赵吕塞给她玩的。这鱼雕工精致,触手温润,比小冬最长的中指只稍长一点点,青莹莹的颜色,十分可爱。她拎着丝带把鱼提起来,那条小鱼象活了一样在她眼前摇摆晃荡,鱼上头滑润的亮泽仿佛水光一样。
幸好王府里人事简单,除了这个明夫人,安王似乎也没有别的什么姬妾了,孩子也只有赵吕和她,人口单纯之极。要是也给她来个五公主六公主那样的姐姐妹妹,一天到晚鸡毛鸭血一团乱,那乐子就大了。
小雪过了是大雪,冬至之前,安王府来了客人。
赵吕曾经说过的,沈家的表哥表姐到了。
小冬现在走路已经算是很稳当,每天都在自己院子里走两圈。一来熟悉这个身体的感觉,二来多运动运动总是有好处,说不定还能让个子长高点儿。胡氏跟在后面,看她摇摇晃晃地走着,一直想伸手过来扶她,生怕她摔着。
走完两圈儿,小冬的额头上已经汗涔涔地,胡氏急忙给她擦汗,又倒了茶来给她喝。红英从外头进来,笑盈盈地说:“郡主,沈家的少爷姑娘已经到了,现在在前头呢,那两位姑娘生得好象画上的美人儿一样,总听人说河东出美人,我现在才算见了。郡主去看看么?”
小冬被她一说倒也是兴致勃勃。
红英可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既然她都说是美人,那一定是地地道道的美人,绝无水份。
“哎,郡主,慢些,慢些……别摔着。”
小冬人小腿短,没跑出几步还是被胡氏追上了,一把抱了起来。
远远的便看到厅上坐着人,小冬只想着要看美人,胡氏一放下她,她便迈着小腿往屋里跑。
冷不妨一只手斜着伸过来,截住了她的去路。
小冬抬起头来。
这一天是难得的好天气,天气晴朗,阳光炽烈。
小冬眯着眼,只看着身前这人全身上下都被阳光镀上了一层金边一样熠熠闪光。
“小郡主?”
这人当真好听,象清泉一样,嗯,但又比那样暖,要柔和。
一点都不比安王爷那么美的声音逊色。
小冬问:“你是谁?”
那人蹲下身来,轻声说:“我是沈静。”
身后面似乎胡氏在说“原来是沈三公子”的话,但是那声音显得很遥远,象轻风一样从耳边飘过去。
小冬有些迷惑,她觉得,她应该是在哪儿见过这个人的——他的语气,眼神,动作,都象是从一场淡雾中由远而近走过来一样,渐渐清晰,渐渐明朗。
但她明明没见过这个人。
也许是光与影交错影射的关系,小冬觉得这个人只是由亮与暗两种色组成的,他的气味,声音,轮廊,都是亮的,他的面容反而是全隐在暗中的,那并不重要。
这种印象,长久的留在了小冬的心中,以致于后来很久一段时间,她时时想起沈静,但却怎么也记不起他的样子。他的面容永远隐藏在雾中,可是他留在她心中的印象明明如此深刻清晰。
第十章 陪伴
沈家表哥表姐的到来,给安王府增添了不少活力与生气。
虽然来的只有三个人,表哥沈静,还有两位小表姐沈芳沈蔷,但是算上他们每人带的小厮,丫鬟,婆子——而且热闹这种事,通常不是一加一等于二,而是呈几何倍数增长的。三个女人一起叽叽喳喳,热闹程度就赶得上菜市场了。
小冬只是觉得有点奇怪。
沈家三人,好象不是来串串门就走这么简单啊。若只是来串门,用不着带这么多的行李,下人。而且看起来安王府的接待规格也不一样,若只是小住数日,还犯得着特意找福大总管开库房找家什器物?
一大早赵吕就跑来小冬这里,小冬只穿了小袄短裤,还在赖床。
“哥哥。”
他也该去上学去了,怎么还在家。
“我来跟妹妹告个别,就去上学。”
小冬想了想,问:“表哥他们,就住在咱们家不走了?”
赵吕笑眯眯地说:“沈静哥哥是来陪我读书的,自然要长住了。”
小冬眼睛眨啊眨啊,虽然很多问题她碍于年龄的关系不能问出口来,否则肯定会让人觉得骇异,但是她这么看着人,一脸渴望求知的表情,赵吕忍不住伸手揉她小脸儿,揉得小冬不耐烦了开始挠他,他才恋恋不舍的把手收回来。
“两位表姐当然是来和妹妹作伴了。”赵吕说:“父亲不在家,我又要上学,妹妹一个人在家里多孤单啊。所以父亲前次给河东去信的时候,就写了这事儿,两位表姐当然是特意来陪小冬玩的。”
陪玩?
小冬抿着嘴,朝这个傻哥哥笑笑。
呃,那是她想错了?
刚才她还觉得——会不会这两个沈家表姐,名义上是陪她,实际上是来陪哥哥,想那个啥呢。这年代表亲变姻亲的事儿太多了,有道是干柴烈火好做饭,表哥表妹好作亲嘛。
这不是不可能的,正好一举两得嘛。
哥哥这是多好的一个女婿人选啊,将来他肯定能袭爵,降一等也是郡王。没有旁的兄弟,只有自己这么一个妹妹,可以忽略不计。上头也没有婆婆,人口算是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了,嫁进来就自己当家作主,而且赵吕人又聪明待人也好,这样的好亲事真是打着灯笼没处找去,哪家不想要啊。
小冬忍不住抱着赵吕的腰小声喊:“哥哥。”
“咦,怎么了?”
赵吕眉开眼笑的回抱住妹妹。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哥哥要娶媳妇儿,小冬觉得心里酸酸的。
就算不是两位沈家的表姐,哥哥也肯定要娶别家的姑娘的。
可是小冬就是觉得不舒服,不舍得。
到时候这个傻哥哥就会变成别人家的傻夫君,嗯,还会变成个傻爸爸吧?那会儿他有自己的妻子孩子,他肯定也会这么宝贝疼宠他的孩子……
“哥哥要永远疼我……”
赵吕不知道妹妹怎么突然冒出这么句话来,但是他笑得嘴巴咧得大大的,眼睛眯了起来,拍拍她的肩膀:“当然了,哥哥当然会永远疼小冬的。”
这句话仿佛灵丹妙药,小冬患得患失的心情瞬间被治愈了,好奇地问:“哥哥,我什么时候要去读书?”
赵吕说:“嗯,小冬你还小,读书要再过两年,不要心急。”
小冬心说我才不急呢,上辈子已经上了这么多年的学了,还没来及学以致用就一竿子穿到了这个地方。想不到穿来了之后还要上学。
“学要上很久吗?”
赵吕笑着又想揉她的小脸儿,被小冬警觉地闪开了。
“要上到小冬将来嫁人啊。”赵吕笑眯眯地说:“和阳公主就是指婚出嫁之后才不上学的。”
和阳公主?是谁?
胡氏端着茶进来,笑着说:“和阳公主?世子怎么想起她来了?”
赵吕答非所问:“妹妹说她想上学啊。”
胡说,她才没说自己想上学呢。
胡氏说:“郡主不用心急,到明年这时候,也就差不多了。我记得和阳公主就是五岁进的学,郡主明年虚岁也就五岁了,虽然还是早了些,但有和阳公主的例子在前,也就不算什么了。”
啊?小冬诧异。这么早就去上学?小孩子没有定性,哪坐得住啊。
“世子该出门了,要不然可赶不上早课,师傅要罚的。”
赵吕吐吐舌头,赶忙地走了。
胡氏在热水中浸过了手,替小冬穿上鞋袜,又拧了热手巾来给她擦脸。
外头丫鬟说:“沈姑娘来了。”
两位表姐昨天小冬还没来及细看,一来他们赶路累了,二来——
昨天那位明夫人也在,小冬对她不喜欢。
昨天她说了句话,那话里的意思小冬可不太喜欢。
她说:“两位姑娘只管放心住下,郡主年纪又小,也没个玩伴。两位和郡主虽不是至亲,但胜似至亲……”
这话说的很是……可圈可点啊。
她说这话时,小冬偷偷打量了其他人的神色。沈家两位姑娘在明夫人面前算是晚辈,都垂着脸儿,没看出什么反应,她的奶娘胡氏有点紧张,先看了小冬一眼。
其实,小冬早就明白。
她和赵吕不是一个娘生的,从赵吕的称呼里,从王府里下人的只字片语中……
赵吕的娘是安王的头一位王妃,姓沈,出身河东沈氏,所以这次来的沈静也好,沈芳沈蔷也好,都是赵吕的血亲,不是她的。
她的娘姓姚。
有次胡氏和红绫红英说话还提起过,先头沈王妃如何如何,姚王妃又如何如何。
她早就知道了,这事儿可算不得秘密。
但是明夫人这样说,难免让人觉得她别有深意。
沈芳身量高挑,生得十分清秀,脸上淡淡地扫了层胭脂,象三月里的桃晕霞色。沈蔷年纪更小些,倒是和小冬见过的六公主差不多大,一双眼灵动慧黠,一看就是满肚子鬼主意。
“小冬妹妹。”
小冬笑眯眯地喊:“芳姐姐,蔷姐姐。”
胡氏正在替小冬梳辫子,沈蔷走过来,笑着刮她的脸:“小懒猫羞不羞?这会儿了才起身。”
胡氏招呼:“两位姑娘快请坐,红英,倒茶来。”
她手脚麻利,已经替小冬将头发辫好,在妆盒里拿出两枚银色的小蝴蝶夹,一左一右替她别在头发上。那蝴蝶翅膀是镂空的,做得轻薄无比,小冬一动,头上蝴蝶的翅子和须子就跟着颤动起来,象活的一般。
第十一章 玩具
胡氏出去传话,让人把两位沈姑娘的早饭也端到玉芳阁来。
一时早饭端了过来,平时小冬自己一个儿吃饭,那当然在哪儿吃都无所谓,哪怕她懒着不起,胡氏也能坐在炕沿上一口口的喂。这有客人便不能随便,小冬也老实地坐在桌子边。
盖碗一揭开,香喷喷热乎乎的米粥的味道让小冬的肚子就叽哩咕噜响起来。
沈芳看了一眼,这粥里并没加旁的料,就是白米熬的,入口却柔糯软滑,一股暖暖的稻香。
“这粥熬得真好。”
胡氏拿着调羹给小冬喂粥,小冬自己手里抓着个包子,手上嘴上都油汪汪的。
沈蔷也尝了一口,眯着眼品品味儿:“嗯,这比香米还好。”
胡氏说:“这是贡米,又有个名叫什么脂米。咱们王府里只有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