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时衣第28部分阅读
嫁时衣 作者:肉书屋
上一个人……这种感觉对她来说太陌生。
秦烈走了,梅花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溜达到小冬身前,弓身跳上上她的腿。
小冬的手在它柔软光滑的皮毛中缓缓滑动,把梅花抱了起来,脸也贴了上去。梅花抱起来又软又热,小冬的脸和它的小脸儿贴在一起。
梅花享受地用下巴蹭着小冬的手,听见主人在它耳边很小很低的说了句话。
“……我也喜欢你。”
梅花当然是听不懂的,它只是被小冬弄得耳朵有点痒痒,抖了抖耳朵,“喵一一”的叫了一声。
第六十四章 定亲
秦烈不声不响的,央了媒人前来求亲了。
他果然捐了一个五品游骑,官职不大不小,属于有了身份,但是没有职位也没有俸禄的那一种。这种捐官儿的京城遍地都是,大多数捐了官的都指望弄个实缺干于,秦烈这目标明确,捐官是为了娶老婆好看。这倒和秦可卿死了贾蓉捐官一样,仿佛记得他捐的也是个五品?
可他是死了老婆……呸呸,真不吉利。
小冬觉得这一切变幻得太快,象是在做梦一样。
不是做梦,一切都是真的。
安王应了,经过一系列繁琐的程序,婚期定在来年四月里。安王府开始给小冬预备起嫁妆来,首先最大个儿的就是宅子一座,田庄若干。也是,秦烈在京城没有个正经的家,要成亲的话难道在四海聚宝的后院儿里办喜事?他肯安王也不肯。
不过在安王送的宅子里成亲,秦烈这不……咳,成了入赘了么?
不过秦烈自己毫不介意,还兴致勃勃问小冬要不要和她一块儿去宅子里看看,屋子要怎么修整,园芋要怎么布置,那叫一个眉飞色舞,不过他的热情建议被胡氏狠狠泼了一盆冷水,胡氏自然不会放小冬和他出门的。秦烈于是把提议打了个折,将房舍园子图一并画了送来,让小冬尽管挑剔修改。其实房子图样小冬这里已经有一份了,只是没有秦烈画得这么灵动,那纯粹是房子样子,秦烈着连花园里栽的什么树都一画的不差,柳树松树一目了然,不象那张图纸上倒树的时候几个小xx表示了。
看来秦烈的木工真没有白学。
小冬微笑起来。
她在这张图上看到的不光光是秦烈精致出众的画工,还有他对未来幸福生活的憧憬和期待。
是的,期待。
秦烈那张光芒四射的脸,那活力十足的干劲儿,仿佛打了鸡血啊。
那小冬期待吗?
应该说,即使有期待,也被繁琐浩大的婚前准备工作给压迫得一点儿不剩了。
小冬先看了安王给她的嫁妆单子。大到宅子房子。小到马桶痰盂,简直包罗万象无所不有。怪不得古人总说女子出嫁十里红妆,连两个红漆马桶都要扎一抬,那可不得延绵十里?据说有人婆家娘家离着近的,就是街头到街尾,那就要特意绕远路去兜圈子,务必让半个城的人都看到自家的风光。
小冬的嫁妆不但包括单子上的,还有些单子上没有写的。
比如姚王妃留给小冬的首饰私房田契,这些嫁妆单子上就没写。
赵吕还给了小冬一份儿厚厚的添妆,这个小冬可不愿意接。
“这是沈母妃留给哥哥的,将来哥哥送给嫂子,再传给儿孙的。”
“留给我就是我的,我乐意给谁就给谁。”赵吕黑着一张脸,不象送礼倒象打劫:“莫非妹妹觉得和我不是同母,要和我生分?”
“不是不是。”
“那就收着。”
小冬低下头,眼眶热热的,心里也酸酸的。
整房子,打家俱,打首饰,做衣裳,小冬琢磨着,这和现代结婚也差不多,买房装修买衣服买钻戒——不过有一样现代没有的,而且是极重要的,就是下人。
现代生活便利,不象这今时代,连例马桶都得专设人来干。采买需要人,打扫需要人,厨房需要人,马房需要人,外头有田庄有铺子那就更需要人。谁说古代贵妃早上起来就可以绣花闲聊混吃等死的?要干的事儿多着呢,人事调派就是一门大学问。
这些小冬以前没怎么接触过,现在差不多是系统的全面的学习,如何判断甄别一个人的能力与操行,如何用人,如何打理钱财。一个合格的主妇,自家一年有多少进项。有多少开支,都要做到心中有数——小冬被这些统得头晕眼花,真恨不得甩下一句:姑娘我不嫁了!
是,现代主妇也得理家,两口子一个月挣多少钱,要还多少房贷,菜钱米钱电费水费媒气电话网费,得有人情来往开支,还想挤出一点儿余钱来储蓄理财。可是,和小冬现在接触的这些相比,小冬觉得现代的还真是太简单了——最起码不用象现在一样,光记下人的人名就是件浩大工程。
天气渐渐暖起来,终于能脱下冬装挂上春装。圣慈太后从宫中又打发了四位老成的女官来,专事教导小冬怎么当家,怎么理事,厨事安排,还有一位专职替小冬保养身子。
不是太医,这位应该算是营养健康师,而且是专门服侍女子的。
小冬被从头管到脚,早上什么时辰起,晚上什么时候睡,吃什么,怎么个吃法,吃多少,甚至洗脸梳头这些也都被她接管了。小冬不禁感概一一原来古代女人保养起来一点都不比现代逊色,也有面膜,也有按摩,也有健身操来帮助柔软腰肢活动筋骨强身健身的。不过这健身操的名儿更好听。帮助活动关节的叫圆舞,帮助柔美动作调整身形的叫雀舞,还有一种叫巾舞,拿条手帕当道具,那位女官的手腕动作叫一个灵动美妙啊,小冬真是以为观止。
可惜她一上手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帕子险些把自己的两只手缠绑在一块儿。
相比之下,绣嫁衣反而是最轻松的一件话计了。
嫁衣从头到脚,从里到外,一套共分为九件,小冬都要亲手绣出来。还有一对枕巾,一顶帐子,给新郎的荷包鞋袜一一真是浩大工程。
当然,有的姑娘家绣工不精或是来不及亲手做的,由他人代绣也是有的,比如,赵芷当年出嫁时的帐子,就是她身边的几个手巧的丫鬟一起动手绣的。
小冬吁了口气,伸手抚了抚绣架壬刚绣好的花叶。一旁红荆默不作声,替她拈好线纫好了针。
“郡主歇一歇吧,用碗茶。”
江女官示意丫鬟端了个盖碗过来。
里面又是养身美容的汤水。
小冬看看外头天色,一认真干活儿,倒没发现时间流逝得这样快。
她净子手接过盖碗,一小口一小口的吞咽。
江女官看上去三十许人,肤色白皙,五官秀美,说话细声细气,举止姻静优雅。她来了好些日子,小冬才从旁人口中听说她的真实年纪一一差一岁就五十了!
这份儿保养功力真不是吹的,人往你面前一站,她自己就是一份儿活广告。
这肯定是圣慈太后贴身得用的人。想到圣总太后那张保养得宜,现在看来仍是风韵楚楚的脸庞,小冬学得也是认认真真心甘情愿。
秦烈现在想偷偷翻墙来找小冬可没有以前那么容易了,主要是小冬忙得要命,身边又时刻不少了人,他有两回到了窗子外头,却没有机会进来,只是隔窗跟小冬说了两句话便走了。有一回胡氏与吴梯,还有江女官就站在屏风外头,秦烈居然还把窗子推开一条缝,塞了个手绢包给小冬。
手绢里圆鼓鼓的,小冬当时没敢者,趁晚上放下帐子了才抖开了看。
一股扑鼻果香。
里面居然是一枚木瓜,一枚桃子,一枚李子。
小冬先是一怔,然后就会过意来,捧着手绢包无声地笑了。
难得他一向不太喜欢读书,却把这个活学活用来了。
果子就放在枕头边,似乎梦里头她都能闻到一股甘甜的果香。
然后第二天小冬拿了一枚玄环包在手帕里,从窗子缝里递给泰烈。
秦烈接过去之后,两个人隔着窗子。小冬虽然看不到,可是能想象得到,秦烈一定小心翼翼的打开手绢包,拿着玉环——他一定在笑。
小冬微微抿着唇,唇倍微微扬起。
明明屋里没有风,硅是心却象被风吹过的水面一样,泛起细微的,温柔的涟漪。
“嗯?”
“你开下窗。”
“不成。”
“我就看看看你。”
他的语气说不出的温柔,就象初夏时收集的蜜露,盛在琉璃瓶子里,反射着柔亮的,象琥珀的光泽。倒出来的时候缓而柔滑。
这样醇厚而磁性的声音让小冬的腿都微微发抖。
秦烈又央告了两句,小冬已经不那么坚持了一一可惜时不予我,胡氏端了茶进来。
小冬急忙坐了下来,拿起账册翻者,一副若无其事状,只可惜脸颊还有些微热。
胡氏看了她一眼,放下茶盘走到窗前,轻轻咳嗽一声,推开窗子朝外看了一眼。
外面空空如也,一切正常。
胡氏合上窗子,把茶端给小冬。
小冬捧起茶杯来,从杯缘上偷瞄了眼胡氏的神色。
胡氏刚才开窗之前还咳嗽一声,是什么意思啊?
不过借小冬一个胆子她也不敢问胡氏这个问题。
事情繁多,让小冬腾不出空来去惶恐和患得患夫。
但是,晚上躺下来安静的时候,她也会想一想未来。
还是没有真实感。
真的就要嫁人了吗?
嫁给秦烈,在一起过一辈子?
操持家务,将来,还会生儿穿女……小冬摸摸自己的小腹,又摸摸胸口,她现在还是未成年呢,生孩子这种事……咳,慢慢再说,不急于一时。
还有……她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习惯,和旁人睡在一张床上——嫁人之后,从此换了一个环境,也完全换了一种生活方式。
有人说女人出嫁,就象第二次投胎一样。
天气好的时候,偶尔胡氏也会给小冬放一会儿假。
小冬偷偷打过一次秋千。
荡的不高,微热的风吹在脸上,耳中灌满了远远近近的蝉声。
眼睛眯起来,只留一条缝,看着眼前的景物一上一下变换着。
一下是蓝的天,一下是绿的地。
再一下蓝的天,然后……面前出现一双靴子。
第六十四章 退婚
那人穿着一件灰青袍子,长身玉立。
小冬怔了一下,拉着秋千索,站直了身。
“表哥?”
沈静朝她微微一笑,抬手作揖:“妹妹好,与妹妹道喜了。”
小冬脸一红,盈盈还礼:“我还没和表哥道喜,新嫂子我还没见着呢。表哥从哪里来?怎么丫头也没来告诉我一声?”
“我花园那里过来的。”
小冬寻思着,他这是有意避着旁人,要不然有胡氏她们在,沈静说话未必方便。小冬看了红荆一眼,红荆默默地退后了一些,跟在后面。小冬身边数她的嘴最严实,就是听到什么话,小冬也不怕她会说出去。不过一一最好还是不要听到。
“表哥好一阵子没来了,看着气色还好……”
其实沈静的气色并不显得多好,一般男子成了亲之后,好象许多都会显得富态点,俗话说心态体胖、又说人逢喜事情神爽。做新郎馆可算是人生四大喜之首。可是沈静看来反而更瘦了些,人倒是还精神,一双眼深邃又晶亮。
“我……并没成亲。”
小冬诧异之极:“怎么?出了什么事?”
“文家姑娘病了……文家后来上门来致歉,亲事也退了。”
小冬脚步一顿。
姑娘病了,推迟婚期是可以的,可不至于要退亲啊?
这其中必有什么隐情。
小冬不好多打听,只能淡淡安慰他两句,然后自己把那件事提起来,低声说:“五公主说很是喜欢那画,挂在房里头呢。”
“五公主……还好吗?”
“挺好的。”小冬思忖着说:“驸马看起来是个脾气很好的人,林乡候家中人口简单,候夫人很是疼爱五公主……”当然了,这位驸马就算灌三坛酒,也绝不会有胆子打老婆,比罗渭那是差远了。候夫人没有女儿,五公主又会做人,婆媳一时间倒是和乐融融。
沈静点了点头:“那就好……有劳小冬妹妹费心了。”
“自家人,不用这么客套。”
“表哥去我那儿坐坐吧,喝杯茶再走。”
“不了,我还有事在身,要回翰林院一趟。”
小冬送他到月圆洞门口,沈静告辞走了,小冬站在门前看他越发显得瘦高的背影,风吹起袍角袖子,飘飘然如一只大雁一一可是雁都是成行成队的,单一只落单了总让人觉得孤清无助,小冬不知为什么有些不安。
“郡主?”
小冬回过神来:“没事儿,回去吧。”
等晚饭后小冬瞅着空子悄悄问赵吕:“沈静回京城来了,你见着没有?”
“这几天忙得很,我只知道他回来了,还没见着。怎么?”
赵吕也一点儿没听说?
“他没有成婚,亲事已经退了。”
“啊?”赵吕也吃了一惊:“怎么回事儿?出了什么变故不成?”
“今天下午他来了一趟,”小冬当然没捉那贺礼的事:“我见着了跟他道喜,他气色不好,看起来瘦了许多,说那位文家姑娘大病难愈,文家已经退了亲了。”
赵吕顺手耙蜜饯盒递给小冬,小冬没接:“江女官不让我多吃,说会坏牙,且会发胖。
赵吕眉一挑:“理她呢。什么都不能干,什么都不能吃,那日子过得也太没趣了。”
小冬笑着接过来,接了一枚甜李:“他也没多留,说了两句话就走了。哥哥要不让人打听打听……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嘿,”赵吕的手指在桌上轻轻叩了两下:“这事儿不知道父亲那里有没有什么消息,妹妹先回去,我去父亲那儿问问。”
他还没换衣裳,去安王那里盘桓了一会儿,回来说:“父亲也刚知道。”
“也许是真的生了急病吧……”
赵吕摇摇头:“没那么简单。沈静的名声家世都在那儿放着,我要是程家的人,只要女儿没死,这亲事就绝不会退。这姑娘既然还活着,就应该一边延医吃药,再拖着沈静才对。错过这个村儿,这样的女婿,这样的门第,打着灯笼都没处找去……”赵吕说到这儿顿了下,看了小冬一眼。
小冬有点莫名其妙:“哥哥?”
好端端的看她做什么?
难道……难道赵吕知道她帮沈静递画轴的事了?
殊不知赵吕想的却完全是另一码事。
自己妹妹这么聪慧可爱懂事,偏偏让秦烈那个老粗给拐了去。其实比起来,沈静那人品才貌做自己妹婿,才算马马虎虎般配得上。
若是秦烈那会来提亲,自己再坚阻一下,不让父亲答应。这会儿沈静又没有婚约了,该有多好啊?
可惜啊可惜,前后就差这些日子,实在不巧。
大概做兄长的总有这种心情。其实如果真是沈静和小冬……赵吕未必看沈静就顺眼了。
安王的话赵吕自然不能不听。虽然秦烈家世简单对小冬也是一心一意,但沈静要是娶了小冬,这岂不是亲上加亲的好事?沈静是自己堂舅的儿子,和自己是实打实的表兄弟,比秦烈又近。赵吕就不信沈静娶了小冬敢亏待自己妹妹。
奈何安王就是看秦烈顺眼呐!小冬自己也愿意了,赵吕是孤掌难鸣,只能捏着鼻子认下来。可现在沈静一回来,亲事又没成,赵吕当然不能说毁了这约再去赶着沈静,只是……总觉得意难平。
赵吕看秦烈总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要有机会,再揍他一顿才好。
赵吕往后者,小冬的绣架没有收起,烛盏照着上头的金线熠熠流光,灿然生辉。赵吕角些恍惚:“这是妹妹绣的?”
“嘿,手刚绣了一半。”
赵吕起身近前去看,大红的料子透着一股子喜气来。小冬绣得着实用心,手上功夫在吴师傅的督催之下,比从前也更精进多了。
赵吕眉头皱着,小冬疑惑地问:“哥哥是觉得哪里绣的不好?”
赵吕做出副苦相来,“哪里都好……只是我想着妹妹以后不能替我做衣裳鞋袜,心里酸溜溜的。”
小冬又好气又好笑:“哥哥耍是不嫌我手笨,我以后一样做给爹爹和你穿。可是哥哥总也是要娶嫂子的呀。到时候哥哥肯定事事以嫂子为先,我这手针线那就看不上了。”
胡氏和屋里其他丫鬟都笑了起来,把赵吕笑的面红耳赤。
沈静为什么退亲的事,渐渐外面有点风言风语一一若是放在别人身上,退亲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是沈静与旁人不同,他的衣裳样式都有人跟着学样,写的诗也都被传抄得满城皆知。自打传出他要回乡成亲的消息,京城里仕女们不知哭湿了多少条手帕。现在竟然得知他没成婚反而退了亲,猜疑其中原由的绝不止小冬一个人。种种说法满天乱飞,有的说沈静那是文曲星下凡啊,那文家姑娘命小福薄本不堪配,所以才病了,文家人退亲也算是识趣。还有的说,那文姑娘订婚前就有情郎,虽然沈静俊秀出众,可文姑娘却苦恋一条旧藤不改痴心,结果一病不起……还有的说,多半文姑娘被人嫉妒,下手暗害了也说不定——赵吕一边说一边摇头:“这还光是我听着的,我没听见的还不知有说什么的呢。得,这位河东第一才子如今成了京城第一悲情才子了,你不知道,连我的同僚提起他来都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的,活象他摊上了大不幸之事……”
“那到底文家为什么退亲呢?”
赵吕用风趣的口吻说:“我也想知道呀,可沈静的嘴比蚌壳都紧,一个字也撬不出来。”
小冬问过沈芳,沈芳也说不知道。
她是真不知,还是另有内情不愿意说,那就不得而知了。
过了清明,一连数日没有过天,天色阴晦,细雨绵绵。秦烈偷偷给小冬送了好几回东西,有时候是玩意儿,有时候是书。小冬给了他一个荷包做回礼。
虽然不能常见面,可是小冬并不觉得失落。有时候隔着窗子也能说上两句话,小冬提起了沈静的事,秦烈在外面前了一刻,低声说:“沈家的水太深,我猜这退亲背后另有缘由,王爷应该是知道的。”
小冬轻声问:“你也听说了?”
外头比屋里亮些,隔着薄薄的窗纸,小冬能看见秦烈的模糊身影映在窗子上。
“嗯,我也听人说,沈静命里没有姻缘。人生的好,又太有才学,这样的人,老天给了他一些,必会取走另一些。”
“这些人真会落井下石。”
“是啊,他少年得志,嫉妒他的人原本也不少。这一有了机会,还不赶着幸灾乐祸?”
是啊。
过了会儿,秦烈小声说:“其实……我早先也对他有几分嫉妒之心,不过现在我却比他幸运得多了。”
第65章 锦
对了。那信……捎到赵芷手上了么?”
“去屏州的人还没回来,不过算时间,应该是已经到她手里了。”
奉烈的声音低低的,就象是在耳边低语:“等……咱们成亲之后,我带你去遂州,离屏州是很近的,可以顺路去看看她。”
“遂州?”
“对……以后,你要是喜欢京城,咱们就住在京城。你要是住闷了,咱们就去外头,遂州民风淳朴,风景很美的。对了,你要想见锦凤,也能一起见着了。遂州多山,天特别的蓝,火凰花开的时候,一大片山玻上前是火红的。山上的野味也好,你还记得那回去东华山庄,我给你烤过鱼吗?山放下面也有一条那样的镇,我们一块儿去溪边钓鱼,捉虾子。遂州水土特别养人,你肯定喜欢那里……”
梅花在小冬的脚边不停地打转,天气暖了,小冬穿的是丝袜子,梅花毛茸茸尾巴在她的脚面和足踪处拂来柿去,微微的痒。
小冬弯下腰去把梅花抱了起来,梅花舒服得}伸懒腰,老实蜷在小冬怀里。
秦烈继续说:“我和娘住在东泉,东泉的风光特别美……小时候因为没钱,娘把她的衣裳改了给我穿,出了门有人就追在后头喊我小丫头,还扯我的衣裳和头发……”
小冬忍不住低声笑。
“真的?”
“嘿。后来我一气,找把柴刀把头发削了一大半。”
那时候的秦烈什么样?小冬闭上眼靠在窗户边。
嗯,想象不出来。
应该很傻气吧?
他到京城来的时候,头发可不是短短的。
“那会儿,你几岁?”
“六岁,还是七岁吧?”秦烈摇摇头:“记不清楚了。”
小冬这两世都没经历过没衣穿的贫困,不过想到一个男孩子被迫穿上女装改的衣裳,被人嘲笑戏弄,那一定非常难过。
“你娘……是个什么样的人?”
秦烈微微笑着说:“她长得很漂亮…”,姚锦凤也算长得好看,可是我娘年轻的时候,应该比她还好看。”
哇,比姚锦凤还美,那得是什么样的美人?
也有可能在儿子眼中,母亲是世上最美的人。小冬有过经历,有位同学就把自己妈妈夸得特别美,小冬去做客之前一直抱有极大的希冀,但是一见之后觉得十分失望,那位阿姨长的也不算丑,但是眉散眼小,皮肤发黄,离美人尚有很大的一段差距。当然,在每个孩于眼中,母亲也许就是这世上最美的人了。
“你放心,她是知道你的,也必会喜欢你。”
小冬轻轻接着梅花的下巴,把这只獭猫舒服得荤头转向,喉咙呼噜呼噜的响。
“我娘脾气很急躁,我小时候可没少挨揍。”
“啊?”
“真的,鞋底啊扫帚啊还有马鞭子啊,可没少挨。”
“她也不会做饭,不是烧得夹生了,就是烧得糊了。她性急,把好多柴火一气儿全填到灶下去,把火都闷死了。我小时候出去拾柴,不懂得,把根本不能烧的木头拾回来,我娘填到灶下,就光冒烟不起火儿,摆弄半天,饭也烧不熟……”
小冬咯咯直笑。
听起来这位谁婆婆也不全能不完美。
“但是我娘很会做生意,一开始她在亲上摆个小摊子卖织花带,一个两个铜子儿的换钱糊口,我那时候在一个老秀才那里念书,每天一散学,就赶紧跑去找她,坐在街边儿一块儿吃饼子。天太热,石板地都晒得滚烫热,坐不住人……”
一直到秦烈走了之后,小冬还没有回过神来。
遂州,到底是什么样呢?
秦烈的母亲,她将来的婆婆,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小冬开始觉得不再象一开始那样茫然而惶恐,开始对未来抱有好奇和期待。
她的这十余年,都是在京城里度过的,抬起头,上方永远是方方正正一块瓦蓝的天。
遂州的天空比京城还要蓝吗?
胡氏进来看她这么站在窗前发呆,想说句什么化,又压了下来。
小冬听见她脚步声,回过头来问:“胡妈妈?什么事?”
“料子送来了,郡主是去静头厅上挑,还是让他们送来这里挑?”
“不用搬来搬去的费事了,到厅上去挑吧。”
胡氏应了一声。小冬对镜子理一理箕发,抚一抚襟口。外头还在下雨,绵绵不绝。细细的雨线在檐前阴影中织出一张密密的网来,小冬伸出手去按,凉沁沁的雨珠沾在手上。
不知道秦烈刚才来打伞了没有。
想必没有,一个人还好躲过旁人的眼睛,一把伞撑开,圆圆的那么大,谁都能看见了。
雨虽然不大,可是站那么半天,一亲一回,身上想必都淋湿了。
下次得告诉他,下雨天,刮风天,热天时都不要过来——不过,他会不会听劝?
这个人有主意得很,多半一边答应着,一边还是照来不误。
“郡主?”
“啊,走吧。”
料子满满的摊开来摆着,各式的颜色、花样,看得人眼花缭乱。
吴娣也跟着一同来了,对这些绸缎衣料,她最是熟悉精通。料子的好坏,出产,花色,样样如数家珍。什么料子适合做什么用途,一匹一匹的说得请清楚楚。
小冬看着满眼的料子,忽然间想到,自己刚才问的真是不得要领。
要讨好未来婆婆,刚才应该多问问秦烈,婆婆喜欢些什么讨厌些什么才对,光听他絮絮叨叼,说了半天,倒是解闷了,可是完全没模着未来婆婆的脉啊。
她嘻欢红?还是喜欢绿?
是喜欢花一点儿的,还是素一点儿的?是喜欢细布,还是喜欢绸缎?
小冬还打算做件衣裳做双鞋向未来婆婆表表孝心,可是刚才却没跟秦烈请教这些要点。
太失策了。
圣慈太后那里,小冬倒是摸得很淮的。衣裳要淡雅素洁的,小各从未见过圣慈太后的便袍有什么艳丽花样。
但圣总慈后是在深宫中消磨了多年岁月的人,深宫,岁月,这两样东西都特别的锋利,把人的棱角,热情,喜好,冲动……一片片削下去,最后宫中生活的女人们,仿佛一个模子铸出来的一样。
秦烈的母亲,应该不是这样。
她是异族女子,不讲温良恭俭让,喜欢就是喜欢,为了这个能狠下心来与过往全都一刀两断。婆家不能容她,她带着孩子过得那样苦也撑下来了。
性子很急躁,很倔强坚韧……小冬微微出神,无限向往。
如果把她换成那个境地,她能那样坚持,那样生活么?
不知道。
也许她也能,人么,不逼到那份儿上谁也不知道。
也许她根本无法面对。她没经历过那样生活心心她这一辈子甚至没有独立承担过什么责任。
“这个……”吴娣停了下来,指着一匹料子说:“这是哪儿来的?”
一旁的人说:“这边几匹都是四海聚宝送来的。”
小冬一听到这四个宇,顿时来了精神。
那几匹料子者起来并不如何特别,只看花色光泽,比刚才那几匹提花缎和织金缎差多了。
吴娣比她更精神,看着那几匹料子简直是两眼做光。活象色狼见了美女,老饕见了美餐。
“这是婆夷的斓花锦啊……”吴娣的手都在发抖:“这……这,这真是斓花锦啊……”
她翻来覆去就是这么两句话,胡氏忍不住问:“吴师傅,不知这斓花锦有什么特异之物?”
可是看吴师傅的样子,她现在肯定没心思回答问题。看这副狂热,吴师傅最想干的事应该是扑上去把这些斓花锦据为己有,吃睡都不和它们分开。
“我师傅……我师傅临终前还说,这辈子就是没见过斓花锦,所以终身抱憾……”
小冬好奇地问:“吴师傅以前没见过这种料子?那你怎么这一下就认出来了?”
“斓花锦与众不同啊,这种锦,就算是最能干的婆夷姑娘,一辈子也难织出一匹来。你看,这是什么颜色?”
“素青啊。”上面也没有花,者不出什么稀奇。
吴师傅把料子抖开两尺有余,斜提起来:“再看看。”
“好象是……烟紫的?”
角度和光线的变化,颜色竟然就不同了。
“再细看看。”
小冬有些疑惑,再仔细者。
这料子竟然不是素面的了,上头浮着一层浅浅的花纹,怒放的花朵,舒展的枝叶,花间翻础飞舞的彩蝶一一“这……这是怎么织的?”
吴滴一脸狂热:“是啊,这个若在阳光下,颜色更好看。我刚才看了一眼还有点怀疑,再者第二眼就可以确定了。这肯定是斓花锦没错。婆夷女子也不是个个都能织,会织。有手巧的便会从小学起,织出来给自己裁件嫁衣,咱们大夏没人知道这是怎么织的,我师傅早年见过一回,可是没能仔细研习一番。后来进了宫,在针工局做事,就更加没有机会了。”
“婆夷不是年年都有进贡吗?”
“没贡过这个,只有采锦,束素,姚布那些。”
遂州离婆夷倒是近这个一定是秦烈特意弄了来的。
不过既然是这么稀罕的东西,他刚才怎么一句也没提?
第66章 夜话
秦烈再来时小冬就问他斓花锦的事情。
“斓花锦? ”
秦烈怔了下:“我是想给你弄几匹来的,可是我的人还没回来的,你知道的,连着你给赵芷的信一起捎去的,没回来呢。定是四海聚宝的人送来的。”
“是啊,没错。”
秦烈忽然笑了“我知道了……”
“不是你,会是谁?”
“我娘啊。”
“咦?”
“除了我娘,旁人差遣不动那些人。再说,和婆夷那边,还是我更熟悉。就算换是我,只怕也弄不来这几匹斓花锦。”
原来是托了未来婆婆的福。
小冬心里有些忐忑,又有点甜丝丝的,靠着窗边说:“那……你替我谢谢……伯母。”
秦烈在外头嘿嘿笑:“还叫伯母啊?好吧,且这么叫着,反正总要改口的。斓花锦做裙子做披帛都好,你就裁了做吧,回来穿得漂亮亮的,你亲自去谢她吧。”
见当然是要见的一一将来成了亲,可得给婆婆敬茶的。
“对了,房子都整得差不多了,正在修整花园,你上次说的那些花已经移过去了。”
小冬轻声说:“别花太多钱。”
秦烈想了一声,又说:“没花我的钱,东西都是王爷让人采办的,上手呢,有内府的还有作监的,我就是来来回回跑个腿儿,想使钱还使不上呢。从咱们那宅子到王府,走路也不过小半个时辰,坐车更快,后你要来往也方便。”
“嗯,我知道,父亲就是这样说的。”
小冬想了想,低声说:“天气老这么坏,你就不要再来了,别总淋得象落汤鸡似的。等天气睛好了,你再来吧。”
“知道.今天这雨不大,我来时就没下,再说,我这斗篷是隔雨的不怕。”
该说的话都说得差不多,秦烈还是舍不得立时就走,站在窗子外面雨珠沿着瓦沟流淌,从檐沿落下。
“那,我走了?”
窗子里小冬轻轻嗯了出声。
她也有些舍不得,听着外面过了半晌没声音,猜想秦烈己经走了轻轻开了一线窗子朝外看,却不想正和秦烈对了个正脸儿。
“呀?”
小冬咬着唇,紧张的回头看了一眼:“你不是走了么?”
秦烈终于见着了她的样子,小冬的脸庞似乎瘦了些,更加清丽娟秀。
头发梳成双鬟髫垂在肩膀上,耳朵上戴了一对明珠坠子,脸上没施脂粉,脸上似惊似嗔,说不出的可爱。
秦烈的手想往前伸,小冬忙把窗子一掩:“你快走吧,让人看见。”
“好好,我这回真走啦。”
屋里大家围着那斓花锦啧啧称赞,吴师傅一边细看,一边又叹气又摇头的。
“吴师傅这是怎么了?”
“东西是好东西,可惜,光这样看,看个一年也不知道人家是怎么织出来的。要是遇见一个懂行的,好好请教一番,那就好了。”
红芙笑着说:“您也说了,咱们中原没人会织这个,难道要去婆夷找人去求教么?”
“唉,即使这辈子还能去,只怕也问不到。咱们大夏朝的针绣名家也多,可差不多都是敝帚自珍,有些压箱绝技连徒弟都学不来。就拿我来说吧,当年有 一样飞针的本事,就打算只都她女儿的,可惜她女儿实在不是这块料子,后来传给了她的儿媳,我就没福学到。这么一来二去的,很多都人的绝技就失传了……”
其他人纷纷插话,红芍说了句:“那吴师傅您可得多收几个好徒弟.犯您的手艺传下去呀。”
“我倒也想,可是好徒弟也没那么容易遇见。有的吃不得苦,有的听话却不开窍。还有的既肯吃苦,心思又灵巧,可是往往教会了徒弟饿死师傅,这样的事也不是没有啊。”
红芙问:“莫非您就遇见过?”
“虽然没遇见过这样的徒弟,可是却有过这样的姐妹啊,学了你的本事还要回头反咬你一口……”
吴师傅说了半句没再朝下说,屋里人察言观色,也没有再问下去。
宫里头没有真正的太平安生,哪怕是针工局这样的地方也不例外。
小冬的手在斓花锦上轻轻抚过,触手感觉轻软柔滑,做成裙子穿在身上一定是很美。
雨在晚饭后停了一会儿,小冬陪着安王在花园里散了会儿步。
石子路被雨洗得光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新的气息,潮湿的泥土味儿.树叶的气息,雨水的气味儿,花的香味儿,夹语而宁静。
“父亲。”
“嗯?”
小冬低下头,有些难为情:“新宅子那边的事情,父亲……别太花费了。”
安王笑着问了句:“你倒都知道了?”
秦烈偷偷来见她的事,八成是瞒不过安王的。
安王拍拍她的手背:“不要紧的。我就你这么一个女儿,现在不花.还等什么时候花?”
“哥哥还没娶嫂子呢……”
“你哥哥的性子还得好好磨一磨,我不想让他早娶。再说,你哥哥是个有志气的,也不惦记府里这点家底。他要有本事,何需要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