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屏记第61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来笑道。
荀卿染点头,“有劳了。”
其他几位夫人也都已经到了,少不得大家又寒暄了一番。董夫人、方三奶奶、孙夫人、何夫人这几个是常来往,极熟悉的,另外还添了一位,是郭开远的夫人甄氏,却是刚从京城中来的。
原来甄氏本早就跟着郭开远在这平西镇内,不过荀卿染和齐攸到的时候,甄氏却是回京城去养胎,如今是生了女儿,将养了两个月,又回来了。
郭开远是辅国公郭家的嫡出子,排行为七。甄氏出自庆春侯府。郭开远比齐攸大了几岁,也是御前侍卫外放。
年纪约二十岁。
拈香,说着话。
“八月二十,还请夫人到时候一定要来。”甄氏道。
净宜师太,因为来往的多了,互相也了解了品性,荀卿染从不以地位骄人,对净宜师太清淡的性子十分欣赏,不仅佛学,而且琴棋书画都颇有研究,有的时候来了,也就下盘棋,或是听净宜师太抚琴。
“夫人,请到贫尼后面净室,待茶。”
第二百三十章 观音卷轴(二)
因为来往的次数多了,荀卿染和净宜师太出乎众人意料地交好起来。净宜师太喜欢荀卿染从不以地位骄人,荀卿染则对净宜师太清淡的性子十分欣赏,而且又十分博学,不仅是佛学,净宜师太对琴棋书画也都颇有研究。因此有的时候荀卿染过来,和净宜师太一起下盘棋,听听她讲经,总能颇多受益。两人如今,却是亦师亦友。
“那就打扰了。”荀卿染起身,跟随净宜师太往地藏庵后面走去。
地藏庵后面靠山,山下另有粉白的墙壁围成一个院落。小小的院落内,一条青石甬路直通上房,天井内并无别的陈设,只有两丛修竹。
“这是是贫尼书房,都是贫尼自己打理。”净宜师太向荀卿染道。
进到房内,荀卿染游目四顾,只见屋内中央一条梨花木的长桌,桌上俱是书画并文房四宝,靠墙的书架上更满是书籍,墙壁上也挂满了书画,靠西墙一张矮榻,上面只放置了简单的卧具。所有陈设疏密有致,杂而不乱,饱读读书的大儒的书房也不过如此。
“师太藏书甚多。”荀卿染笑道。
净宜师太就请荀卿染在桌案前坐下,转过身去,将窗户打开。
荀卿染这才注意到临窗的小几上,摆着两只青瓷花盆,盆内种植茶花。如果只是茶花还不能让她如此惊讶,让她惊讶的是已经是初秋天气,这两盆茶花竟在盛放,每一朵都有小儿的脸那般大小。一盆是白色花瓣,间有红丝,是抓破美人脸,另一盆则是赤丹,红艳如火。
“师太这里竟然还有如此名品。”荀卿染不由赞道。
“是从前一位施主所赠。”净宜师太道。
“不知师太施了什么妙法,竟然令茶花在此时开花?”
“并没什么妙法,不过是细心照顾罢了,谁知它竟能在此时开花,许是此地地气的缘故。”净家师太道,似乎不愿多说。
荀卿染也不便多问。
“夫人稍坐,贫尼去取水烹茶。这里书画,有些还可一观,夫人请随意。”净家师太说着,提了水壶出去。
因为在颖川老家时见识过家中的藏书阁,荀卿染此时看净宜师太的藏书,也不过了了,就拣着桌案上的书画看了起来。荀卿染慢慢翻检着,见一个檀木长匣,上面的花纹有些斑驳,却颇为雅致,就拣了起来。打开木匣,里面却是一副卷轴。别的卷轴都是散放,唯有这个却珍藏在木匣内。
卷轴的宣纸略微有些发黄,显是有了些年头。荀卿染想了想,取出卷轴,慢慢打开,宝相庄严、祥云袅袅、衣带飘飞,却是一副四菩萨驾云图。
最前面一个一身白衣,正是观音大士。荀卿染只觉得眼角微跳,画中观音捻指微笑,气度仿若空谷幽兰,却不是常见的观音大士众生相。若不是这画卷明显年代不对,她几乎以为是有人照着她的样子画的观音。
荀卿染出了片刻的神,便俯下身去,仔细辨认画上的印章。画上有两枚印章,可是却模糊不清,不是因为年代久远,更像是被人故意磨削了去,根本分辩不出作画的年月和作画人的名姓。
“夫人?”荀卿染正在怔忪间,净宜师太提着水从外回来,叫了一声,荀卿染才回过神来。
“师太,这幅画,可否告诉我来历,这画中人,又是谁?”荀卿染问道。
净家师太看了看那幅画,却并不急于做答,反而慢条斯理地替荀卿染烹茶。
荀卿染急切间问出口,也觉得有些失态。净宜师太既然让她看到了卷轴,那么自会告诉她答案,她不该如此着急。
这么想着,荀卿染便心平气和,又坐了下来,却不由得再次打量净宜师太。
净宜师太的一身缁衣僧帽,少言寡语,使人忽略了净宜师太的容貌。就是荀卿染,平常也只觉得净宜师太的相貌属于颇为耐看那一类的,现在仔细去看,净宜师太虽已界中年,但却面色如太,虽一派庄严,但眉目之间的风韵亦颇为动人,可见年轻时定是也是绝色的美人。
净宜师太对荀卿染的注视并不以为意,泡了茶奉上,见荀卿染已经毫无方才的急切,从容地品着香茶,不觉暗暗点头。
“夫人想是看过了画上的落款,这作画的人是什么人,贫尼也并不知晓。”净宜师太开口道。
“那印章虽模糊不清,但是凭师太的书画上的造诣,两相对照,也不能知道作画人是谁吗?”荀卿染见净宜师太开口,忙问道。
净宜师太笑了笑,“夫人误会了,贫尼说不知作画人是谁,实在是作画的人名不见经传,不过是一画工尔。”
荀卿染拿了画卷,指给净宜师太看,“师太,我虽不太懂画,但是能画到这种程度,不说别的,只说用色,的造诣,就不会是无名之人。”
净宜师太轻轻叹了口气,“也不可一概而论。纵观天下,不少名不符实,自然也有淹没无闻的。”
“师太让我瞧见这画卷,为何又不肯实言相告?”荀卿染问。
净宜师太静默半晌,才道:“贫尼是真不不知道作画的人的姓名。”
“那画中的观世间菩萨,可是有什么来历,莫非是照着什么人画的,师太可知那人是谁?”荀卿染指着画中的观音问道。
“这个货尼到是知道一些,不过也只是传闻,不足采信。”
“我与师太也不过闲聊,师太就当讲古,我也当做闲话来听。”荀卿染道。
“夫人猜的没错,这观音确是照着真人画的。”净宜师太抿了一口香茶,这才缓缓道来。
本朝有一户姓颜的人家,据说是书圣颜真卿的后人,不仅家资豪富,而且颇有文名,近四代中就出了三位内阁大学士。
“颜家前几代有位家主,最喜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的诗句,因此特意建造了一座园子,遍种枫树。十年、百年、数代清贵,枫树成荫。谁又想到,旦夕间就灰飞烟灭,物是人非了那。”净宜师太的语气中满是惆怅。
“是发生了什么祸事?”荀卿染小心地问道。
“二十几年前,颜家传到那一代的家主书画双绝,却懒于仕途,不过他交游广阔,最喜寄情山水之间。一次外出,他带回来一个年轻的画工,并留在家中,说请来刻年画,却待之如上宾,这年画一刻,就刻到了年末、又到了第二年。”
净宜师太说到这,又停下来,注目远方,眸子中一片幽深的静谧,却又似乎正翻滚着惊涛骇浪。
荀卿染并不催促,只静静地等待。
良久净宜师太才又开口,“接下来的事情,预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家主有正当豆蔻年华的女儿,不仅美貌无双,更有才女之名,画工一见倾心,从此画笔下就再没有别的事物,全都是她。家主震怒,撵了那画工出去。谁知道转眼就大祸临头,那家主以谋反罪被拿入大牢,家产抄没,全家也被缉拿入狱。
“那后来如何了?”荀卿染问。
“家主被赐死,族人死了大半。剩下的,全被籍没为奴发到边关。”
天翻地覆、家破人亡,不过寥寥几句就说尽了,但却足足用了约半个时辰,这其中的沉重……,荀卿染看了眼净宜师太,又问,“那女孩后来如何?”
“……抄家那天,她……正好发了脾气,偷偷出门,竟避过了那场祸事,那之后,就不知所终了。”
“这画又是如何落入师太的手里?”
“夫人知道,贫尼是获赦的罪徒。这幅画,就是贫尼还是罪徒时,一个同伴临终前交给贫尼的。贫尼方才说的这故事,也是出自她的口中。”
荀卿染默然无语,半晌才问:“师太说的同伴,是那女子的什么人?”
“她们是堂姐妹。”净宜师太道。
“那位女子的姓名,师太可否告知。”荀卿染问。
“似乎小字叫卿卿。时日太久了,贫尼已经记不得了。”净宜师太道,眉宇间有些倦意。
荀卿染细心地将卷轴卷起,复又放入木匣中收好。她没有提出要这画卷,连借去再看看的要求都没有提。因为,那卷轴的边角,多有磨损,显是有人常常打开观看,而画卷上,跟在观音身后的文殊师利菩萨,如果去了眉目间的稚气,再长了二十几年,分明就是身边这位净宜师太的模样。
荀卿染站起身告辞,“今天打扰师太太久了。”
净宜师太也跟着起身,送荀卿染到门口。
“夫人,请恕贫尼鲁莽。前些日子夫人吩咐贫尼庵中给令堂做法事道场,却忘了将尊讳赐下来。”
平西镇这些官员家眷,出身前景,其实是没有秘密的,但是却也无法探知她荀卿染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
“师太只写赵氏就是了,其他的,说来惭愧。”
再寻常不过的一个姓氏,是荀卿染姐弟的生母唯一留下来的。到于她的名字和来历,荀府中从没有人说起过。不对,有人提过,是周嬷嬷,她曾说过两人的生母“不过几两银子买来的。”
“姓赵,没有名字。”净宜师太低声喃喃自语,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似乎是失望,又像是别的。
第二百三十一章 寻短见的女人
荀卿染从小院出来,心神有些恍惚,眼前一直浮现方才看到的那幅画卷。
“奶奶,可是有什么事?”桔梗心细,见荀卿染脸色有异,在旁问道。
“没什么事。”荀卿染道。那件事,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其中还有很多不明晰的地方,而且,这样的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几个人沿着庵内青石甬路,往前面来。
“我活不成了,师傅们别拦着我。”
就听见前面拐角处有女人的哭喊声,另外还夹杂着小孩子的哭闹。地藏庵历来清净,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荀卿染带着人转过拐角,就见庵内的水井旁,围着一群人。当中一个青年妇人,怀抱一个孩子,手里还牵着一个孩子,正要往井内跳,旁边的女尼自然是拉扯着她,不让她跳。
“施主,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施主还是快些了悟吧。”一个年纪极小的女尼道。
“施主为人母,不为自己,也要为施主的两个孩子着想。有什么事,慢慢想法子,总能过得去。”另一个女尼年纪大些,劝解道。
“施主,庵内就这一眼井。”另一个呆呆的女尼道。
看见荀卿染带人从拐角处过来,那年纪大些的女尼就凑在那妇人耳边,低声道:“冯大嫂,那位是总督夫人,最是慈悲心肠,乐善好施,你有什么难事,不妨求求总督夫人,或许就好了。”
“夫人,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求您发发善心,救救我的孩子们吧。”那妇人被人拉扯,无法寻短见,又听了女尼的话,不由得生出些希翼来,见荀卿染走近,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求道。
“这是怎么回事?”荀卿染问道。
就有那年长些的女尼上前,向荀卿染打了个问讯,说这妇人人称冯大嫂,带着两个孩子,靠着给人洗衣服缝补谋生。因为艰难,就求到地藏庵来,地藏庵中的僧尼见她可怜,干活也利落,有时用她做些活计,付给工钱。
荀卿染用眼打量眼前的妇人,看她年纪大约二十出头,一身棉布的素色衣裳,打着补丁,瓜子脸,大眼睛,长得颇为俏丽。那两个孩子也被她拉着跪在地上,大的不过四五岁,小的看起来不过一两岁的样子,也都穿得破破烂烂。
“奶奶,咱们上次来的时候,婢子见过她。”麦芽低声对荀卿染道。
麦芽这样一说,荀卿染也记起来了,恍惚以前是在庵内见过这个妇人,总是很懂规矩的样子,见了她,就会行礼请安。不过荀卿染身边带着人,不会容陌生人轻易靠近。因此对这冯大嫂印象十分淡薄。
“民妇给夫人磕头。”冯大嫂道。
“拿些银子来给这位大嫂。”荀卿染吩咐道。
桔梗取了锭银子,递给冯大嫂。
冯氏却不肯接。
“夫人果然是大慈大悲的活菩萨,只是民妇虽然粗蠢,却也不肯白受人钱财。”冯大嫂道。
“哦?”荀卿染诧异,这冯大嫂不要银子?
“民妇实在是命苦,民妇自己一个命苦也就罢了,如今还连累这两个孩儿,为了这两个孩子,民妇请夫人给民妇母子做主。”冯氏道。
旁边那个年纪大些的女子却是红了眼圈,又有机灵的女尼搬了椅子来,请荀卿染坐下。
“民妇原本是城外十八里村人,自小由父母做主定了亲事。民妇嫁过去后,也是夫唱妇随,可惜好景不长,民妇男人在第二年上就过世了,留下民妇一个,无依无靠,又有地痞常来门前搅闹,民妇实在存身不住,就变卖家产搬到城里来住。”冯氏说起了她的身世。
这个身世,颇有些熟悉的感觉,荀卿染心道。
“民妇本想就这样终老,只是一个女人实在是艰难。”冯氏抹了抹眼泪。
荀卿染暗自点头,男尊女卑,女人几乎就是比牛羊高等一些的产物,一个女人要独自过活,自然不会容易。
“民妇开了家小小的铺面,没个男人总有不三不四的人来捣乱。后来来了一位军爷,时时照应,这才好了起来。民妇因此请了邻里作证,再嫁了那位军爷。这么过了这四五年,儿子也生了两个,期间军爷要四处应酬打点,民妇不知花了多少银钱。可恨那忘恩负义的贼,升了官,却扔下我们母子三个,独自上任去了,害得民妇好苦。”冯氏捂着脸哭了起来。
荀卿染抚额,这冯氏是被人骗财骗色了?
“没了银钱,民妇的铺子开不成了,民妇一个人要养这两个孩子,剩下的一点家底也用光了,就出来给人家洗衣服缝补。一天也能赚上几文钱,民妇省吃俭用不怕,又有人欺负民妇孤儿寡母,民妇方才想到伤心处,实在看不到生路,才生出一了百了的念头。”
旁边那个年纪略大的女尼已经泣不成声,荀卿染听人说过,这女尼也是年轻守寡,被人夺了财产,孤苦无依,才落发出家的,如今听冯氏的身世,难免联想到她自身。
“冯大嫂,你那夫君是谁,你怎地不去找他?有夫人给你做主,你还怕什么?”这女尼对冯大嫂说道。
冯大嫂咬了咬嘴唇,“那狠心贼是不肯要我们了,我们找了去,又有什么好日子过。请夫人收留民妇母子,民妇煮饭、做针线、粗使活计都做得,民妇能养自己的孩子,只求夫人庇护民妇母子。”冯氏道。
看来冯氏是个要强的女子,肯干活养活两个儿子,出于无奈才请求庇护。
荀卿染略一思忖,就将麦芽叫到跟前,低声嘱咐了两句,打发麦芽离开。
“你现在住在哪里,都是哪些人欺负你,你这孩子的父亲是谁,在哪里任何官职?”荀卿染问道。
“民妇如今并不想报仇,只求夫人收容我们母子,从此有平安的日子。”冯大嫂道。
总督府养一两个人容易,但是荀卿染却不想将来历不明的人带回去。
“你们若没别的地方去,就先在庵内住几天,我让师太照应你。”荀卿染说道,就站起身。
“夫人,夫人慢走。夫人若不肯收留我们母子,民妇恳请夫人主持公道,将民妇的夫君判还给民妇。”
“四嫂,莫要被这贱人的谎话给骗了。”远远地传来一声娇喝。
第二百三十二章 寻短见的女子(二)
荀卿染顺着声音望过去,就见齐婉容带着几个丫头婆子疾步赶了过来。荀卿染不由得心中一动,齐婉容的脸色红扑扑的,步伐轻快,哪里有半点生病的样子。
冯大嫂也听到说话声,扭头看见了齐婉容,她的身子明显僵了僵。
“四嫂,你莫听这贱人的一面之词。”齐婉容匆匆赶到荀卿染跟前,又对着冯大嫂叱道,“你这贱人,不知羞耻,勾引我家大爷,又来欺骗我四嫂,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我劝你趁早死了心,该回哪就回哪去。不然,可没有你的好果子吃。”
荀卿染微微皱眉。这冯大嫂口里所说的军爷,竟然是冯登科?那岂不是在齐婉容嫁入冯家之前,冯登科就和这冯大嫂在一处了?
“大奶奶,我和大奶奶同样侍奉大爷,一个槽里吃食,奶奶骂我是贱人,奶奶自家又能尊贵到哪里去?”冯大嫂脸上悲苦的神色去了大半,反唇相讥道。
“你,你本是个寡妇却不守节,到处勾引别人家的男人。我是堂堂国公府的女儿,我四哥四嫂是这平西镇的总督和总督夫人,你拿什么和我相提并论。你这贱人,真真可恨?”齐婉容气得伸手一巴掌甩在冯大嫂脸上。
齐婉容这一巴掌是用了全力的,冯大嫂的脸上顿时出现个红色的巴掌印。她捂着火辣辣的脸,咬了咬嘴唇,没有还手。
两个孩子见他们的娘被打了,那个小的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大一些的那个瞪着眼睛看齐婉容。
“你这恶人,又欺负我娘。”
这男孩说着就冲了过来,一头撞在齐婉容的肚子上,将齐婉容撞的倒退了两步。
齐婉容捂着肚子,“小畜生,要反了你了。”就招呼跟随的丫头婆子,“你们没瞧见?还愣着做什么,给我打,狠狠地打。”
那些人得了吩咐,一个婆子一脚就将那大些的孩子给踢倒在地上,其余几个则扑向那冯大嫂。
冯大嫂虽泼辣,但却人单力孤,身上、脸上一会就吃了无数下,她还是拼命护住两个孩子,嘴上也不停着。
“大奶奶要打我,我不还手。这两个孩子却是大爷的骨肉,奶奶也是他们的母亲,奶奶自夸是出身高贵,如何对自己的儿子下的了手?”冯大嫂对齐婉容道,又喝骂那些丫头婆子,“我这儿子,是爷的儿子,是冯家的主子,你们这些奴才以下犯上,都不要命了吗?”
听冯大嫂说那两个孩子是她儿子,是冯家的主子,齐婉容气的手直抖。
“你这贱人,谁不知道你放荡爱勾引人,这两个孩子,还不知是哪个的野种,就要赖在大爷身上。你们狠狠地打,哪个留情,我绝不轻饶。”齐婉容吩咐道。
“大奶奶要制我,尽管打死了我,却不该辱我的清白。大奶奶是贤德人,怎地往自家男人头上扔绿头巾,我却见识了。……大奶奶做母亲的,要打死爷的子嗣,大奶奶好狠的心。求总督夫人给我做主啊!”冯大嫂挨了许多拳脚,嘴巴却一刻都不肯停。
旁边的尼姑都看得呆了,齐婉容却是气恨恨的,一定要打死这三个人的样子。
荀卿染看着着实不像,出声叱道,“都住手。”
“你也住口。”荀卿染又对冯大嫂道。
见荀卿染脸上含霜,丫头婆子们都住了手,冯大嫂也停了哭声。
“四嫂。”齐婉容有些委屈。
荀卿染瞥了齐婉容一眼。
这时,麦芽回来,低声在荀卿染耳边禀报:“奶奶,婢子已经打听清楚了,这冯氏是十天前寻到地藏庵的,要死要活地求恳,只为在庵里出入,工钱并不争竞,还向那些僧尼打听奶奶的为人,还有奶奶都是何时来这地藏庵的。”
冯大嫂果然是有备而来的。
“你先起来,跟着师傅们去洗洗脸,收拾收拾。”荀卿染让尼姑们扶起冯大嫂。
冯大嫂却不肯起来。
“你这哭哭啼啼,寻死觅活,要接着闹,我也不拦着你。只是这庵里是清静的地方,却容不得你这样。我送你去衙门,击鼓鸣冤,自有国法给你公道。”
冯大嫂要带着孩子寻短见,偏偏被她看到,明知道她是总督夫人,难道不知道齐婉容和总督府的关系,冯大嫂却瞒住身份,先是要她收容想进总督府,继而又让她判夫。
对于冯大嫂的遭遇,荀卿染有些同情,可是任谁都不喜欢被算计,因此荀卿染对冯大嫂的同情,也被冲淡了不少。
而且荀卿染观察这个女子的言行,显然是个有主意有成算,性子泼辣的,她大概可以猜出这女子想要什么。她更肯定,这女子绝对不想伤害冯登科,还要依靠冯登科,绝不会想把事情闹到衙门去,损害冯登科的前程。
果然,冯大嫂听了荀卿染的话,虽有些不情愿,但还是从地上爬起来。
“小女子不怕见官,不过女人家心软,逼急了我,却也只能硬下心肠,小女子和两个孩子这一身的伤,可不是假的,那时候大奶奶也没好处。”虽是如此,冯大嫂嘴上却不示弱,小声嘀咕道。
荀卿染自是听见了,冷冷一眼扫了过去。
“夫人,小女子姚氏,并不诚心要隐瞒夫人,只是想请求夫人的怜悯。可怜天下父母心,这两个孩子是冯大爷和小女子所生。小女子自知身份不如贵府的姑奶奶,小女子情愿做妾侍奉大奶奶,不敢有二心。”冯大嫂却是会看风色,忙又道。
齐婉容就要开口驳斥,被荀卿染用眼神止住,就吩咐那几个尼僧带着冯大嫂母子到净室中去,好生照顾。
“四嫂,她一个贱人,四嫂何须这样待她。”齐婉容语气里有些埋怨。
荀卿染叹了口气,方才的情形看似齐婉容占了上风,但其实并不是如此。
那姚氏说话荤素不计,泼辣勇悍,齐婉容再怎样,也毕竟是大家出身,真的吵架,就算赢了,也是吃亏。何况,姚氏的话,在这个时代,是合乎道理的。
“五妹妹,这种事是好闹大,闹到外边来的?”荀卿染将齐婉容拉到一边,低声道。
“四嫂的意思是?”齐婉容眼睛一亮,荀卿染要帮她处理,她可是求之不得。
这件事,不是齐婉容和姚氏两个女人之间的事,更不是她好包揽来管的事情。
荀卿染就将方才发生的事,以及麦芽打听到的消息都告诉了齐婉容。
齐婉容似乎明白了什么,脸色发青。
“你会吩咐庵里的人,今天的事,不准张扬出去。你要妥善处理。”荀卿染对齐婉容道。
这种事就该关起门来无声无息的解决,闹开来,成了城里人的笑谈,于谁都没有好处。冯大嫂那个破落户的模样,只怕是只看重利,而不在乎名,但是齐婉容的出身地位,却是不同。
“别忘了你出嫁前,老太太的嘱咐。”
荀卿染稍稍点拨了齐婉容两句,便离开地藏庵,回了总督府。
她这边才换了衣服,坐下来,茶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外面就禀报说齐婉容来了。
荀卿染揉了揉眉心。
齐婉容进得屋来,一屁股坐在荀卿染对面,就哭了起来。
声泪俱下,哭的十分伤心。荀卿染知道,哭也是感情宣泄,便不说什么。
“四嫂,我的命好苦。”哭了一阵,齐婉容开口道。
“五妹妹先洗洗脸,有话慢慢说。”荀卿染道。
就有丫头伺候着齐婉容洗了脸,又拿来脂粉,齐婉容摆摆手,她现在没心思梳妆。
“四嫂,有些事,我怕四哥和四嫂替我操心,一直没敢说出来。如今四嫂也看到了,我再不瞒四嫂。”齐婉容用帕子擦着眼角,抽泣着述说起来。
“……上任来,一路上的花费,都是我拿的银子。他一路上就和我说,到了这就好了,夸口说自己多有本事,置办了多大的宅子,让我一进门就呼奴使婢,做官夫人、当家奶奶。到了抚远县,果然有栋宅子,却是栋空宅子,只上房有张床罢了,家人到有几个,能说会道,帮着他哄住了我。”
说到这,齐婉容恨的直咬牙,“只是人总得住下,我又想着要和人来往,只好又拿出私房,又变卖了些嫁妆,置办了家什,将宅子布置的体体面面,这才算安顿下来。”
冯登科的家世,荀卿染也是知道的,当初大太太跟老太太说,也是说冯登乎如何本事了得,有前途,家资却不丰厚,却没想到会不丰厚到这种程度。
“本想着开始艰难些,慢慢总能好起来。谁知道,谁知道,才过了不到半个月,就……”齐婉容说到这,眼睛里几乎喷出火来,“那天我听说县里布庄进了好布,就带人出去买,结果走到半路,想着忘了件东西,就回去取,结果,一进门就看见,那贱人和他滚在一起,就在上房,我的屋子里,我的床上。”
“五妹妹喝杯茶润润再说。”荀卿染见齐婉容情绪激动,忙道。
齐婉容并不喝茶。
“四嫂,这还不是最气人的,你猜,我质问那贱人,那贱人怎么和我说的?”
这如何猜的出来。
“那贱人说,她说,那床是她的,……男人也是她的。”
第二百三十三章 前情
荀卿染不禁吃惊,齐婉容说的贱人应该是姚氏,这个时代讲究尊卑,那姚氏竟然如此张狂,竟然敢这样说话。这期间,冯登科在做什么?那姚氏一个寡妇又是怎样进了冯家的内宅,还敢在主子的屋子内宣滛?
听了荀卿染的问话,齐婉容咬了咬嘴唇。
其实那天,她并不是忘了东西,就是想回去问问冯登科是喜欢石青色的还是赭色的刻丝褂子,当然,那也只是借口,她是想冯登科陪她一起去。
她回去的时候,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上房门窗紧闭,她以为冯登科在小睡,轻手轻脚地到门口,正要推开门,却因为屋内的动静,而停在那里。
“现在你知道我想你不想了吧。”男人的声音说道,带着重重的鼻音。
“大爷差点没揉碎了奴家,大爷也真是,何必憋的这样辛苦,刚才跟条狼似地。”女人娇痴的声音说道。
“敢这样说爷!”男人的声音中并没有恼怒,“快起来,收拾干净,别让人看出破绽来。”
“大爷,不是奴家说你,何必这样怕她?你说娶了国公府的姑娘,奴家还以为会是个金凤凰,多大的排场。结果,那个模样,还不如杏花楼的春娇,嫁妆也只有那么一点,姑奶奶拔根毫毛都比她的腰粗。大爷你这是何苦来,娶这样不中用的女人来家。”
“你懂得什么。”
“我怎么不懂,大爷为了她身份娶了她,就放在家里做个摆设吧,咱们烧香供着她。只是,大爷也该理我一理,她能给的大爷的,我难道不能给。我人品、身家那样不在她之上,还是大爷贪新鲜,嫌弃奴家床上伺候的大爷不妥帖。”
“我的心肝肉,你说到我的心里。她哪比得上你,给你提鞋都不配。没那个家世,哪个耐烦娶她。本想还能有些嫁妆,她却小气,扭扭捏捏,不肯拿出来花用。说起在这床上,她更比不得你。你是大爷的心肝肉,小妖精,她不过是根木头桩子。爷和她不过是作样子,爷的心都在你的身上。”
她站在门外,有如五雷轰顶。屋内的两个声音她都熟悉,一个正是冯登科,另一个则是这宅子内一个管事媳妇,姓姚的。她到的第一天就见过了,冯登科告诉她,姚氏是这宅子里的管事,熟知当地事务。姚氏也确实能干,又能说会道。那些个家什,是她出钱,好些都是姚氏帮着张罗买进来的。她觉得姚氏有时候有些轻佻,但是一个二十多岁带着两个孩子的寡妇,她自然没放在眼里。
冯登科官位低,家世不显,也没有什么家资,她本来并不满意这桩婚事。但是成亲后,冯登科对她的种种温柔殷勤是她想都没敢想过的,还有他的怀才不遇,对将来的抱负和对她的许诺,让她感觉仿佛浸在蜜罐里。甚至心甘情愿地拿出嫁妆来,补贴两人的小日子。
那些甜言蜜语,承诺,仿佛都还在耳边,不,就是在耳边,同样的语气,不过是讲给另外一个女人听。
她如何忍的下去,踢开门闯了进去。冯登科吓了一跳,忙不迭地穿衣服,姚氏却并不慌张。
她冲上去,扯住姚氏就打,说要卖了姚氏。
谁知,姚氏被撞破j情,却一点羞愧的神色都没有,更不害怕,还和她对打起来。
“贱人,穿上衣服快滚。”冯登科此时穿上了衣服,上来扯开姚氏。
她趁机给了姚氏几下狠的。姚氏吃亏,恨恨地看着冯登科,转脸过来,就说男人和床都是她的,而且还说,她们已经有了两个儿子。
她是见过那两个孩子的,一个四岁月,另一个才一岁。
“你贱人疯了,信口开河。还不滚出去,否则别怪我翻脸。”冯登科给了姚氏一巴掌,将姚氏推出屋去。
“五妹妹?”荀卿染见齐婉容半晌不说话,眼神呆滞,忙出声问道。
齐婉容回过神来。
“四嫂,那贱人是我府里的管事媳妇。她竟和我说,那个宅子是她的钱买下的,我住的是她的宅子。是她故意在我到之前,将屋子里的东西搬空,就是为了哄我拿出嫁妆银子来添置东西,却又故意留下一张床,说是他们用过的。四嫂,那贱人欺人太甚。”齐婉容握着拳,指甲几乎扣进肉里。
荀卿染眉头皱起,是欺人太甚,而且这个姚氏也太有心机了些,不仅要掏空齐婉容的嫁妆,还故意羞辱齐婉容。
但这些,都是姚氏一个人的主意?冯登科在里面充当了什么角色?这些都应该是发生在齐婉容来平西镇,向她和齐攸托人情,为冯登科晋升之前,可齐婉容没向她透露过一丝半点,满嘴都是冯登科对她如何如何好的话。
“有这样的事,五妹妹为什么一直瞒着?”荀卿染问道,“老太太的嘱咐,五妹妹可还记得,咱们国公府可是由得人欺负的?”
齐婉容眼睛一亮。
“你四哥的性子,最恨人欺瞒他。”
齐婉容垂下头。
那时候,她困为听到的事情呆立在那里,直到冯登科回来,她才回过神来。
她说她要回京城,要回齐府告状。
冯登科跪到她脚下,抱着她的大腿哀求。说他一直洁身自好,当初是见姚氏一个寡妇,常被无赖欺负,出手帮了几次,结果就被纠缠住了。
“……多喝了几杯,被她钻了空子,糊里糊涂地……。我知道我做错了,婉容你骂我打我,只别气着了自己。婉容你想想,你家几个哥哥,哪个成亲前屋里没个把人。姚氏连个屋里人的算不上,她冒犯你,我替你制她。”
要回京,回齐府,她不过一气之下说一说,千里之遥,她真的能回去吗?
“这宅子是她的,这床也是她的?”
“婉容,你是大家姑娘,怎知那市井妇人的狡猾肚肠。你难道信她,不信我。我堂堂大丈夫,怎会去占她一个女人的便宜,她一个寡妇,又哪些有这些资财,是我心软,想给她条生路,结果引狼入室。这宅子自然是我为你准备的。婉容,你相信我,以后我会让你住上比这大十倍,不百倍的宅子。”
“那两个孩子那?”
“那两个孩子,你看哪一点像我。她是个不安份的,谁知道是和哪个男人生的。我只想和容儿你生儿育女。”
冯登科赌咒发誓,说他只是被那姚氏勾引着有些苟且,再没有别的事。
她就说要马上赶了姚氏出去,冯登科答应了。却又说那女人在本地很认识狐朋狗友,他官职太小,又没有靠山,如果不小心些,会惹祸上身。不过为了她,他豁出去了。
这个时候,就有齐攸要外放到平西镇的消息传来,冯登科说有了齐攸做靠山,他能升上官职,就没什么好担心的,可以轻易打发掉姚氏。
她答应冯登科,会为他谋取官职。
果然,姚氏在宅子里消失了。
她本该在齐攸和荀卿染刚到平西镇的时候就来,但是她还要把这里的事情料理清楚,将原来的几个家人都卖了,又逼着冯登科拿出宅子的房契,这才到平西镇来找齐攸和荀卿染。等从齐攸这得到了准话,她就立刻赶了回去,也是怕姚氏趁她不在又勾搭上冯登科。
“四嫂,我女人家心软,他答应打发了那贱人,我也只好后退一步。不和四嫂说,是怕四嫂为我操心。”齐婉容哭道。
荀卿染没有做声,心道,只怕不是怕她操心,是怕齐攸知道真相,厌恶了冯登科,不肯提拔他。
“既然说已经打发了,那今天是怎么回事?”荀卿染想了想,问道。
“四嫂,他说和那贱人一刀两断,我信了他,谁知道,他们还藕断丝连,那贱人竟跟到这里来了。”齐婉容道。
她回到抚远县,冯登科的殷勤和温柔更胜从前。冯登科顺利升了官,就是冯登科不提,她也想离开那个地方,求了荀卿染,真的将冯登科调到平西镇来了。
只是好日子过了没几天,冯登科就渐渐地和她说,官职太小,施展不开。
她也觉得以冯登科的才干,应该获得更高的官职,但是却不敢对齐攸狮子大开口,因此只说这事要慢慢来,升的太快,落在别人眼里,招来弹劾就不好了。
冯登科似乎也被她说服,两个人依旧甜甜蜜蜜过日子。
那天冯登科喝醉了酒从外面回来,她帮冯登科换衣服,发现冯登科衣襟里竟然藏了个肚兜,俗艳地绣着鸳鸯戏水,一股子脂粉味。
她当冯登科又去偷腥,待冯登科酒醒,就拿了东西质问。
冯登科见了那肚兜,比她还要生气,就说不知道那肚兜是怎么来的,后来想了想,又说确实是几个同僚去喝酒,叫了花娘,不过是逢场作戏,这肚兜一定是有人故意捉弄他的。
她这次多留了心眼,装做信了他的话,却打发人偷偷跟着冯登科,跟了两天,才有了结果。她带着人上门,却是栋民宅,里面的人正是姚氏。她将那姚氏的住处砸了个稀巴烂,让那贱人能滚多远滚多远。
她本想,她如今在平西镇身份不同,姚氏就该逃走了。谁知道,今天一早,又有人告诉她在城里看见了姚氏。
她顾不得和荀卿染约好要去地藏庵,就带人找了过去,结果最后找到地藏庵,就是那样一副情景。
“夫人,冯大人在外面求见。”小丫头进来禀报道。
第二百三十四章 小算盘
冯大人?就是冯登科了,看来是得了消息赶来了。荀卿染看了齐婉容一眼,略一思忖,就打发了小丫头出去。
“五妹妹,我有几处不明白,要问问你。”荀卿染对齐婉容道。
这样的事情,齐婉容一直隐瞒,今天是气急之下,述说的大概属实,但是还是对冯登科颇有回护之处。齐婉容是齐府的姑奶奶,这个体面自然要维护,帮齐婉容出气也很简单,但是首先很多事情要搞清楚。
“四嫂请问。”齐婉容道。她听说冯登科来了,神情又喜又怨。
“五妹妹到了抚远县,姚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