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屏记第64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么严重的问题。
“四爷是不是也盼着是个儿子?”荀卿染试探问道。
齐攸摸了摸下巴,“其实,这个问题,我还没想过。”
他说的是实话。对于男孩女孩这个问题他真的没想过,只知道要做父亲了,很是高兴。现在荀卿染提出来,齐攸不是个会信口开河的人,因此他在思考。
“我当然是想要儿子的。”思索半晌,齐攸道。
果然还是重男轻女,荀卿染垂下眼帘。
“儿子,很好养,从小教他读书识字,大一点我会教他武艺,再大一点就带着他一起去打猎,以后同朝为官。女儿,”齐攸沉吟,“女儿该怎么养?”
齐攸似乎被自己问住了,木了一张脸。
说到儿子就那么多的计划,说到女儿就不知道怎么养了。
“是女儿,自然是你这做母亲来养。”齐攸豁然开朗,这不是难题,荀卿染应该会养女儿的。
“是儿子你就要,女儿你就不要了吗?”荀卿染推开齐攸,质问道。
他根本不是那个意思啊,齐攸觉得自己被冤枉了,“怎么会?”
“怎么不会?说到儿子,四爷什么都是想好了的,可是女儿,四爷却什么都说不出来,这还不是只要儿子,不要女儿?”
“我怎么会不要女儿?”齐攸道,女儿,一定很像荀卿染吧,看着小小的卿染一点点长大,
想想都是件很美好的事情。
齐攸看着荀卿染,不由得嘴角漾起一丝笑意,生个女儿也不错。
“卿染。”齐攸伸手去拉荀卿染,却被荀卿染摔开。
齐攸心中一动,荀卿染不只是担心他不喜欢女儿,更是担心如果生了女儿,京城府里那边的看法。齐府这一代,子孙并不兴旺。
“只要你生的,儿子,女儿我一样喜欢的。”齐攸道,“你不要多想,也不必在意其他人的想法,一切都有我。”
荀卿染望着齐攸,一时倒有些怔住了。对于肚子里还未成型的孩子,齐攸一直和她一样,叫做宝宝,没有提过性别。可她还是想进一步确定,如果她生了女儿,齐攸也能一样喜欢。结果齐攸更超出了她的期望值,想到了“其他人”的想法,让她安心。
荀卿染扑哧一笑,伸手去摸齐攸的下巴。齐攸短短的胡茬有些扎手,摸上去感觉非常好,是荀卿染的爱好之一。
齐攸握住荀卿染捣乱的手,将敬卿揽入怀中。
荀卿染顺势躺在齐攸的膝头。
“四爷咱们可说好了,若是我生了女儿,四爷要疼爱她,保护她,也不准别人不喜欢她。”
“一定。”齐攸道。他的孩子,他当然会疼爱保护,这还需要问吗。女人的心思和男人实在太不一样了。荀卿染以前也不是这们,果然如吕太医所说,怀有身孕的女子,因为身体不适,情绪会不稳定,一定要好言好语地哄着,不然会影响到肚子里的孩子。
荀卿染舒了口气,其实她并不担忧齐攸不喜欢女儿,她现在考虑的是另外一件事。
一般情况下,世家大族的小孩子,多是在下人的陪伴长大,与父母的相处讲究合乎礼仪,男孩子和父亲的接触还多一些,女孩子却几乎和父亲隔绝。
荀卿染记得所看的书中说过,母亲因为经历了十月怀胎和一朝分娩,对子女的爱是深切的,但是男人却没有经历这些,他们对子女的爱,是要在亲手抚育子女的过程中慢慢培养起来。她想让自己的孩子的童年更加完整,获得父母更多的陪伴。
“京城也该接到咱们的信了。”荀卿染道,有些昏昏欲睡。
“嗯。”齐攸嗯了一声,见荀卿染合上了眼睛,不再说话,也就不再吭声,任由荀卿染躺在他膝上,另拿了卷宗看起来。
……
“知道是怎么回事吗?”荀卿染问身边的许嬷嬷。
她刚带人清理了库房,正在回主院的路上,就听说骊院两个小厮被黄芩带人绑了出去。
“……是到了平西镇从军营中调上来的两个铡草的小厮,平时听说也是本份的,不知怎地两个突然斗在一起,丹参禀报了四爷,四爷就让黄芩将人绑了,说是要军法处理。”许嬷嬷道。
“哦,是这么回事。”荀卿染点了点头。
“奶奶小心脚下。”许嬷嬷道。
荀卿染看着一左一右扶着她的桔梗和麦芽,有些无语,现在,她每天听到的最多的话,就是奶奶小心些。她还能如何小心,不过是没有一直闷在屋子里,看她周围这架势,前面几个丫头开路,身边两个搀扶,许嬷嬷在旁监督,身后还跟着四五个丫头,全都是小心翼翼的。
“给奶奶请安。”
迎面几个小丫头走过来,见了荀卿染,忙都让到一侧,屈膝请安。
荀卿染带着人走过去,眼角余光看到一个小丫头手里的东西有些眼熟。
“你手里拿着什么?”荀卿染停住脚,招手叫那小丫头。
“回奶奶,是衣服。”小丫头忙上前来回话。
荀卿染瞧了这小丫头一眼,年纪不大,是个做粗使的,见了她似乎有些紧张。
麦芽把小丫头手中的东西接过来,递给荀卿染看。
“回奶奶,这衣服不是奴才偷的,是,奴才 帮着骊院养马的大哥洗的,奴才知道错了。”小丫头扑通一声跪到地上。
麦芽手中托着,正是在骊院第一次见到蛮子的时候,蛮子所穿的那套衣服,如今洗的干干净净,还浆过了,叠的平平整整,上面一块青色的粗布补丁,显然是新添的,针脚细密,荀卿染心中一动,故作漫不经心的将衣服翻开,又将原来的几块补丁看了看,就让麦芽将衣服整理好,交还给那小丫头。
“是骊院哪一个的,是你什么人?”荀卿染问那小丫头。
“回奶奶,那人叫蛮子,不是奴才什么人,他人很好,帮过奴才,奴才……”
“想不到蛮子还很有人缘。”荀卿染笑道。
那小丫头见荀卿染和颜悦色,并无一丝要惩罚她的意思,就放下心来,又听荀卿染这样说,脸唰地变的通红。
“奶奶,京城来人了。”宝珠急匆匆地过来,向荀卿染禀报道。
荀卿染算了一下,从她们送信去京里,府里要派人过来,这个时候是该到了。
“来的是府里的大总管旺财,带了老爷的信来,正在前院书记和四爷说话。还有旺财嫂子也跟了来,在外面等着见奶奶。”宝珠一边跟在荀卿染身边往主院走,一边继续禀报,“……带了满满一车的东西,说是吃的穿的用的都有,大都是给奶奶的。”
荀卿染回到主院上房坐定,就让人叫了旺财家的进来。
“奴才给奶奶请安。”旺财媳妇堆了满脸的笑,进来就给荀卿染请安。
“快起来,”荀卿染笑道,又让人搬了小杌子来让旺财家的坐下说话。
旺财家的谦让了一回,才敢在小杌子上坐了。
“老太太身子可好,老爷和太太……”荀卿染少不得先问了府中长辈的安好,旺财媳妇一一答了。
“……接到四爷和四奶奶的信,知道四奶奶有喜,老太太乐的合不扰嘴,饭量都增加了,二老爷素来话少,可那高兴劲谁都瞧的出来。还有二太太,更是高兴的直念佛,又四处烧香还愿,只盼着奶奶平平安安早日诞下麟儿。”旺财媳妇笑着说道。
又说起家里其他的人。
“二奶奶上个月已经生了。说起来也巧,就是接到奶奶的信没几天。夜里就疼起来,叫了稳婆来,直折腾了一夜又一天,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二爷都急得什么似的,最后从宫里请了接生嬷嬷,又折腾了一夜,天快亮的时候,才生了出来,是个白白胖胖的姐儿,老天保佑,母女平安。”
“平安就好,”荀卿染道,“可取了名字了?”
“老太太给取的名字,单名一个珏字。”
“意头都是极好的。”
两人又聊了一番家常。
“老太太、太太都记挂着奶奶。说是这里毕竟不同京城里,也没个长辈在跟前,让人悬心,要奶奶回去养胎,”说到这,旺财家的喘了口气。
荀卿染眯着眼,神色不变。
“……又怕这路途颠簸,反而让奶奶遭罪。因此太太特意选了两个能干的人,来服侍奶奶。” 荀卿染瞧了旺财家的一眼,旺财家的满脸陪笑。
“人在哪,叫进来吧。”荀卿染吩咐道。
就有小丫头出去,一会功夫领了两个人进来。
两个人上前来给荀卿染请安。
“这一个奶奶想必是见过的,是王勤家的,也是太太的陪房,太太生五爷的时候,都是她照看的。这个丫头叫善喜,是太太院子里的丫头,经过太太经心调教的。”
荀卿染叫两个人起身,这才看清楚,那个年长的是团团的脸面,年纪在四十出头,荀卿染对她有些印象,是在齐二夫人院子里伺候,不过没有张嬷嬷体面。那个叫善喜的丫头,年纪在十四五岁,一直低着头,只看见一头乌溜溜的头发,身材十分窈窕。
“抬起头来我看看。”荀卿染道。
善喜这才缓缓抬起头来。
屋内伺候的几个丫头都不由得吸了一口气。
“奴才给奶奶请安,这是太太给奶奶的一封信。”王勤家的陪笑,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了过来。
麦芽走过去接了信,送到荀卿染跟前。
“你们这一路辛苦了,先下去歇息吃饭。”荀卿染道。
“奶奶,”王勤家的就欲上前,张嘴说话。
旺财家的听了荀卿染的话,立刻从小杌子上站起来,似乎没看到王勤家的举动,“奶奶最是心疼奴才们,奴才们就先告退,随时听奶奶招呼。奶奶如今有了身子,可也不敢累着。”
被旺财家的这样一打岔,王勤家的也不好再说什么,三个人一起退了下去。
“竟然要奶奶回京城去养胎,实在是……”麦芽气的竖起了双眉。
“太太有这个想法,老太太也不会答应,山高水长的,好好的人还有禁受不住的,何况还有了身孕的。”桔梗道。
“依着奴才看,或许是有过这个想法,但是却不成。旺财家的方才说出来,不过是个铺垫。”许嬷嬷道。
荀卿染点点头,示意许嬷嬷继续说下去。
“铺垫,自然是为了她接下来那一句话,太太因此特意选了两个妥当的人来伺候奶奶。”许嬷嬷道。
“奶奶有孕,府里打发人来伺候,也是寻常的事,直接说不就好了。这样拐弯抹角,……”麦芽皱着眉。
“自然是有不便直接说,怕我不肯接受的理由。”荀卿染道,目光转向桌案上那封信,信封上的笔迹她并不认得。
“打开来念念。”荀卿染吩咐。
念到一半,麦芽就气的红了脸,等一封信念完,屋内几个丫头都是忿忿然,只有荀卿染和许嬷嬷面色平静。
“竟然有这样的事情,原来是了个仙姑过来,难不成要奶奶将她供奉起来。婢子还说,看着那么好的模样,原来……”麦芽说到一半,瞧了荀卿染一眼,咽下了后半句话。
“奶奶,这实在太欺负人了,婢子替奶奶憋屈的很。”麦芽想了一会,才又说道。
荀卿染闭了眼,倚在迎枕上,心道齐二夫人真是煞费苦心。那信中说四处拜佛求神,花了大把的银子,只盼着她能一举得男。最后请从城外无量观的老神仙那里求得一个命格,说是只要得到这个命格的女子,齐攸收在房里,不仅这个女子可以多为齐家产子,还可从保佑得她这个正房奶奶多生男丁。马不停蹄地在四处寻找,真就找到个符合命格,年纪相貌也都是上上之选的。齐二夫人在信里嘱咐她,这是子嗣大事,不可妒忌,要善待善喜,尽快安排善喜服侍齐攸,这才能保证她这一胎是男孩。
“不知道如果是土生土长在这个时代的女子,会不会相信这番话。”荀卿染心中暗道,转念又想到善喜那一张脸。
这世家大族中,是有条不成文的规矩,主母怀孕后,就要安排通房。不过这本该是她自己安排张罗的。她本就想过,齐二夫人不仅是要她房里收人,还要收的是齐二夫人的人。京城里接到信后,以齐二夫人的积极态度,肯定会心动,至于行动,齐二夫人只怕也不会想什么鞭长莫及的道理。她早就想过,就算齐二夫人真的打发人来,只要齐攸没那个心思,她根本无需操心。
齐二夫人应该也是怕她推脱,因此才想了这么个法子,给了她一个“送子娘娘”,让她无法拒绝。
只是,夫妻两个生男生女这个问题,竟然是维系在一个毫不相干的女人身上。
荀卿染想到这,禁不住笑了起来。
桔梗、麦芽几个面面相觑,心道,奶奶莫不是气糊涂了。
许嬷嬷却是镇静。
“奶奶,奴才看着旺财家的着实油滑的很。”许嬷嬷笑道,“二太太这封信,可不该是她拿着一来就交给奶奶的?可她却自己先来看奶奶,只和奶奶聊家常,那信中的事情却只字不提,让王勤家的自己将信递了上来。”
荀卿染点点头,旺财家的在齐府的管事媳妇里算得上头一份了,看风色,趋吉避凶的本领可以说是十分精通了。
旺财家的这个表现,也很能说明问题。
荀卿染看了许嬷嬷一眼。
“嬷嬷替我去好好招呼府里来的人。”荀卿染低声对许嬷嬷嘱咐了两句。
许嬷嬷连连点头,带着宝珠退了出去。
“四爷回来了。”外面小丫头打起了帘子,禀报道。
齐攸今天休沐,因此只穿着家常的衣裳。
“怎么恹恹的,又倦了?”齐攸进门,看到荀卿染的样子,问了一句。
“……太太的信。”荀卿染让麦芽将齐二夫人的信交给齐攸。
齐攸接过信,坐到荀卿染身边。
荀卿染不时偷偷瞟一眼齐攸。
齐攸将信看完了,脸上并没见什么异样的表情。
“四爷?”荀卿染问。
“摆饭吧。”齐攸道。
荀卿染坐了起来,看着齐攸。麦芽几个在旁边伺候着,没人出去传饭。
“怎么生气了?”齐攸问。
怎么生气了?这很明显吧,齐攸竟然这么迟钝。
“这里没饭吃,我累了,要歇息,四爷去骊院睡吧。”荀卿染扭过身子,留给齐攸一个背影。
看着荀卿染如此孩子气的生怕举动,齐攸嘴角缓缓上翘,“我知道了,你肯定是因为听说府里送了好些东西来,却没拿给你,因此生气是吧。放心吧,不过是因为天晚了,我让人将东西都搬到厢房去了,等明天再看,有合用的就用,不合用,就放着吧。那些东西都是你的就是了。”
荀卿染有些囧,齐攸这是故意的吧。她转过头来,果然见齐攸嘴角含笑,不由得狠狠瞪了齐攸一眼。
“……至于跟来的人,旺财家两口子,歇息两天,就回去了。其他的人,一起打发回去就是了,咱们这人手够用了。”齐攸的态度很是理所当然。
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不同,儿子和儿媳妇的不同啊。
“四爷难道没仔细看信,太太的意思……,四爷就这样把人打发回去?”
“无稽之谈,何须理会。我会处理好的。”齐攸道,“你方才可是因为这个不开心?
齐攸的语气中明显有戏谑的意味,果然方才是故意逗她的。
“四爷,”荀卿染指着那封信上,说道善喜的内容,“我劝四爷要慎重,若真的打发了人回去,以后四爷生不出儿子,后悔可就晚了。”
“当爷是什么人,爷要儿子女儿,难道还要凭借不知哪里找来的这么个女人。”
“哈哈哈。”荀卿染不由得又笑了起来。齐攸竟然抓住了这件事最关键的一点……笑料。
齐攸被荀卿染笑的脸有些僵。
荀卿染却心情大好,难道只许齐攸戏弄她,她就不能戏弄齐攸?
麦芽几个丫头在旁边看着,都低了头窃笑。四奶奶一有机会,就会调笑四爷,今天被四爷调笑了一回,不过最终还是四奶奶胜出。
“四爷,太太很不喜欢我。”荀卿染轻叹着,说出这句,早就明摆着的,只是一直没能说出口的事情。
齐攸拉过荀卿染的手,轻轻握了握。
“我一直尊重太太,因为她是长辈,我更是很努力的讨好太太,因为她是四爷的母亲。”荀卿染放轻了声音,“可不管我怎样做,太太依旧不喜欢我。我一直不想和四爷说,其实,我很伤心,也担心,而且还很害怕。”
在齐府时,荀卿染和齐二夫人相处,不管齐二夫人如何刁难,她都承受了下来,而且始终笑脸相对,从没抱怨过。直到今天,她才将心迹向齐攸表露,她的弱势、伤心和恐惧,却依旧没有一丝的怨恨。
齐攸低下头,在荀卿染头顶轻轻吻了吻。
“……是我不好,没照顾好你。以后,不要再那样委屈自己,相信我,我能保护你,也分得清是非。”
…………
齐攸和荀卿染吃过了饭,屋内掌起了灯,炕上放了炕桌,两人坐在桌子旁,商量该怎样给府里回信。
许嬷嬷从外面进来,走到门口,向里面望了一眼,看见荀卿染和齐攸紧紧挨在一起,有说有笑,就犹豫着该不该进来。第二四四章 面相(转载)
荀卿染抬头瞧见许嬷嬷,忙招呼,“嬷嬷进来说话吧。”
许嬷嬷进了屋,依旧有些犹豫,有些话不知道该不该在齐攸面前说。
“有什么话就说吧,不用瞒着四爷。”荀卿染吩咐道。
许嬷嬷瞧了瞧荀卿染和齐攸的神色,心中有了底。主子们夫妻同心,她们做下人的说话做事就轻松了很多。
“奴才依着奶奶的吩咐,好酒好菜招待府里来的人。” 许嬷嬷道。
府里面来的人,旺财自然有前院的管事招待,旺财媳妇、王勤家的、善喜这些人,则是许嬷嬷亲自带着人招待的。荀卿染让许嬷嬷去,当然不只是陪着这些人吃喝,许嬷嬷心里清楚,特意将这几个人分开来招待,为的就是好打探消息。
酒酣耳热,旺财家的透露了些消息出来,宝珠更是个机灵的,从那跟车来的小厮、婆子嘴里,打探出不少有用的东西。
“就聊起府里的一些事,……府里接到四爷和奶奶的信,知道奶奶有了身孕,都极是高兴。二太太最为欢喜,当下就想派人要接奶奶回去养胎生产,说是这里穷乡僻壤的,怕奶奶有个……闪失。”
荀卿染心道,果然如此。
灯光下,齐攸的脸色有些发黑。
齐攸在给京城的信中,提到从陇西请了吕太医来照顾荀卿染,当初荀卿染请了许嬷嬷回来,也曾说过,许嬷嬷是极有经验的。
“还是老太太给拦下了,说是路途遥远,奶奶有着身孕,不宜长途跋涉,况且四爷也有了安排。太太依旧不放心,就说要打发人来伺候奶奶。老太太也就依了。”许嬷嬷继续说道, “因着二奶奶那边刚得了个姐儿,二太太觉得府里这一代男孙太少,更加记挂着奶奶这里,派人四处求能一举得男的方子,求到城外无量观,说是有个老神仙,拿着四爷和奶奶的八字卜卦,就卜了个命格出来,说是如能找到这个命格的女子,收入房中……”
“这些不必说了。”齐攸道。
许嬷嬷瞧了荀卿染一眼,荀卿染点点头。
许嬷嬷就略过这一段,“善喜姑娘是王勤家的外孙女,本是在二爷和二奶奶院子里伺候的,两年前,因为生病被退回家里养着,这么巧,就合了太太算得的命格。因此太太打发了她和王勤家的来。还另外给了两个小丫头服侍。她本来也不叫善喜,是叫做春妮儿的,是来之前,二太太特意给改的名字。”
原来善喜是这样一个来历,齐二夫人还给了她两个丫头服侍,这样的待遇,可不是一般通房能享受到了。齐二夫人这么大费周折安排的人,眼睛当然不会停留在通房那样的位子上。
“……旺财家的和奴才说了几句话,是方才没好在奶奶跟前说的,她得了二太太的吩咐……,善喜的命格,应该高看几分,位份不好低了,还一定要看着四爷将善喜那丫头收了房,才能回去覆命……”许嬷嬷最后道。
还要看着齐攸收了房,才能回去覆命,荀卿染看看齐攸,想笑,见齐攸脸色难看,只得拚命忍住。
…………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上,荀卿染和齐攸刚刚起床,外面小丫头进来禀报,说是王勤家的和善喜等在外面,说要进来服侍荀卿染。
“一大早就来了,等了有半个时辰了。说是有老太太、太太的吩咐,她们不敢偷闲、忘了本份,要来伺候奶奶,也能让老太太和太太放心。”小丫头如是说道。
刚刚到这里,一天都不肯歇息,还真是颇为敬业。荀卿染心中想到,不过说是伺候她,齐二夫人那信中的意思,分明是要伺候齐攸吧。
齐攸已经梳洗好了,出了卧房,到外间坐了。荀卿染慢条斯理的梳洗,吩咐宝珠去带了王勤家的和善喜进来。
王勤家的和善喜在外面等了半晌,见上房内有了动静,知道是主子们起来了,又等了一会,才见有人出来。
宝珠径直将两人带进上房。
王勤家的见许嬷嬷带着两个丫头在旁侍立,屋里只有齐攸在上面坐着,忙拉着善喜上前。
“奴才王勤家的给四爷请安。”
“婢子善喜给四爷请安。”
齐攸正在整理衣袖,只嗯了一声,头也没抬。
王勤家的在齐二夫人院子里伺候,素来知道这位四爷是冷面的。不过她自忖有些脸面,因此依旧陪笑,说着奉承话。
昨个荀卿染并未在她们面前拆看齐二夫人的信,但是过后肯定是看了的。那么齐攸也应该知道了信的内容,毕竟,齐二夫人的信,荀卿染想来也不敢隐瞒下来。就是荀卿染要隐瞒,她还有一张嘴。现在荀卿染不在跟前,屋内只有齐攸,想到她们来这里的目的,现在正是好机会。
“四爷,太太的信,四爷看过了吧。这个丫头就是善喜。”王勤家的陪笑道,“善喜,快来见过四爷。”
齐攸这才抬起头来,王勤家的忙将善喜向前推了推。
善喜似乎有些羞怯,微微垂下头。
齐攸的目光在两人面上扫过,伸手去拿桌案上的茶碗,却突然顿住。
“抬起头来。”齐攸道。
齐攸这是要看善喜的容貌,王勤家的不由得眉开眼笑,在善喜背后,暗暗捅了捅善喜的腰眼。
善喜抿了抿嘴,缓缓抬起头来。
齐攸看清了善喜的长相,不由得微微眯起了眼睛。
善喜也借此机会,在齐攸面上飞快地扫了一眼,这一眼,使得她的心狂跳起来。镇静些,镇静些,善喜暗自告诫自己,然后,似乎不胜娇羞地微微侧过脸去。
齐攸目光依旧停在善喜脸上。
齐攸的目光从未在哪个女子脸上停留过这么长时间,而且根本不加掩饰。旁边侍立的几个心中暗道。
屋内静了片刻,齐攸用食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吩咐,“茶。”却是对着善喜吩咐的。
善喜微微一跳,王勤家的忙推了推她。
“四爷要茶,还愣着做什么?”王勤家的低声道,心中乐开了花。
善喜迟疑了一下才迈步上前。一步一步,离桌子和齐攸越来越近。善喜伸出双手,刚刚碰到茶壶,就觉得脚下不知被什么狠狠地扫了一下,她站立不稳,一个踉跄,就向前扑倒下去。
就听得啪嚓两声,接着是扑通一声,接着是一声压抑的惨叫。
王勤家的站在地当间,根本就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看见善喜向前一扑,将桌上的茶壶茶碗都扑落在地上,接着就脸朝下摔倒在地上。茶壶茶碗碎裂,茶水流了一地,那茶水竟然是红的。不,茶水,怎么可能是红的。
旁边侍立的几个,也都惊呆在那里。
王勤家的颤巍巍地上前,扑倒善喜旁边,扶起善喜的上半身。她这才看见,善喜的脸是摔到碎瓷片上,一张脸流满了血。
王勤家的又惊又怕又心疼,不由的惊叫了一声。
“哎呀,我的天那。”就拿了帕子去擦那血,只是根本就擦不干净,那并不是寻常的一个小伤口。
许嬷嬷这时已经回过神来,就想上前去,略一思忖,随即站着不动,旁边伺候的宝珠和紫菀也跟着没有动弹。
王勤家的两手发抖,跪坐在地上,心肝肉地叫了起来。
“这是什么地方,是你大呼小叫的。”齐攸冷声道。
王勤家的抬起头,看见齐攸脸色,立即收了声。
“笨手笨脚的东西,怎么伺候人,来人,把她拖出去。”齐攸又吩咐道。
许嬷嬷这时才动了起来,先是叫了婆子进来,将王勤家的和善喜连拖带拉地弄了出去,又忙叫了小丫头进来,飞快地将桌子和地上收拾干净了,紫菀早另拿了茶壶茶碗,新泡了热茶送上来。
许嬷嬷到了屋外,安排人送王勤家的和善喜去安置。看着人走远,许嬷嬷心中舒了口气。齐二夫人找了个容貌和荀卿染有七八分相像的人来,以为可以因此获得齐攸的宠爱,可算是费尽心机。但是有什么用,齐攸对荀卿染的感情,她是看在眼里,那可不仅仅是因为荀卿染的相貌。
如果齐二夫人没有那样刁难过荀卿染,如果齐攸是个好色或者怜香惜玉的,或许事情会有些不同。但是,事实是,齐二夫人多次刁难荀卿染,齐攸根本没有怜香惜玉之心,善喜在这个时候,以这样的身份到来,在齐攸的眼里,是明晃晃的对荀卿染的蔑视和敌意。
齐二夫人这可算是弄巧成拙吧。
…………
旺财家的一早起来,要给荀卿染和齐攸请安,走到主院附近,远远地瞧见王勤家的哭的个泪人似地,旁边几个人抬着个人,一脸的血,正是善喜。旺财家的眼珠子一转,急忙转了个弯,只当没看见这些人,她还是过一会再来请安比较好。
上房内,荀卿染在里间隐约听到了外面动静奇怪,就打发麦芽去看。
麦芽回来,将方才的情形说了。
“……也太不小心了,这脸只怕是毁了。”麦芽语气轻快。荀卿染往头上插凤钗的手微微顿了顿。
昨天善喜出现,大家都看的出来,丫头们惊诧,却都噤口不语。因为,善喜的容貌和她长的实在太过相似了。她看到善喜的第一眼,心中也颇为震动。齐二夫人竟找了个和她样貌如此相似的丫头来,实在是……,像麦芽这样的心腹,还历来是心直口快的,有些话也是无法出口了。
齐二夫人这么做,实在是太意味深长了,让人不敢深想。
荀卿染穿戴整齐从屋里走出来,齐攸坐在那里,面上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四爷打算将人就这么送回去吗?”荀卿染问。
…………
京城 齐府 祈年堂
齐二夫人吃过早饭,正慢慢地喝着热茶。
“这个时候,旺财家的她们也该到了平西镇吧。”齐二夫人似乎自言自语地说道。
“应该是到了。”张嬷嬷在旁陪笑道。
“嗯,”齐二夫人放下茶碗,长出一口气,“我一早起来,只觉得眼皮子跳的厉害。”
说完,就不再说话,似乎有些闷闷不乐。
“奴才说那,怎么太太早上的饭食减了。”张嬷嬷偷觑着齐二夫人的脸色,“太太放心吧,春妮儿,哦,不,善喜那丫头那幅相貌,还有命格,肯定既合四爷的眼缘,也合四奶奶的心气。王勤家的素来稳妥,善喜少言寡语,温柔和顺,也是个懂事争气的,定会将四爷照顾的妥妥当当的。”
这话正说在齐二夫人的心坎上,她不觉得眉头舒展开来。她是过来人,自然知道子嗣,一举得男对于女子的重要,是荀卿染现在所处的情况下更是如此,善喜有那样的名头在,荀卿染平素敬佛尊道,这个时候,总是要收下的。那之后,凭善喜的相貌,得宠只是迟早的事,最不济,也能分宠。
“近来我这精力越发不济了,哎,我这做母亲的,为儿女们操碎了心,有谁知道。”齐二夫人心中舒畅了些,叹气道。
“太太慈母心肠,四爷和四奶奶总会明白的,会感激太太的。”张嬷嬷陪笑道。
…………
总督府 偏院
善喜躺在炕上,脸上的血迹已经被擦干净,几道伤口,深浅不一,都已经涂了药。善喜静静地躺着,闭着眼,不知道是昏着还是醒着。
王勤家的坐在旁边一边摩挲着善喜的手,一边抹着眼泪,不住地哭泣。
外面传来纷杂的脚步声。
“嬷嬷先请。”旺财家的抢在前头打起帘子,笑着让许嬷嬷先行。
“旺财嫂子太客气了。”
两人谦让了一回,挟着手进了屋里。
王勤家的忙从炕上起来。
“奶奶才知道了这事,就吩咐我来看看,善喜姑娘怎样了,方才拿来的药可还合用?”许嬷嬷走到炕边,看了眼善喜,对王勤家的问道。
王勤家的诺诺地答应着,让许嬷嬷和旺财家的坐。
两个人在炕边的椅子上坐了。
“我昨个多喝了几盅,睡死了,方才起来。这是怎么回事,善喜丫头这是在哪磕碰着了?”旺财家的吃惊的问道。
王勤家的依旧抹着眼泪,只说摔了,半晌也说不明白。
“……四爷让善喜姑娘奉茶,善喜姑娘怕是不惯这些活计,将一套定窑的茶壶茶碗砸了个净碎,还把自己伤成这样。我就在旁边,只是离的远,看不真切。王勤家的,你就在善喜姑娘身后,应该瞧的清楚。”许嬷嬷笑着道。
王勤家的此刻有苦说不出,事情发生的太快,她根本什么都没看到。可是那地上光溜溜地,善喜凭空摔倒,还破了相。她也不能不多想,只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是怎么回事。屋里就那么几个人,就如同许嬷嬷所说,都离的远,齐攸是坐在椅子上根本没看见动过,荀卿染更是不在屋内。
“是我自己,不小心摔倒的。”善喜这时睁开眼睛,挣扎着从炕上坐起来,就要从炕上下来,给许嬷嬷和旺财家的见礼。
许嬷嬷拦住了善喜。
“这个我要多问一句,屋里青砖地面,善喜姑娘怎么凭空就摔倒了?”许嬷嬷问道,“奶奶现在身子贵重,若是我们哪里疏忽了,酿成祸事,哪一个都脱不了干系。善喜姑娘好好想想,告诉了我,也是一桩好处。”
“是,是我不小心踩在自己裙子上了。”善喜小声道,随即低下头去。
许嬷嬷上下打量了善喜一眼,叹道:“原来是这样。”
“哎呀,你这丫头也太不小心了。多亏得还没到奶奶跟前伺候,不然,这牵连可就大了。”旺财家的道,“现在这祸就已经不小。四爷那屋里,哪件东西不是宝贝,你一来就砸了一套,那得是多少钱,也亏的四奶奶最为宽厚,不仅没罚你,还打发人送医送药看望。”
善喜忙敛起衣襟跪在炕上,扯了扯王勤家的,王勤家的也跟着跪了下来。
“婢子知罪。本该这就去奶奶跟前请罪,只是婢子这个样子,实在怕惊吓着了奶奶。请嬷嬷转述,婢子甘愿受罚。”
善喜一脸的伤,又流下两行泪来,头发也散乱了,看着颇为可怜。
“依着府里的规矩,这板子是免不了,还要赔补。只怕是卖了你们也赔补不上的。”旺财家的在旁道。
“也就几百两银子,奶奶倒没提这事。”许嬷嬷道。
旺财家的偷偷踢了王勤家的一脚,又给她使眼色。
“还求许嬷嬷在奶奶跟前多多美言。”王勤家的忙央求道。
“是啊,是啊。”旺财家的笑道。
“婢子并没别的本事,只针线还过得去,愿意给奶奶做一辈子针线赔补。”善喜跪在炕上道。
许嬷嬷深深地看了善喜一眼,站起身。
“你且安心好生养伤吧。”
许嬷嬷起身离开,旺财家的让王勤家的照料善喜,自己送了许嬷嬷出去。
王勤家的扶着善喜躺下,又盖了床被子在善喜身上,又到门口去左右张望了一回,这才又回到善喜跟前。
“春妮儿,你不是最会端茶倒水的活计,怎么好生生就、就摔成这样,四爷何曾对哪个丫头这般上眼,这眼瞅着的好事,怎么就这样……”王勤家的痛不欲生。
“我是真的也不清楚,就觉得脚上被什么扫了一下,似乎像阵风似地。”善喜睁大眼睛呆呆地看着屋顶。
“那不是妖怪?”王勤家的瞬间睁圆了眼睛,“你怎么方才不说,四爷屋里有妖怪,只怕就是那个叫麦芽的,长成那个样子,又牙尖嘴利,又或许就是,”王勤家的伸出四个手指比了比,“四爷那个脾气,偏就和她好成那个样,还不是她使妖法勾了四爷的魂。”
善喜垂下眼皮,“姥姥,哪里有什么妖怪那?”
“不是妖怪?”王勤家的方才仿佛神灵附体,听了善喜淡淡的一句话,略微冷却下来。她闭上眼,回想方才的情形,许嬷嬷几个人都离的远,离的最近的就是齐攸,齐攸是有武艺的人。飞檐走壁,飞剑杀人。
王勤家的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难不成是四爷?”
“姥姥,”善喜惊得忙起身捂住王勤家的嘴,压低声音道,“姥姥活糊涂了,这话可是能说的。”
等善喜放开手,王勤家的目光有些呆滞。
“是真的?”
“我,我也不敢肯定。”善喜半晌才道,“姥姥想想,旺财家的在路上对咱们如何,方才又对咱们如何?”
王勤家的眼珠转了几转,明白过来。
“是,是,我老糊涂了。”
王勤家的这下伤心加上害怕,眼泪也干了。她们来时的路上,旺财家的两口子,虽是大管事,对她们可也是毕恭毕敬,凡是打尖住店,都是可着她们头一份。一路恭敬奉承着,让她很是受用,恨不得马上就做了齐攸的外祖母。可是方才,旺财家的那幅嘴脸和语气,生生像换了个人。她在齐府这些年,这其中的原因她也能想到。还不就是看着她家丫头的脸毁了,再也没了前程了,因此不把她们放在眼里了。
“春妮儿。”王勤家的悲哀地叫了一声。
“姥姥,我叫善喜。”善喜道。
善喜是齐二夫人给取的名字,若做不了齐攸的姨娘,善喜未完是春妮儿,可有什么区别那。王勤家的看着外孙女,不由得心软。这就好比她曾做过的一个梦,主子桌子上一块肉,本来和她是没关系的,即使是嘴馋,也不会动什么念头。但是主人说,这块肉赏给她了,她磕了头,伸手去拿,发现手没了,干脆张嘴去咬,结果牙也没了,这种感觉实在是太折磨人了。
“好,善喜,乖善喜。”王勤家的哄着外孙女,突然想到一件事,压低了声音道,“你别伤心,府里有宫里赐下的妙药,叫做玉容膏的,听说擦了之后,什么样的疤痕都不会留下。咱们给府里捎信,让太太赏下玉容膏来。你这脸就和原来一样了。”
王勤家的越说越高兴。
“玉容膏!”善喜眼睛也是一亮。善喜的眼睛亮了亮,一会就灰暗下来。
“姥姥,”春喜叹气,“我这样,姥姥能找谁来捎信?这一来一去要多少日子?就算捎信回去,那样的东西,太太肯不肯赐下来也不好说。而且,咱们这信只怕是捎不出去的。”
“这边四奶奶那里肯定也有,不如……”王勤家的说了一半,就不说了。
“四奶奶凭什么给我玉容膏。”春喜冷笑着接道。
“这可怎么办?我的佛菩萨,您给我指条路吧。”王勤家的有些发呆,“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