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屏记第65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就这样回去?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该动这念头,如果不来,就把你嫁给城外张大户的儿子……”
善喜默默地躺回炕上,闭上眼,再不言语。
旺财和旺财媳妇在吃饭,看了看屋内外都没人,旺财媳妇便附在旺财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一番。
旺财倒是平静的很,扒拉了一筷子饭。
“我早就看着没那么容易。四爷可不是咱家大爷,也不是咱家二爷。”旺财咽下嘴里的饭菜,说道。
“您老多本事。啥事都能看在前头。”旺财媳妇亲昵地瞪了旺财一眼,“我也早就觉得这事悬,因此上,在四奶奶跟前我就没敢提,不过敲敲边鼓,完了太太吩咐的差事,那封信都是让王勤家的自己送上去的。”
旺财家的说着,不免有些得意。
两口子吃了一会饭,旺财家的又道:“春妮儿那丫头破了相,是得跟着咱们回去了,还真是麻烦。”
旺财放下筷子,“那不只是麻烦的事,咱们不能带她回去。”
本文手打版首发于55ab社区旺财媳妇略微一愣,也就明白过来。 “是啊,不能带她回去。”
“可不是。”旺财点头,“来的时候,太太嘱咐咱们,一路上好生照顾着她们两个,要看着四爷将善喜收了房,让咱们讨了喜酒,才能回去复命。现在咱们把人原封不动,不是,是破了相的人带回去,太太吩咐的事没办成,她们自然是没的好处,咱们也要吃挂落.被太太迁怒.落个办事不力的罪名。”
两口子脑袋凑一块,核计了半晌。
“得把她们留在这,咱们回去好说话。”旺财媳妇道。
“四爷自是不肯留的。”旺财挠头。
“四奶奶心肠却是软的,而且顾忌着太太,肯定不想和太太撕破脸。”旺财媳妇道。
旺财拿起筷子往自家媳妇碗里夹了一筷子酱口条。“就看你的了,怎么着也得劝着四奶奶将那两人留下来,这可关系咱们一家的前程。”
总督府主院上房桌案上、矮几上,地上堆着满满的是各色尺头,大大小小的盒子,还另有几个口袋。
荀卿染坐在炕上,笑眯眯地看着。
旺财家的满脸的笑,一样样地送到荀卿染跟前,哪个是老太太给的,哪个是齐二夫人给的,还有大太太、齐府几位奶奶,都各有表礼送来。
“老太太特别将她用的御田碧粳米、紫糯米,分出些来让给奶奶捎来,那鱼胶、燕窝、还有老参,也是老太太的体己。”旺财家的满脸的笑,“老太太嘱咐奴才,要让奶奶好好保养身子,想吃什么蚂蚁手打团第一时间章节手打用什么,捎信回去,管是多难得的东西,老太太说了,她都给奶奶淘换来。”
“老太太极心疼我们奶奶。”旁边伺候的人都笑道。
“可不是,五爷看着都红了眼,直说老太太偏心那。”旺财家的笑道。
众人都笑了起来。
将东西一一看过了,荀卿染才让人都收下去,又让旺财家的坐下说 “奴才不敢坐,”旺财家的依旧站着,“善喜那丫头笨手笨脚,闯了祸,奴才听说了,这心都悬了起来。只亏是还没到奶奶跟前伺候。”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那,快坐下说话吧。”荀卿染道。
旺财家的这才敢坐下来。
“……王勤家的,有些神神叨叨的,却也是个老实人,跟在太太跟前这么些年了,太太生五爷的时候,都是她伺候的,多亏她,太太才能平安生下五爷来。听说啊,”旺财家的故意压低了声音,“她手里有生子的方子,极灵验的。” 旺财家的故意挤了挤眼睛。
荀卿染看了旺财家的一眼。王勤家的有生子方,齐二夫人生下齐仪,多是王勤家的功劳。旺财家的这是暗示她,这里有某种因果关系?
“哦?”荀卿染露出感兴趣的表情。
旺财家的却不肯多说。
“善喜这丫头,少言寡语的,是个软性子,平时看着也本份。她家娘老子两个都是只看得到儿子,这闺女是可有可无的。她这么年纪轻轻的,如今脸还毁了,以后的日子真不知怎么过下去。着实……,”旺财媳妇叹了口气,偷偷打量荀卿染的神情。
荀卿染垂下眼帘。
见荀卿染面有不忍,旺财媳妇心中一喜。
“那也是她的命罢了。奶奶没必要为她劳神。”旺财媳妇又道,然后才小心翼翼地问,“奶奶打算怎么处置这丫头?”
麦芽这时端了刚剥的核桃仁送上来。荀卿染捻起一颗,慢慢地吃“四爷看了太太的信,气的不行,说是那招摇撞骗的道人,竟然骗到咱们史国公府上来了。这要是就任他摆布,传出去还不笑死个人。”荀卿染缓缓说道,“四爷说,得尽快把善喜送回去,王勤家的.也陪着她回去吧。”
旺财家的心里咯瞪一下,果然齐攸是不打算留下善喜和王勤家的。
“四爷这样处置自然是英明的。”旺财家的道,“……二奶奶刚生产,又不能理事,六姑娘又出了门子,家里也没个帮手,现如今,家里的大小事情,都是太太一人在操持,祈年堂每天来往的人不断,太太事忙难免有一点半点照顾不到的,就有一起子小人,靠着巴结逢迎,哄住了大太,专爱调三唆四地……”
荀卿染认真听着旺财家的话,眼袖中有些忧虑。
旺财家的见火候差不多了,又道,“善喜罪有应得,只是她这样回去,太太见了,不知要怎样想。若有小人在太太那里嘀咕,让太太想岔了,和四爷母子隔阂,奴才为四爷和四奶奶不值啊。”
荀卿染笑着看了旺财家的一眼,“你说的何尝不是,只是四爷定下的事情,我如何能改。这些事,你是清楚的。太太那里,还要你肯说句公道话。”
旺财家的忙陪笑,“不用奶奶嘱咐,奴才宁肯得罪太太,也要为四爷和四奶奶进言。只是,那王勤家的和善喜,为了自己脱罪,不知道会在太太跟前说什么。天长日久,奴才一张嘴,难保就能讨的了好。”
荀卿染没有言语,似乎有些为难。
“奶奶,奴才有个主意,可以让太太对四爷和奶奶满意,不让小人生事,于奶奶也是大大的有利。”旺财家的搬了小杌子,凑到荀卿染跟前说道。
“哦,”荀卿染一喜,“嫂子可有好主意教我。”
旺财家的没有立即答话,只四下扫了一眼。
荀卿染挥挥手,让几个丫头,连同许嬷嬷都退了出去。
“……嫂子有好主意教我,我绝不会忘了嫂子。”荀卿染道,这却是将旺财家的当作了心腹。
旺财家的心中自然高兴。齐府中这几位爷,四爷齐攸是最有本事的,虽然以后继承不了国公府,但是自家能创出一片天地来,绝对是值得巴结讨好的。能得了四奶奶的青眼,对于她们一家那是大好事。
“奶奶把奴才当成个人,奴才也就不避嫌疑。奴才为奶奶计较,奶奶不如学一学二奶奶。”旺财家的低声道。
见荀卿染面露疑惑,旺财家的解释道:“奶奶想想二奶奶身边的冬儿姑娘。”
荀卿染若有所悟。
“府里面是正经有规矩的,通房姨娘再得脸,也爬不到主母头上。可话又说回来,府里这样的人家,爷们屋里没个人.奶奶们脸上不好看,怕人说不贤惠。二奶奶的性子,最是拔尖好强,并不能容得屋里人。冬儿姑娘,府里也都心知肚明,不过是个摆设,为的是堵住别人的嘴。”
“你的意思是?”
“奶奶现在怀着身孕,不如顺着太太的意思,收了善喜在房里,也如同冬儿姑娘一样,做个摆设,一方面得了太太欢喜,另外那,有她在,堵住了众人的嘴,奶奶得个贤良的名儿,也让人不好再往奶奶屋子里塞人。一举数得,奶奶何乐而不为那?”
荀卿染有些松动,却依旧有拿不定主意,“善喜和冬儿又不一样,何况,还破了相。”
旺财家的自然知道荀卿染说的是实情,冬儿是齐二奶奶的心腹,是自小就带在身边的陪嫁丫头,善喜却是齐二夫人给荀卿染的,这里面差别可就大了。不过她眼看就要说服荀卿染,自不会半途而废。
“善喜和冬儿不一样,奶奶待她就有待她的法子。一个小院,安置了,做个样子罢了,说出去却是极好听的。破相也不要紧,难道四爷还会真会搭理她不成,别人那里也有现成的说辞,就是命格,太太所说的旺子的命格啊。奴才回到京城,自不会说她破相.只说四爷收用了她。太太那边从此更会看重奶奶了。”
旺财家的看着荀卿染,只等着她点头答应。
“这事只怕不成,怎好欺瞒太太?”荀卿染摇摇头道。
“这怎么叫欺瞒,太太是一片好心,只是善喜那丫头粗手笨脚。不让太太知道,才是奶奶的孝道那。”旺财家的道。
荀卿染已经被旺财家的说服,“你说的有道理。嗯,这事,还得四爷同意才成。”
“若说四爷,是最有主意的。这事若别人自然说不成,只是四奶奶可不是别人,只需一说,保准能成的。”旺财家的笑道。
荀卿染被说的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旺财家的见事情也就如此了,便告辞出去,荀卿染打发小丫头送了旺财家的出去。
许嬷嬷从外面进来。
“旺财家的出去时看着很高兴。”
荀卿染就将方才旺财媳妇的话告诉许嬷嬷知道。
“可是被奶奶料中了。他们两口子那样精明,肯定不想带善喜回去,自然要劝说奶奶将两人留下来。”许嬷嬷笑道,“这样自不用奶奶出口,她们肯定打了包票,在齐二夫人面前隐瞒,报喜不报忧。”
荀卿染点点头。
“这件事,还需嬷嬷帮我计议,可行不可行。”
许嬷嬷暗暗点头,如今齐攸是正二品大员,封疆大吏,比府里的两位老爷还高出一头去,齐攸和荀卿染感情正笃,齐攸这样维护荀卿染,若是换做别人,难免飘飘然,侍宠而骄,自然不会再把京城中的齐二夫人当一回事。荀卿染却能居安思危,顾全大局,大家子的主母若能如此,是全家人的福气。
齐二夫人那样的性情,有这样的儿媳妇,不能不说是福气。只是,齐二夫人却一直把这福气往外推,也让人无可奈何。
“奶奶处事周全,”许嬷嬷看着荀卿染道,“只是心肠太软了些。奶奶心里,却是想给善喜留条活路吧?”
“嬷嬷看那善喜,性情如何?”
“看着腼腆,老实,是个识时务的。很识时务。”许嬷嬷道,“是个会说话,心里有数的聪明人。”
这样的人也好驾驭,也不好驾驭。
“人心的善恶却不是一时半会就能看的出的。”许嬷嬷又道,“奴才不敢就枉下断语。”
“留下来,给她条生路,她肯走这条路,是她的福气,她若是不肯……”那剩下的半截话,荀卿染没有说。
晚上齐攸从衙门回来,荀卿染就和齐攸商量。
“我会写信给父亲和老太太,说清楚这件事。”齐攸道。
事情能说清楚,但是却拦不住齐二夫人的心思往偏里跑。
“兵者,诡道也。四爷,这两个人不能放回去。”
这两个人不能放回去。如果放了回去,不管原因如何,难道能指望齐二夫人通情达理,认识到她自己的错误,那是不可能的。只图一时之快,却会激化矛盾。她们如今和京城远隔千里,耳目再灵通,根基再深厚,却也总有顾及不到的地方。因此齐二夫人还是需要哄着。留下这两个人,自有旺财两口子为了她们自己的利益,回去说好话。让齐二夫人以为齐攸已经将善喜收了房,这样哄住齐二夫人,免得有什么异动,也防止她或是别的什么人再往齐攸房里塞人。
当然了,不放两人回去,在这里是她的天下,怎么处置都好,放回去,难不成让两个人背后去诋毁她?
齐攸听了荀卿染的话,半晌,点点头。
“就依你的意思,只是又要你操心。”齐攸道,话锋一转,又道,“卿染,你何时变的如此狡猾了?”
荀卿染囧然,其实齐攸未必想不到这个方法,不过是保护她的念头占了上风。
“都是四爷英明神武,我和四爷一起,耳濡目染,自然也学会了一些皮毛。” 荀卿染说着,伸手去摸齐攸下巴上的胡茬。
“……”
旺财家的几次来打探消息,最后荀卿染才给了她准信。
旺财家的这才将心放到肚子里。荀卿染又给府里的人一一准备了回礼,派了个心腹的管事,和旺财两口子一起回京去复命。
…………
总督府主院暖阁内,不断地传出笑声。暖阁内的家俱陈设都用了柔和的暖色调,又因烧着地龙,身在其中,犹如阳春三月。荀卿染的小腹已经微微有些凸起,只因着衣服宽大,并不十分显眼。如今她正斜倚在炕上,齐婉容坐在她的对面。
“……那个时候,人人都说太太肚子里的必是个姐儿,老太太心里想着要是个孙儿才好,太太也想再要个哥儿。奴才诚心礼佛半辈子,菩萨显灵,赐下来一个绝妙的生子方。见太太这样,奴才少不得献了上去。太太因此招奴才在屋里伺候,那时太太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奴才就一直伺候着太太,太太用了奴才的方子,这才有了五爷。”
王勤家的站在地当间,说的眉飞色舞。
荀卿染听得嘴角含笑。
“你那方子当真那么好用?说什么五弟出生,都是你的功劳,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齐婉容似乎不信地问道。
“姑奶奶不知道,只是个方子也还罢了,这期间,奴才还要拈香请神,做许多个法事,不是那么轻易的事。奴才当时连吃了几个月的素,人都瘦了一圈。五爷生下来,太太说奴才辛苦,发下话来,以后有她在,奴才就有肉吃。”王勤家的陪笑道。
照看王勤家的人讲,王勤家的有个特点,就是爱吃肉,也能吃肉,简直是无肉不欢。
荀卿染忍不住抿嘴笑了笑。王勤家的被留在这里,并没安排什么差事,荀卿染也不用她来伺候。王勤家的总要献生子的方子给荀卿染,荀卿染自然没有理会。有一次齐婉容来,见了王勤家的,竟然是认得的,每次她来,都要招王勤家的来说话。
“你若真有这个本事,那还怕这辈子没肉吃。”齐婉容说着,却看了荀卿染一眼。
荀卿染不搭腔,她对这个是真的没兴趣。
“你这方子,是有了身孕才有用。那若还没有身孕……”齐婉容转头问王勤家的。
“奴才这方子奇妙就在这里,有了身孕能化女胎为男胎,若还没有身孕,用了这方子,无子也会有子,一胎得男的。”
王勤家的见齐婉容感兴趣,越发说顺了嘴。
“哎呀,还真是宝贝。”齐婉容笑道,颇有些心动。
荀卿染挥挥手,让王勤家的退下去。
“四嫂,她那方子,四嫂吃了没有?”齐婉容凑近荀卿染道。
“五妹妹,那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不可信的。” 荀卿染对齐婉容道,她当然不会吃。
齐婉容替荀卿染觉得可惜,“四嫂,我看她说的那样笃定。事关太太,她还敢撒谎?”
王勤家的就是个神婆,荀卿染笑而不语。
“她有这个本事,四嫂不用,有些浪费了。”齐婉容道。
“太太打发来的,难不成退回去。” 荀卿染道,她这总督府,一两个闲人还是养的起的。
“四嫂,”齐婉容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四嫂用不着她,不如就借给我使唤些日子?”
荀卿染这才仔细地看着齐婉容。
“五妹妹,你不会真信了她的话吧?”她可都是当笑话听的。
“四嫂,试一试总没坏处。我也成亲快一年了。我们大爷不说,我却不能不想。”齐婉容道,“四嫂难道就不能曾心急过?”
原来齐婉容是因为还没有身孕儿有些着急了,并且想一举得男。
“五妹妹身体康健,这种事,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荀卿染道。齐婉容成亲并未满一年,这期间又颇不安定,没有身孕也不奇怪。
“四嫂如今怀上了,自然这么说。”齐婉容道。
荀卿染哑然。
荀卿染打量着齐婉容,她是觉得王勤家的不靠谱,为齐婉容着想,才没答应,现在看来,她若不答应,齐婉容却要怨恨上她。
“五妹妹,王勤家的是太太专门打发来给我的,若知道我不用她,反而将她给了人,太太不知道会怎么想。”
齐婉容听得荀卿染的话头松动,忙说道,“四嫂放心,我借用些日子,等有了效验,就放人回来,不会让太太知道。”
荀卿染见齐婉容态度坚决,还是道,“不过是一个下人,五妹妹要,我有什么舍不得。只是,千万莫让太太知道,让我难做。”
齐婉容自然满口应承,打了包票。
“我还是要劝五妹妹,别信实了。”荀卿染道。
“知道了四嫂。”齐婉容这么说,明显并没把荀卿染的话听过去。
荀卿染苦笑,少不得叫王勤家的来嘱咐了两句,让她好生服侍齐婉容。
“五姑奶奶不是外人,你去了好生服侍。若有功劳,是你的福气。善喜那里我自好生照顾她。我说话算数,答应了你们的事情,不会更改。你是明白人,多余的话也不用我嘱咐你,安安分分的,才有你的好处。”
…………
平西镇的冬天,十分寒冷。这一天清早,更是下起了大雾。
“奶奶,不好了,松涛院出事了。” 松涛院?荀卿染放下手里的帐册,问,“出了什么事?”
“那个叫做玉娘的,上吊死了。”
玉娘?荀卿染微微皱眉,玉娘是和辛妇好一起到总督府的三个女子之一,安排在松涛院的。那三个一直都老老实实做针线,并没有闹过事。怎么突然就出了事,而且还是这样的人命大事。
荀卿染站起身,吩咐人拿大衣裳来。
“奶奶,还是奴才带人去看就好了。”许嬷嬷忙上前阻拦道。
“人命关天,怎么好好的,突然就上吊死了,我得去看看。”荀卿染道。
荀卿染穿戴整齐,带着人从主院出来,直奔松涛院。
外面的雾渐渐散了。许嬷嬷扶着荀卿染,因为冷的很,荀卿染用披风的帽子将头遮的严严实实,两手也都拢在貂袖筒内。
松涛院门口有两个婆子守着,见许嬷嬷扶着荀卿染来了,忙上前来请安。
“你们守好了门,没奶奶的许可,不准任何人出入。”许嬷嬷吩咐道。
众人进了松涛院,径直往东厢房来。
松涛院有上房三间,又有东西各两间厢房,如今西边厢房住的是善喜,东边厢房住的是玉娘那三个从军营来的女人。
西厢房门半掩,依稀能看见,门框上挂着个尸首。
西厢房门口站着三个人,一个就是春喜,如今她脸上的伤早就好了,只留下深浅不一的几道疤痕,因为一直用着药,疤痕并不是十分显眼。一个长相清丽,年纪略长,是叫做绿芙,另一个长条身材面貌俏丽的,叫做倩玉。
这三个见荀卿染来了,都上前来见礼。
“是奴才发现的。”绿芙眼圈微红,“玉娘早上说不舒服,就留在屋内歇息。奴才出来到房后,汲水洗衣服,回来时,就看见玉娘吊在那了。”
倩玉的说辞也是大同小异,与绿芙不同的是,她在打扫庭院。
“婢子在做针线,听见她们的叫声,才从屋里出来。”春喜道。
“去将人取下来。”许嬷嬷吩咐。
就有两个胆子大的婆子,推开门,进的屋去,去抱玉娘的尸首。
那门一被推开,就有个黑影从屋内嗖的一声窜了出来,直奔荀卿染的胸前扑去。大家注意力都集中在尸首上,这一下出乎意料,不由得都有些发呆。荀卿染躲闪不及,栽倒在地上,用手护着肚子。那黑影发了疯一般,对着荀卿染的肚子又抓又咬。
“奶奶,奶奶。”惊叫声响成一片。荀卿染怀遮身孕,这一惊吓又摔了一跤还得了,都忙奔上前来。
这时就听得一声呼哨,院子里的人只觉得冷风铺面,一只白色大鸟从天而降,不过眨眼之间,就将那黑影抓在爪子下,扇了一下翅膀,飞到拿着竹哨的人跟前,落在地上,将挣扎的狸猫牢牢地按在爪子下。
众人的视线不由得随着雪团转动,落在那人身上。
那人身披石青色刻丝貂鼠披风,帽子遮住了半张脸。那人将竹哨收入袖中,又将帽子往脑后推了推,露出一张俏脸,正是荀卿染。
“好样的,雪团。”荀卿染道。
众人都惊呆了。
“怎么有两个奶奶。”一个婆子张着嘴道。
“哎呀,”摔在地上的荀卿染这时却没事人似地爬了起来,摘掉了帽子。
“麦芽姑娘?”
“奶奶真是神算。”麦芽脆生生地说道。
众人这才看清,方才摔倒的竟然是麦芽。她穿着荀卿染的衣服,又有许嬷嬷在旁边扶着,前后簇拥着丫头婆子,也怪不得大家都认为她是荀卿染。
麦芽将掉在地上的貂皮袖筒捡起来,“这可是证据。”说着话,一双杏眼冷冷地看向瑟缩站在一旁的善喜。
“将她绑了。”荀卿染被紫菀扶着走了过来,吩咐道。
就有婆子按着善喜,三下五除二地绑了起来。
善喜挣扎,“奶奶不问青红皂白,怎地就绑了婢子。婢子冤枉。”
“这个时候还嘴硬狡辩,你在这袖筒里放了东西,偷偷养了猫,还以为奶奶不知道吗?不过是要看你到底耍什么把戏罢了。”麦芽上去,伸手给了善喜一巴掌,“奶奶本想你若安份,自会治好你的伤,给你安排一份前程,谁知道你心肠这样歹毒。”
善喜的脸一下子变的通红,两眼喷火望着荀卿染。
荀卿染这时却没功夫理她,迈步进了屋子。玉娘的尸首已经被取下来,放在一张木板上。
许嬷嬷蹲下身子,先按了按玉娘的脉搏,又去探鼻息,然后站起身,对着荀卿染摇了摇头,示意人已经死了。
荀卿染看着玉娘脖子上的瘀痕,猛地想起另外一个人,不觉蹲下身去。
“奶奶,这里晦气腌舎,奴才带着人处置,奶奶还是先回去吧。”许嬷嬷道。
荀卿染摆摆手,依旧蹲下身去,查看玉娘颈部的淤青。
“将这两个也绑了。”荀卿染回身,指着瑟缩在门口的绿芙和倩玉,吩咐道。
就有婆子过去将两个人绑了起来。
“奴才冤枉啊。”两人喊冤。
“奶奶?”许嬷嬷望着荀卿染。
荀卿染让许嬷嬷看玉娘脖子后面的勒痕,勒痕在那里分成两圈,一圈略浅,呈闭合的环形,另一圈较深,方向斜向上,是非闭合的。
不仅长相相似,连死法也这样相似,都是被人害死,然后伪装成自杀的。荀卿染想到京城定远侯府那一个冤死的亡魂。
荀卿染叹了口气,当初她没有能力帮助那个女子伸冤,如今这一个,一定要调查清楚。
荀卿染就要起身,却又顿住,眼睛停在玉娘的肚腹上。她记得玉娘刚进府的时候,腰身苗条,可这个时候看去,却十分臃肿。荀卿染的手落在玉娘的腹部,不觉眼角跳了跳,玉娘的肚子在动。
有个念头在荀卿染脑子里一眼而过,不可能,太不可思议了。虽然觉得这个想法不可能,荀卿染还是伸出手。
“让奴才来。”许嬷嬷道。
许嬷嬷伸手揭开玉娘的衣襟,衣襟内,玉娘拢起的腰腹间缠着一圈圈的布条。
“嬷嬷,”荀卿染示意许嬷嬷。
许嬷嬷忙将布条全部揭开。
“天。”就是许嬷嬷也禁不住动容,这分明是有了身孕,而且月份不小了。
荀卿染用手摸了摸玉娘的腹部,还有体温,那里面的小家伙似乎感应到什么,又动了动。
感觉到手底下的蠕动,荀卿染当机立断。
“还活着。”荀卿染道,转身吩咐,“快去请吕太医来。”
绿芙和倩玉两个被押在一边,听得荀卿染说还活着,又吩咐人叫太医,不由得都变了脸色。
荀卿染让人将玉娘的尸体抬到炕上,屋内生起炭盆,转头看了两个人一眼,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这里要救人,把她们带出去,别在这碍手碍脚。”荀卿染吩咐道。
两个婆子忙将两个人拖了出去。
荀卿染招呼许嬷嬷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许嬷嬷连连点头,忙着去安排。
玉娘应该是吊死不久,因而肚子里的婴儿还活着。这个时候,别的事情都在其次,要想法子救这个孩子。
“吕太医来了。”宝珠抱着药箱,从门外进来。吕太医年纪大了,腿脚没那么快,是一个健壮的仆妇背着他跑了来。
荀卿染将吕太医引到炕边,让他看玉娘。
“吕老,孩子支持不了多久。”荀卿染直截了当地说。
吕太医经验老到,见了这情景,已经明白了荀卿染的意思。
吕太医伸手按了按玉娘的腹部,确认里面的婴儿还活着,又翻开玉娘的眼皮看了看,瞳孔已经散了。
“奶奶,这可是要破腹取子?”
吕太医很镇定,而且一下子说道点子上。荀卿染心中一宽,点点头,这个时候也没有别的办法。
“老朽只在古籍上看过,并没做过。”吕太医虽然这么说,可手下已经打开了药箱。
荀卿染早将一柄银刀递到吕太医手上。
吕太医知道这个时候不能耽搁,下面产道未开,只有这一个途径。
“奶奶且后退些。”吕太医道。
许嬷嬷带了两个年纪大的婆子上前,麦芽和桔梗扶了荀卿染退到旁边。
吕太医虽说没有做过,但是手却很稳,一会功夫,就在婆子们帮助下,刨开女尸的肚子,取了个血淋淋的婴儿出来。
又有婆子端来热水、巾帕,剪刀,吕太医剪断婴儿的脐带,将婴儿身子擦净。
“是个小子。”吕太医道,就从药箱中取出一节麦秸,轻轻掰开婴儿的嘴,用麦秸伸进去,将婴儿嘴里的血块吸了出来。
婴儿没有动静。
吕太医就提着婴孩的两脚,在婴孩屁股上轻轻拍了两巴掌。
婴儿闭着眼,依旧毫无声响。
吕太医神色一暗,叹了口气,“老夫已经尽力了。”
这却是说孩子救不活了。
荀卿染不甘心,方才她摸着玉娘的肚子,这小家伙还动的非常有力,怎么就活不了那。
荀卿染突然想起前世曾学过的简单的急救知识,她要尽力一试。
“我来。”荀卿染道,不顾众人阻拦,上前俯下身子,心里默念着一二三,一手用食指指肚轻轻按压婴儿的胸部,一边对着婴儿的小嘴,向婴儿的嘴内呼气。
争气些,小家伙,荀卿染心道。
荀卿染一连度了十几口气,就当她快要绝望的时候,婴儿突然挣动两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第二四九章三个女人(轉載)
“阿弥陀佛,”屋内有人念起佛来。
荀卿染松了一口气,继而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这孩子真是命大。”荀卿染道。
许嬷嬷就将婴儿接了过去,用被子包裹起来。吕太医又给婴儿检查了一遍,花白的胡须颤抖着,也很激动。
“虽是救了过来,还要吕老多费些心。”荀卿染道。这孩子毕竟不是正常出生的,只怕需要更多的照顾才能活下去。
吕太医点头,“夫人放心,这孩子就算没有足月也差不多,好生养些日子,和一般婴孩无异。”
“那太好了。”荀卿染道,就看了一眼玉娘的尸首,因为新生儿的喜悦冲淡了死气,不过,事情却还是要搞清楚。
“这孩子的母亲,死的有些不明白,还需吕老帮着做一场戏。”
…………
善喜、绿芙和倩玉三个被押在松涛院的柴房内,柴房门口有人看守。她们只听得外面来回有人奔跑走动,窃窃私语。
“生下来了,是个男婴。唉呦,哭的还挺响亮的,是个挺有劲的小小子。”
“可真够命大的。”
“可不是,多亏了吕太医,真是神医,死了的人都给救活了。”
“当然是没死了,就是闭过气去了。吕太医说,多亏是孩子要生了,不然做娘的也难活得过来。”
善喜、绿芙、倩玉三个面面相觑,表情各异。
“奶奶吩咐,带她们出来,要问话那。”就听得有人在门外跟看守的婆子说话。
接着柴房的门被打开,就有几个婆子进来,将三个人扯起来,往门外走。
婆子们将三个人扯出柴房,就见丫头婆子们围随着荀卿染和吕太医从东厢房里出来。
“这婴孩需好生照料,产妇的身体虚弱,也要好好补养,才能熬的过去。”吕太医在跟荀卿染说话。
“那劳烦吕老开个方子,我叫人马上熬参汤来。”荀卿染道,“总要让她说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哇……”是婴儿的哭声,从跟在荀卿染身后的许嬷嬷怀里传出来。
许嬷嬷将怀里的布包抱的更紧了些。荀卿染听到哭声转回身去,低下头看许嬷嬷怀中的婴儿。
“奶奶瞧,他还挺精神的。”许嬷嬷笑道。
荀卿染也笑了,“许是饿了,回去先热些给他吃。”
荀卿染一行人出了松涛院,东厢房却还有人出入,有的拿盆往外到血水,又有人端了热粥送进去。
“走吧,别愣着了。”婆子们催促着,就带了三个人不远不近地跟在荀卿染等人的后面,往主院来。
…………
主院上房暖阁内,荀卿染已经换了衣裳,端坐在炕上。
“伤到没有?”荀卿染问麦芽。
麦芽笑着摇头,“婢子特意多穿了些,又早准备着,顺势摔在那,并没受伤,只是心里气的不行。奶奶,您可千万不能饶了那恶女人,她心肠实在太歹毒了。”
“玉娘的死,是不是也和她有关系?”桔梗微皱着双眉,“不然怎地这样凑巧?”
发疯的狸猫,离奇吊死的女人,不知父亲是谁的婴孩,荀卿染揉了揉眉心,今天是有的忙了。不过要问清真相也应该没有那么难,这个新生的婴儿帮了大忙。她当着绿芙和倩玉两人的面,故意模糊地说还活着,后来又安排了人手,故意说话给三个人听见,还有她和吕太医的交谈,再加上活生生的婴儿,为的就是误导那三个人,让她们认为玉娘还活着。这样,问出真相应该并不那么困难。
“将人带进来吧。”荀卿染吩咐道,“先带绿芙。”
就有婆子将绿芙带了进来。
绿芙端端正正地跪在那,低眉顺眼。
“绿芙,你好大的胆子,杀人害命,谋害主母,这两桩,哪一桩都是死罪。好在奶奶料到前头,吕太医又救了玉娘母子的性命。你若是老老实实地坦白,还能从宽发落,若是狡辩欺瞒,少不得罪加一等。”麦芽对绿芙呵斥道,“在奶奶跟前,你快些招认了吧。”
“夫人,玉娘,玉娘她还活着?”绿芙抬头问道,这个时候,她依旧落落地方,只是眉宇间有一抹轻愁。
“不仅活着,还生下了孩子。”荀卿染淡淡地道,“等她醒了,能说话了,一切都真相大白,到时候可就没你自首的机会了。现在,你还有机会。”
“夫人,奴才愿意说。”绿芙并不需要考虑,“奴才并没有害玉娘,更不敢加害夫人。奴才三个人本来素不相识,来了府里,每天在一处做活计,才算认得了。玉娘性子温顺,少言寡语,奴才和她很合得来。今个早上,玉娘说不舒服,奴才就让她在屋里歇着,拿了两个人的衣服,到房后的水井汲水,洗衣服,大约半个时辰。奴才回去的时候,屋门虚掩着,奴才推开门,就看见玉娘,玉娘她吊在那里。”
绿芙说到这,似乎回想起当时的情形,依然心有余悸。
“奴才吓坏了,扔了衣服和盆子,大叫起来。”绿芙说道。
荀卿染记得她到松涛院的时候,确实在门口看到一盆湿衣服,似乎是洗后落在地上,沾了不少泥土。
“奴才那时候惊叫出声,倩玉和善喜都跑过来,也看见了玉娘。奴才想去抱玉娘,倩玉却说该快点找人来。奴才就跑到门口找人,再回去的时候,倩玉和善喜说,玉娘已经死了,说不能乱动,要等主子来了处置。”
“就这些?”荀卿染打量着绿芙。
“夫人,奴才没有半句谎话。奴才虽和玉娘认识不久,但是却情同姐妹,奴才绝不会去害玉娘。等玉娘醒了,夫人问问玉娘就知道奴才说的不假。”绿芙道。
“你和玉娘情同姐妹,那么倩玉和玉娘关系如何,善喜和玉娘可有过节?依你看,是谁下手害的玉娘?她为什么要害玉娘?”荀卿染问。
绿芙在几个人中,年纪最长,而且给人的印象就是平和沉稳。几个人在一处住着,如果有什么过节,绿芙应该能够知道。
绿芙想了一会,摇摇头,“奴才们本来素不相识,并无过节。每天在一处,日子过的简单,也没有冲突的地方。”绿芙说道这,顿了顿,似乎有话却又不好说的样子,“奴才是在是想不出头绪。”
荀卿染沉吟片刻,吩咐人带了绿芙出去,又叫了倩玉过来。
麦芽依旧向对绿芙那样吓唬倩玉。
倩玉依旧是在松涛院的说辞,和绿芙说的大同小异。
“奴才打扫院子,听到绿芙的叫声,才赶了过去。看见玉娘吊在那,奴才吓坏了。绿芙出去喊人,奴才并不敢靠近,善喜胆子大,摸了摸玉娘的胸口,说是已经没气了。奴才屋子都没敢进,就和善喜站在门外,直等到夫人带着人来。”
“你和玉娘平时关系如何?”荀卿染问。
“玉娘性子比较闷,很少说话。奴才和她,关系只是一般。”倩玉道。
“只是一般,难道没有口角过?”
“奴才性子不好,是和玉娘有过口角,奴才有口无心,过去也就算了。并不是奴才欺负玉娘,是她乱动奴才的东西,问她又不肯承认,奴才因此和她口角。”倩玉辩解道。
“玉娘一人在屋内,你就在院子里打扫,难道没看见有人进了东厢房。”
倩玉摇摇头,“那时有雾,奴才冲着院门,并没看到人。”
“可听到什么动静?”
倩玉低头想了半晌,“并没听到什么响声。嗯,似乎听到一声猫叫,春喜养了只野猫,奴才因此并没在意。”
“倩玉,我问你,玉娘和绿芙、春喜三个人关系如何?”
“玉娘和绿芙是极好的,,两人经常在一起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说什么。春喜来了之后,倒是和奴才说的来,和玉娘、绿芙只是一般。”
“春喜要害我,你可知情?”
“回夫人,奴才并不知道。那天,一只野猫跑进院里,春喜说在家时也养过一只猫,因此就用吃食逗引,抓住了那猫,养在屋里。她说在这里没个亲人,因此就把那只猫当作亲人,每顿饭,宁肯自己不吃,也要喂那只猫吃。奴才并不知道她养那猫是为了害夫人。”
“你下去吧。”荀卿染吩咐道。
“夫人,玉娘她还好吧。奴才虽和她不和,可从没想过她死。”
荀卿染挥挥手,让人将倩玉带了下去。
事情比她想的要难办一些,倩玉和绿芙都说没有害玉娘。
要经玉娘勒昏,并吊到门框上去,凭松涛院这三个人,任何一个?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