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凡 作者:公子欢喜

    音低低的，顺从的，极熟悉的口气。听得勖扬君怔，把将两人拉开些距离，眼对眼，震惊地看着文舒迷茫的双眼，复又拥紧，声音低哑：「不回也没事。别回。不愿回就别回。」

    第十章

    天崇宫前有万阶登僊梯，飘渺云雾下能依稀瞧见凡间千峰翠色。

    文舒坐在阶上往远处看，那抹疏淡的翠色随着流云游走而显得忽近忽远。

    勖扬君在宫门之下，那青衣人眼中看的是流云，他眼中看的是他。犹疑了半晌，终是走上前去，在他身边坐下：「怎么还想着凡间？」

    不是问话，倒有点叹息的意味。感叹着他即便什么都不记得，却仍记着要远离他。如果有朝日，他什么都记了起来，怕是逃到凡间还会嫌离他不够远。

    文舒照旧是沉默，转过眼来看他眼，又转了回去。

    勖扬君已习惯了他的疏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悠云之后浅浅抹翠绿，或许是凡间哪座奇岳险峰。

    两人就这么肩挨肩坐着，看得云烟都化作了红霞，天际火红线，仿佛天女织就的绯纱般。周遭也暗了下来，凡间应近黄昏。

    文舒起身来要走，勖扬君仰起头，道：「你想去，我带你去。」

    看到那双墨瞳中闪过诧异的神色，勖扬君缓缓道：「从前……你直想去。」

    祥云之上，他伸出手来牵他的衣袖，轻巧小心中带点怯意。察觉到衣袖被轻轻地牵动，心便如同被牵住的衣袖般微微颤。勖扬君想起当年去东海龙宫，凌云乘风时，衣袖也被文舒牵着，背后便有股小小的力道紧紧依附着他。万顷高空之上，他只能依赖他，半步都无法离开。那时候通身都是惬意，满腔的志得意满快冲破了胸膛。

    又想起那次，他平静地说，他无法既往不咎。挣脱了他的钳制纵身跳下云端。

    心中揪，勖扬君忙回手去抓文舒的手腕。文舒猝不及防被他抓到，想要挣脱，无奈他抓得紧，怎么也甩不脱。反被他拖着往前跨了大步，前后的两人立时成了并肩而立。

    抓着他的手腕的掌慢慢前移，掌心覆上他的手背，掌下的手缩，又被他牢牢牵了回来。手掌又慢慢地游移，掌心对上掌心，手指固执地插入他的指缝之间，紧紧扣住，再不放开。

    「我知道晚了。」

    天风远大，话语都被吹散在了风里。

    勖扬君不喜欢凡间的嘈杂，尤其是现下身处的闹市街头。拥挤而喧闹，人声乐声车马声都混到了处，听在耳里就成了片恼人的「嗡嗡」声，搅得人心烦意乱，忍不住就皱起了眉头。

    文舒却似乎很享受，东看西看，眼中满是新奇，直淡淡挂在脸上的笑容渐渐展得开，眉梢边都含着喜悦。勖扬君跟在他身侧，看着他的笑，不觉百般滋味都上了心头。

    街边有家铺子专卖竹伞，店里桃红柳绿，新制的伞仿佛花般奼紫嫣红开了墙。繁华遍眼里，把竹伞静静打开在角落里，白色的伞面上细细勾描了几片青翠的竹叶。

    勖扬君忍不住驻足看了两眼，再回头时，文舒正挤在对面的人堆里。

    原来是对面的街角里有人正摆摊说书。说完了三皇五帝，宫苑秘闻，就再说些奇事逸闻，神僊鬼怪。说是从前从前，数十年前，曾有银赤二龙鏖战于天际，如何的飞沙走石，如何的风云急走，他绘声绘色娓娓道来，仿佛亲眼目睹。听书人听得聚精会神，连连称奇，还有几个老者都说当年确有这般异象，是魔星下凡，是大凶之兆，时众说纷纭。勖扬君见文舒听得入迷，忙把将他拉开，转身带着他往别处走去。

    刚过晌午，忽有大雨瓢泼而下，立时，摆摊的收摊，屋内的人忙着收衣关窗，街道上的人匆匆散开，连屋檐下都满了躲雨的行人。文舒刚要寻个地方避雨，头顶暗暗罩下片半明的天空，素净的伞面上寥寥勾几片翠绿的竹叶。

    不消刻，道上就起了积水，雨点落下，溅起朵朵水花。狭窄的巷子里只有他二人并肩独行，雨水沿着瓦面淌下来，两边的屋前仿佛都挂了层晶莹的水帘，雨落青石，响声清灵仿佛罄声。

    伞下的两人都默然无语。雨势渐大，他微微将伞偏过来些，文舒抬起头，看到他的侧脸，飞眉入鬓，张略薄的唇，那双银紫的眼仿佛也落进了雨水，紫中泛点点银光。他忽然转过脸来，正对上文舒的眼。文舒惊，倏然向后退去，刚退出步，身后就浇了背的雨水，冰凉彻骨。

    「当心……」勖扬君忙将伞罩过来。身躯贴得近，能感受到彼此身体的温热。

    时又是无声，只听到「哗哗」的雨声。

    文舒看着他伸过手来，细心地理他垂到胸前的发。他的指细长而白，却又骨节分明。怔怔看着那指，视线渐渐模糊，何时，也曾见过这样的指，缓缓拈起颗墨黑的棋子。却不急着下子，举到颊边，衬出张水红色的唇，唇角是微微翘起的，唇边抹讥讽的笑。

    「以后，我们好好过。」

    雨声里他听到身前的人这样说，神智却还留在方才模糊的影像里。思绪纷杂，有什么东西正点点地显露出来。

    勖扬君说：「你若是想，我们以后再来。」

    文舒点点头，手又被他牵住，同来时般，掌心贴着掌心，手指插进指缝里，紧紧相扣。

    那天，勖扬君正坐在回廊下与文舒说话。斟上两杯从澜渊那儿得来的琼花露，那些年，每日每日抱着，却始终没舍得喝。勖扬君也是不话的人，偶尔说两句，的时候，两人只是默然立着。

    回廊面临湖，湖中有成群游鱼游弋往来，面栽花，风拂过就有繁花簌簌而下。时光易转，几度离合，百年间落花却是不变，飞扬下落，始终派悠然。

    勖扬君说：「你叫我声吧。」

    文舒沉默。

    「那时候……」勖扬君又忍不住说道，「澜渊……」

    想说，那时候与澜渊伯虞等人打赌，见他认出由澜渊假扮的自己，他心里其实很高兴。勖扬君踌躇再三，却不知该如何说出口。正难以启齿时，见文舒正偏过头往他身后望着，勖扬君回身，只见天边朵红云正急急而来，转眼就行到眼前，云上那人赤发红衣，左耳边挂只杯口大的金环。

    「文舒啊！」赤炎跃下云头，直往文舒奔来。

    勖扬君忙闪身挡在文舒跟前，将二人隔开：「他不记得你。」

    「老子找的也不是你！」赤炎被勖扬君挡住，怒声骂道。复又隔着勖扬君对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