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老板第16部分阅读
客栈老板 作者:淘肉文
微弱的夜明珠出现了。
莫离看到他,便像发了疯般地叫喊着他的名字。
韩子绪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他只是听着莫离声嘶力竭的叫着,没有反应,也不靠近。
在十数天后,莫离哭了。
他再也顾不上什么尊严,他只是卑微地哭着。
他俯趴在床上,哭着求韩子绪能多留一会儿,或者能对他说一句话。
什么话都好。
不过这次的韩子绪很有耐性,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一刻也没有迟疑。
于是莫离的整个生命,似乎只剩下了一件事——期盼韩子绪的出现。
他觉得自己的主心骨已经全部被抽离了,只有韩子绪与他身上发出的那淡淡的却温暖的光,填充了那空虚的部分。
又过了几日,莫离不再对韩子绪哭求什么了。
他只是朝那个人淡淡地笑着,然后道一声:“你来了。”
便在他露出这样的反应后,韩子绪却一反常态地向他走近了。
那魁梧的身型如此真实,两人的距离近到了连心跳声,甚至连呼吸的声音,莫离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韩子绪站在自己身边,伸手可及!
此时的莫离多想去触碰眼前站着的人,但他却害怕这一切只是幻影,他怕他一动,那光就又消失不见了。
许久之后,远不止一刻钟,莫离只听见韩子绪的一声叹息,看到他转过身去。
“不要,你不要走!”
莫离跪了起来,紧紧地抱住眼前的光。
“韩子绪,我求求你,不要走,不要走……”
莫离的双臂勒得很紧很紧,以至于他自己都觉得疼痛难忍。
但他无法说服自己放手,即使他抱着的这个人,就是将他囚禁在这个暗室中的罪魁祸首。
他急切地要感受那脉搏的跳动,他要感受人类的体温,他要通过参照物来确证自己的存在。
莫离疯狂地拉扯着韩子绪的衣服。
他甚至将韩子绪推倒在床上,褪去身上多余的衣物,跨坐在那男人身上,让自己久未承受欢愉的部位猛然吞进硕大的巨物。
鲜血从二人交合的部位溢出,莫离却丝毫感觉不到痛苦。
因为自己体内,真实地感受到了他人的温度。
他摆动着自己的身体,如秋风中被荡涤的弱柳,不知廉耻地索要着更多。
在疲累到终于无法再动弹分毫的时候,莫离喘息着俯在那男人身上。
韩子绪说话了。
嗓音依旧低沉而沙哑。
那粗糙的指腹滑过莫离光裸的背脊。
“离儿,你比我想象中的要坚强太多,你可知道,你在这里呆了多久?”
莫离呆呆地趴在韩子绪的胸前,像是没有听见韩子绪说的话一般,没有反应。
“一个半月,整整一个半月。”
“我小的时候,也在这里呆过差不多一个月。”
感觉躺在自己身上的人儿身子一震,韩子绪笑道:“大概很小吧,我也不记得几岁了。”
也不管莫离有没有听进去,韩子绪只是自言自语般地将话说了下去。
“关我的人,是我的母亲。”
“啊,其实,她也不是我真正的母亲。我是父亲的侍妾所生,没几年便死了。”
“母亲努力多年,始终无所出,但又非常希望有个只属于自己的孩子,以便于将来能培养成为天道门的继承人。于是在众多的孩子中,她挑中了我。”
“她对我极好。”
“但是她说,子绪,你一辈子只能有我这一个娘。”
“我对她说:我娘不是你。”
“母亲当时笑得好甜,她说,很快便是了。”
“于是我便在那黑屋里呆了一个月。”
“等我再次出来的时候,我的身心都告诉我,我只有一个母亲,就是那个女人。”
“离儿,你能明白么?”
见莫离痴痴傻傻地愣在那儿,韩子绪用手捏起他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
“来,离儿,亲口告诉我。”
“告诉我,说你明白了。”
那温柔的嗓音就像参杂着剧毒的甜美水酒,明知道喝下会要人命,但却无时无刻都在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
莫离呆呆地看着韩子绪的脸半天,然后低下头来,看看手腕上被自己咬出的伤痕。
然后,莫离点点头。
在那一霎那,韩子绪笑了。
因为那一刻,他觉得他赢得了莫离。
不过可惜的是,不久之后,莫离又摇了摇头。
韩子绪皱眉道:“离儿,你是什么意思?”
莫离呆呆地回答:“没有……”
“没有什么?”
眼睛依旧没有焦距,就像木偶般僵硬的莫离,只是机械地吐出口中的话。
“你没有忘记你娘,所以,我也没有忘记……”
韩子绪的脸色顿时阴霾得可怕。
莫离又再次摇头。
“我不是你。”
莫离歪了歪脑袋,笑得呆傻。
“所以,我不骗你。”
韩子绪牙关紧咬,额上青筋遍布。
莫离无意识地低头数着自己的手指,每数一次,便说一句“我不骗你”。
我不骗你……
韩子绪猛然站起,将四周的物品扫落在地。
再没说多余的话,带着一身怒意,忿然离去。
当室内重归黑暗,恐怖的寂静再次向莫离袭来。
莫离还是一遍一遍地数着手指,只不过,口中咕哝的话语却不一样了。
“我没有忘记。”
“我没有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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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韩子绪给出的单项选择题,莫离在“是”与“否”这仅有的两个选项中,毫不犹豫地做出了选择。
他选择了第三条路。
他选择继续留在这个暗室里,等待着被救赎的希望。
即使他曾经如此地怀疑过人性,但此时,他却又如此地坚信人性。
于是在漫长的等待中,在莫离一度以为自己已经支撑不住就要疯掉的时候,那沉重的封锁暗室的石门被打开了。
过于刺眼的光线透射进来,恍得莫离睁不开眼。
但那久违的光芒是如此地温暖,以至于莫离的双眼就算被它灼痛得直流泪水,也不愿意将眼睑闭上。
暗室内顿时混乱成一片。
一群人站在莫离床前,抽出刀剑,神色凛然地与贸然闯入的人对峙着。
莫离用尚未恢复的神智断断续续地消化了他们对话的内容。
“现下门主外出赴宴未归,关于如何处置此人的事,还请四位长老等门主回来再做定夺。”
话音刚落,即有数道带着沧桑而沉稳的声线叱喝道:“混账。就凭你们这些个小辈,有什么资格阻挡我等执行门规!”
“但门主有令,此人只能由他亲自处置!”
双方剑拔弩张,僵持的气氛仿佛下一刻便要兵戎相见。
许久,那苍老的声音又道:“韩子绪身为门主,却私自禁囚,因一己私欲包庇这危害天道门的祸胎!”
“为了那些冤死的弟兄,今日无论如何我等也定要将此人带走审问!”
接着又是一番兵荒马乱。
莫离在模糊之中,感到四肢一阵疼痛,原来是有人用兵器将缠绕在上的铁链如数斩断。
莫离像货物一般被人扛在肩上,几经周折,终于离开了那个对他来说如同地狱的地方。
莫离瑟缩在牢房的角落里。
这儿实在算不上是什么好地方,莫离用呆滞的眼神看了看周围。
木制围栏,其余三面皆是青石所筑的高墙,空气中散发着些许霉腐的味道。
墙边的禾草堆上,一群小虫胡乱飞舞着。
视线可以看到围栏外面的一片宽阔的厅室,里面有给犯人画押的案台,有十字形的人桩,还有各色各样的刑具。
那厅堂中央的牌匾上,写着“正行堂”三字。
笔画刚劲有力,但即使这样,也无法驱散这个地方的阴森寒气。
莫离伸手,将那些飞舞的小虫捻了一只在手上。
那小虫挣扎着,扑腾着薄薄的翅膀。
“你会动啊?真好……”
莫离松开指尖,让那小虫飞了开去。
在他上头很高的地方,是一个采光通气的小窗。
莫离指着那小窗,对那些小虫轻言道:“出口在那儿呢!赶快走吧,别在这呆了……”
可惜那些虫儿们并不领情,只是一味地在莫离身边胡闹着。
那铁窗外彰显着魅力的名为“自由”的东西,对这些小生灵来说可能是没有意义的。
但对于他自己,却是一种过于遥远的梦想。
莫离叹了口气,道:“也好,有你们陪着我……”
莫离是被天道门门下地位仅次于门主韩子绪的四大长老从暗室中弄出来的。
韩子绪此时,正因公务而远在西南祁门山的落云庄赴宴。
所幸那四位长老虽对莫离是一言堂内j的事坚信不疑,但再怎么说这四人也是天道门中德高望重的老前辈,做起事情力求罪证确凿,断不会让草菅人命的事情给污了天道门正道大派的名声。
那四人之前也有尝试着审问过莫离几次,但又见眼前这平凡瘦弱的男子因为长期被囚禁于暗室之中,神智飘忽不定,根本无法按照正常人的逻辑答上话来。
看着莫离的状态,若是动刑,估计证词还没有拿到手,人就要先被打死了。
四位长老无奈之下,也只得先暂时将莫离关在正行堂中,待他神智恢复一些再来审问。
莫离被带走一事之于韩子绪来说绝对要比在落云庄赴宴来得重要。
韩子绪那边一收到关于此事的飞鸽传书,便立刻动身回程。
待四位长老收到消息时,韩子绪离到达此地仅剩下一日路程。
必须赶在韩子绪回来之前将事情真相问出来。
四位长老将莫离提出牢来。
莫离被绑在那人形桩上。
那身着青衣的苍长老沉声问道:“我们收到密报,说你就是一言堂派来的j细,你是否认罪?”
莫离在正行堂里呆了几天,神智渐渐地也缓了过来,虽然还是有些迟钝,但也能将旁人的话听进去了。
他歪歪头道:“一言堂?”
“咯咯,是一种糖吗?好吃吗?”
“混账!”
身着红衣的赤长老怒道:“不要再装疯卖傻,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不然别怪我们对你不客气!”
莫离眨巴着眼,似乎没把赤长老的威胁放在眼里,反而把视线移到自己脚下,微微用脚尖拨弄着木桩下的碎石子儿。
白长老伸手止住了暴躁的赤长老的动作,捻了捻花白的长须道:“你若不说,我们就将你交回给门主处置。你还想被关进那暗室中吗?”
莫离一听到暗室,立刻惊恐地抬起头来。
他摇晃着自己的脑袋,身影颤抖。
“不要!不要送我回去,我不要去那里,我不要被关……”
那白长老见自己计谋得逞,老脸上闪过一抹得意之色。
“那你告诉我们,你与一言堂堂主文煞究竟是什么关系?”
莫离的眼神中尽是慌乱,他努力地在脑海中回想着一些模糊的东西。
“文煞?”
白长老知道莫离心智受损,强求不得,便软了语气耐心地诱起供来。
经过多番提醒,莫离才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
“文煞,男……”
莫离抬头望望天,说道:“他让我偷东西,我就偷给他了。”
四名长老大喜过望。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之前他们还担心莫离会嘴硬不招,现在看来那些担心都是多余的。
“他让你偷什么东西了?”
莫离砸吧了一下嘴,许久之后,皱眉道:“我不记得了……”
那身着紫衣的长老想了想,拿起放在刑案上的纸张问道:“是不是让你偷这个?这个是信,你认识么?”
莫离看到那页白纸,立刻点头道:“嗯,是,就是这个,上面还有很多黑黑的字呢!”
听言,为首的苍长老愤怒地拍案而起。
“祸起萧墙!果真是祸起萧墙!”
其余三人附和道:“想不到向来洁身自好的韩门主,竟然会为了这样一个其貌不扬的男宠失了分寸!”
“实在是天道门之耻,天道门之不幸啊!”
便就在那四人商议着要如何处置莫离与如何弹劾韩子绪的时候,正行堂外忽然传来骇人的杀伐之声。
赤长老皱眉道:“是哪些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竟敢来此捣乱,让我和老紫出去瞧瞧。”
便就在这说话的当口,门外的喊杀声更甚。
苍长老知事态不妙,点了点头,让赤与紫先行出门查看。
转过身来,苍长老对莫离道:“虽知你也是可怜之人,但你既然做出了危害天道门之事,我们也只得清理门户了。”
“韩门主虽然处理有误,但这等丑事断不能被宣扬出去。今日杀你,也算是为那些冤死于一言堂刀下的弟兄们讨回公道了。”
莫离看着苍长老自腰间拔出的闪着寒光的长剑,眼神忽然由之前的痴痴傻傻,顿时变得柔和起来。
只是,那些长老们一心只想着要杀了莫离报仇,又怎会注意到莫离眼中浮现的那一抹超然的解脱之色呢?
莫离垂下眼帘,静静地等待着那冰冷的铁器划过自己的咽喉的一刻。
但事与愿违,局势却在那电光火石的瞬间被一个人扭转了。
话说那苍长老本要实践一次先斩后奏的伎俩,但杀人的刀锋尚未来得及落下,那站在自己身边的白长老却被一道凌厉的掌风给扫开了去。
功力深厚的白长老竟被那股突如其来的内劲震得撞在石壁上又反弹落地,口中尽溢鲜血。
苍长老大惊,赶紧过去将白长老扶起。
手指搭上白长老的脉搏,发现跳动甚微。
这一掌,竟然已将白长老的奇经八脉尽数震断。
苍长老回天乏力,只得放下垂死的白长老站起身来。
但即使是他这样历经无数浩劫的老江湖,在面对眼前的人时,也不由觉得寒气顿生。
眼前的并不是他人,而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门主韩子绪。
韩子绪依旧是一袭飘逸白袍,但眉宇间流露的已然不再是往日的正道大侠所有的凛然正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森可怖的戾气。
那身白袍被溅上了无数的腥红之血,韩子绪一手提着暗泛荧光的游龙剑,另一手,则提着赤、紫长老的首级。
苍长老见状大惊,痛斥道:“韩子绪,为了区区一个男宠,你竟然对我等痛下杀手!你究竟是何居心?!”
面对质问,韩子绪将手中尚在滴血的头颅丢到苍长老脚边。
头颅滚动,花白之发粘了血污,贴在赤、紫长老迸突狰狞的五官之上,越发地显得曲扭。
“我倒是想问问你们是何居心。”
韩子绪将游龙剑抵在地上,声音冷得可以凝冰。
“想趁我不在的时候动我的人?哼。”
“苍长老,这天道门能做主的人,究竟是我,还是你们?”
“孽畜,果真是孽畜!”
苍长老痛心疾首道:“当年老门主要选任接班人之时,我就一再反对过让你接掌门主之位。你自小心术过多,不正易邪,今日看来,果真应了我当日之言!”
“我今日就是拼了老命,也要为天道门清了你这祸害!”
韩子绪眉目低转,嗤笑一声,手中游龙剑翩然起落。
百招之后,苍长老如强弩之末,血溅当场,死不瞑目。
敛气提剑入鞘,对于这室内的一片血污狼藉,韩子绪如若无物。
转过身来,对着仍被绑在木桩上的莫离,韩子绪笑得温柔。
“离儿,我来接你回去了。”
即使再会伪装,再会演戏,在面对这样一个已经被完全曲扭的人的时候,莫离再也无法掩盖眼中的惊恐之色。
韩子绪道:“怎么,离儿,看见我,你不高兴?”
莫离的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为了你,连四大长老都杀了……”
韩子绪环顾四周的尸首,“你还要我为你做些什么?嗯?”
我没有,我并没有让你这么做……
莫离在心中大声叫嚷着,但喉咙里,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韩子绪一步步走近,莫离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阵阵血腥之气。
胸腹中顿时一片翻江倒海。
韩子绪的指尖抚过莫离瘦削而清白的脸。
“离儿,是我不对,是我太小看你了。”
“想不到你早在被我关进暗室之前,就将这个交给了许青衣……”
莫离一看到韩子绪从怀中拿出那封书信,脸色骤然大变。
“离儿,你真是太聪明了。聪明到我只要对你稍稍放松警惕,你就能趁虚而入,搅得天翻地覆。”
“这封揭发内j的告密信,是你亲笔所写的吧?你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许青衣因为可怜你的处境而将这封信交给四大长老。这样一来,你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向他们承认自己是一言堂派来的内j,然后借四大长老的刀杀了你自己。”
韩子绪叹了口气。
“离儿,你确实是用心良苦。”
“就算是死,你也要无所不用其极地想着给你的好朋友们留条后路。”
“你认为,只要你是死在别人手里,那无论是我还是文煞,都不会迁怒于你的朋友对吧?”
“这招真是高明,差点连我也给骗过去了。”
韩子绪的眼中布满不解与伤痛。
“离儿,为什么?为什么你就是宁愿去死,也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听到这里,莫离知道自己所苦心经营的一切全部落空,顿时也大笑起来。
一直笑得流出了眼泪,一直笑得声嘶力竭。
再没有伪装下去的意义。
莫离一改之前痴傻游离的神态,用那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神看着眼前的韩子绪。
“没错,韩子绪,你说得对!”
“我就是宁愿死了,也不愿意和你在一起。”
“因为你根本不懂得什么叫爱,你和文煞都一个样,强硬地索取,强硬地给予。你们以为你们是个什么东西,我莫离不稀罕!”
说罢,莫离狼狈地气喘吁吁。
韩子绪替莫离抚了抚多日未得梳洗的长发。
“离儿,你别生气。”
韩子绪的眼神对上莫离的。
经历了这许多事情之后,韩子绪渐渐地明白了一些什么。
虽然这些东西只是模糊的一团,直愣愣地堵在他的心里。
但他的心总算开了点窍,他似乎可以开始懵懂地理解一些莫离所说的感受。
于是,他说出了他自懂事以来,最为真诚,最为没有心计的一句话。
“离儿,我知道是我不好,但……”
“你跟着我吧,我带着你离开天道门。”
“这游龙剑,这门主,我都不要了。”
“我只要你,好吗?”
语气真挚而诚恳。
若是换在那许久之前,若是在汴京渡口二人诀别之前,如果韩子绪能说出这番话来,莫离又怎会不为之感动。
但今时今日,莫离对于韩子绪,早就是草木皆兵,杯弓蛇影。
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莫离不再愿意选择相信。
没有相信,才能没有伤害。
莫离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待他再度睁开之时,眼中也只剩下了带着厌恶的冰冷。
“不可能。”
“为什么……”
莫离一字一顿地道:“因为就算被你碰到,我?都?会?觉?得?恶?心!!!”
莫离的话音刚落,一道邪魅的狂笑声立刻穿透了耳膜。
“哈哈哈,啊哈哈哈——”那声音狂肆邪魅,中气十足,犹如猛兽低咆、厉鬼现世。
那声音尖锐得如同数把利剑,直刺心底。
那声音,莫离过于熟悉。
熟悉到在它出现的那一瞬间,便已经惊惧地浑身发软。
身体诚实地做出了条件反射。
莫离的身躯颤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一道黑色的身影从正行堂的石门后现出。
莫离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喉咙发出两个破碎的音节。
“文煞……”
对于这个根本不可能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个地点的人,莫离除了露出被五雷轰顶的表情之外,再无其他。
文煞的视线没有落在莫离身上,反而是一脸戏谑地看着呆若木鸡的韩子绪。
莫离只听见文煞笑道:“韩子绪,你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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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文煞揶揄的挑衅,韩子绪似没听见一般,只是面无表情地呆在原地。
莫离最后所说的那句话,对他这种向来不可一世的人来说,实在是个过于沉重的打击。
在韩子绪的认知中,他从不会想到,在抛弃了那些被以往的自己甚至于被世人认为最重要的一切的时候,也换不回莫离的暮然回首。
他的一切努力、一切牺牲,在莫离看来,只不过像那平常得随着溪水流淌的孤叶一般毫无价值。
而自己,对于莫离来说,只是个会让他感到恶心的存在。
从没有人能如此□裸地挑战他的权威,即使是面对那些位高权重的长老们,他也不会有丝毫心慈手软。
因为对韩子绪来说,掌握不住的东西,还不如毁掉的好。
但即使在莫离将他视如草芥的时候,他除了震惊与愤恨之外,却再也无法萌出要将这个人彻底毁灭的想法。
他想要这个人,不仅是他的思想,就连全身的每块骨骼、每个器官、每滴血液都在嘶吼着、咆哮着。
他无法放手,也不会放手。
但是,他确实是输了。
他实在是高估了自己在莫离心中的地位。
这次,他输得彻底。
面对莫离的震惊和韩子绪的沉默,文煞倒是沉醉在胜利的喜悦之中。
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欢欣,与他浑身的戾气纠合在一起,越发显得张狂。
莫离此刻多么希望,这眼前站着的人只是自己被关入黑屋之后所产生的幻觉。
但文煞那熟悉的言行,那熟悉的身影,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莫离早已脆弱不堪的脑神经。
文煞越过那地上的血肉狼藉,慢步走至莫离身边。
那粗糙的指腹捏着莫离的下巴。
莫离吃痛,但奈何手脚被缚在木桩之上无法躲避,只得偏过头去,不愿去看文煞那张盈满了得意之色的脸。
“难道你就不想知道,韩子绪与我打的什么赌?”
莫离的眸子难得地带上了愠怒的色彩,打破了原本的一片清宁之色,反倒无端增添了一抹灵动。
“你们那等龌龊的想法,我还不屑于知道。”
“啧啧啧——”文煞一边摇头一边发出怪声。
“果然这许久不见,脾气也给韩门主惯得越发骄纵了啊?我就说,有些人天生欠调教,给他三分颜色,就给我蹬鼻子上脸了。”
文煞沉下脸来,抬起手一个耳光挥了过去。
啪。
莫离的脸被打偏至一边,嘴角撕破,溢出一缕红血。
清脆的巴掌声在静谧的空间里越发刺耳,文煞的力道没有丝毫放水,莫离的脸顿时便肿了起来。
说到韩子绪与文煞之间的赌约,若想弄个清楚,还必须将时间回溯那日在青峰崖上的一役。
话说那日莫离为了帮韩子绪解围,在无奈之下刺伤了文煞,而后便跳下了青峰崖。
文煞在突变之下,俯身崖边想抓住飞速下落的莫离,但奈何没有成功。
崖上妖风肆虐,胡乱狂股的气流将文煞的长发扬起。
无数乱发狷狂交织,越发衬得文煞面目狰狞。
看着莫离渐行渐远的身姿,看着从崖壁的缝隙中忽然出现的黑影将那纤细瘦弱的人抱走,又飞快地隐入茂密的丛林之中时,文煞那被背叛与算计的怒火再度狂然而起。
暗红的妖色渐渐染上双眸。
韩子绪经过刚才死里逃生的一瞬,在看到莫离安然跳下青峰崖之后,便再没有了后顾之忧。
见文煞呆愣地俯于崖边,韩子绪先行回过神来。
见到不远处跌落一旁的吟凤剑,韩子绪施力将利剑抛落崖下。
吟凤剑由于开刃时便已饮了文煞的血,是柄认主的宝剑,所以即使为韩子绪所得,也无法为己所用,还不如让这一神兵暂且消失,这样在实力上也不至于与文煞相差过多。
崖上相搏的众人接连死去,血腥与屠戮不断上演。
待文煞与韩子绪的红蓝掌风再次猛然交织在一起的时候,这偌大的青峰崖上,也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没有理会他人的哀嚎,没有理会生命的消逝。
那一道飘逸着银蓝与渲染着暗红的内力,以雷霆之势冲撞着。
如龙啸九渊,凤腾四海。
两人都使出了看家本领,拿出了最上层的武艺。
此时此刻,他们的心中并没有过于复杂的想法。
只是单纯地想要杀死对方。
是的,杀了那个想染指莫离的男人。
只有当十指都沾满了对方的鲜血的时候,才能一解自己心中那积怨多时的仇恨。
凌厉的掌风呼啸而过,所过之处地裂天崩。
落雁八式与修罗无相功精深博大,两人又皆是武学奇才,将别人修炼数十年也可能未得正果的武功在刚过弱冠之龄便已练到了顶峰。
如果这一役是在天下武林众目的围观之下,估计无人能不瞠目结舌。
势均力敌的二人打得飞沙走石、天昏地暗,直到内力耗尽。
失态发展到后来,两人便就是仪态尽失地近身肉搏起来,也不愿意放弃任何可以击败对方的机会。
待到二人伤痕累累、气力尽失地倒在地上,身体再也没有办法移动半分,他们也只能喘着粗气,望着天空那抹淡然的血色残阳。
明明知道只要再咬牙攻击一次,对方估计就会败下阵来。
但别说丹田中内力若虚,就是那指头,也无法再抬起一个。
两人倒在地上消停了半晌,又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撑起了身体,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文煞与韩子绪对视一眼,除了惯有的仇恨之外,竟也莫名地有了一种棋逢对手的钦佩之觉。
不过即便是这样,也无法改变二人对抗的宿命。
文煞冷笑道:“在我的地盘上抢人,韩门主实在是艺高人胆大。虽说现在我拿你不下,但只要发出信号,待我无赦谷的精英赶来,我就不信你还能有命活着回去。”
韩子绪听言神色波澜不惊,不怒反笑。
“忽然很想与文堂主打个赌。”
韩子绪定定地看着文煞。
“文堂主你是不是认为只要将我杀了,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夺回莫离了?”
文煞听言神色一僵,但很快地又将那些许诧异隐了去。
“韩门主不妨直言。”
韩子绪笑道:“如果我非要去那阎王殿不可,那我也定要在奈何桥上等着莫离。”
“既然我走了,断不会留他在阳间任你糟蹋。”
文煞听言狂笑道:“好一个韩子绪,不愧是正道魁首,就连拖人下水这种事,也能说得这般正气凛然,文某佩服,佩服!”
韩子绪道:“所以我就在赌——赌一赌文堂主你,是愿意为了杀我而舍去莫离,还是说,愿意让韩某我今日平安下了这青峰崖?”
貌似云淡风轻般闲聊的二人,视线却极其阴狠地看着对方。
韩子绪比谁都清楚莫离这个人的价值。
撇去莫离对文煞的救命之恩不说,就算是文煞忘了那段过往,他也相信,莫离那种上善若水的性格,定能将文煞这魔头收服。
加之其安插在无赦谷中的王振,早便将那两人相处中点点滴滴的细节毫无遗漏地通报了过来,如果没有这份确信,韩子绪还不至于会这样冒然闯入无赦谷的势力范围中来劫人。
文煞静默了半晌,眼中神色一度数变。
“既然韩门主喜欢玩点刺激的,那么,我也有个提议。”
韩子绪也不愧是处惊不变的人物,就是在形势略处于下风的时候,也能与对手谈笑风生,不失风度。
“愿闻其详。”
文煞笑得邪魅:“既然韩门主爱赌,那我也与韩门主你赌上一局。”
“这次我便让韩门主你毫发无伤地离开我无赦谷的势力范围,我保证,不会有追杀,不会有埋伏,甚至在往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不会去打扰你和莫离。”
韩子绪挑了挑眉:“这样听起来,貌似文堂主要吃很大的亏呢?”
文煞道:“韩门主莫急,我话尚未说完,下面要说的才是关键。”
“其实莫离在遇到我之前,与韩门主之间的那些个恩怨纠葛,文某我也略知一二。若是没有莫离相赠的游龙晶,那把绝世名兵游龙剑也断然到不了你手上吧?”
文煞发出状似嘲讽的笑声:“至于韩门主用的手段光彩不光彩,我就不好评价了。”
“所以,我敢打赌,莫离这只狡猾的小狐狸,就算落到了你手上,无论你再怎么对他好,他也会想尽办法离开你。”
韩子绪冷笑道:“对于此事,文堂主未免过于笃定了吧?”
文煞道:“笃定与否是我的事,韩门主只要告诉我,是否愿意赌这一局?”
韩子绪眉间一簇,道:“输赢何论?”
“这么说,韩门主打算接下赌约了?”
文煞大笑,“若韩门主能感动莫离,让他心甘情愿地留在你身边的话,那么,文某我不仅保证不再打莫离的主意,而且,在我有生之年,无赦谷将退隐江湖,绝不会出现在天道门面前!”
韩子绪闻言,心中暗惊。
想不到文煞竟能为了莫离,摆出如此之大的筹码。
“若韩门主做不到的话,那么,就说明你输了。到时候,我想与你谈上一笔交易。”
韩子绪道:“谈交易可以,不过最终接受与否,要由我来定。”
文煞道:“韩门主做生意还真是一点亏都不愿意吃啊……”
“不过没关系,相信到时候,就是韩门主你,也会经受不住这个诱惑的。”
韩子绪沉默不语,便当是将此约默认了下来。
经过刚才对话所耗费的时间,两人的体力都得到了暂时的恢复。
韩子绪向文煞拱手道:“既然如此,韩某先行拜别。”
文煞对着天际边开始陨落云间的残阳,未再置一词。
韩子绪遂提气而行,飘然跳落青峰崖下。
待韩子绪的身影走远,文煞的手掌按压在胸前,口中猛然喷出鲜血。
文煞单膝跪地,手指嵌入土石之中,握得死紧。
“莫离!”
“莫离!!”
“莫离!!!”
那抹青色的瘦弱身影早已翩然不见,青峰崖上,只剩下野兽濒临崩溃的脆弱和呐喊66吞噬4?
正行堂?
文煞捏着莫离的下颌,粗鲁地将莫离的脸掰回过来。
“韩子绪,别他妈的在那儿发傻。”
韩子绪经文煞那么一吼,倒是回过神来。
“我是输了。”
韩子绪承认道。
不过文煞,你又如何算得上是真正地赢了呢?
只是在这点上,韩子绪倒是难得地选择了沉默。
“那么现在,我们可以来谈谈那笔交易了?”
韩子绪颔首道:“愿赌服输。交易可以谈,但我的底线是,不可以伤害莫离的性命。”
文煞粗糙的指腹摩挲着莫离的皮肤,那种滑腻的触感让他即使过了如此之久也仍旧爱不释手。
“这你大可放心。要他死,我还不舍得呢!”
文煞俯下身去,温热的舌舔过莫离脸颊,满是猥亵的意味。
莫离挣扎不开,只得紧紧地闭上了双眼。
“其实,我本来对这件事没多大兴趣。不过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莫离,你不是恨我么?”
文煞看着莫离脸上带着屈辱的神色,语气不自觉地便兴奋起来。
“还有,你不是觉得韩子绪很恶心么?”
文煞的手粗鲁地拍了拍莫离的脸。
“睁开眼啊你,是不是觉得他恶心得都入不了你的眼了?”
文煞狂笑着,那笑声化作无数尖刀,无声无息地嵌入韩子绪心里。
是啊。
曾几何时,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莫离心中不值一文的对象。
文煞那譬如鬼魅般的声音还在继续着。
“莫离,知道要怎么去报复一个人么?”
文煞的双眸渐渐染上血红的色彩。
“那就是去做令他讨厌的事!”
“你不是最恨我和韩子绪么?哈哈,那就让你永远逃离不了我们,永远都要臣服在我们脚下!”
“如何?是不是很刺激?哈?!”
莫离闻言,惊慌地瞪大双眼。
眼中盈满的,是不可置信,是惊惧,是绝望。
莫离的下颌被捏着,动不了,也说不出话来。
虽然只有那双灵动的眸子,能依稀地看出莫离此刻的情绪,但现在,已经没有人会在意了。
在这场充满了血腥与屠戮的战役中,在征服与被征服的过程中,他从来不可能成为主角,而只是那种能任人宰割器物罢了。
“韩子绪,天道门与一言堂,少说也斗了近百年了。虽说黑白势力此消彼长,但你我都知道,不可能有一方能够完全吞并另一方。”
“今日你灭了我文煞又有何用,一言堂不也照样存在?你又能杀得了多少?”
韩子绪深知文煞所说之理,但他生来便被灌输了正邪不两立的使命感,这种早已融入骨血的信念并非是三言两语就可以动摇的。
见韩子绪缄默不语,文煞继续道:“你我斗来斗去,只不过是让各自势力中的宵小之辈找到机会反咬我们一口罢了。像之前你遭遇的苍龙门暗算的事件,不就是最好的例证?”
韩子绪将文煞的话消化了一下,道:“你的意思是……”
“没错,正如你所想的,与其两败俱伤,不如我们合作。”
文煞一脸无所谓道:“当然,只是暗地里的。”
“我们为对方铲除异己,巩固势力,然后,划疆而治。”
“听起来是不错,但……”
韩子绪道,“我不觉得,我和你之间有合作的基础。”
没错,合作代表着信任,虽然不能说是无条件的信任,但最基础的了解与互信却是非常关键的。
黑白两道纷争多年,历史渊源由来已久,他们各自手上都握着对方的无数条人命。
天道门与一言堂各自统管的分门别派,都与对方的有着弑父杀母、夺妻灭族之恨与那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共戴天之仇。
光是这一点,就注定了二者不可能走到一起。
文煞冷笑道:“韩门主,想不到聪明如你,有时候却是死脑筋一个哪!”
“我说的‘合作’,是我与你个人之间的事,与白道黑道又有何关联?”
韩子绪听言皱眉。
他们二人,分别是黑白两道的魁首,他们二人之间的事情,又如何能与之脱离干系?
“反正我们的命再长,最多也不过百岁。我死了之后他们怎么斗我管不着,但在我活着的时候,我可不想这么累。”
“韩门主,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天道门里,确实有不少我的眼线,而在我无赦谷中呆着的,也有不少你的人吧?”
韩子绪道:“那又如何?”
文煞道:“那些小虫子,整日呆在我周围,咬得我难受哪!”
韩子绪了然道:“你想要天道门的卧底名单。”
“说对了一半,但也没完全对。既然是交易,我也不会让你吃了亏。我在你天道门中安插的卧底的名单,我也可以交出来。”
韩子绪嗤笑一声:“我又如何得知你交给我的名单是真是假?万一你倒打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