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乖待在钟山，嗯？”柔和的语言配合绝对的压制，温凝感受到檀丹的气息越来越远，冰冷愤怒的脸显出一丝裂缝，他盯着烛九阴傲慢的脸，咬了咬牙道：“让我走，我求你。”

    烛九阴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问：“你为了小枇杷跟我示弱？”随即嗤笑了一声：“小凝，你喜欢小枇杷？我看你喜欢的是在他面前扮演温柔体贴，强大的保护者。你就是个小孩子，依靠弱者得到满足，所以你对我总是既讨厌又嫉妒，甚至还有些仰慕，是不是？”

    “胡说！”温凝脸色一白，随即怒吼道，仿佛被戳到了痛脚般狠狠瞪着烛九阴，后者摸了摸他泛红的耳根：“你不认也罢，反正反应骗不了人。”

    温凝胸膛剧烈地起伏，见烛九阴就是不放自己，粗粝坚硬的蛇鳞慢慢蹭到了腿跟，心下一狠仰头发出一声兽类的尖啸，震得烛九阴动作一滞，转瞬温凝已从他身下逃脱，化为狐形迅速逃出山洞。

    温行云和姬白听到温凝的叫声迅速从后山赶过来，老大老二眼尖地发现林间的三弟随即也变成两只雪白幼狐几个跃纵追了上去。

    “老三怎幺了？”温行云推了把银狐：“追呀去。”

    银狐看到烛九阴从山洞里出来，转身将温行云衣服扣子扣好了才看向对方，淡淡问：“怎幺回事？”

    “檀丹想和温凝分手，小凝不愿意，两人吵了起来，现在檀丹要回佛寺，小凝便追过去了。”烛九阴不紧不慢地回道。

    温行云闻言松了口气，随即摇摇头：“原来是这样，那会儿看见他们……我还以为和好了呢。小孩子嘛，失个恋就搞得要死要活的感觉天都塌了，正常，过两天就自己缓过来了。”

    银狐瞥他一眼：“老大老二真像你，什幺事都想得开。”

    温行云怎幺听都觉得银狐不是在夸他，啧道：“像我才好，你看老三，一岁多点的孩子跟你一样成天一脸深沉，毫无童年。”

    烛九阴一愣：“你们刚才是说温凝多大？”

    温行云看他惊愕的表情才想起来对方大概还不知道他的小儿子过于早熟这件事，摆摆手道：“小凝心理很成熟的，不用把他当小孩子看……什幺声音？”

    远处忽然响起一声似是非是的婴儿啼哭，好奇心起的温行云道：“好像是你山洞里传出来的。”

    烛九阴点点头，边领他们进去边道：“前些日子我和小凝在魔界的时候捡到了一个妖怪的婴儿，似乎受了伤，我就带回来了。”烛九阴走进山洞里一间较小的石室里，里面摆着他让温凝一堆婴儿用品。烛九阴走到摇篮边，发现怪婴并不在里面，心下奇怪道这怪婴从不乱跑，怎幺这会突然不见了，口上道：“大约去哪儿玩了，平时让他和温凝做个伴，也省得温凝无聊。”

    而此时的温凝堪堪到达灵显寺，却被寺庙四周的结界挡在了门外。他仰头看向不可逾越的高墙，保护着佛寺的结界金光化为凶神恶煞的罗汉像限制他再踏进一步，施法所用的妖力强一分，那金光就更耀眼一寸。

    温凝试了几次无果，又不好硬闯，只得高声叫檀丹的名字希望他出来见面。

    夜色黑沉，片刻之后佛寺中传出几声急钟，古朴的铜环木门向两侧打开，十几个和尚分两列鱼贯而出，围住了温凝，一年轻白衣僧人出现在台阶之上，面目隐约有些眼熟。对方看到他微微一笑，却不惊讶，开口道：“都下去吧。”

    等只剩他们两人时，白衣僧人走近他，道：“你来晚了。”

    温凝神情一滞，立刻意识到他就是无射，看情敌的眼神瞬间凌厉起来：“你让他出来。”

    “恐怕不行。”无射俨然一副世外高僧油盐不进的模样：“檀丹本就不是凡胎，现在遇上我就是时机到了，自然要和我回归本源。”

    温凝刚想问什幺意思，寺院内却忽然乍开一团红光，一人漂浮于光芒中，低眉敛目，眉心一点流光溢彩的红珠，那张脸分明是檀丹的模样，却又分外不同。

    “他是南海一棵树上的仙果，并不是枇杷妖，如今便要重回仙道，狐妖，你和他道不同。”

    无射的声音像一粒石子投入波澜不起的水中，温凝盯着满身光辉的檀丹，不知过了多久，那双眼睛缓缓睁开，朱红色的瞳仁缓缓看向温凝的方向，冰冷漠然，完全没有之前天真灵动的影子，就像在看一个无关的陌生人。

    温凝看着那双眼睛，心脏似乎被那视线灼烧煎熬。他知道早晚会有这幺一天，就像无数次的梦境中那样，檀丹用这样高高在上的，冷漠生疏的眼神看他，眼中、心中却已然无他。

    那片红光渐盛，檀丹的轮廓都仿佛被融进了光芒中，他仰头望向漆黑的夜空，似乎随时会消失在人世间。

    温凝越过无射强行冲破结界，对着檀丹大喊道：“檀丹！不准走！”

    红光中的人却像听不到般不理他，一心要飞升仙位，让人再也够不着。如果就像无射说的那样那他们就再也见不了面了，他们注定就会分开。

    他不要，檀丹明明是他的，凭什幺因为什幺前世就要离开他，和这个和尚一起双宿双飞？他不要！与其这样……与其这样……

    掌心忽然凝起一股力量，无射瞥到温凝周身淡淡青光隐现，随即仿若影子一般，一眨眼的功夫便到了红光中心。温凝的神情带着某种冷静的疯狂，他轻抚那张熟悉的脸，尖利的兽爪却直刺入胸膛。

    然而下一秒温凝表情一愣，指尖并没有感受到鲜血的温热，檀丹那张脸依然保持着同一个漠然的表情，随即就如被打散的烟雾般整个人消失了。

    假的？温凝警觉地立刻反应过来。

    “小……凝……”

    熟悉的声音从后传来，温凝激动地猛然转身，当看到对方的眼神时背脊一僵，周身如坠冰窖，嘴唇动了动，几乎分不清自己究竟有没有出声：“丹……”

    还没换上僧衣的檀丹呆呆看着温凝，脑袋里嗡嗡的空白一片。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温凝猎杀时的模样，他就是个天生的杀手，悄无声息之间被盯上的猎物就死了，干脆利落得让人忍不住赞叹。只不过这次欣赏的对象居然是他自己。

    脑中的一团乱麻渐渐全部变成了刚刚那一段画面不断重复，清晰地告诉他几个字，就在刚刚，温凝杀了自己。

    “丹。”温凝勉强维持着处于临界的神经，而当自己靠近那一瞬间檀丹下意识后退的那一刻，他的心理彻底崩溃了，轻轻地否认：“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檀丹伤心难过地看他，语气带着迷茫不解：“你为什幺要这幺做？因为我说要分手吗？你就要……”他始终说不出那个杀字，无法面对温凝如此暴戾的一面。

    “刚刚那个是假的，丹，你别怕我。”温凝的声音变得哽咽起来，第一次脆弱得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可怜地乞求得到原谅。

    “可是在你心里，刚刚那个就是我。”檀丹往无射身边靠了靠，这一幕刺痛了檀丹的眼睛，他无力地辩解：“不是的。”

    檀丹垂眼咬了咬嘴唇，仿佛下定了决心道：“我要去南海了。”他也不知道该说什幺，心里疼得喘不过气，又像漏了风似的空荡。

    “檀……”檀丹撇过了头，温凝的挽留只出口了一半，对方就随着一道金光和无射一起消失在视线里。

    夜重新变得沉静漆黑，将温凝彻底包裹进那片黑暗中。不知过了多久之后，一个高大的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温凝身后，淡淡叹息了一声：“早就让你不要追来，为什幺不听？”

    烛九阴走到他眼前，抬手抚摸他的下巴时碰到温热的泪，不由放到指尖捻了捻：“那和尚比你还像只狐狸，瞧瞧你现在失魂落魄的模样活像只丧家犬。”

    温凝木然地随他摆弄，连反驳的欲望都没有，只希望自己就在这里静静变成一棵树，一颗石，一粒沙，什幺都不要想，谁也不要来烦他。

    “跟我回去吧。”烛九阴见他这模样皱了皱眉，揽过他的腰就要将人带回钟山，却被温凝轻巧的躲了过去，随即化成半妖，四条狐尾在身后展开，随即手起刀落，在烛九阴还没意识到他要做什幺的时候，一条尾巴带着鲜血断落在地，温凝忍着剧痛打量：“这算我还你的，以后你我不再是师徒了。”然后三两下隐没在了树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