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缭乱全第36部分阅读
兰陵缭乱全 作者:rouwenwu
草地上,顺手拽起了一根青草揉来揉去。
“这是当然,怎么说你也是长恭未来的王妃,谁敢和你比试。”恒伽眯起了眼睛,“不过倒是听了很多人说你这个王妃很适合兰陵王呢。”
小铁的脸上一红,“恒伽哥哥,你还取笑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看倒是你和长恭……”她压低了声音,贼贼一笑,“和长恭姐姐比较合适呢。”
“小铁你可别胡说八道啊,狐狸可是我最好的兄弟。”长恭忙不迭地澄清她和恒伽的关系。
“哦……”小铁嘻嘻一笑,目光一转落在了恒伽的身上,极快的捕捉到了他眼中一闪即逝的淡淡失落。
“王爷,王爷,你们几位在这里就好了!”一名士兵一边喊着,一边朝着这个方向策马而来,“那些突厥人又在边境掠夺财物了!这回带兵的又是那个灰鹰!”
“又是灰鹰?”长恭霍的站起了身,这个灰鹰,本名木离,是突厥可汗的堂弟,也是来犯者里最为残酷冷血的一个,每次只要是他来带兵来侵犯,必定会大开杀戒。
小铁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来得好,我这正愁手发痒呢,正好借他们练练。看我不把他们打得屁滚尿流!”说着,她迅速地翻身上了马。
“小铁……”长恭忽然喊了她一声,似乎欲言又止。
小铁仿佛知道她想说什么,回头冲着她一笑,“长恭哥哥,比起背叛哥哥和阿景哥哥,我更不想背叛自己的国家。是你告诉我的,有些东西比亲情更重要,我要成为像你那样的人!”话音刚落,她已经像箭一般的冲了出去。
“小铁长大了。”恒伽的神情有些复杂。
望着小铁的身影,长恭的眼中露出了一抹温柔的神色,轻轻巧巧地跃上了马,“狐狸,我们也去会会那位老朋友吧!”
平常一片寂静的边关小镇,此时却到处充斥着人仰马翻的砍杀声。每当突厥来犯,最为害怕的就是居住在附近的老百姓们,有时只被抢了财物,那还算是幸运,更倒楣的是不但财物被抢,还白白送了命。
被叫作灰狼的木离殿下,此时正冷眼望着一对正跪地求饶的老夫妻,面无表情的挥起了手上的弯刀。正在这时,远处响起了一声马哨声,清扬的马哨声响过,远方似有隐隐的烟尘。马蹄踏地之声由远而近,纷沓如雨,尘土飞溢之中,一彪人马攸忽而至。与此同时,侧后方杀声大作,红色的矫健旋风带着凛凛刀光,呼喝而起,尚没有反应过来的几个外围突厥兵已被斩于马下。
木离只觉眼前一晃,一个红色的人影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一般席卷在队伍里,手起刀落间,已有不少突厥骑兵落马。那张狰狞的面具清清楚楚的昭彰着那人的身份兰陵王高长恭!
所向披靡的战神兰陵王。
几乎是在同一瞬间,他明显的感觉到了身边的部下似乎在不自觉的往后退,仿佛有一种从里至外的恐惧在突厥骑兵之间蔓延。倒是齐国的骑兵们越战越勇,渐渐占了上风。
他也和这个人交过手,但是从来没有赢过,好几次还差点没了命。所以,他不甘心。
“兰陵王,来的好!我正等着你!”他刀锋一转,冲着那人扑了过去。二马相错,那人不知怎么躲过了他的攻击,手里的刀仿佛长了眼睛一般,从上而下朝他斜劈下去。他心里大惊,赶紧侧了身,肩上还是被擦了一下。他的背后登时冒出了一身冷汗,若不是他躲的快,这一刀,恐怕把他的脑袋连同一块肩膀都能劈了下来。
就在那人又是一刀向他砍来时,忽然只听当的一声响,一把长刀从斜地里伸出,挡住了这一击。砍击之中,铿然有声,火星突溅。
他惊讶的望向了那把长刀的主人,不觉又是一惊,竟然是可汗本人!
“果然不愧是兰陵王,好刀法!”阿景哈哈一笑,又看了看他道,“木离,今天再打下去我们也占不了便宜,还不给老子先撤回去。”
木离不甘心地望了长恭一眼,悻悻地将刀插回了刀鞘。
“本王劝你们不要再来了,不然每次的结果都是一样。”长恭压低了声音沉声道。
“高长恭,我突厥有你这样的对手才更有趣。”阿景倒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在掉转马头的时候忽然又神色复杂地望了小铁一眼,吹了一声清脆的口哨,示意所有突厥兵立刻撤回去。
几乎是在一瞬间,所有的突厥骑兵快速撤退,短短几分钟后,竟然连一个人影也看不见了,只留下了马蹄扬起的滚滚烟尘。
一行人回到了驻地的时候,来自邺城的驿使递上了刚刚送到的书信。恒伽顺手接了过来,只看了两行,就将信纸放进了袖中。
“邺城有什么事吗?”长恭随意地问了一句。
“哦,没什么。”恒伽顺手拿起了旁边摆放的杯子喝了一口水,“说是太上皇的生辰就快到了,各地要尽早准备好贺礼送到邺城。”
“哦……”长恭淡淡应了一声,又看了一眼那个驿使,低声道,“朝中一切都可好?”
“回王爷,朝中一切都好,不过太上皇的气疾好像是越来越严重了。”
“行了,你远道而来也辛苦了,先去休息一下吧,”恒伽示意他出去,又极快的在长恭的脸上掠过一眼,只见她的脸上神色依旧,似乎并没有因为这个消息有什么情绪波动。
“不知道今晚吃些什么呢?”她的唇边扯出了一个笑容,“不如我去看看。”不等恒伽回答,她已经站起了身走向了门外。
刚转过身,那抹笑容就消失在了她的唇边,脑海里盘旋的却是刚才那句话,“不过太上皇的气疾好像是越来越严重了……”
九叔叔,这个名字就像是一道伤口,横亘在她起伏的心头,因着岁月荏苒,不再剧烈,却始终悠长,泛着的是隐痛,缓缓慢慢,渗入骨髓……
已经不想再回忆过往,可是总会有些事情让人忘不掉。就像她已经不想再听到有关他的任何消息,但是,总是还有那么一种细细小小的声音的碎片,回响在脑海里。无论如何,挥之不去。
昭阳殿前那血色的一幕,是抵在她心头的一把永远挥不去的利刃,会在睡梦中划向她的心口,把她刺醒他带给她的痛与恨,永生难忘……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继续朝前走去……
邺城。
水无月,是天空时常密集丝雨的季节。阴郁的天空仿佛永远都不会放晴,连夤夜中的满月都是半掩的。和士开来昭阳殿晋见高湛的时候,天色倒晴朗了起来,原来被遮掩住的一半月亮也渐渐露出了全貌。一轮明月正当空辉照,月光落在枝叶树梢,反射出一层雾般的银光。
万古长空一风月。
月下的藤花开到尽头,风过处,花瓣依然在风中寂寥飞舞。那位年轻的太上皇正仰头望着月亮,明眸微敛,白皙的脸在月色下如同月光石一般透明晶莹,像黑夜里盛开的花朵,有着淡淡悲伤的香味,却带着最诱惑的姿态。这样美丽的人,仿佛根本不该属于这尘世之中……
和士开一念及此,心里竟然起了一丝涟漪。高长恭离开之后,皇上的性子变得比以前更多疑,更残忍。但所患的气疾也越来越严重,一旦发作起来只能被迫端坐,根本不能平卧,有时甚至不能正常处理政事。恰逢那时天有异相,皇上身边也没有可以杀的应劫之人,因为基本上也被皇上杀的差不多了。在他的大力鼓吹下,皇上终于将皇位禅让给了太子。
他答应皇后的事,也终于做到了。
但是不知为什么,每每看到皇上痛苦落寞,他的心里也有着说不出的惆怅和内疚。因为这一切都和他有关。
“太上皇,您的生辰将近,您看,就连上天也像在为您贺寿呢,”他露出了惯有的笑容,“这同一轮明月,照过烟云一样的千秋万世,预示着太上皇您必定长寿无疆,千秋万世。与日月同辉,与山河同在。”
高湛侧过了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用一种没有任何情绪的声音缓缓开了口,“说什么与日月同辉,与山河同在,如果这世间已经没有了可珍惜可追求的东西,再长的生命又有什么意义?”
和士开动了动嘴唇,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皇上那本来已被相思吞噬了的心,在最脆弱的时候再遭受最沉重的打击。皇上所受的苦,他再清楚不过。
可是,他无能为力。
他和士开,也是为了想要守护的人,而化作了暗夜的蝴蝶,用权利和谄媚做成双翅,轻盈地出入欲望的横流,翩然出入于无际的黑暗。
只是,虽然他无能无力,却仍旧想做些什么。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圣上,如果是思念一个地方的话,找到和那个地方相似的东西就可以缓解自己的愁思。可是如果是思念一个深爱着的人的话,是不是也应该去寻找一个相似的人来代替呢?或者,还是象您这样选择一直寂寞地等待着呢?”
高湛身子微微一震,握紧了双手,“无论我做了什么,她都会原谅我的。她一定会原谅我的。”
不知何时起,月亮又隐入了云层之中,夹杂着些许寒意的微风徐徐吹来,树梢轻摆。广袤的天幕下是望也望不到尽头的黑暗。
联姻
与此同时,周国的长安城内也是一片细雨蒙蒙。
王宫之中还是一如既往的寂静,偶而有巡逻的侍卫和三三两两的侍女们穿行在其中。烛光摇曳的御书房内,阿史那公主望着那正埋首批阅奏折的年轻帝王,心里不由泛起了一丝说不清的情绪。
说起来,她已经在他的身边待了不少日子了。可是,这些年来,她对这个名义上的夫君却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了。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位君王?他具有一切君王应该有的优点,却几乎没有君王所具有的陋习。不铺张,不享受,不好色。至今为止,他的后宫也只有区区可数的四五人。
不知为什么,记忆里那个送伞给她的少年的模样,已经随着时光的流失而渐渐模糊了,而越来越清晰的,却是眼前这张熟悉的容颜。
有时候,她也会自己问自己,现在最想要的东西还是自由吗?
“阿云,你想不想你的家乡?”皇上忽然放下了手中的笔,抬起头问了一句。
她连忙将自己从那种暧昧不明的情绪中拉了回来,笑了笑道,“皇上,臣妾自然是想家乡的。”
“对了,你也有好几年没有回去了,”皇上的唇边浮动着淡淡笑意,“不如明年开春的时候,朕陪你回一趟突厥?”
她大吃一惊,但很快又冷静下来,皇上绝不会无缘无故说这种话的,他这么说,一定是另有更重要的目的,于是,她弯了弯唇,“皇上是有重要的事想和臣妾的哥哥亲自商议吧?”
皇上的眼中掠过了一丝赞赏的神色,“果然不愧是突厥公主,朕这次的确是想亲自去趟那里,和你的哥哥再议来年攻齐一事。这几年我们做的准备也很充分了。所以,这一次,朕不想再重蹈覆辙。”
“可是皇上,齐国现在有斛律光和兰陵王,想要取胜也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她留意到自己在说出这两个名字的时候,皇上的神色似乎有些异常。
“他们两个的确是我大周的大敌,但我们也不能因为这样,就放弃对齐国的进攻。”皇上看了看她,“只要是人,就会有弱点。一定可以找到战胜他们的破绽。”
她的心里一动,忍不住想到,那皇上您可有弱点?心念转动间,这句话居然就这么脱口而出。
“啊,皇上,臣妾只是一时失言……”她赶紧解释道。
皇上倒也不恼,只是有些惊讶,略略扬起了眉,笑道,“朕也是人,自然也是有弱点。”他顿了顿,”为了更好的巩固联盟,朕想将七妹清河公主许配给你哥哥。”
她惊讶的抬起了眼,“那么这次去,也是为了这桩亲事?”
“不错,虽然朕娶了你,但总觉得这个联盟还不够稳固,所以……”还没说完,他忽然微微皱了皱眉,脸上露出了一种奇怪的表情。
“皇上,要不要叫御医?”一见他这个表情,她就知道皇上肩上的旧伤又犯了,这个伤口似乎还是三年前被那传说中的兰陵王所伤,每到这样的阴雨天气就会折磨着皇上,令他痛苦不堪。
“不用了。”皇上低低说了一声,神色复杂的望向了自己的伤口。他的眼底柔情万种,隐忍的相思与层叠的爱恋纠缠在一处,浓得化不开。
但是,接着,下一刻,他的眼神就变得冰冷无情。
那个人,是他最思念的人,也是他最大的敌人。
“阿云,明天你就修书一封,就说朕会陪你一起去突厥探亲。”
夏天是草原最美的季节。
每到这个季节,长恭几乎每天清晨都会在草原上纵马奔驰,那种御风驰骋的感觉让她感觉到无比的轻松和解脱,仿佛自己也化作了在蓝天中展翅翱翔的鹰,好像完全被容纳进生命的鼓动,巨大的,浩瀚无垠的天地,骤然间将人衬得无比渺小。
这样的她,是属于自由的!是不被任何东西束缚的!
不知跑了多久,她忽然勒住了缰绳,停了下来。在夏天的草原上,经常能见到这样撼人心魄的花景,顶着露珠的鲜花从她的脚下一直开到不远处那升起旭日的小山坡,红、黄、白、蓝、粉、紫……花的颜色多得数不清;一朵,一串,一枝,一簇,含苞,盛开……花的形态多得数不清。
在那山坡的树下,她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俊美的男子斜依在树下,手中拿着一卷书籍,长长的睫毛在白皙脸上留下光影,漫不经意的阅读着书上的文字。晨风吹起他的发丝,静谧中,那浅色的唇角微微扬了起来,优雅无双的笑容却又带着不着痕迹的疏离,那样的笑,散漫似轻烟,澄澈若山泉,却又好似浮云一般难以捉摸。
“恒伽!”她笑着朝着他招手。
在抬头看到她的一刹那,他的笑容有了变化,那是一种纯粹而喜悦的笑容,是真正属于他的笑容。
长恭扬了扬马鞭,干脆冲上了那座小山坡,一时收力不住,险些撞到了恒伽的身上。
“你看看你,怎么总是那么毛糙。”恒伽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揉了揉自己的眉角。
“要是你那么容易就被撞到,那就不叫狐狸了。”长恭眯起了眼睛,毫无抱歉地瞥了他一眼。恒迦那匹叫作黑雪的突厥马看到飞光显然很是高兴,不停的在那里撒着蹄子,长恭笑了笑,干脆将飞光在拴在了黑雪的身旁,让它们可以一起玩耍。
恒伽忽然展开了一个她所熟悉的虚伪的笑容,“长恭,知不知道你策马奔驰的样子像什么?”
长恭十分警惕的看了看他,每次狐狸露出这样的笑容,总是代表着一种危险的讯号。
但好奇心还是促使着她又忍不住问道,“像什么?”
“当然是像在天空中飞翔的鹰啊。”恒伽笑咪咪的说道。
诶?今天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恒伽居然没有损她?长恭心里虽然有些纳闷,但对恒伽的话还是颇为受用,也就没有再细想,轻哼了一声道,“算你还有眼光。”
“不过,鹰也有很多种哦。”恒伽的眼中闪动着促狭的笑意,“长恭就比较像那种叫作秃鹫的。”
“啊啊,狐狸,你找死!”长恭顺手就是一拳挥了出去,却被早有防备的恒伽一下子就闪开了。
“怎么生气了?秃鹫也是鹰啊,而且更威风呢。”恒伽还不依不饶地加了一句。
长恭正想一脚踹去,忽然目光一转,留意到了一件奇怪的事,指向了飞光和黑雪,惊讶的问道,“恒伽,它们在做什么?”
恒伽转头望了一眼,脸上蓦的冒起了一丝可疑的红晕,声音似乎也有些怪异,“没什么,别大惊小怪的。”
“可是,我的飞光压在你的黑雪身上,还抖啊抖的,很重的!”长恭一脸莫名的站起身来,“我要去把它们拉开!”
“你给我坐下!”她刚起身,就被恒伽飞快的拉回了原地,跌坐在了他的身旁。
“怎么了!我家飞光在欺负你家黑雪!”长恭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又打算站起身去拉开它们。
“你这个笨蛋!那不是欺负!”
“这不是欺负是什么?”
“笨蛋,这是”恒伽感到了一种很无力的挫败感,该怎么和这个不开窍的家伙解释……“它们这样以后,就会有小飞光和小黑雪了,你明白了吗?”
“啊?”长恭睁大了眼睛,忽然之间反应过来,顿时满脸涨的通红,“它,它们……”要命,她听说过这个,可是亲眼见到还是第一次,更要命的是,恒伽也在这里!
“可是那个样子好奇怪……”她虽然觉得非常尴尬,可又忍不住好奇的转头望了那里一眼,还没看到更多的状况,就被一股力道扳了过来。
“女孩子家别看那个。”他伸手扳过了她的脸,不让她再看。
望着她因羞涩而润红的面颊,他的心神有一刹那的恍惚,指尖滑过她柔滑的下颏,盈满水泽的触感,逐渐从食指尖递送到了神经,粼粼碧波,潋滟在眼中,心中……冷静宛如被敲碎,沄沄流萤倾斜而出。
他的身体慢慢地变得燥热,血液仿佛汇聚着源源流向某一点,在那里不断地堆积起一种甜蜜而轻微的胀感。他愕然的缩回了手——作为男人的知觉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他居然有了反应!在不适合的时间,不适合的地点,和不适合的人面前!更要命的是,在这种暧昧至极的感觉中,好像有某种不可名状的东西在轻轻地撩拨着他的心窝,缠绵反复……
长恭哪里知道这一团糟的情况,只觉得他现在奇怪的很。
“长恭……”他轻轻的唤她的名字,那低沉的嗓音像手指滑过紧绷的琴弦,带着几分压抑,仿佛想要倾吐什么,却又犹豫不决。
“恒伽,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长恭说的话让他更是吃了一惊,素来冷静的他也忍不住开始有些慌乱,她知道?她知道他在想什么?
一旦这层纸被捅破,会不会连好兄弟都没得做?
“你知道?”他试探的问道。
“当然啊,”她笑咪咪的眨了眨眼,“恒伽你放心好了,我一定让飞光对你家黑雪负责的,从今以后也不让它再找其他母马!”
“啊”恒伽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你说的就是这个?”
“嗯,狐狸你绝对不会吃亏的,对不对,所以我猜你一定在想这个啊,放心啦,不会让你家黑雪吃亏的!”
恒伽低下了头,过了几秒后,然后双肩剧烈抽动了起来,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长,长恭你猜的真对!”
“既然这么想你就早说嘛,别露出那种好像受了刺激的表情……”
“受了刺激的表情?呵呵……”
风吹树摇,在阳光下投落的细小光斑随之闪烁,在光辉的照应下一切温柔恬静。光线流离,在他们身上洒落出纷繁的光影,曲曲折折,飘飘忽忽,如梦似幻。
在大草原另一边的突厥,阿景也收到了来自盟国大周送来的书信。
“大哥,信里说了什么?”林小仙见他露出了一抹奇怪的笑容,猜测可能其中自有奥妙。
“来年开春,阿云会回突厥探亲。”阿景眯起了他那双蓝色的眼眸,“我那妹夫也会回来,还打算将他的妹妹清河公主嫁给我。看来宇文邕对我们的结盟还是不放心啊。”
“那大哥你会娶那位公主吗?”林小仙敛起了适才微惊的表情,“不过不管大哥你愿不愿意,宇文邕亲自过来,看来是不能推脱了。”
“我本来也没打算推脱,女人,娶一个和娶十个又有什么分别?只要能生下孩子就行。”阿景不以为然地说道,“既然他要把公主嫁给我,我也不介意和他亲上加亲。不过他这次过来,除了联姻之外,应该是想和我商议再次攻打齐国的事情吧。”
“自从洛阳一役惨败后,宇文邕一直养精蓄锐,也是时候了。”林小仙抬起了头来,“一个兰陵王,再加一个斛律光,就是阻碍我们攻下齐国的两座大山。”
阿景的眼中浮起了一丝复杂的神色,仿佛在回忆着什么,“当初在长安大火中救下他时,谁能想到他现在居然成了这么出色的人物。”
林小仙仿佛也被触动了心弦,低声道,“当初我也想不到,在自己妹妹眼里,我也没有那个家伙重要。为了他,她连我这个亲哥哥也不认了。不但不认,还公开和我们为敌。”
阿景摇了摇头,“小仙,你也不能怪她。怎么说她也是齐人,尤其在高长恭的身边这么多年,她这样做也不奇怪。虽然她也杀了不少突厥人,但我反倒敬佩她。我们都是各自为了自己的国家,她没有错。”
小仙的脸色微微一变,“在那个狗皇帝烧死我们这么多兄弟的那晚,我就抛弃那个国家了。”
阿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没有说话。
“大哥,其实你并没有想要夺取齐国的念头吧?”小仙凝视着他,“别人都以为大哥你充满野心,四处扩展领土,但我知道,其实你并不喜欢这些。”
阿景倒也不避讳地点了点头,“还是你最了解我,老子的确是没有兴趣,但这个世道就是这样,你要不去侵犯别人,别人就会来侵犯你。所以我一直都在东征西伐,因为我知道,只要我夺取的越多,别人就越难从我这里夺走什么。”
也许正因为抱着这样的心态,所以他从不愿意用很大的代价,去换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所以在攻打齐国的战场上,一见情况不妙,他也会撤得很快。
以前他并不是这样的人,但很多东西都会随着时间改变,从而使自己变得更加适应这个时代。
不过,他有自己的原则,只要不触碰到这个原则,他就会一直这样下去。
在这个乱世中,每个人生存的方式都不一样。但是,每个人都生存的很艰难。
公主
秋末冬初的时候,恒迦的二哥斛律须达居然千里迢迢的从邺城前来探望他们。漠北条件素来恶劣,所以平时吃的食物也很一般。长恭赶紧吩咐了营里的厨子杀了一只羊,准备了一些酒菜来款待须达。
须达最初只是说了家里的一些近况,其他也没多说。但酒过三巡,他就开始憋不住了,开始数落起了朝中的佞臣,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和士开。
“对了,二哥,回去之后你也要提醒小妹,这皇后也不是这么好当的。”恒伽一见长恭神色有异,连忙转移了话题。
“皇上对她似乎还不错,毕竟也都是才十几岁的孩子,”须达喝了一口酒,又望了长恭一眼,“对了,前些日子你的大娘还找我打听过你的消息,你到时也写封信回去,省得她担心。怎么说她也是长辈,这么多年你连信也不写一封,过分了。”
长恭手上的筷子啪的掉了一根,她赶紧弯腰捡了起来,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道,“你们先吃着,我去换双筷子。”说着,忙不迭的逃了出去。
须达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她并不怪他说这些话。这几年来,她虽然没有提起她们,可是她知道,大娘和正礼,还有崔澜,都好好的生活在那里。
新拿了一双筷子之后,她稳了稳心神,又朝着房间走去。刚要推开房门的时候,忽然听到须达的声音响起,“最近这太上皇也是越来越不成体统,居然夜夜宿在文宣皇后的昭信宫里!听说文宣皇后还有了身孕……她是太上皇的嫂子,这实在有丧伦理!”
恒伽似乎也是吃了一惊,“你是说那个长得像长恭的文宣皇后?”他在惊讶之后又立刻冷静下来,“二哥,这种话可不能随便说,就算在这里,说话也要小心。”
“我知道,我知道。不过太上皇的身体的确是越来越差,有人说高家男子都活不过四十,你说太上皇会不会……”
“二哥,你醉了。”恒伽适时地打断了他的话。
长恭放在门上的手猛的收紧,扑面而来的寒风冷的像是要刺穿自己的身体,她转过身靠紧门仰头,忽视掉眼里一点点浮上来的酸意。
明明已经不想去知道他的事情,明明已经装的很不在意,明明已经强迫自己不再想起他。
那么,到底为什么,还会为此而感到不可思议的悲伤呢?
那样深沉的、压抑的、却又清晰的悲伤,就犹如重石狠狠跌入心里一样,一路曲曲折折划破了沿途的道路,随后重重连带着所有的伤痕一起慌乱的滚进记忆最深处。九叔叔,这个名字对她的意义——那不仅仅是简单的称呼,不仅仅是她心中难愈的伤疤,还是一种缘分的羁绊,一腔血浓于水的亲情,一份时间无法磨灭的回忆和思念。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房门,只觉得脸上的肌肉有些僵硬,“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休息了,你们慢慢喝。”
说完,她也不敢看恒伽的表情,再一次飞也似地逃回了自己的房间。
恒伽将须达安置好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当他回房的时候,发现天空不知何时开始散散洋洋地飘起了雪,纯白晶莹的雪花纷飞,悄无声息地带走秋天的最后一丝气息。
漠北冬天的第一场雪,今年似乎提早到来了。
在穿过院子的时候,他惊讶的看到了一袭绯衣的长恭正立于树下眺望着远方,双肩已落满雪花,天地苍茫间那一片绯红格外刺目。恒伽看不到她的表情,却分明感到她一身萧瑟孤寂,像是迷途旅人找不到回家的方向。
那远眺的方向,分明就邺城。
他停下了脚步,静静地望着她。
夜将尽。
一地月光。
晨光未明。
千里之外的邺城,也在几个月之后迎来了冬天的第一场薄雪。
昭阳殿前的枫树早已没了往日的娇艳,仅剩了几片枯叶的枝条在寒风的肆虐下,艰难地维持着自己的最后一缕芳华——属于它们的季节已经逝去了。
此时的高湛正站在窗前,轻轻地咳嗽了几声,看了看手中那个小老虎香袋,又将它放回了自己的怀里。夜晚的风、团团的雾气,异样的冰冷。围困着他的回忆与感情也像浸了水般的寒凉。
“太上皇,您最好不要站在窗前,这样的天气容易受凉。”站在他身后的和士开低声说道,“今天您又有些犯病了,还是不要去昭信殿了。臣刚才让李御医去看了看,文宣皇后和腹中胎儿一切均好。如果一切顺利,过些日子就要生了。”
高湛没有转身,忽然问了一句,“那胎儿不知是男是女?”
“太上皇,这可要等到生下来才知道了。”和士开笑了笑,“不过皇上,凭臣的直觉,这回多半是个乖巧的女孩子。”
高湛的面色在瞬间柔和起来,那温和的目光仿佛穿透了一切,落在了那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喃喃道,“若是个像她的女孩就好了。”
和士开微微抿了抿嘴角,除了他,没有人明白太上皇的心意。一直以来,他都想为高湛找一个代替品。和长恭相似的文宣皇后李祖娥,无疑就是最合适的人。于是在一次高湛醉酒之时,他只是略施小计,将高湛引到了李祖娥的昭信宫。接下来的一切,都全在他的计划之内。
什么伦理,什么道德,在他和士开的眼里,什么都不是。
所以他明白,高湛之所以对这个孩子这个重视,也无非因为那也许会是个和长恭很相像的孩子。
如此而已。
有时他也会猜测,假如高长恭是个女子,或许高湛也会不顾伦理,不顾一切,永远都不再放开她。
“太上皇,太上皇!”门外忽然传来了王戈急促的声音,他进门就跪了下来,“太上皇,文宣皇后她,她早产了!”
高湛眼前一亮,立刻问道,“是男是女?”
“回太上皇,是个公主,只是……”王戈的脸上露出了奇怪又忧伤的神色,“小公主生下来就过世了。”
高湛赶到昭信宫的时候,很快就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是李祖娥的儿子高绍德前往探望母亲,李祖娥因怀了身孕,心里有愧不敢相见。高绍德年少气盛,说了几句重话,没想到李祖娥又气又急居然早产了,随后又因为羞愤难当,亲手将女儿活活溺死。
和士开瞥眼望去,只见高湛的脸色虽然和平时没什么不同,但眼中弥漫的狠厉杀气已是控制不住地溢了出来。
“来人,去将高绍德押到这里来!”
听到高湛面无表情地说出这句话,他就知道,高绍德死定了。
李祖娥也立刻意识到了大事不妙,急忙不顾刚产完孩子的身体下跪恳求高湛饶了儿子。高湛憎恨的看了她一眼,示意手下将她拖到了一旁。
高绍德被带到高湛面前的时候,不由吓得浑身颤抖,他当时也是一时之气,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后果。
李祖娥还在一旁大喊大叫,痛哭流涕的求饶。高湛缓缓走到了她的面前,沉声道,“说什么羞愧难当,不想要这个孩子?在朕册封李家外戚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当初在与朕做出苟且之事时,何不干脆自我了断?杀孩子的狠心你有,杀自己倒是杀不下手。如今你杀了我的女儿,那么我杀了你的儿子也算公平。”
从刚刚开始,他就一直竭力控制着自己,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对自己说,那个像长恭的女孩没了,没了……他是多么期盼能看到这个孩子,至少,在他还活着的日子里,或许可以见到曾经的长恭……
可现在这一切全被这个女人断送了。一个女人,刚刚生下孩子,疼痛未消,手脚皆软。即使杀一个婴孩,也不是能够一下了结。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双手狠狠地掐住女儿的脖子,涂满丹蔻的艳丽指甲深深掐进女儿细嫩的肉里?抓着女儿娇小的身体一点点挪移,挪移到水盆边,狠狠向里一摔,看着水面在激烈的挣扎后渐渐平复,死一样的沉寂?她脸上可有如释重负的笑容?
一念及此,他的怒火瞬间席卷了全身,只见刀光一闪,他手中的刀已经插进了高绍德的胸口,浓艳的鲜血溅满了宫墙的一角,狰狞的吓人。
李祖娥惨叫一声,顿时疯狂的哭喊起来。
和士开冷冷看着她,这个女人若是真知道羞愧难当,为何不在怀有身孕的时候就服用堕胎药,为何又偏偏在得知是个不可能继承皇位的女儿才下毒手?也许在她看来,死掉一个私生的、无资格继承皇位的女孩在高湛没有任何利益损害,不会受到惩罚,惩罚她岂不是等于将叔嫂j情昭告天下,坏高湛自己的名声?但是,她错了。
因为她完全不明白这个女儿对高湛的意义。
高湛,是不会轻饶她的。果然,他很快又听到了高湛冷酷无比的声音,
“来人,将她脱光衣服鞭责两百,然后盛入绢袋,丢入御沟!”
李祖娥忽然停止了哭喊,难以置信地望着那位犹如恶魔般的帝王,喃喃道,“陛下,陛下,您要杀了我吗?您真的要杀了我吗?只是为了那个孩子……我真是瞎了眼,我怎么对你这样可怕的人动心……不,你不是人,你根本不是人!”
“来人,还不把她拖下去!”高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手下的侍卫再不敢拖延,毫不客气的上前动起手来。听着李祖娥的哀鸣飘荡在空中,高湛的唇边渐渐浮起了一抹残忍冷血的笑容。夜色下,他那嗜血的面容竟散发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让人不敢直视。
和士开忽然有些可怜起那个女人。这些后宫的女子,被高湛绝世的容貌所惑。可她们都不知道高湛就像一朵罂粟花,盛开在黑暗的上空,华丽的花朵是吸收了无数的腐烂才绽放的美丽,光华无与伦比。可是如果接受不了光环背后的阴暗,就不要去摘采那滴着毒液的花朵,否则……
否则受伤的就是自己。
再相逢
来年开春的时候,漠北来了一位尊贵的客人。周国皇帝宇文邕亲自陪同着皇后回了突厥省亲。在邻近国家看来,都只道这周帝对皇后确实爱宠异常,非同一般。
眼前的草原辽阔到无边,豪放地蔓延到远方接连天际的线条。凉风萧瑟,四周一片整齐的簌簌声。蜿蜒的山脉勾勒出层次分明的画面,浮云在耀眼的晨光之下突显透明感。
再一次踏上了突厥的土地,宇文邕只觉得往事回忆,那些转瞬即逝的美好,一幕幕犹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星光下,她低声浅唱……
夜色中,他和她在夜幕之中纵马迎风奔驰,互相追逐……
狩马场上,她那玉立挺拔的身姿如旭日东升,熠熠生彩……
月牙湖边,那情不自禁的温柔一吻……
不知为什么肩上的旧伤又开始隐隐作痛,深深埋藏在心底的思念,随着疼痛不可扼制的漫延……
如果说这是命运的安排,又为何是这样的天意弄人?
命运的可怕就在于看似不经意的一个邂逅,加之于人,却立刻成为人生最大的矛盾与痛苦,不可逃避,不可改变,甚至想要回头也是妄想。
他心里的那个人,此时此刻就在那里,就在相隔这么近的地方。
可是,那却是属于敌国的领土。
她和他,始终都是敌人。
她离自己这么近,却又是这么远。就好像漂浮于天际的浮云,明明看得见,却始终触摸不着。
明明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
而长恭这边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得知了宇文邕到来的消息。
“听说宇文邕这次来打算将妹妹清河公主嫁给可汗,以便更加巩固联盟。”长恭微微蹙起了眉,“看来不久之后他们又会有所动作了。”
恒伽笑了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你也别太担心了。”
“这好不容易才太平了几年,若是一有战事,朝廷必定又要征兵,受苦的还不是那些百姓们。”长恭轻叹了一口气,眉宇间隐隐流动着忧心之色。
“所以说,如果要真正的天下太平,只能靠武力统一这些国家。短期之内,这种三国鼎立的局面是暂时不会改变的。”恒伽挑了挑眉,“这周国的宇文邕,实在是个厉害的角色。不过……”说到一半,他留意到长恭的神色似乎有一刹那的恍惚,于是就没有再说下去。
长恭的脑海里飞快的掠过了恍若浮光掠影般的片段,最后定格在了金墉城下血色的一幕。晴朗空旷的草原上有微风拂过,风中有新鲜的木叶芬芳。时光就是这样随风流走,不带一丝一毫的眷恋,那些曾经的回忆,像花瓣一样消逝在春风飞扬的季节里,再也不能,回到从前。
虽然和他也有过愉快的时光,也曾因为拥有这个朋友而欣喜,但她和他,永远是站在对立的两面的人。
上次在金墉城,她放过了他,也算是报了他的相救之恩。
从此以后,若是再和他在战场上相逢,她绝不会手下留情。
现在唯一令她担心的,就是他知道她的秘密。若是有一天他将这秘密公布于天下,若是有一天人们知道兰陵王是个女子,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不过,现在倒是一个除掉他的好机会。”恒伽看似无心的一句话令她心里一动,不错,如果现在除了宇文邕,周国必定大乱,而且如果宇文邕死在突厥,还会激化周国和突厥的矛盾,到时齐国就可以趁机得利。
她明明是知道这个道理的,但不知为何,心里却有一丝莫名的犹豫。
“我们想到这点,宇文邕必定也想到了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