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花开第22部分阅读
凤凰花开 作者:rouwenwu
“简单?”
“嗯,我以为满院子都是美人,结果,也只是五、六个。”故作轻松,可这话不假,在我的想像里,木桢的后院热闹到可以与后宫相比,今日一看,几位侍妾并一位侧妃,虽不算少,倒也不见得多到记不清人名的地步。无奈苦笑,想起爹娘一生唯一的相守,原来我果真没福气过那样的生活。木桢微蹩了蹩眉,并不接话,我努力调整有些压抑的情绪,转头向他,“你女儿呢?是哪位侍妾生的?怎么刚才没瞧见。”“嫣然,我抹不掉那些过去。”他接口,说得我一愣,突然来了火气,不由提高音调道:“我没让你抹,就算过去能抹掉,还有将来呢?也一样不能保证。”木桢面色一郁,住了脚步,脸上的歉疚冷了下来,定定看住我,吩咐身后的丫环道:“送王妃回凤仪园,小心伺候。”话音未落,转身就走。“你~”张口想问他去哪儿,又乍乍收了回来。原本以为准备好了,谁知第一天进府,又闹得两不相欢,各自都犯了别扭脾气,话不投机,莫名其妙的,两人都有些忿忿。无心赏那精致的园景,跟着几名丫环,与翠茹一道,只觉得穿不完的回廊、数不清的院落、一个个零散的花园……睿朝一座皇子府第,与戬国的皇宫差不多大小,不知龙隆帝的皇家园林,又占多少面积?凤仪园座落在一处清幽之所,面朝一池碧水,水面不窄,遍植荷花,此时未到花期,满池荷叶,绿绿油油,甚是养眼。
可我有些疲累,进了园子,摒退他府中的丫环,靠在椅中,半眠半醒,说不清为了什么,心里总有些闷闷。
“公主刚才莽撞了。”翠茹一面收拾衣物,一面低声劝道:“王爷顾着公主的面子,又怕公主伤心,好言解释,怎么公主倒恼了起来。”“解释?他解释什么了?再解释又有何用?难不成他那些侧妃侍妾能被解释没了?”
翠茹抿嘴一笑,将床上的被褥铺开,“依奴婢瞧着,公主倒是越来越在乎王爷了。”
“嗯?”我没回过神来,满脑子都是那个张氏奉迎的笑脸、艳丽的容貌,还有一身华美的长袍。明晃晃的,刺透我的眼睛,好象她是主人,我只是客人。“王爷贵为五皇子,怎少得了侍妾?公主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又何必自寻苦恼。这会儿梳洗罢了,先休息会儿,别想那么多,王爷自会安排妥当的。”“你这么信他。”不由轻轻嗔了一句,“倒像这府里的家生丫头,处处都向着他。”
“奴婢是向着公主,王爷也是,只是公主身在其中,反而后知后觉而已。”
后知后觉?真是如此吗?也许,可我不愿多想,只觉得自己就是啾啾,乍然从安全却狭小的笼里被放出,自由的快乐还不足以替代对陌生环境的本能抗拒,只是安静停在某棵大树的枝桠上,悄悄打量这个全新的世界。沐浴用的木桶很大,水里加了香料,闻上去一股清新的草香,微微有些刺激,颇为醒脑。我趴在桶边任由翠茹帮我解开长发,一瓢瓢温水淋在发间,温暖又舒适。偶尔看见她的手,皮肤虽然很白,但并不细腻,关节处的皱痕很深,每一道都在讲述她辛苦的前半生。我想,也许应该让格拉塞娶了她,有朝一日,带着她回桑夏国,过一种普通人的生活。车马奔波,头发很脏,连洗了两道,水乌乌发黑,皂角抹在上面,泡沫很少。直到水干净了、头发清爽了,鸡蛋清揉在发间,用毛巾包裹起来,我翻身仰躺在木桶里,心里琢磨着不知怎样才能促成这件事。那柳青呢?如果木桢知道柳青心里的人是格拉塞,他会怎么办?他会放她走吗?还是暴跳如雷? 不敢再往下细想,不得不承认,在我心里,理想的婚姻还是像爹娘那样,一生厮守、一生爱恋的传奇,而我,注定已不可能得到这样的爱与家庭。“公主,王爷进宫去了,刚让人捎话回来,说是皇上留王爷用膳,让公主别等王爷。”
嗯了一声,突然来了兴致,吩咐翠茹道:“你让他们多做几样下酒的小菜,再把格拉塞请来。”
“公主,这样好吗?”翠茹有些疑虑,下意识抬眼看了看屋内,这不是戬国,也不是奕城我们的小窝,这里是复杂的王府,可我顾不得那么多,我只想弄清楚这男人到底在想些什么。“要不把侧妃和柳夫人也请来?”
“不用了,若真有小人,你做得再光明正大也没用,鸡蛋摆得久了,的确能挑出骨头。”哗一声从水中站起,赤足跨出浴桶,翠茹忙将浴袍披在我身上。我看见立镜中的自己,因为疲劳脸色有些不匀净的红,可双眸明亮,和木桢小吵一架后,反而来了精神。话说得洒脱,晚膳还是摆在花园里,众目睽睽之下,也许流言会少一些,也许会更多,但说到底,只要当事人不容易误解就行。约了格拉塞酉时开席,戌时将到,还不见人影,菜肴热了又热,我坐在桌前,以手撑头,到开始的焦躁不见了,黄昏来临,只觉得困倦。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已在半睡之中,不断点头,又不断强睁开眼睛,就这么坐着,太阳落了,连余辉也藏到屋子后面,夜色已近,天幕四合,偶一抬眼,瞧见月洞门那儿站在一个人影——高大、坚定,负手一立,是个熟悉的剪影。“怎么才来?”
他没动,可我仿佛看见他微微笑了笑,稍一迟疑,缓缓走近,借着院中的灯笼,我看见他的脸,黑了一些,衬得目若朗星。“菜都凉了。”我埋怨了一句,吩咐人撤下去再热一遍,格拉塞已走到我跟前,始终不曾开口,半晌方坐在桌子另一端,举起空酒杯,只是把玩。“今儿请你来……”
“你也不怕这王府耳目众多。”他打断我,眉眼一挑,目光甚是凛厉。
“那你还来?”就手替他斟满一杯,淡黄的佳酿,是我精心准备的桂花陈露,入口绵长微甜,不易醉人,却易醉心。
格拉塞微微牵动嘴角,轻摇头道:“有时候我想,王爷对你,可能太过宠纵。”
“他说的,回来也和在奕城一样。我们从前就常这么饮酒聊天,若真有有心人,流言早就满天飞了,不用她们亲眼看见。”“说得轻巧,那今儿这晚膳,你还摆在院子里?”他抬起眼皮瞧我,神色间有丝了然。
他的目光那么亮,即使只是反应着微微的烛光,仍然可以让人看到无限希望。如此良人,为什么身边没有佳人相伴?我几乎为他的眼神心悸,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今日请你,不同往日。”“哦?有何特别?”
“你知道,好酒壶还得有好酒杯来配,若是只有一只酒壶,虽也能狂饮,那壶究竟是寂寞的。”
“你想说什么?”格拉塞皱了皱眉,瞟了一眼桌上的酒具,撇开酒杯,竟拿起酒壶直接饮了一口。
“我还要喝呢。”不由低吼,他笑了,衬着夜色与麦色的皮肤,牙齿显得特别白。
“车马劳顿,今日你还是别饮了。”
瞪了他一眼,拿起筷子想吃什么,满桌美食,已没了胃口,饿过了,比饱的时候更加难以下咽。
“嫣然~”
“格拉塞~”
我们同时开口,又都愣住,继而相视开怀。
“你先说。”
“你总是不相信他。”
“他?你说谁?”我有些怔愣,怎么说着说着说到我身上。
“依我看,你总不愿相信你身边的人,除民父母。”
心下一顿,他竟将我看透彻了。良久,两人都没说话,我听见他大口喝酒时哗啦的酒声,我看见两旁伺立的侍女如同石像,规矩到让人忘记她们的存在……我突然害怕,害怕面对这样胆小懦弱的自己,猛地被格拉塞点醒,原来一直都是如此。“其实有时候接受真心不是你想像中那么难。”
“对,不难。”喃喃自语,无奈苦笑,“心虽真,却难长久,若有朝一日,我犹真心,旁人却已改变,那又如何?”
说完这句,格拉塞紧皱眉头,“这不像你,至少不像我认识的你。”
“你认识的我什么样?”
“勇敢的,坚强的,面对绝境,犹有活下去的勇气。”
“那是因为面对绝境,必须坚强。”我接口,人往往是被动选择命运,当我们终于面对生离死别,也许到时才能看清真心。“别说我了,今日巴巴的请你来,有话想说。”
他不接话,低头把玩酒杯,玩着玩着又猛地推开,握住酒壶沉思不语。
“我也不绕圈子,就想知道你以后有何打算?”
“我记得你以前问过。”
“可你从没答过。”我逼问他,发现自己和木桢有几分相似,都有强迫症。
格拉塞紧抿了抿嘴,我以为他会说什么,接下来还是沉默。
“这有什么难说的?你若有所计划,我能帮则帮,若没有,那咱们从长计议。”
“没有。”极快的,他接过话头,看着面前的酒壶,半晌方道:“有些酒壶生来就没有酒杯相配,那又何必勉强?”
“你说的,接受一个人的真心并不难。”执意将我面前的酒杯凑到他的酒壶那儿。
格拉塞不断将酒壶往后拉,退到退无可退,他抬眼看我,猛然握住我追过去的手背。只一瞬功夫,又突然放开了。两人都有些愕然,月亮升了起来,让我看清他的面目,却看不懂他有些慌张的神情。半晌,格拉塞喃喃道:“我~”
才一开口,院门处匆匆进来一个丫环,领着一位太监,尖声细气道:“传丽妃旨意,宣五皇子妃进宫觐见。”
刺耳的鼻音,唇红齿白的宫内人,我喃喃低语,“丽妃?”这名字无比熟悉,可我脑海中一片空白。
“王爷的生母。”格拉塞接口,瞟了我一眼,撩袍起身而出。
暗中,一顶小轿将我送入宫门。一切都没准备好,一切都太仓促,可我的心,平静如水,细细打量睿朝的皇宫,每个神兽都特别狰狞,每个屋角都仿佛藏有故事。这里也曾是顺朝的皇宫,几代帝王耗尽毕生心血,累积而成一座华美的宫殿。还未安享舒适,城门已被攻破,朝代更换、苍海桑田,唯有这座巍峨的皇宫,易了主人,不曾易了面貌,仍然平稳的、沉静的,目睹这一幕幕繁华、一场场杀伐。再过无数年、无数代,睿朝也会成为历史长河中的一朵浪花,消失在浩瀚烟波里,一切曾经的真实都变作泡沫,一切曾经的辉煌与付出,都只是史书记载上淡淡的一笔。不知木桢是否也在丽妃的寝宫,想问传旨的太监,他总是低着头,赔笑,却并不真实。态度说不上不敬,也说不上恭敬,是探究的,又带几分有所保留的谦卑。重叠的屋檐,后宫一个个散落的四合院,每个院子里住着一位妃嫔,每天只能在门口眺望,期盼皇帝的临幸。只要迈入这个宫闱,谁都逃躲不了等待与孤独的命运。这一座座院落就是一个个金丝笼,耗尽青春、耗尽半生心力,只为搏一个宠爱与繁华。当一切归于沉寂,历史最先忘记的就是这些女人,她们的命运,甚至不如宫墙外普通的妇人。浮华背后的落寞是一个巨大的空洞,烙在灵魂深处,生生世世都难解脱。丽妃呢?木桢的生母,我听说过好她,无非是一些空泛的形容词,怎样的贤能、怎样的良善、怎样的慈爱、怎样的识大体。可我不知道她怎样看待他的儿媳,一个小国和亲的公主,一个宫女册封而成的皇族。
“落轿。”司仪太监拖着尖细的声音问道:“轿内何人?”
“禀公公,丽妃娘娘召五皇子妃入宫觐见,轿内是戬国凤烨公主、五皇子妃。”
“哦?此刻宫门将闭,王妃初来乍到,不懂睿国规矩,这私自留守禁宫,可是犯了大忌,既是丽妃娘娘召见,速去速返,莫让杂家为难。”小轿又抬了起来,我本以为到了,谁知只是遇见拦路的人。要见这后宫真正的主人,不知还要通过几道关卡?
记不清穿过多少宫苑,记不清走了几条甬道,丽妃的宫殿藏在宫闱深处,当我终于下轿,仰头看时,只见“馨德宫”三个大字,母以子贵,这馨德宫显然比寻常后宫院落大气许多。门口伺立的宫女太监皆摒气静默,高高的宫墙,从墙内延伸而出的素心花,还有一棵高大的梧桐树,从外面看过去,只能看见繁茂的树冠。随宫女小心踏上台阶,宫门吱哑打开,映入眼睑的,是灯火辉煌的内院,还有一院穿着整齐、表情相类的宫人。
“王妃这边请。”一位宫女迎上前,容长脸,笑容可掬,“娘娘等了好一会儿了,奴婢还说,崔公公脚程慢,定是他在路上耽误了。”微微一笑,客气道:“公公倒不慢,就是在府里换衣裳误了时候。”
这不是我头一次穿王妃朝服,可这是我头一次穿着进宫,沉重的头冠,镶金带宝的缀饰,还有衣服鲜艳的鹅黄,用金线绣出的凤凰、纠葛的绿色藤蔓。衣服太华丽,人就变成陪衬,反而被淹没了。“王妃请入内吧。”走至门前,春天轻薄的门帘被宫女高高掀起。从这个门洞看进去,内室沉稳而不失华丽——古典庄重的家俱,每一样都照规矩摆放,可一架停满百鸟的屏风,点亮了整个屋子。那屏风上的鸟儿,或飞或站、或俯冲或高扬,每只都是一样的绿豆眼,但每只又都有说不出来的不同神情。为首的凤凰尾羽夸张华美,层层金银线镶就的鸟身,太过厚重,让那只不凡的鸟中之王立体显眼、呼之欲出。缓缓踱入屋内,只有两个宫女悄然伺立在角落,我没看见丽妃,只看见案几上的香炉,袅袅上升的清烟,虚幻又飘渺,仿佛一切都不太真实。“你来了。”一个深沉的女声在屋里响起,嗡嗡的找不着方向,猛然回头,那屏风不知何时被人拉开了半,丽妃半躺在屏风后的贵妃榻上,微眯着眼,一位宫女拿着美人锤,轻轻替她锤腿。 没看清面貌,匆匆跪在地下,行礼请安道:“凤烨见过丽妃娘娘。”她不吭声,我只听见那美人锤有一下没一下的锤,时间仿佛凝固了,盯着眼前的青砖,能看见模糊的人影——我跪在那儿,小心而又谨慎。良久,丽妃淡淡道:“起来吧。”
站起身,低垂着眼睑,余光瞟见她深紫色的长裙,垂在青石板面上,有些深沉的颜色对比,暗合现在有些压抑的氛围。
“今儿才到?”
“回娘娘的话,今天晌午时分到的。”
“桢儿他进宫了,怎么你不一道前来?”丽妃平缓的语速,却给人无形的压力。
“凤~”
“听桢儿说,车马劳顿,你身上不舒服?”丽妃打断我,她不想要解释,没来就是不敬。
“回娘娘~”
“罢了,别一口一个娘娘的,听得人累,既是桢儿执意娶你为王妃,也算是我的儿媳,就叫娘吧。”
“娘。”迟疑开口,这声娘意义不同,没有亲近,反而有种刻意为之的费力。“王爷说明日进宫参见皇上与母妃,故而今日未随王爷入宫。”“你们才从辽洲回来,这辽洲到底什么样儿?你也说给我听听,就当是解闷。”
思量间正欲回答,丽妃端起矮几上的青瓷碗,拿起小勺,刚欲饮,又皱眉道:“这绿豆汤熬得稀薄,糖又太多,腻味得紧。说多少次了,怎么总听不进去?”“回娘娘的话,今儿小膳房来了个新厨子,不懂规矩,奴婢这就让他重煮去。”
“算了,这都几更了?真煮出来该天亮了。这新来乍到的,怎么也不让司仪处调教利落了再来?每次总不让人省心。”
“啪”的一声,她将青碗置于案上,瓷胎轻薄,那碗裂开了,绿豆汤流了一桌。吓得宫女敛了笑容,低头忙着收拾,跪着倒退出屋。她在骂我?我心里暗笑,可惜规矩是人定的,若要她在戬国,也许不懂规矩的就是她。
“让你看笑话了。”丽妃淡淡道:“刚才说到哪儿?哦,对了,听闻辽洲是蛮夷之地,与戬国相邻,穷山恶水。今日瞧见桢儿,清瘦了不少。”“娘娘去过辽洲吗?或者戬国?”我微微抬起头,恭敬的看她,丽妃的面目很慈爱,脸庞圆润,双目细长,鼻子小巧挺立,木桢不太像她,除了嘴角自然的轻微上扬。微一皱眉,榻上的她轻哼一声道:“说了让你唤娘的,既是不顺口,就这么叫吧。”
她的面目是很慈爱,可她的态度很倨傲,而且透着后宫妃子的威严,让人不能随意亲近。
“凤烨不敢造次。”
“听说戬国皇帝也有几个皇女皇孙,怎么和亲之时,倒把你派来了?”丽妃轻扬音调,有些不屑,又有些嘲讽。
“戬国景云帝膝下有数位皇女皇孙,容貌品德俱佳。听闻戬睿两国交恶,自都担忧同族相残相斥,人人皆愿两国和睦友好。可王爷也怕皇女远嫁,故土难忘,思乡情切,两相商议,这才命凤烨和亲睿朝。”“哦?依你这么说,那戬国皇子皇孙,倒多是忧国忧民之辈。”丽妃扫了我一眼,在她眼里,没有惊艳,只有平常,波澜不惊的眼神、沉着平静的目光,却无比犀利。我们话中有话,说的和真实的,都有一些差别。微一沉吟,朗声回复,“家国命运,牵扯万千黎民,莫说是戬国皇族,就是普通百姓,也知道有国方有家的道理。凤烨和亲,本属无奈,但王爷乃人中龙凤,戬睿又因此得以暂时安生,如今看来,凤烨并不后悔。”倚在软榻上的贵妇人微微一愣,轻笑摇头,“小国小民,果然沉不住气。桢儿年轻气盛,不懂其中厉害,我也没什么可交待的,但希望你不碍着他的前程就成。”将来?他有野心,她也有野心,但凡身在深宫之中,很难没有期盼。我不喜欢丽妃,可也不讨厌她,只是疏远的,难以靠近。也许我将来有了孩子也会和她一样,天下的母亲都希望儿女出人头地,丽妃不是坏人,她也并没为难我,她只是在警告我,一切必须以木桢为先。缓缓跪回地上,思量再三,终于一字一句承诺,“娘娘放心,凤烨懂娘娘的心思,也知道王爷的心思。自嫁于王爷,夫妻一体,夫荣妻贵,夫败妻惨,这道理凤烨懂,何况牵涉两国交往,就算娘娘不交待,凤烨也会为王爷着想,断不敢心存私念,执意为己。”半晌,丽妃并没答话,我知道她在观察我,观察我的真心,惦量我话里的水份。可连我自己都不太清楚,这话究竟是一时冲动说的,还是真的能做到这么高尚?人往往要身临其境,才知道自己会做怎样的选择。我害怕变故,既不希望木桢有事败的一天,也不希望他最终得掌天下……“我也乏了,跪安吧。”丽妃懒洋洋抬了抬手,手背在我眼前一晃,白腻得不像这个年龄的人。
“凤烨告退,娘娘早些安寝。”俯在地上行礼,顶着硕大的头冠,小心翼翼往后挪动步子。
“往来你若闲了,多来我这儿走走,省得一个人闲着没事,就容易折腾出故事来。”她追了一句,就在我即将接近门口的时候。微微一窒,心下疑惑,正欲说什么,院里有人哈哈笑道:“娘多虑了,今儿儿臣留在宫中赴宴,想起一件事,命人让格拉塞传于凤烨知道。”一面说,一面跨进内屋,宫人又跪了一地,我看见我的丈夫,眼眸带笑,却不瞧我,大大咧咧走近丽妃,经过我时,悄悄从袖中伸出左手轻握了握我藏在袖中的右手。“桢儿,前头宴散了?快来娘这儿坐。”丽妃直起半个身子,招呼木桢,满面笑容,和刚才的严厉迥然不同。
“父皇设宴,娘也不去,倒让儿臣寂寞。”
“你大了,朝里为官,又为人父,这会儿,连嫡妻都有了,还要什么娘亲。”
他二人笑语嫣然,我站在当下,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身夸张的王妃朝服,寂寞的被晾在一旁,甚是讽刺。
“娘生儿养儿,如何能忘?凤烨本欲今日就来探望娘亲,可她身子骨儿弱,长途跋涉,是儿臣阻下的。”
“这还不是有了媳妇忘了娘?”丽妃挑眉,神色与木桢极像,一半儿玩笑一半儿当真,天下的婆婆都是可怜人。
“今日不是娘也不舒服吗?父皇说,娘积食有些低热,还在请太医吃药呢。”木桢嘻嘻笑着,在丽妃面前,他只是一个刻意讨长辈欢心的孝子,少了几分严肃,多了一些稚气。“凤烨。”他向我伸出手,眼眸明亮,“过来这儿,给娘赔个不是,往后常来走动,也解解娘的烦闷。”
下意识走了过去,丽妃抬眼看我,很复杂的表情,就好象有心想要亲密,却始终隔着什么,她握紧木桢的手,低下头时,脸上多了丝落寞。突然有些明白她的心思——女人的一生,总离不了男人,年轻是心系伴侣,嫁人了又牵挂丈夫,等年华老去,丈夫心已不在,自然就转向儿女。既希望香火传承,又怕儿子被另一个女人抢去,从前那个承欢膝下的男孩不见了,换成另一个与旁人亲密无间的陌生人。“娘~”我低低唤了声,这次是真心的,真心想安慰她患得患失的心情。
“罢了,你们好就好。”她抬了抬手,有些虚弱,话说得很无奈,也很无力。
“娘放心,凤烨本性纯良,定会孝敬娘亲,只是到时候,娘别有了媳妇儿忘了儿子就成。”木桢笑着朝丽妃点头,拉过我的手,与丽妃的重叠在一处。“儿子此生就盼着娘与凤烨能圆满幸福,别的都在其次。”
仿佛有什么力量牵引,我转过头定定瞧住木桢,眼眸没来由湿润了……
那天以后,我常入宫陪丽妃,有时是她召见我,有时是我自己去,两人说不上熟悉,永远只是客套的谈笑。不经意间,她会偷偷打量我,然后眉头轻蹩,仿佛有些担忧。我解释不清,像我这样的儿媳,注定不能让人放心。就好象龙隆帝,木桢的父亲,说到底,也一样防着我,并没将我当儿媳看待。一应皇子妃皆有封号,我入宫既晚,出身又低微,说什么也够不上皇帝理想中的儿媳标准。所以,这王妃是木桢硬要来的,可封号,就要不来了。每当宫宴,司仪太监高声传唤各位到场的王妃,前头总加有封号,唯有我,一直以来,只是五皇子妃,甚至连木桢册封为崇亲王那天,宫里设宴的名单上也没有我。说不在乎是假的。应了马车上我们的对话:一时在乎、一时又无所谓。两相协迫,我有些自嘲自怜——纵然容貌倾城,也不过徒添烦恼,倒不如平平凡凡来得自在。省得让人背地里说,木桢偏好女色,而我,只是以色侍夫。省得让他们背后提及我时,除了这绝世的容颜,再没其他话题。我在努力适应别人,别人也在努力适应我,这庞大的皇宫,还有崇亲王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后院,每个人都试探着接近对方,在一切还没能融合之前,我已经是个狐媚女子——木桢为了我,远离侍妾,几乎专宠的地步,让人人自危。我想劝说什么,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在我的想像中,夫妻就是一生一世一张床,如何才能劝丈夫雨露均施呢?这是我永远学不会的礼仪规矩。“由他们说去。”转眼已是盛夏,有凉风的夜,木桢与我坐在回廊里赏荷,夜风一吹,荷风哗哗作响,荷塘上影影绰绰,撩乱人的思绪。“你也知道他们说什么?”
“无非是说我专宠于你,那又如何?本王的私事,由得他们管?”
“他们不说你,你自然无所谓。”我有些凄然,闷闷道:“你专宠我,不是你的错,全是我的媚惑。”
“那怎么办?你想劝我雨露均施?”他提高音调,从身后抱住我的腰,下巴放在我的肩膀上,青青的胡茬扎得人脖根酥痒。不由苦笑,“这也由得我?”
“你若劝我……”
“你就照办?”我接口,没有生气,可心里酸涨得难受。
“你知道答案。”木桢不愿回答。我知道,他不会照办,但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他还在爱,只要他想,似乎没人能违背。“你听那蛙鸣。”我闭上眼,想把这些苦闷暂时抛开,眼角却落下一滴泪,滴在他的手背上,烧得身后的男人混身一窒,继而紧紧搂住我,在我耳边低语,“傻瓜。”我怕听这个词汇,这个词汇让我想起太多,一发不可收拾,不想哭的泪自己从眼中哭出,一滴滴连成串,一串串流成溪。他不劝了,他向来不肯多劝,他只是抱着我,轻轻摇晃着,好象摇篮。月华倒映在池中,荷花被风吹低了头……凄美的夜晚,同样凄美的心情。我想我会坚持下去,直到有一天我已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而现在,至少,我还能坚持下去……中秋前夕,永隆帝召集几位皇子入宫,商议中秋家宴之事。难得的,这次我也在受邀名单之列,看见自己的名字与木桢的并排排列在请柬上,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味道,就像打翻了调料盒,散落一地,混在一起,说不清是甜是酸还是苦。如今我没从前轻闲了,府里的大小事宜都交由我料理。木桢的俸银并不算多,可他在全国各地都有很多庄子,按季度上供,收入殷实,在几位皇子中,也算富裕显贵。府里的开销比起收益,并不算多,几位侍妾每月二两纹银,侧妃张氏十两,我的则是二十两。再加上丫环小厮、花草树木,每月千两纹银足亦。看着厚厚的收益帐本,寻思着也许可以办些粥铺或者善堂一类,也算有心用心、有钱出钱。可这些事情容不得你细想,每天的琐事很多,早上侍妾的请安虽然免了,但张氏常来串门,有时见我理帐也不回避。按想此人心性糊涂,她的乱帐我没声张,怎么倒还不避嫌疑,这般亲近。“王妃,下月是兰儿的生辰,只怕要早些准备,莫临到头了慌张。”张氏坐在一旁嗑着瓜子,樱桃口涂得很红,长长的指甲微微翘起,端得小巧艳丽。“知道了,我已吩咐人下去准备,兰儿满三岁,是该好好庆贺庆贺。”兰儿是木桢的女儿,生母是侍妾卫氏晴芝,生得清雅脱俗、眉目清秀,在众侍妾中话不多,默默无闻的一个人,却总能在沉静中吸引众人的目光。倒生了个活泼讨喜的女儿,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甚是灵动,小脸红润,黑发及肩,常背着||乳|母、仆妇跑来找我,缠着我要糖吃。原先还担心不知如何与她相处,这下好了,这丫头就是个自来熟,见谁都亲,因此,虽是女孩儿,连龙隆帝也很是喜爱。“说起来兰儿也三岁了,咱们府上只有她一个皇孙女,很是冷清。”张氏斜睨我一眼,碍着木桢宠我,明面儿上她不敢对我不敬,可面对我这样一个没有封号的王妃,打心眼里,她又不太当回事。态度总是介于敬与不敬之间,让人无法挑剔。我没吭声,低头仔细核对帐目,抬起笔沾墨汁,这才发现砚台干了,才欲磨墨,张氏笑着走上前,卷起长袖替我往砚台里注上几滴清水,执墨研磨。“咱们王爷也真小气,王妃身边,该派个通文墨的小厮,怎么这等粗活也由得王妃亲自动手。”
微微一笑,并不抬头,沾满笔尖,这才笑言,“这原是我的主意,没事让自己多动动,省得整天坐着,也该像侧妃一般丰瘐了。”她脸色一沉,啪一声放下墨锭,气哼哼掀裙出屋。我忍不住开怀,连旁边伺立的丫环也偷偷抿嘴轻笑。终于把这女人打发走了,不如此,她能在这儿待上一天。翠茹忍笑奉上一杯清茶,低声道:“公主,您这么说她,当心她在后头使绊子。”
“说?我那是夸她,你没瞧见宫里的娘娘,总是丰瘐圆润的居多吗?”挑眉看翠茹,她噗哧一声乐儿了,断而又对我道:“可侧妃说得也有理,王爷府中是清静了些。”“嗯?”
“公主若能给王爷生下一男半女,只怕要好得多。”翠茹凑近身与我耳语,“莫说到时永隆帝不能再这么轻看公主,就是于戬睿两国,也是件喜事儿。”微微蹩眉,这事儿我倒从没细想,一为年轻,二来,木桢害怕怀孕分娩的危险,总让太医院熬避孕的汤药给我。两人心照不宣,都觉得时候未到。“皇上这几日都没信来?”看着案前的帐目书信,算起来,戬国有将近一月没有音讯了。
翠茹一愣,摇头道:“上次来信还说一切安好,想来戬国朝中无什么大事儿,所以皇上没什么消息。”
嗯了一声,复低头理帐,戬国没事最好,撑一天多一天,唯愿景云帝能健康长寿。
张氏走了,耳要也清静了,可眼前的帐目看在眼里,怎么也反应不到心里,讷讷的看不懂前因后果。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字看花了我的眼,晕晕乎乎的有些困意。“要不公主休息会儿再看?这帐目也不是一天两天能理清的,别累着自己才是。”
“也好。”阖上帐本,扶着翠茹走向床榻,才沾枕头,梦境就无限制的延伸——我看见无数盛开的小白花,连成花海,反着阳光,夺目灿烂。可总觉得悲伤,没来由的压抑,压得上喘不上气儿。远处有淡淡的人影,冲着向前想摆脱这白色的花海,那人影近了,仿佛是钟骁。乍乍收了脚步,我不知如何面对他,仓促间藏身在花丛中,他往我身边过去,就好象什么都没看见。心下有丝凄楚,长叹一声安慰自己:这样也好。怔愣着欲继续往前,站起身时,那片无名的白色花海开始慢慢变柔、变粉。揉了揉双眼,告诉自己还在梦中,可梦境太过真实,没一会儿功夫,那花变成粉红,摇曳生姿。清风拂来,我深深吸了口气,本以为会是沁人的花香,却是满鼻血腥,薰人作呕。
这极美的梦境有些恐怖,心里的空洞越来越大,奔跑着想要逃离,那花迅速变红,红得饱满欲滴,生生将我吞没,好象天地间只有这血一般的殷红。回头张望钟骁,他走得远了,只是一个黑点,我拼命想喊,可怎么喊也喊不出,脚下有液体流动,低头看时,所有红花都化作红水,茫茫天地,一片血腥……拼了命的想逃,却如同生根般难以挪动一步半步;拼了命的想喊,所有的名字到了嘴边,“啊”的一声终于将自己唤醒。“王妃怎么了?”玉莲是木桢派给我的使唤丫头,平常和翠茹轮班值夜伺候。乍一睁开眼,我看不清她,如同溺水的人,一把握住她的手,气息紊乱,眼前似乎还留有淡淡的血红,鼻端的血腥味儿那么真实浓重。“哎呀,王妃流鼻血了。”玉莲高声冲外面唤,“来人,传太医。”
倒惹得我笑了,心里的恐惧犹在,可面前这个单纯的小丫头还是让人开怀。“这才多大点事儿,也值得惊动太医,不过是秋天干燥,体内热气郁积罢了,快让他们回来。”“这是怎么了?”话音未落,门帘被高高掀起,木桢走了起来,见了我,微有一愣,忙走上前掏出手帕替我擦拭,“天儿燥,要不让膳房熬点秋梨润肺汤。”“不碍的,倒是你,连日来忙着准备中秋宫宴,夜里也睡不安生,我已吩咐他们煮些小米粥,味儿虽淡,安神最好。”
不知什么时候,我学会了关心他,时间长了,很难忽略一个人对你的好。当初我并不了解钟骁,他的柔情、他的宽容、他的宠纵,一切都习以为常。如今才知道,经久不变的感情多少珍贵,无论这里面究竟是爱情多一些,还是亲情占了上风。木桢的目光一亮,看着我,眼神软了,接过玉莲奉上的百合莲子汤,窑起一勺欲喂我,颤微微的样子,小心翼翼的神情,看得人心念柔软,可还是忍不住嘴硬,“我自己来,没伺候过人,看着都碍眼。”他嘿嘿笑了几声,倒也不坚持,脱下外袍,坐在我身旁把玩腰间的玉佩。虽是秋天了,天气晴朗,热起来也够戗,倚在靠枕上,看见木桢额间细细的汗珠。“一头汗。”
“嗯?”
“我说你又是一头汗,不知道从哪儿回来。”
“从宫里来,对了,刚才做什么来着,怎么倒睡了?”
刚才?不提也忘了,突然提及,刚才的梦境又慢慢清晰起来,让人混身紧张,不由打了个寒颤。木桢似有查觉,敛了几分笑意,“怎么了?”“没,就是累了,略养养神,谁知道做了个噩梦。”
“梦见什么?”他追问,见我微微蹩眉,又插开话题道:“我已派人给戬国送去中秋贺礼,爹娘的信只怕过两天就到了。”勉强笑了笑,今年注定还是不能团聚。
“父皇今日提到你。”
“哦?皇上说什么?”这倒稀奇,永隆帝难得说起我,好象不说,这个人就可以不存在。
木桢扬眉,“今日散朝后,父皇命几位皇子相陪,同赏御花园中的秋桂,母妃也来了,比从前精神了许多,绕了大半个园子,也不见累。父皇看着高兴,又听见母妃说你常去看她,刻意问我你最近可好,可还习惯睿朝的饮食起居。”终于问了,等永隆帝这一问,等了半年,这算不算一个好开端?不自觉的,眼眶有些湿润,原来我一直绷着一根神经,希望能融入这个环境,希望能让周围的人喜欢。“嫣然。”木桢唤我,他的脸上也写着欣慰,这半年来,他比任何时候都卖力,对永隆帝也好,或者太子,甚至是以前不和的四皇子,每个人都恭敬有礼、有度有节。他不再是以前那个什么都不在乎的五皇子萧木桢了,有所牵挂、有所期盼,难免会低头处世,以求世人接纳并且宽容。“中秋家宴也要穿朝服吗?”插开话,提醒自己坚持,过去已经过去,包括刚才那场噩梦,还是勇敢面对将来,这样才能利人利己。“按往年的规矩,但凡宫里的宴席,总要穿朝服这才庄重。今年父皇开恩,说是既是团圆饭,随大家喜欢,只要喜庆就行。”“定是你出的主意。”我笑了,朝里的人个个中庸规矩,不肯错了一步,唯有木桢,心性洒脱,不拘小节,很难想像,如果有一天他成了九五至尊,会是什么情景。“在想什么?”他俯下身,接过我手中的空碗,随手放在床边的矮几上,不待我回答,凑近吻了下来,低语道:“今儿用了什么香?这么……诱人。”推了他一把,他倒赖得更紧了,撇开头才欲笑,木桢追上来堵住我的嘴,手掌在我脖颈处细细抚摸。与往日不同,今天的他饮了酒,身上淡淡的檀香掺杂着微微的酒香,整个人都有些沉醉迷离。“你醉了。”我吐出几个含混的字,床上的靠枕被压沉了些,他胡乱踢开鞋子爬了上来,将我紧紧抱在怀中,两个人变作一个人,只是隔着垂下的帐幔细听,你会听见两种不同的喘息声,相互交叠着,仿佛在演奏一首或激|情或温柔或浪漫的曲调。那个噩梦日益淡化了,可偶尔想起,还能清楚记得梦中浓稠的血腥味。然后想到自己正在流鼻血,未免觉得可笑,但心下总有一丝不安,如影随形,沉入骨髓。我给爹娘去了信,另备了礼物,日夜等候他们的回音,转眼间,已是中秋。
才过中午,翠茹和玉莲就忙着替我梳妆打扮,头一次在宫廷宴会受邀之列,她们格外精心,可我伸张脖子使劲儿张望,盼着有人带来爹娘的回信。“公主别着急,想来是路上耽搁了。”有玉莲在场,翠茹不便点明,我嗯了一声,坐回椅中,莫名有些烦乱慌张。
“王妃准备穿哪条裙子?”玉莲指着衣箱问,又从箱里挑出几样新做的秋衣,“这几件如何?”
抬眼看过去,一件用上等的绸缎做成,质地轻柔,坠感很强;一件是层层薄纱裁剪而成,淡绿的颜色,好象蒙着一道雾气。“就这件吧。”我指了指绿纱秋衣,玉莲应声捧上,仔细一瞧,四周绣满枝蔓,开着丁香一样的细花,颜色是深浅不一的青绿,让这身裙子在飘渺的仙气里,多了几分人间秀美。月牙黄的抹胸和长裙,裙摆处微微折起,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