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花开第36部分阅读
凤凰花开 作者:rouwenwu
浅——如果没有这个平安,说什么都是多余。“喝一杯吧。”夜色深了,有太监替我披上长袍,格拉塞手中握着一只酒壶,两杯下肚,他的眼眸有些微红,唇边扬起一丝淡笑,仿佛我们初识时的轻松与洒脱。我接过那酒壶,扔了那只酒盅,仰脖饮尽壶中佳酿,衣领湿了,带着凉意,夜风一吹,人反而清醒了许多。
两个男人之间,语言常常是多余的,那夜,我们就这样坐在阶前,一壶接一壶。不敢放松紧惕,时刻听着屋里的动静,我想格拉塞也一样,稍有异动,他就侧耳。这是怎样一种微妙的关系?如果换作平日,我无法忍受他对嫣然的爱意。而今夜,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甚至我很感激他的陪伴,至少让我不用孤独面对未知的结局。嫣然曾说过,有些感情应该超乎男女之情,超乎儿女亲情,甚至超乎国家大情。不是不信,只是觉得纵然有,也无法体会。今夜,也许我体会到其中一、二,只是一细想,又分辨不清。
“格拉塞,如果让你选择,你会给她什么?”天将亮时,我问我的挚友。
格拉塞微微一愣,轻笑摇头,“没有如果,若是有,我根本不会来到睿朝,根本不会认识她。”
“可你来了。”
“那又如何?她注定与我没什么关系。”
“那你如何还守在这儿?”
这问题一出口,两人皆是沉默,我们都懂得,但现在,我们都无法替代。还要说什么,屋内突然热闹起来,我摒息凝神,只听见杂乱的脚步声、说话声……酒醒了大半儿,几步冲到屋前,屋门应声而开。
“怎么了?”
“王妃羊水破了。”是个小丫头,手里的端着木盆,盆中盛满血水。
生在皇家,争战杀伐,早就习惯血腥场面,可我几乎站立不住,两眼发晕。
“王妃呢?可好?”如同一个失措的孩童,能抓住一个人、一句话,都带给我莫大安慰。
“王妃就快生了。”她答应着朝前去,接着,屋里传来嫣然痛苦的低吟,仿佛忍耐着,又无法忍耐,最后全部嘶吼皆被堵在喉咙处,我仿佛能看见她的样子,双手紧握着布条,长发尽散、汗湿满面,拼尽全身力气,随着那不饶人的阵痛,一下下催促我们的宝贝尽快降临人世。“嫣然。”我高声吼着,顺着窗户不停的喊,薄薄的窗纸,隔着你我,隔着规矩,但隔不开情义,隔不开关爱。
“王爷稍安勿躁,王妃就快生了。”秦氏在里屋高喊,末了又继续鼓励嫣然,“使劲儿,宫口已开,奴婢就快瞧见小世子了。”世子?世人都希望嫣然能生个男孩,在此之前,连我也期盼嫡长子的降生。天知道是什么让我忽略了这个愿望,如今,只想这场劫难早早完结。这片刻功夫,她的呻吟变作低吼,甚至夹杂着哭腔。眼前的窗格绕花了我的眼,踹开上来相劝的下人,一把推开屋门,两旁的侍女拦住我,“王爷还是在外间等候吧。”“住口。”甩开她们,我听见嫣然唤我,“木桢~”
桢字拖长,长到我以为不会完结,在我踏进内室的那一刹,化作一声喟叹,只瞧见她挺重的上身软软回落到枕间,似乎脱力,又似乎……“嫣然~”分开众人,耳边有嘈杂的说话声、脚步声、哭喊声。
“恭喜王爷,王妃生了个小郡主。”秦氏上前,捧着一团粉红,我竟没反应过来,几乎喝道:“王妃呢?可平安?”
嫣然近在眼前,我已不敢上前,我怕她不是脱力,我怕她竟为选择离开。离开,是不是嫣然一直在期待?不敢细想,无论如何,从开始我就违背了她的意愿,就算后来千般恩爱,也无法弥补她心中的遗恨吧?嫣然的手指一动,急冲上前,跪在榻前,看见她满头大汗,眼睛虚虚的眯着,嘴唇上的血迹半干,舔了舔嘴角,说话有气无力。“宝宝呢?”她仍微眯着眼,显然已力竭,犹努力将头偏侧向一边,“我的宝宝呢?”
“嫣然,我们的女儿很好、很漂亮,长得像你。”我的声音哽咽,泪水竟轻易冲上眼睑。
“女儿?”她吐出两个字,眉头轻蹩,手指一动,一滴泪顺势落下,“对不起。”
“傻瓜。”我骂她,“平安是最好的。”
话音未落,嫣然混身一紧,上身扬起,本来已松开的手掌牢牢抓住被褥,崩尽全力,脖子上青筋鼓起。
“嫣然。”我唤,只能握牢她的左手,见她如此,别无他法。“太医~”
“桢儿快让开。”娘抢先上前,摸了摸嫣然的额头,又掀开血浸的被褥伸手一摸,低呼道:“看来嫣然怀了双胎,这会儿阵痛又来了。”我不愿再离开,哪怕一分一秒,已平静下来的人群重又沸腾,我们的女儿被放在小小的摇篮里,哭了一会儿,似乎睡着了。而嫣然,一声声低吼,如同兽般在床间挣扎,她的双腿时而弯起,时而伸直,眼睛始终闭着,满面通红。“王爷,请~”
“谁若再敢多说一句,休怪本王无情。”
众人一愣,不再废话,秦氏顺着嫣然的肚腹一摸,两下里一撸,嫣然痛苦的几欲晕獗,所以人都有些慌乱,为这措手不及的双胎。“嫣然,我在你身边。”俯低身,我在她耳边不断重复,她似乎听见了,又似乎没听见,可她的嘴角,突然微微向上一扬。“听着,我在你身边,从现在开始,一直到永远。”一面说一面有泪落在她满是汗水的脸上,嫣然微有一窒,随着另一场阵痛的来临,她憋足了劲儿,一声长久的闷哼,最后变成嘶喊,早有产婆抓住刚刚冒头的婴儿,顺力一拉,另一个粉红带血的小肉团脱离娘胎,降临人世。一巴掌拍下去,小家伙哭得特别响亮,惊动了早在外间的姐姐,两个婴孩的哭声,此起彼伏,互不相让。
嫣然颓然向后一倒,倒在我身上,她幸福的笑只笑出一半,就疲劳的睡着了,没看见满屋欣喜的表情。
“桢儿,是对龙凤胎呢。”娘用软缎小心包裹后出世的男孩儿,我已说不出话,只看见一个皱巴巴的肉团,紧闭双眼、嘴角一嚅……宫女丫环皆上前道贺,为了这迟生的世子。可现在,谁能知晓我的心情?最大的欣喜是嫣然的平安,唯有到了这时候,才明白有时一个人,会比整个天下,都让你难以放下。不经意间抬眼,瞧见屋外的格拉塞,远远的站在那儿,当母子平安的消息传出产房,他仿佛自嘲一笑,极快的离开,身影消失在晨光中,不带一点眷恋。一切的纠葛到此为止,随着新生命的降临,我知道我们再难分开,哪怕世事变迁……
三月十二日,崇亲王府和王妃诞下一对龙凤胎,举朝尽欢,隔日,宫中大宴,而崇亲王本人,却在京郊与人纵马。
两骑俊马,在春天的旷野,撒足狂奔。两人互不相让,暗中较劲儿,直到良驹鼻喘粗气方勒马站在一处小山包上。
“京城在那儿。”我遥望那座远远望去,雄伟方正的城池。
“天下也在那儿。”钟骁接口,斜睨了我一眼,“还有嫣然。”
“对,还有嫣然。”
“我从没想到会这样和你谈话。”
“我也没有。”
“你打算如何?如今嫣然诞下世子,皇上龙心大悦,你离天下,又近了一步。”
“天下~”我喃喃低语,反复自问,想起上次家宴心中做的决定,突然有些惶惶。
“别告诉我,你会为了嫣然放弃天下。”钟骁冷哼,他也是男人,自然知道这朝堂上的斗争。
“有何不可?”我轻笑,笑得是自己的不自量力。
“你能抽身?”他有些轻蔑,展眼看向皇城方向,“皇上心意迟迟未绝,但此时已有了倾向,四皇子为人太过刚毅,心胸难免狭窄,你又得罪了睦王妃一家投靠四皇子。若是由他夺嫡……我不在乎你的下场,我只在乎嫣然的结果。”嫣然的结果?我微眯起眼,旷野的风拂起两人的衣袍。我清楚自己的处境,身为皇子,有些路是事先铺好等你去走的。就算我想离开,我的出生就注定我不能离开。良久,钟骁打马欲走,我缓缓道:“若是我要你帮我呢?”
他已转身,背对着我,又停了下来。
“帮我,如同帮嫣然。”继续说着,钟骁一直没有反应,而我知道,他心里比我还清楚。
“若是他日……”
“若是他日你负了她,我会带她走。”
……
那句话如同一个魔咒,深深的烙在我心底,直到钟骁的身影变作一个黑点消失在远处,仍怔怔的无法回神。
这正是我想说的,不由在风中笑,笑得无奈、笑得绝望。
“嫣然,若是我无法做天鹅一般的帝后,那我宁可你快乐、平安,只要这样,哪怕离开,都不可怕。”我对自己说,一遍又一遍,在这黄昏的旷野,心下滴血,又似有无限畅快与憧憬,从此时此地,慢慢升腾。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将一直崩在两腿间的宝宝推出体外,当他整个滑出母体,响亮的哭声听上去有些远,带着恍惚。我累了,倒向枕间,那儿已有睡神安静等候,微眯的双眼一闭,甚至顾不上体会孕育双生宝贝的幸福,就已沉入无尽的黑暗。可我知道,有一个人,他一直陪在我身边,握着我手,他在我耳边私语,他喜极而泣,他抱着我落下了灼然的眼泪。
有很多话想说,且等我醒来;
有很多事要做,且等我们共同面对;
还有很多人要见,且等他们真的能够接受我做为一个母亲的新的身份。
巨大的满足感和极度的疲劳感将我打入梦乡,然而也只是一瞬,梦中总有人来回走动,又将我挪移着清理下身的血污,抬抬手指想要配合她们,这个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动一动都异常艰难。两腿软麻,混身酸痛,汗湿了头发,转过身,自己能闻见那股淡淡的血腥味儿,混着汗味儿,连枕头都已半湿。木桢轻轻替我换了个枕头,因为我闻见一股熟悉的味道——他身上淡淡的艾草香,缓缓将那些血腥逼退,床边燃起薰香,正是他惯用的香料,透着一股淡雅,透着一丝从容。让我在梦中安眠,舒展开微蹩的眉头,抛开一切纷杂相扰,只为那一缕清香,放松了紧张的身体和神经。再睁眼时,日头高照,我有些怔忡,数秒过后,才想起生产的阵痛已经过去了,现在身子虽无力酸软,可混身不似前几日笨重,目光往下,已经看惯的高高隆起的肚腹平坦如昔,娘坐在床榻,替我拂开额间的碎发。“娘~”不由唤了一声,瞧见她眼眸中闪动的泪光。
“如今你也做娘了。”
“宝宝呢?”
“||乳|母正喂奶呢,姐姐比弟弟还能喝,一个劲儿喝不停,仍谁打扰了都不管不顾的扯开噪子就哭,那声音响得,都不像刚出生一天的婴孩。”“我睡了一整天?”
“整整一天一夜,连你爹都进府了。”
“爹呢?”
“今儿一早,陪着桢儿进宫了。”
“进宫?”我有些疑惑,爹进宫做什么?
娘含笑点头,缓缓道:“皇上听见你生了一对龙凤胎,心里一高兴,今儿在宫中设宴,刻意请了你爹赴宴。”
“这~”
“这才算是过了明路,从此,世人皆不敢看轻于你。”娘有些感慨,深深叹息着,垂下眼睑的那一刹那,极快的拂去眼角的泪滴。“桢儿他守了一夜,又怕扰你休息,就在旁边丫环们值宿的短榻上略养了养神,若不是一早就来的圣旨,只怕这会儿还守着你呢。”“谁稀罕?”我小声嘀咕,心里却是甜蜜,拉着娘的衣襟,央她命人将宝宝带来。
“你这孩子,自个儿做了娘亲,怎么还是小孩儿心性。那刚出世的婴儿眼睛都没睁,吃了睡睡了吃,这会儿正忙着喝奶呢,且略等等再瞧不迟。”“既如此,抱来我自个儿喂吧。”不由跃跃欲试,只是刚支起半边身子,又无力的躺下,这才发觉,这十个月的“病”不比寻常,孩子生了、身子骨轻了,可力气也用尽了。“就爱逞强,别人生一个,你生一对,平日又养得好,姐弟俩个儿虽不算大,倒都是胖乎乎的,能顺利生产就算不错的,还妄想什么自个儿哺||乳|?就算桢儿宠你,也绝不会答应,何况这是皇子皇孙,自有规矩管着呢。”“又是规矩。自个儿的孩子让别人喂,这算哪门子规矩?”不禁想起很多,除了那些曾经的孤苦,我更想努力的张开双臂,让我的宝贝都能在我的蔽护下健康成长,再不要出生就与亲人疏远,再不要生了就生出一堆堆人间烦恼来。“这个我可做不了主,一切等桢儿回来再说。”娘劝我,又命人奉上红糖鸡蛋,香甜的热气、暗红透明的汤色,身上脱力,正饥渴间,忙不迭伸手接碗,却见两手颤威威握不牢碗勺。“到底是虚了吧?”娘嗔着接过丫环手中的薄瓷细花碗,一勺勺将鸡蛋和上红糖水喂予我吃。
“娘,要不你和爹就搬来府中吧。”含着一口红糖水,说话模糊不清。
“等你爹回来再问问他,我是舍不得两个外孙,可住在这儿,规矩大,没得拘紧,不若城外自在。”
“那带上宝宝一块儿出城吧,我也想出去透透气儿。”
说话间,屋外走进来两个婢女,一人手里抱着一个襁袍,大红锻面上饰有精致的绣花,两人面上皆带着微笑,才一福身,我忙不迭嚷道:“别多礼了,快把宝宝抱过来。”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当我与木桢的骨肉就这样呈现在我眼前。我怀了他们近十个月,现在,姐弟俩安然入眠,眼睛紧闭着,小脸带着粉红,小嘴一个劲儿嚅动,仿佛在梦中还在喝奶。“宝宝~”我小心用食指摸他们粉嫩的脸,两个小东西长得都一样,我分不清谁是姐姐,谁是弟弟。
“王妃,世子虽说后出生,可身量比小郡主略长些,难得的不哭不闹,倒比小郡主还斯文。”||乳|母看出我的心思,带笑回复。这边才说着,那边她怀里的小肉团不满的皱眉,撇了撇嘴,好象抗议旁人惊扰她的梦美。“这是姐姐吧?”我笑着问,瞧她刁蛮的样子,以可预知长大的任性。
众人都笑了,娘不住点头,接过||乳|母怀中的外孙女儿,稍微将领口扒开了些,“人说母子连心,你倒猜对了。这小丫头耳后藏着一颗朱砂痣,看见这个,断不会弄错。”那颗极小的朱砂痣,就像一个前生的印记,我轻轻抚上去,内心似有所动——希望他们都彻底的忘了从前,全新的投入轮回。过去好也罢、差也罢,此生又是竭然不同的开始。
两个宝贝躺在我身侧,一整天时间,吃得不多,其余时间都用来睡觉。不舍得||乳|母将他们抱到后房,我一直睡在他们旁边,伸出手臂,轻拍着宝宝,口中哼着舒缓的摇篮曲,纵有府中妻妾请来道贺,也都被娘婉拒了。这样宁静幸福的时光,让人不想再面对世间的纷杂。“嫣然,你该好好谢谢军师才是。”娘在一旁绣着嘴围,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嗯?怎么?”我有些糊涂,模糊记得在花园里听见什么,又遇上格拉塞,然后,然后……就是阵痛来了。
“可亏得他把你送回来,这阵痛,说来就来。”娘叹了一声,继续绣嘴围上的一朵荷花,半晌方又道:“可怜了他这份执着。”记忆如同沙漏,不急不徐,从一边流向另一边。我慢慢想起那天发生的一切,包括那两个丫头的私聊,包括娘拉着我急走,包括格拉塞抱起我,沉声喝着一旁的下人:传太医,若有延误,以罪论处……还包括我疼得紧时,偏头咬住他的手臂,坚实有力的肌肉,不曾因此放松,他抱着我,大步往紫菡苑走,就像没查觉到任何痛苦。我宁可没听见那些私语,宁可没遇到格拉塞,倒还心安理得些。倘若木桢真有休妻之意,那睦王妃的一腔怨恨该往何处发泄?倘若格拉塞执着于此,不能自拔,那我又如何回应这一片默默付出的深情?不自觉看向两个稚嫩的小肉芽,现在虽看不出究竟,但我知道,将来弟弟一定会冷静沉着,姐姐一定顽皮任性,弟弟一定会像哥哥一样护着姐姐。他们长得像木桢,又像我,哪怕有一天我们都死了,他们还替我们活着——健康、幸福、友爱、无惧。天色还未暗,已听见外头的小太监隔帘宣道:“王爷回府了。”
正欲坐直身子,他已掀帘而入。
“今儿不是宫宴?怎么倒回来得这么早?”只是一天未见,仿佛隔着一生。我含笑看他,他有些风尘仆仆,不像从宫中回府。“回来看你。”他的眼中有些疲惫,丫环上前更衣,他顺手一递,竟是个马鞭。
“你骑马回来的?”不禁奇道:“离皇宫那么点距离,且又要穿过闹市,连皇上都不许皇子轻易在城中纵马,今儿这是怎么了?”木桢一愣,神色有些不自然,走上前对娘道:“岳父大人在前厅候着,又不方便过来瞧嫣然,娘还是去看看吧。”
娘看了我一眼,放下手中的针线,答应道:“嫣然,一会儿把鸡汤喝了,收敛滋养最好。”
“知道了,娘快去吧,顺便对爹说搬来府中住的事儿。”
娘应声出屋,我抱起身侧的宝宝冲木桢道:“名字,该取名字了。”
“父皇说要赐名儿,看来这名字由不得我们取了。”木桢就势坐在床边,搂着我,从我怀中看安睡的宝贝。
“那小名儿呢?”我缠着木桢,可他仿佛没想这个问题,只是看定我,替我理清额前的乱发。
“怎么了?”不由追问,话音未落,木桢接口道:“我没去赴宴,从宫外回来。”
“有事儿?”敛笑相询,这才发觉,他脸上竟没笑意,看着我的眼神有些沉重。
“我与钟骁赛马了。”木桢一字一句答,我知道,他们不仅仅是赛马那么简单。
“你输了?所以板着这么个苦瓜脸?”刻意玩笑,我笑了,他没笑。
“他说:不在乎我的将来,只关心你的结局。”
……
我愣在那儿,半晌说不出话,怀里的弟弟醒了,张嘴就哭,本能安抚着他,却有泪逼上来。
“那又如何?”
“王妃,让奴婢给世子喂奶去吧。”||乳|母插嘴,而我,紧盯着木桢,只希望得到他的肯定。
姐姐也醒了,哭声比弟弟的还大,两个声音哭得那么委屈、那么憋闷,让我心底突然忙乱成麻。
“下去吧。”木桢摆摆手摒退众人,从我怀中接过弟弟,柔声安慰着,“宝贝乖,帮你爹哄哄你娘,别让她伤心。”
“你~你有什么话对我说。”
“宝贝,将来你要长成男子汉,保护娘亲,告诉你的骁叔叔,他担心错了,可他帮对人了。”
帮?反应了数秒,一把抓住木桢的衣袖,“你说骁哥哥同意帮你?”
“帮我?他可没那么好心,他不过是放不下自家妹子罢了。”木桢说话不咸不淡,透着一股子酸味儿。
“管他放得下放不下,这下,总算如你所愿了吧?”
“这话说得太早,莫不成你这么看好他?”他斜瞅我一眼,孩子气的表情看得人忍俊不禁。
我哈哈笑了,引得好容易哭停的宝宝再一次张大嘴。不假思索,将手指塞进宝宝嘴里,左手一个、右手一个,两个小家伙使劲儿吸吮,姐姐的劲儿竟还比弟弟大些。“哪有你这样做娘的?”木桢忙不迭抱开弟弟,又将我还放在姐姐嘴里的手拉出来,“也不知道脏。”
两个宝贝可不管他们的爹为他们着想,嘴里一空,又齐声哭喊,木桢顾得了这个,顾不了那个,忙得满头大汗,高声唤||乳|母进来伺候。我早已笑得前仆后仰,见惯了木桢的霸道、温情、洒脱,头一次见木桢的措手不及、哭笑不得。
“还笑?”宝宝一被抱走,他扑上前,我身子软,一下倒在枕间,“等你好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笑出了泪花,为了这些前因后果,突然感慨万千。我们走得太艰难,中间隔着太多事,然而终于等到了守得云开见月明的那天。那个结局如何我无所谓,我只知道,能如此相处下去,不再对立,共同努力,已经是最大的圆满。宝宝出生后十天,我被永隆帝封为崇亲和王妃,加封典礼待孩子满月后再行;
宝宝出生后十五天,永隆帝赐名,姐姐名唤萧瑶,弟弟从景字辈,名唤萧景衍,而私下里,我喜欢叫他们囡囡和宝宝,太平常的昵称,常惹旁人背后议论,幸好木桢随我,并不强求。宝宝满月酒,摆在宫中,我休养得差不多,自然也盛装赴宴,正当好春,万物兴兴,宫灯琉璃。琼浆美酒,佳人歌舞,美不胜收。我的宝贝穿戴齐整,裹在锦衣玉袍中,睁着圆溜溜、黑漆漆的大眼睛四处张望。皇上龙心大悦,赏下不少财物;丽妃也甚得意,早早命人准备了金锁玉挂,套在宝宝颈间腰端,印着灯光,明晃晃的灿烂;皇后独坐高处,虽有孙辈,到底亲子早殇,值此情景,心中凄然,笑得有些恍惚……“崇亲和王妃好气色,这刚刚坐完月子,竟恢复得这般好,实在羡煞人等。”一帮贵妇围着我塞喧,客气一番,又听见其中一个不阴不阳道:“今儿怎么没见睦王妃?照理说,她该来道贺才是。”“听说睦王妃搬回娘家住了,这几日正病着,所以没有过来。”
“哦~搬回娘家了啊。”一众人应着,似乎恍然大悟,看我如同看一个红颜祸水,又有些不同,带着嫉恨与猜测。
微微笑了笑,兀自坐回木桢身边,今天的宫宴,沾了宝宝的光,我们一家可以团坐一桌,包括我的爹娘。
“恭喜五弟,诞下双胞,龙凤呈祥。”萧木绎隔桌举杯,而他身边的嫡长子、次子,正踮着脚尖看||乳|母怀中的一对宝宝。“父王,堂弟堂妹怎么这么小?”童言无忌,总是单纯,我与木桢相视一笑,这样的夜,实在不适合与人为敌。
“弟弟妹妹还小,等他们长大了,景宁教弟弟骑射如何?”我将萧木绎的次子抱在膝头,看着明亮的眼眸,很难想像有一天,他们也会如木绎、木桢一般为天下而争斗杀伐。“老四,你说说看,这小景衍长得像谁?”永隆帝心情大好,喝了两口酒,指着||乳|母怀中的弟弟。
木绎一愣,下意识瞟了我们一眼,上前行礼道:“回父皇,依儿臣看,皇侄面额虽像五弟,只是五官精致,还是像娘亲多些。”永隆帝一愣,把眼细瞧我,末了哈哈大笑,“如此甚好,儿循母相,乃大福大贵之命,看来和王妃不但姿容不凡,且是个天生富贵命,来人呐,打赏。”太监捧上一袭华服,显然是事先准备好的,木绎脸色一暗,又不好发作,退朝一旁,独自生闷气。
“既封了崇亲和王妃,就该另制朝服,这袭衣裙,用的是外邦金丝银线绣成,衣料也属极品,睿朝少见,朕今日赏了你,还望你这王妃当得不负重望。”“谢皇上。”木桢与我谢礼,只见永隆帝微颌首道:“且看看这世间是否有如天鹅一般的眷侣吧。”这话说得极轻极快,从他已显老态的脸上,我看见些许疲惫,斜睨了皇后一眼,神色竟有些复杂。不由困惑,偷眼看向木桢,他始终含笑,并不多言,从袖中握住我的手,携我回席。
“齐畅何在?”刚一落座,永隆帝高声召唤,坐在我身侧的爹恭敬回道:“草民在。”
“草民?堂堂大睿崇亲王妃的父亲居然只是一介草民。”永隆帝小声嘀咕,拈须一笑,“传旨,封齐畅为延国公,位列三品,赏别苑一处,良田千顷,册封礼与崇亲王妃一道吧。”一时间,集荣耀繁华于一身。我们一家,成了那晚名副其实的主角,钟骁遥遥举杯为我祝贺,我反而有些惶恐——一个人被冷漠惯了,突然某天被人高高捧起,倒有些无措与寂寞。但不知这极度的富贵背后,可隐藏有什么玄机?我向钟骁微笑颌首,看向笑逐颜开的永隆帝,忽然觉得,一切都不会太远了。“这下,我的王妃再不会觉得势单力薄了吧?”木桢在我耳边低语,带着调笑,酒精染红了他的耳根,淡淡的酒味让我清醒。“这话怕该对你自个儿说。”我小声嗔他,心里不是不高兴的,毕竟娘家人终于得到承认,这期间也过了数年时光。
“依我看……”
“父皇,儿臣府中的相士昨日夜观星相,只见繁星璀灿,预料着我大睿蒸腾之象。”木桢才要说什么,木绎上御前恭贺,见永隆帝高兴,不由进劝道:“收复同治洲不过数年,如今百业大兴、百姓安居,皆称诵父皇英明,连桑夏国也屈于大睿雄威,于月前又奉上恭品若干,这当真是前所未有的盛景之时啊。”“真是,那桑夏国历来狂傲,又是蛮子性情,不懂服人,朕以为有多难缠,谁知军队一到,一样溃若散沙,朕心甚喜。”“同治洲目前的执掌王爷年纪尚轻,众臣难服,依儿臣的意思,当另派人选才是。”
“哦?依你说派谁?朕以为像钟王爷如此青年俊杰实在不可多得,既回了京,朕可不能放他走。”永隆帝呵呵笑着,与钟骁共饮一杯。“父皇说得是,儿臣荐另一个人,父皇瞧瞧可行不可行?”
“说来。”
“国安侯许世杰。”
心下一咯,他果然在排兵布阵,同治洲虽说算不上大,到底是边防要害,前可联合桑夏国,后可要胁睿朝京瑞,历来就是兵家要害,再加上夺嫡之争,只怕得了同治洲,事半功倍。永隆帝微一沉吟,迟疑道:“国安侯是将才,但才从边防回京,又不熟同治洲务,这~”
“皇上,微臣既为朝廷效力,断不敢有享福贪念。既是四皇子提携,微臣愿往同治赴任。”许世杰上前请命,不长的时日,两人已达成共识。席间突然安静下来,这皇家宴会,无论为了什么而办、中途怎样开怀,最后似乎总要绕到政事上,让人心下郁结。
永隆帝嗯了一声,转向钟骁道:“爱卿治理同治洲颇有体会,可有什么提议?”
钟骁缓缓起身,步入众人视线。我瞟见木绎的唇边扬起一丝胜利的微笑,但听钟骁缓慢道:“皇上厚爱,微臣以为,国安侯虽是良才俊杰,但无法掌执同治洲。”此话一出,众人哗然,木绎猛的偏头,又收回夸张失望的表情,冷冷道:“王爷何出此言?”
“同治洲乃边防要塞,与桑夏国接壤,民风纯朴,以纺织绣品闻名于世。国安侯久在南方边境,不通民俗,难获人心,此其一;其二,国安侯年少时曾随军征讨桑夏国,邻国忌恨,不易相处;其三,同治洲立洲不久,极易动荡,国安侯未有睿朝皇室血统,又不明前因后果,难免用政过急,几下夹集,逼民反叛亦是常见。至于其他,不说也罢,唯其三点,足亦说明国安侯并非同治洲王爷良选。”话是说完了,但没人接话,木绎狠狠瞪了钟骁一眼,末了冲我冷笑点头;许世杰斟酌着想要继续争取,已被永隆帝抬手止住,“钟王爷言之有理,同治洲维持现状即可。”红颜果然是祸水吗?至少在木绎眼中是这样的。
宴散了,人走了,唯留下他与木桢对峙,剩下一个钟骁、一个许世杰、一个我,不过几月功夫,这位置颠倒,如同难以预料的人生。“五弟果然好手段。”良久,木绎开口,带着蔑视。“王妃也果真好手段。”
“四哥过奖了。”木桢抱拳,痴笑无谓。
“五弟就不怕落下口实?让世人说靠一个女人……”
“四哥此话差亦,且又不通,做弟弟的听不懂,若四哥没事,容弟弟先行告退。”说着抱拳,携我离开,而钟骁,目光始终落在一个虚点上,不曾看任何人一眼。他算是过了明路,直接与木绎作对了。只是没料到他会选这么一个时机挑明立场,来不及多说什么,那夜发生的事说起来不多,回想起来每件都很重要。直到回府,直到安睡于榻上,我还有些昏昏然——从前敌国卑微的和亲公主一跃人上,过去那些历史都不重要了,因为皇孙的出生,一家因此显贵。突然就明白母凭子贵的期盼,原来是这样真切、这样实用。望着身边深眠的木桢,一时感慨。我们的孩子,刚刚开始他们的人生,而我们的人生,也必然因他们而变……
自从有了孩子,生活重心就发生了倾斜。虽然伺候两姐弟的下人比伺侯我的还多,但事无巨细,就算不劳累也有操不完的心。眼看着他们一天天长大,一点点变化,心里说不出的欣喜满足。虽然双胞胎长像相似,但细看还是略有不同。囡囡长得更像木桢,眼睛黑而灵动,嘴唇一抿,眉头一蹩,只要不如意就会放声大哭,无限委屈;宝宝长得却多几分灵秀,常常瞪着黑眼睛看他的姐姐,满脸困惑,仿佛不明白有什么值得哭泣?我喜欢拿着一个拨浪鼓逗宝宝,看见他黑宝石一般的眼睛转来转去,心里就乐开了花。只是每次,只不过摇响几下,囡囡见没人理她,总会在旁边表示抗议,奶声奶气哭喊,憋得小脸通红,哭得眼睛、眉毛、鼻子全都皱在一处。“囡囡乖,囡囡是姐姐,不能这么小家子气。”忙不迭将她抱起,囡囡的小鼻子一抽,慢慢敛了哭声,心满意足。再看宝宝时,他冲我咯咯直笑,额头宽阔,小胖手微微举起,上面的银镯小了,嵌进肉堆里。“还是世子懂事,这么小就知道让着姐姐了。”一旁的||乳|母奉迎,抱起宝宝哄他游戏。我拧了拧囡囡的小嫩脸,独喜欢这个有些淘气的丫头片子。她张开小嘴,长长的打了个哈欠,露出粉嫩的舌尖,安心靠在我肩上,眼睛一眯就睡着了,嘴边还挂着一丝口水,悬悬欲坠。人说双胞连心,不一会儿功夫,宝宝也开始瞌睡,小脑袋一点一点,点着点着,就把口水蹭在||乳|娘身上了。
我抿嘴而笑,怕吵醒他们,极轻极慢的放回小床,替两个宝贝掖实被角,左右无事,嘱咐||乳|母几句,往园中闲逛散心去了。这是难得的身闲心也闲,放在平日,不是操心宝宝们的衣物打扮,就是操心他们的饮食冷暖。一时吃得太饱隔食了,一时穿的轻薄感冒了,姐姐病了弟弟好好的,等姐姐病好了,弟弟又开始流鼻涕发高烧……为人父母原来如此辛苦,不亲自试试,永远只能体会皮毛。这还是生在贵族,伺候的人一堆,整天围着两个宝贝转悠,感觉心还是全放在他们身上,连木桢都开始有了怨言。“原以为生完孩子你的心思就回来了,谁知生了更不把我放在眼里。”想起前晚,他饮了两杯酒,趁着烛光,斜睨我一眼,又不愿透露酸醋的心态,自嘲一笑。“生了事儿才多呢,怀着的时候照顾我自个儿就成,这平白无敌多出两个小肉芽,整天琐碎得啊~十二个时辰也不够用。”“那么多下人是用来做什么的?瑶儿和景衍每人两个||乳|母不说,还有针线上的、膳食上的、掌灯的、掌物的,连太医也驻府每日过来看视……依我瞧,是你太紧张了。”“他们再尽职究竟不是母亲,若不是这天生的身份,谁还认真把他们当宝。”嗔了木桢一句,复又长叹一声,低声道:“可这身份,说来牢靠,也是朝夕即变的事,谁曾想,百年前,萧氏也不过只是一介地方官员呢。”他一愣,轻笑展颜,站起身走至我身后,展开双臂环住我,“偏你有这么多感慨,身份地位虽说易变,可我们终究生在盛时,整日不是操劳囡囡与宝宝,就是做这些无谓之吧,你瞧,好容易养胖了,这会儿全都瘦了回去。”不由噗哧一声,微扬头道:“当真生了还和怀着的时候一样胖,只怕有些人又该嫌弃了。”
“谁敢。”木桢喃喃应着,俯身吻我的脸颊,下巴上的胡茬扎得人又痒又疼,左右躺闪不过,被他牢牢圈紧。
“快别闹了。”我笑着推他,身上触痒不禁,笑得叉了气儿,还是窝在他怀中。
“别闹?你还想让为夫的等多久?”他的话音低沉,带着挑逗,我禁红了脸,只觉体温慢慢升高,一切激|情涌到脸上,握住他的手,微一迟疑,转身相就。一室春色关不住,羞红了一双壁人,羞红了满屋的烛光。我们仿佛初尝云雨之欢,他的身体承托着我的,我的长发纠结在他胸前,一起一伏间,两人都忍不住呻吟颤栗。隔了那么久,又好象只是昨天,我们那样熟悉对方,同时又充满了激|情与欣喜,就像热恋的男女,彼此贪恋一时之欢,竟忍心将长夜变短,竟私心将爱欲充斥这原本寂静通透的夜色。……
念及此,未免脸热心跳,独自走在崇亲王府的后花园,不知不觉就出了紫菡苑。
心里始终萦绕着一件事,每每想起,又被琐事所扰,等追赶着再去思考,那件事又模糊不清,抓不着头绪。信步闲逛,并无目的,但定睛一瞧,这里分明那么眼熟,在崇亲王府南边落千丈隅,一个小小的院落静静伫立,别处都是繁华似锦,唯有这里,遗世独立,另一种不容世俗打扰的风骨 。心下一窒,那点点心事终于被想了起来。推门而入时,里头鸦雀无声,连看守院落的粗使丫头都不见踪影……这里向来少人,除了他的住客,连固定的下人都没有,正合了这住客孤僻的心境。“还以为你不在。”兀自掀帘而入,格拉塞坐在暗处,坚毅的侧脸,不羁的长发,什么都没变,连他黑白分明的眼神,都没有因为岁月流逝而多些苍老。“在等你不请自来。”格拉塞的嘴角不易查觉的轻扬,眼神示意,让我坐在他对面。
“既然有‘等’,怎么算得上不请自来。”我笑,倚炕而坐,春末初夏,气候开始变热,空气里闷闷的飘浮着一股水气,看来快要下雨了。格拉塞倒了一杯茶,茶色奶白泛黄,闻上去很香。“这是我家乡的奶茶,多年未喝了,今日突然想饮。”
“那我岂不是来得正是时候?”奶香混着茶香,不用酒精,已然醉倒。这是草原民族的琼浆,培养出像他一样健壮的草原男儿。格拉塞微一挑眉,一杯奶茶放到唇边轻点,如同在品酒,多一滴都是浪费。
有阳光从窗格泻入,时隐时现。我看向窗外,云彩很厚,从四面八方滚滚相聚,越来越浓,天空的蓝色只剩下一些间隙,间隙里的蓝天特别清透,衬得旁边的云彩有些发乌。“快下雨了。”
“是时候下雨了,立夏已过。”格拉塞接口,抬眼看我,只是一瞬,我有些恍惚,仿佛又看到生产那天,他如小星般漆黑又带着亮光的眼眸。“谢谢你。”又饮了一杯奶茶,纯香适口,惹人回味……可惜这杯奶茶不属于任何人。
“谢我什么?”他挑眉,难得的顽皮表情。
我答不出来,要谢他的地方太多,这些年,他一直在暗处护着我,哪怕木桢对他有些不满。
“你要做囡囡和宝宝的干爹,这是逃不了的。”
格拉塞一愣,半晌,方缓缓点头。
“嫣然,若我走了,万事当心。”
“你什么时候走?”我追问,既祝福他的远离,又舍不得这样浓厚的友情。
没有答案,他向来不肯细说,就好象当年初识,他救我于危难,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在流星夜空下那样明亮。他来了、他走了,就如同一阵风,没有来处,也没有去处。流浪人间一回旋,带来的只是风的清新,却不会带走任何留恋。“离开以后你会去哪儿?”执着的人始终执着,我脱不了世俗观念,总惦记他的去处。
“也许回家乡,也许四处走走,哪儿都去看看。”
“还会回来吗?”
“你希望?”他突然盯住我,只是片刻功夫,又笑了,犀利的目光慢慢变软,那笑里,带着豁达与几分自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