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花开第39部分阅读
凤凰花开 作者:rouwenwu
也太短,不经意间回头,发现我们都没权力继续随遇而安下去。“难为你了。”娘似乎很怜惜我,目光尽是慈爱,“你从小锦衣玉食,何曾受过这样的苦。”
微扬了扬嘴角,我想告诉她前生的岁月,怎样的自卑,怎样的自闭,怎样的贫寒,怎样的坚持……到最后,也只是微笑着一手握住娘,一手抱着囡囡,千言万语只说出一句,“爹娘、囡囡,还有宝宝,一定会平安的。”娘笑了,眼睛眯成一条缝,又突然查觉到这句话的不妥之处,刚要询问,外头又进来人道:“时辰到了,夫人请吧。”
囡囡突然放声哭闹起来,小脸憋得通红,小手握着拳头,哇哇哭得鼻涕眼泪全出来了。娘慌不迭抱住哄她,行动慢了几步,下人吆喝着上前就赶。“放肆。”我厉声喝道,众人一愣,都不料还有这样的气势。
“你们给我听清楚,莫怪我事先没提醒,你们王爷可把最后的决定权交在我手里,你们若想今后日子好过,就别怠慢了夫人与瑶郡主。”“嫣然~”娘似有觉悟,唤了我一声,奈何囡囡哭得厉害,她不得不抱着小家伙哄个不停。
“娘。”我唤道,从她怀中看囡囡哭闹的模样,小嘴张得那么大,已希疏出了零散的几个牙,眉头紧皱着,小手握着我的一个指头,怎么都不肯松开。“乖囡囡。”我反复念,泪滴在她泪上,怎么也收不住,见娘又要说什么,狠心转过头,稳住声音吩咐门口的守卫道:“送夫人与郡主回屋。”屋里慢慢安静下来,可囡囡的哭声仿佛还萦绕在心头耳边,我怔怔的依床而坐,靠在床架上,前尘往世如同电影,一幕幕在脑海中回放。丫头们不待催促,端上了热水,这可是前所未有的,我笑了,有些悲哀。
细细的、细细的,擦拭自己的脸颊,病后的容貌有些憔悴,可眼眸明亮,印在水中,一漾一漾的,漾出很多心事来。
解开挽起的长发,以手作梳,沾水梳理长丝,从顶端到末梢,自己抚摸着自己,轻轻舔噬内心的伤口。一遍遍,告诉自己一切都会过去的,生命中那样欢笑与泪水,最后都只是一个泡沫。而我要做的决定很简单,简单到甚至不用再像现在这样坚持得难熬,苦等得莫测。简单到只是一念之差,也许,我起码能让爹娘平安。第二天天光刚亮,我已命人传话出去,请萧木绎一叙,又让人传话,因为病又反复了,怕传染给孩子,所以今日不见娘与囡囡。原以萧木绎听见了就会过来,谁知竟拖到下晚时分,门吱哑开的时候,他还穿着朝服,我走近相迎,面上挂着微笑,倒让来人愣住了。“弟妹消息可真快,虽关在深闺内院,竟也知道今日朝里的事儿?”
“嗯?什么事儿?”他的话把两个人都问住了,我的笑僵在脸上,仿佛笑得不是时候。
萧木绎眉目一挑,走近前道:“那弟妹今日请本太子过来有何事相商。”
太子?许世杰的话果然应验了,萧木绎笑得那样得意,我早该料到一切都如他意。
“怎么?弟妹想清楚了?”
“想清楚什么?”我傻站在那儿,简直忘了自己的决定,直到他的脸逼近,近到能看见他眼中的我。
“如何?这太子侧妃的位置还给弟妹留着,后宫诸院,弟妹喜欢哪个院子?”
一语点醒梦中人,我尝试着拉回已经开始涣散的笑容,引着他往里屋走。“原想备酒的,可使唤不动丫头们,只有清茶两杯,替四哥庆祝。”“弟妹。”他突然叫住我,目光凛厉了,“你果真今日一早就知道消息了?”
微一稳神,我还是那样笑着,并不回避他的目光,“四哥说笑了,嫣然就算有通天的本事,又怎能未卜先知?”一面说,一面瞧他脸色渐渐放缓,手中端起那杯热茶,奉上前道:“只不过前日侯爷来略提起过几句,嫣然并不敢多想。”“他?他说了些什么?”
“无非是说四哥如何英明,如何布局,如何离那个位置,一步步近了。”我看着手中的茶碗,一碗青绿色的茶汤,漾出我的笑容,笑得有些虚伪,可笑得很坚定,不掺一点柔弱。“难怪。”萧木绎一把将我拉进怀中,茶水泼了他一身,我低呼着本能想要挣扎,才一动弹,囡囡的哭声好象就在我耳边,无比清晰。“难怪今儿难得见弟妹一笑,果然倾国倾城啊。”
“四~”
“叫我的名字。”他打断我,喝令我与他更加亲近。
“木……”我看见他的眼睛,和木桢那么像,有时候像到,如果你愿意,甚至可以混淆。
“木什么?”
“木绎。”终于唤了出来,内心的屈辱反而变小了、走远了,微不足道了。
萧木绎哈哈大笑,笑容在我面前不断放大。
“四……木绎,嫣然有一事相求。”
“哦?美人儿想求什么?”他抬起我的下巴,眼睛里不是爱恋,而是征服的快感。
“想……想请太子赏嫣然几壶酒,让嫣然陪太子好好喝上几杯。”
萧木绎一愣,指肚极快的滑过我的脸颊,是与木桢竭然不同的霸道,“果然是个灵透人儿,还知道分寸。来人,上酒备菜。”“你不怕我?”喝多半醉,不由问他,我在赌,赌一个胜算极小的局,然而不赌,连这么点胜算都没有。
“怕你作甚?”
“你不怕我假降?”
“你难道会是真降?”
……
“美人儿既是灵透人儿,何必绕那么大个圈子,折磨了自个儿,倒让本太子心疼。”
“木~”
“听着,就算你是假降,咱们日子还长,我就不信,一个女人罢了,日复一日,会有不动心的时候。”萧木绎饮到兴奋处,双目发红,那里面藏着的野心呼之欲出。“就如同弟妹从前不也是戬国钟将军夫人吗?被五弟掳来成亲,不也一样伉俪情深?”他说着开怀大笑,倒是我,乍一提及,无奈罢了,竟然会滴下一滴泪来,连自个儿都觉得费解。“嗯?”萧木绎扬声询问,猛然凑近前揽住我,只一顿,俯身就替我舔去脸上泪痕。“还惦记着你的夫君?还是那戬国的将军、睿朝的王爷?本太子告予你知晓,他们,如今还是王爷,可要不了多久,就会变成本太子的阶下囚。”“殿下。”我跪倒在地上,混身发颤。
“何事?”
“嫣然想求……”
“别把我当成我那个痴情弟弟。”
“嫣然只想求爹娘与囡囡、宝宝的平安。”
……
屋里悄无声迹,良久,萧木绎起身将我扶起,唇边噙笑,得意而又狂妄,天下,皆不在他眼里。
“那要看弟妹怎么做了……”
这声弟妹无比刺耳,也许带给他的是极度的刺激。我侧身一躲,脸上犹有笑容,“殿~”
“嗯?”
“恕嫣然无礼,只是连日生病,又不得洗浴,今夜晚了,嫣然陪殿下饮几杯以示庆祝如何?”
“殿下?”萧木绎一挑眉,猛地将我搂紧,哈哈笑道:“虽说本太子喜欢美人儿直呼名字,可这‘殿下’二字听起来着实舒坦,从美人儿口中说出,比任何人唤得都舒坦。”无奈的,我依偎在他怀中,我丈夫的哥哥,他们的血脉相连,正因为此,现在的情形显得犹为讽刺。
我不愿多想,或者说是不敢多想,多想哪怕一点,就没有勇气继续下去。
美貌有时会带给人困扰,有时也会予人方便。如果一个男人垂涎一个女人的美貌,那这个妇人就可以借此提出一些要求,反正没有爱的联系,不过就是条件的交换,我求得心安理得,他也心知肚明我的委曲求全。萧木绎不是一个傻瓜,他精心谋划着,一步步接近那个位置,在这之前,一切都不心急,包括对……我。
这给了我喘息的机会,在与他周旋的同时,我也在布置着一个属于自己的棋局。
从那天以后,我换了一个院子,陈设布置精美得多,连下人们也不敢再恶语相向,小心服侍着,低着头、垂着眼睑,唇边含着微笑,就好象我真的是她们的主子。每天夜里,萧木绎都会前来,并不相强,只是要我陪他喝酒,几杯下肚,眉眼带着喜色,搂着我的时候,嘴里哼着小曲儿……人生这样就满足了,有时候,我甚至不忍心破坏他的美梦。对他来说,等待是漫长的,但又充满希望,唯有这过程,让人心甜如蜜,也许结果来临那天,反而不如想像中美好。迎来送往,等送走他,躺在盛满热水的木桶中,有泪意的时候,我就将自己埋在水里,一遍遍默喊着木桢的名字。环绕的热水将泪逼了回去,我的长发散在四周,扰乱了我的视线,那些纠结的黑发,在水里舞蹈,旋转缠绕着,如同往事——就在你身边,但只是一股淡淡的墨意。萧木绎被册奉为太子,萧木桢被贬为郡王,钟骁又做回一介三品将军,国安侯许世杰一跃而成太子府中位高权重的谋士、新任外姓国安王爷……朝夕改变的不止是他们的身份,更是局势的变迁,这后头隐藏着风云变幻。我满心期待永隆帝班师回京,如此静候下去,机会全无,仿佛一潭死水。这消息迟迟不止,倒是无意中听见有人私聊,才知道木桢已与萧木绎多番谈判,几次未果,按捺不住心性,动手打了当朝太子,连郡王一爵都难保……木然的听着这些消息,木然的没有反应。我始终不肯相信,木桢会束手无策;我始终相信,聪明如他,总有一天,会讨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娘很担心我,几次欲言又止,我知道她想劝我静候佳音,可我不能用他们的性命做赌注,我只能以自己的身体做赌注。两相比较,身体反而微不足道。此时才明白,男女之间的事,要么情到深处无怨悔,要么连那么一点淡然的味道都没有,完全的互相利用,倒也轻松没挂碍。在芳泽待了近十天,夜已经寒了,冬天的脚步越来越快,天空灰蒙发亮,始终不曾落下雪来。从前,我喜欢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坐在廊下抚琴,不为那寂寞的琴音,而是期盼手指僵冷以后,有个人会替你耐心捂热。他的温度、他的气息、他的笑容,仿佛一刻都没远离,有时我站在夜色中,遥望微微发红的天空,想像木桢握住我的双手,不断哈着热气,我笑了,跺着脚跳,于是他拉着我进屋,炕早就烧暖了,可他将我冰冷的双脚塞在他的两腿中间,就这样,窝在他怀里,是比春天还暖的温柔与深情。
“木桢,你在哪儿?在做什么?”我喃喃低语,就如同他站在我面前,两人相视笑了,他眉间还是那样自信,带着霸道,带着深情。眼角不觉有些湿意,任由冷风从敞口的衣领灌进去,刺骨的寒冷让人清醒,让人不再沉溺于这样的好梦。“夫人,殿下着人来传话,请夫人移驾里屋。”自从我搬了院子,萧木绎吩咐众人换了我的称呼,崇亲王爷不存在了,崇亲王妃自然也跟着变更,如今我被笼统的唤作“夫人”,而我丈夫的四哥,搂着我的肩膀道:“待我登基,这夫人只怕就该改成贵妃娘娘了。”轻笑无声,蒙他看得起,居然还是个贵妃。
“知道了,下去吧。”摆摆手,围拢衣领,深深吸了口院子中冷冽的空气,一步步往屋子里挪。下意识里,还是排斥关于萧木绎的一切信息,包括他的人、他的命令、他的决定,以及他的嬉笑怒骂。屋里点着灯,掀帘进来,烛光被夜风侵袭,烛火微微摇曳,角落里垂手站着个人,看不清面目,只知道是个小厮。
“见过……王妃。”他跪在地上,数日没听见这称谓,倒让我稍有怔愣。
“起来吧,太子有何吩咐?”
“奴才此来,是为传一句话,却……”那人说着走上前,烛火亮了些,我看清他的面貌,黑麦色的皮肤、醒目的招风耳,机警的眼神朝四周一望,压低声音道:“王妃莫怕,奴才是五皇子的人。”“你~”我低呼出声,惊得两眼昏花,刚想问他木桢的情况,继而又起了戒心,转身低喝道:
“你说什么我竟听不懂,既是外头的人,还烦请小哥儿告诉外头,如今我已跟随太子殿下,只求一个平安长久,其余的,皆是过眼云烟。”那人倒笑了,瞬间又恢复了正经,走近前低声道:“王妃莫怕,郡王知道王妃谨慎,刻意让奴才问王妃一句话。”
我转过身,心下噗噗乱跳,既盼他真是木桢的人,又怕他是j细,真假难辩。
“郡王想问问王妃,倘若凤凰花真开了,王妃可敢陪郡王一同俯瞰天下?”
话音未落,我已惊得不知如何应答,张大了嘴,在这样寒冷的冬夜,突然就出了一身虚汗。
“王妃这下信奴才了吧?”
这句话原是我与木桢的私语,他能知道定然有些渊源,可我害怕这是更深层次的无间道,竟愣愣的回不上话。
那小厮瞅了一眼屋外,打更的声音很远,门口悉悉索索似有衣物磨擦声,他走至窗前门边仔细看了一遍,这才正色道:“王妃不必答话,郡王让奴才告诉王妃,一切变数皆在后日,还请王妃莫怕,且耐得这两天,凤凰花自然会开。”说时抱拳离开,竟是从正门堂而皇之出去,从虚开的门缝望出去,院内的侍女居然对他恭敬有加。
我有些看不懂,又不敢轻举妄动,自取下发间的簪子,任一头乌发披散。
凝视镜中的自己,我有些不认识我了。同样的面貌,目光却有些游移;同样的身形,神色却带着不信任。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连最基本的安全感都没了;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怀疑身边的每一个人,除了至亲,很难再像从前一般单纯。想问,又怕引起旁人注意,心里揣着这件心事,不上不下,第二天的光阴,过得尤其漫长。萧木绎似乎很忙,并未过来饮酒,娘有些心神不宁,抱着囡囡,似有心事。我也有心事,怔怔的不知在想些什么,唯有囡囡唔唔学语,小嘴掘着,吐出一串串唾沫星子。
“囡囡乖。”我抚上她额间的软发,刚出生时稀稀拉拉几缕,如今已浓密了,只是颜色偏黄,为这个,木桢不知让太医开了多少乌发的方子,囡囡一断奶,又逼着她喝无味的小米粥,可这黄毛丫头不争气,光顾着长肉,不肯让头发变黑。“嫣然,今儿一早就有侍女收拾屋子,问她们也不回话,可看那阵势,只怕又要搬移了。”
“搬?搬到哪儿?”
“谁知道。这次收得干净,与上次不同呢。”娘有些忧心,我却突然想起昨晚那个神秘的小厮说的话——后天。那岂不是明天?难不成木桢真有什么行动?而木绎也在严加防范?“嫣然,娘知道你的心思,只是世事天定,有时不是你想得那样简单。萧木绎毕竟不是桢儿,他对你没有眷恋,连起码的喜爱都没有,所以,别拿自己作交换,娘可以告诉你,他什么都不会换给你。”嗯了一声,我何尝不知这赌局太大。“娘,我知道分寸。”
“他对你,有没有……”
“没有。”打断娘的臆想,光是从别人嘴里听见一句猜测,都让我觉得无法忍受。“他是太子,不过还不是皇帝,一切没定之前,他还不敢做得太绝。”“那就好。”
“那有什么关系?就算他是个好色之徒,我唯一可以失去的也就是这副身体而已,其他的,都在输不起的范畴。”
“嫣然。”娘低喝我,脸上怒气已现,“你这是什么话?女儿家的身体就这样不值钱?”
我摇头,笑得想哭,最卑贱可不就是这生命依托的肉体吗?我知道娘不一样的前半生,让她特别珍惜自己的贞洁。我呢?我不一样的前半生,也让我特别不珍惜这如花似玉的容貌。囡囡张着手臂要我抱,顺势接了过来,她在我怀中只是一团温暖又柔软的小肉团,粉粉的脸蛋透着奶香,长长的睫毛与我的很像。正想说什么,外头有人高声唤,“太子殿下驾到。”娘瞟了我一眼,目光带着警告。我缓缓起身相迎,倒忘了怀里还抱着囡囡。
“太子今日倒早。”
“怎么?美人儿不欢迎?”萧木绎斜瞟了娘一眼,故意的带些轻薄。
“不敢。只是太子新任,未免诸多应酬,嫣然没料到过么早,也没让下人们准备晚膳。”
“美人儿等得急了?”他哈哈笑。
余光望向娘,她果然怒了,憋红了脸,只是说不出话。
“让娘带着囡囡先回吧,玩闹了这半日,囡囡也累了。”
“正是,几日未见侄女,倒长得大了。”
这话许是客套话,可做母亲的人都喜欢听这样的客套话,我笑了,使劲儿掂了掂囡囡,“可不是,客居不便,我与娘都瘦了,倒是囡囡还肯长。”萧木绎一愣,片刻方道:“送夫人与郡主回偏院。再备上几壶好酒,明日启程回京,今夜留在美人儿这儿好好歇歇。”
“太子……”
“娘,你抱着囡囡休息去吧。”我打断娘,她想阻拦的,是我们都无法阻拦的。心下不是不痛,只是痛到极处,反而麻木了。我知道萧木绎暗中观察着我们母女俩,看似不动声色,但我们的一举一动皆在他眼皮底下。娘走了,无奈的,背影带着警告,还有悲愤。我站在原地,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他在我身后缓缓道:“明日御驾回京,我与五弟皆陪护左右,美人儿有何话要带给五弟?本太子可转告。”还有什么话呢?所有的话都说尽了,在我们认识的开初,那个懵懂、悸动的眼神已经预示了一切。
“怎么?还不死心?”
“太子觉得呢?”
“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嫣然早就说过,请太子放过爹娘与我的一双儿女。”
萧木绎抬眼瞟我,唇边噙一丝无所谓的淡笑,“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那我可以应承你,待我登基之后。”
“那是什么时候?”我急了,扑倒桌前,双眼已经含泪。
他笑着,倒稳当得很,伸出手指,我下意识躲,却见他脸上闪过一丝戾气。哗啦声响,桌上的茶碗摆设皆扫落于地,隔着桌子,他将我一把拉近,我横躺在桌面上,看见他不断靠近的脸。“听着,留着你对我来说,一点好处都没有,留着你的那些累赘也一样。如你所说,天下,不需要一个仁慈的皇帝,只需要一个励精图治的皇帝。我不怕悠悠众口,所以无所谓多杀几个人。可是你,既是演戏,何不演得逼真些?讨个彩头呢?”演戏?他也知道我在演戏。他陪着我演这出荒诞的戏文——可哥霸占弟妹。说出去让人无端兴奋……
果然,萧木绎接过侍女呈上的酒壶,低吼一声,“滚。”
所有人都出去了,我挣扎着想起身,他狂笑着摔了酒杯,仰脖干尽了壶中佳酿,双目微红,凶相毕露。
“太子~”使劲儿要挣脱他的擒制,反而激起他的兴致,手上用力,惊呼一声,我已坐在他怀中。
“你答应过我……”
“答应过什么?”他笑着,虽然那笑更像威胁,“我只记得答应过你一切等登基之后……”
“你这样没信心?”
“嗯?”
“非得等坐稳了那位置?”
萧木绎挑眉,酒劲儿上来了,他的力气奇大,身上酒味儿甚浓。饮尽壶中最后一口酒,眼眸映着光亮,嘴角一扬,突然俯身下来……我想躲,可一切如何能躲?他将那口酒渡到我嘴里,逼着我咽下,不容我拒绝。毫无预警,两行泪顺势落下,木然的,不再反抗,萧木绎控住我的长发,感觉到我的放弃,微眯着眼瞧我,逼我与他对视。眼泪如同断线的珍珠,一串串不自停,可我心底并没有那么悲伤,只是倔犟的看着他,身体停止了挣扎,眼神还在控诉。良久,萧木绎突然笑了,伸手极快的拂净我眼角的泪痕,松开对我的钳制,低头自语道:“好一朵带雨梨花,难怪五弟钟情,愿赔上这江山,连我都差点被晃花了眼。”“太~”
“叫名字。”
“木……绎。”
是不是天意?当年初识木桢,他告诉我他叫——穆绎。绕山绕水绕了那么远,原来应在今天。
“明日自有人送你回京,若在路上你起了什么心思,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
“你娘,我可以先放了。”
“你说,我娘……”
“但瑶儿不能。”
我的心情一时激动、一时低落,他的每句话都带给我莫大的震动。刚才的卑微曲辱早忘了,因为这一点点迟来的承诺。
“其实~”我舔了舔嘴唇,想让他连囡囡一起交还给木桢。
“其实留着你就行了?”萧木绎挑眉,神色竟颇像顽皮时的木桢。
我木讷的点头,面对这样熟悉的表情,竟然被动了。
他哈哈笑,想要起身,终究空腹饮酒,且又喝得多,腿下无力,杵着膝盖,有些费劲儿。“好歹,你也得给本太子一点甜头不是?这游戏不过刚刚开始,别想一口吃个胖子。”那夜,萧木绎宿在我的小房中。这下,就算什么都没发生,有些东西也解释不清了。何况加上那个……吻,还能不能说什么都没发生呢?我依在床角,坐在地上,想到娘可以走了,就忍不住笑,再想到剩下我与囡囡,又忍不住想哭。天色尽暗,无星无月,连希望也开始渺茫,我只觉得无尽的悲凉……似乎失眠了一夜,但第二天睁眼,居然躺在床上,身边没人,只有外头的侍女听见响动进来回道:“太子殿下今晨一早就护驾回京了,临行时吩咐奴婢好生照顾夫人。”嗯一声应着,又问她,“我娘呢?郡主呢?我们什么时候走?”
那侍女一愣,态度很是恭敬,与昨日之前不同,“回夫人的话,国公夫人早晨与太子一块儿走了,小郡主自有||乳|娘照顾,这会儿还没起身呢。”“那我们什么时候回京?”
“太子吩咐,待夫人起身,即刻回京。”
“那~”
“侍卫长已恭候多时了,还是让奴婢伺候夫人起身吧。”她催我,小声的,带些敬畏。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然后才想起在外人眼里,我的身份恐怕更加复杂了。百口莫辩,也不用再辩,任由侍女将我梳理打扮一番,扶着我出了院子。远远看见囡囡就要被抱上另一架马车,忍不住出声喊道:“让郡主同我一道吧。”“这~”
“就照夫人说得做,别再耽误了。”有人在一旁喝命仆从,他的声音熟悉,寻声望去,惊得我几乎失态——这人,分明是那夜前来送木桢口信的小厮。满腹狐疑上我马车,||乳|母已将囡囡递给我抱在怀中。结结实实散着||乳|香的一个小肉团,就这么真实的躺在我怀里,连我自己都觉得太轻松容易了些。押送这行车队是一个侍卫长并另两名副将,带着两列士兵,不多的三、四辆马车,被团团围严,想不到我对萧木绎而言这么重要,不由哑然失笑,再从车帘望出去,那个“小厮”居然是领头的侍卫长,一脸沉毅表情,配着他尚年轻的样貌,常常给人混乱的错觉。刚才就是他,执意让囡囡与我同车,不顾两名副将的反对,只喝了一句,“难不成两位副将还怕一介弱女子同一个婴儿不成?”就堵住了余下的反对之声,那气势,倒有些像……格拉塞。我疑惑了,寻着他的目光,可他从没往这边瞧一眼,就像我们从没有过任何交集。
囡囡睡着了,前行的马车如同摇篮,她的梦境一定很甜美,因为她微微笑着,小嘴时不时嚅动,就好象吸吮着||乳|汁。
我有些心不在焉,仿佛一切即将改变。侧耳倾听外头的动静,只有车轮滚动的声音,还有三名将领的马蹄声,以及士兵们整齐的脚步声。时间长了,我也有些犯困,昨夜几乎整夜未眠,睡前分明坐在床前的厚毯上,睁眼时居然躺在床榻中。不愿细想其中缘由,此刻,阵阵睡意袭来,支撑不住,将囡囡放在马车窄榻里,自个儿侧身抱住她,半眯着眼,半醒半睡。“莫大人,太子吩咐依御驾行止而行,如何现在又抄小道?”朦胧间听见外头对话,我本能的将身体靠近车厢,囡囡唔唔依呀了两声,小头偏朝另一边,又继续睡了。“御驾只在前头十多里处,若是乍停乍止,你我不曾查觉,被皇上发现车里的人,这罪名谁来当?”
“这……”
“听本将号令,从小道绕路而行,派三名士兵打探御驾行踪,三名士兵看视前道,三名士兵压队伍而行,保持十里距离。若有异常,即刻回禀。”“可是将军,这样一来,士兵人数大减,只剩下几名兵士并一众丫环仆妇,倘若途中有何动静,如何是好?”
“就这么几个女人,你们倒怕了?如此退缩,莫跟在我麾下,投靠你们的国安王爷去吧。”
“属下绝无此意,将军多虑了。”
他是将军?如此年轻,倒有些作为。我信了几分,因为他眉宇间的神色,还有谈吐,竟不像萧木绎的人。
马车上了小道,一路开始颠簸,囡囡醒了,哇哇大哭,也不知是尿了还是饿了,我慌忙解开她的衣裤,果然尿湿了。
“囡囡乖,不哭不哭。”连声哄着,她还是委屈得张着嘴嚎,只是没有眼泪,嚎得小脸通红。
“停车。”不待我吩咐,外头已有人高声喝令,我已熟悉了他的声音,无端端的,开始有些信任他。
||乳|母接过囡囡哺||乳|,又准备了辅食,是她爱吃的蛋羹。虽是途中,一切都甚周全。我下车透气儿,这是一条仅容马车通过的山间小道,冬天的树林不复苍翠,多了些灰色的深沉,黑赦色的土地开始变硬,秋天落尽的树叶堆在上面,等待着冬雪的覆盖,待来年开春,又轮回作树枝的翠绿,生生世世循环,也如我们一样。但不知来年的此时又是怎样光景?席地而坐,天光发亮,我有些呆愣,因为这未知的命运。我身边一直有婢女、士兵把守,寸步不离。不远处三个将领饮酒暖身,哈哈笑着, 派其乐融融。偷偷看领头的莫将军,年轻的脸上看不出端倪,始终不曾斜眼瞟向我的方向,始终不曾传达哪怕一丁点特殊的讯息。我有些失望,顺手拣起一根树枝拨弄着面前的冻土。“进京路上这四、五日一过,咱们的责任也就泄了,省得守着这对母女不得安生。”其中一个守将身形魁梧,蓄着络腮胡,看上去四十几岁模样,没什么城府,噪门甚大。“说得正是,咱们太子的好事眼瞅着要成了,哥几个也算鞍前马后的人,到时该上大场面瞧瞧,看着这娇滴滴的美人儿可算怎么回事。”另一个接口,朝我这边瞄了一眼,眼角带着一丝调笑。“果真是名不虚传,难怪一女侍了这许多……”“行了。”莫将军低声喝断这伤人的实话,极快的抬眼,挥手道:“休息够了就上车吧。”
“将军何苦护着她?一介女流,再美些也不过是咱们太子的玩物,总有一天……”
“一介女流?你若想要脑袋就闭着你那猪嘴,保不齐她将来就是你的正经主子。”
我笑了,不露声色,看着面前的冻土微笑,他们说的话,仿佛不关我的事,以一个旁人的身份听起来,我的已过去的这二十来年生命历程,显得那样肤浅可笑。两人嘀嘀咕咕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往我这边走,却被莫将军拦住,“去看看车马可有何异样,歇过这一头儿,得等到夜里驻营了。”说着往我这边走。余光分明瞟见了,却不愿起身,漠视一旁的婢女相扶,直到他的战袍印入我的眼睑。
“走吧。”
“去哪儿?”
“回京。”
……
“还不走?”他催促,我摇头,抬头看他的样子,逆着光,看不清楚。
“我娘呢?”低声问道,莫将军神色一窒,直接抓住我的手臂,就往马车那边拖。
“放手~”
“听着,想脱身就别问那么多问题。”
“我娘呢?他们说她跟萧木绎走了,你一定知道。”
“我知道什么?我只知道太子答应你放了国公夫人。”
“当真放了?”抓住他的衣袖,若是娘得脱身,也算少了些顾虑。
“放与不放,我说了不算,我只知道太子昨日夜里就着人传话给五皇子,今晨一早,已有人将国公夫人接走了。”
“此话当真?”眼前一亮,我忍不住兴奋,音调一高,引得众人倾目。
莫将军倒沉得住气,微一点头,仍拉着我往马车去,在别人看来,我只是他的阶下囚。上马车那一瞬间,他在我身后小声快语道:“行事自有计谋,莫露了马脚。”回身想问清楚,他已走远了,大踏步离开,翻身跨上马,就好象一切都没发生。
耐着性子等待,耐着性子前进,耐着性子哄囡囡,耐着性子的同时,甚至仿佛能听到在远处的官道上,御驾是怎样浩浩荡荡。萧木绎身着太子服色,跟随左右护驾。那我的木桢呢?他是否也如我一般心神不宁,时常望向远方的小径,想像着我走到什么位置。近在咫尺又远隔天涯,我们分开不过十来天,倒好象隔着几辈子。我猜不透莫将军的行事,自然也无法知晓木桢是否胸有成竹。所以我也随时都在思量着各种结局。最不济我们一家都变作历史的泡沫,过早的消失在这个朝代;最可怜我们的一双儿女,刚刚临世就要离开;最悲哀木桢的心愿,居然是这么个讽刺的下场;最难堪我的爹娘,不得不面对如此的失意;最悲痛呢?会不会是骁哥哥?一辈子感觉到他的守候,却始终不能回应他一分半分,我随家人离开了、走了、死了又或者团聚,他却还在原地,看着、难受着、牵挂着,无法忘记……有时我会很勇敢,觉得能面对一切最坏的打算;有时又十分脆弱,甚至不忍看囡囡嬉笑啼哭的小胖脸。就是这样忐忑不安的心情静侯最后变数的来临,说长即长、说短即短的已经两天过去,若是一切顺利,大后天就该进京了啊……夜长人不寐,已数不清这是第几个无眠之夜。第三天,中午时在林间休息,所有人的午膳只有干粮,唯有囡囡除了||乳|汁,还有今早经过农家时买下的几个白水煮蛋。我剥开蛋壳,蛋白自个儿吃了,金黄|色的蛋黄捏碎了喂到囡囡嘴边,她连我的指头儿整个吞下去,嘴角全是黄黄的碎屑。手指头伸进去,能摸到她又出了两颗||乳|牙,细白的露出一个小尖,咯得手微有些疼,但却别样充实幸福。我笑了,招呼着想让人来瞧,才反应过来周围都是些押送我的人。这样的行程,唯一的乐趣都是囡囡带给我的,每夜抱着她睡,时刻警醒她踢被子又或是尿了,再累再倦也睡不踏实,一为现在的处境,二为当妈妈的辛苦。通常每至天明才能眯会儿,而那时候,||乳|母已悄悄将囡囡抱去哺||乳|。迷迷糊糊之间,仿佛听见囡囡响亮的哭声,我转了个身,想告诉||乳|母让她小心些伺候,可那哭声越来越远,恍惚得如同梦境。猛然惊醒,“梦境”却还在继续,囡囡的啼哭真真实实就在借宿的屋外。来不及穿鞋,就这样披着中衣冲出屋门,早有人拦住我,而囡囡已被一个守卫绑在背上,骑马欲离。“囡囡~”嘶声力竭一声吼,惊得众人都转向我,莫将军微一愣,仍吩咐道:“既是太子有令,你带了郡主,速速复命,只是路上小心,不可有何闪失。”“让我走。”我往外冲,士兵不敢太过相强,几个婢女团团将我围住,“滚开。”嘶吼着又是推又是踹,前进半步也是困难。眼见着那人打马离开,囡囡的哭声远了,远得我的心好象一片片被撕裂。这时候哭不出来,只是失态,众人拦不住我,而我也追不上马。
“放开她。”有人下令,我追上前,撒丫子拼命狂奔,可那匹马却渐渐消失在视线极限。
“囡囡~”赤着脚、散着发,原来不知道失去孩子会让一个母亲发疯,今日才懂这撕心裂肺的痛,无法形容。
良久,有人走至我跟前,他的靴子我认识,是莫将军。
“这是怎么回事?”不知哪儿来的力量,我抓住他的衣领,如同发狂的野兽,而面前这个人,淡定得好象什么都没发生。“太子今日急令,命夫人与郡主分开行进,那人是太子的亲信。”
“可囡囡还小,就这样马背颠簸?身边又没||乳|母,饿了怎么办?”我哭不出来,声音颤抖,想都不敢想他的话有几分真实。“急马快行,前头有人候着,自然委屈不着郡主,况且,还有一日就到京了。”他淡淡答,微蹩眉头,看了看我的装束,抬手道:“送夫人进去休息。”“我们走,现在就走,既是回京,马上就走。”语无伦次,我只知道自己不愿原地等待,现在,娘走了,不知是否真的被放;囡囡也被人带走,猜不透萧木绎的用心;只剩下我,并眼前这个深沉的男人,我不敢肯定他是否真的是木桢的人。一路失魂、一路哭嚎,并不能挽回一分半分,莫将军仍板着面孔,没有一句解释。不是不慌的,心下反复琢磨着如何出逃……“莫将军,前头探子来报,御驾明日进京,我们可要放缓步速,以免不必要的麻烦?”
一旁的副将上前禀奏,我愣了一下,也许机会到了。
不知是否幻觉,我总觉得莫将军瞟了我一眼,不动声色道:“这里已是京城地界,纵有麻烦,皇上早知道了,不会等到今日,不必拖延,到时不往南门入城即可。”“可是将军,太子临行前吩咐,需得晚御驾至少一日进城,照这么个走法,我们又抄得小道,恐怕还会提前入京。”
“哦?太子吩咐了副将,竟没给我这个将军下令?这可是奇事儿,怎么今儿一早太子的亲信还带了话,让我们加紧行进,莫在路上耽误,只要不与御驾相撞,提前进京未尝不可呢?”“这~”
“不必多言,既是兄弟们都累了,咱们就快马加它一鞭,早日进京早日交差。”
我低着头思量,努力平复翻腾的心情,这再拖下去,入了京城,还怎么回旋?
想得入神,没注意那个络腮胡子副将打我面前经过,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就在我跟前不远的地方脚下一绊,竟直直冲我摔了过来。眼见就要扑倒在我身上,左右躲闪不及,已闻到他身上浓重的汗臭味儿。本能抬手去挡,身子一错,那人顺势抓住我的手臂,带着就往地上倒。莫将军站得不远,分明能拦,我却恍惚间看见他露出一抹微笑,心下正恨,已被身边这厮轻薄。
“夫人好香的脂粉,倒让末将尝了。”他的络腮胡近在眼前,一脸滛笑,手指粗壮有力,牢牢擒住我不得动弹。
“放肆,还不放手。”我低喝着,满脸憋红,急怒攻心。
那厮见莫将军没什么反应,越发大胆了,凑近身道:“待明日进京,相见亦是困难,美人儿何不现在赏末将一些甜头,省得过了这数日,就算等到下辈子也未必能修到美人儿这样的媳妇。”“我说哥哥,好歹也让兄弟略得些便宜。”旁边另一个副将胆子也大了,走近前蹲下身看我,脸上是一样贪婪的笑容。
我急得想哭,虽说从小美貌的光环总罩在我头上,但一直以来生活在安全单纯的环境中,从不曾这样被几个人轻薄,除了那次信义王爷……可格拉塞在哪儿?救我的人都不在我身边,我看向莫将军,他一脸冷漠,好象不关他的事儿。“你们谁若敢愈矩行事,别怪我在太子面前进言。”努力稳住自个儿的声音,倒震得那两个副将一愣,稍有收敛,只是才一怔忡,又恢复了满面的滛笑。“美人儿想吓唬我?只是太子管不了这许多,就算他日美人儿得宠,谁能证明今日此事?美人儿也算经历颇丰,倒时该拿什么?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