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年年第54部分阅读
富贵年年 作者:rouwenwu
的心头爱,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想得清楚。”
大夫人怔怔得看着前方没答话。
张瑞芳嘴角一扬,又道,“广家三小姐倒真是好,可惜以前的林家她着实配不上,只不过是个知府人家的女儿,给人做妾的都有呢。”
大夫人一愣,“这可不是糟蹋别人了”
张瑞芳不以为然,“何为糟蹋?以前阮姨娘不也是官家小姐么?嫌糟蹋的话,做个贵妾也就是了,明媒正娶,愿意的大有人在。毕竟母凭子贵,也不是没有扶正的可能,若是旁的小门户里出来的妾氏自是没有机会的。”
大夫人便不做声了,张瑞芳拿起桌上的手巾擦擦手站起来,“我也得走了,大嫂你好好休息。”
见她犹自在沉思,张瑞芳笑了笑叫外面的丫环进来便自行离开了。
江琳如往常一样,伏在书案前画图,易趣堂的生意很好,每样家具都卖出去了好多件,因为科技发达程度的区别,木匠跟铁匠们必须昼夜忙碌才能准时交工,为此她又让刘琨多请了一些匠人,太劳累就会出错,她宁愿少赚些银子。但店铺越大,货品就得补充,所以她仍是需要时时想些新的出来,因为世上还有一种东西叫盗版。
只有保持她铺子的与众不同,才能在京城彻底立足。
香凝在旁边磨墨,见她画出一张又一张稀奇古怪的草图,心里是满满的惊叹,有时候她也怀疑夫人的脑袋到底是如何样的,可终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百合捧来一束香花插在玉瓶里,拿起剪子左右一剪,立时便显出好看的样子来。
江琳听到声音回头一看,夸赞道,“哪儿学来的?倒是好看的很。”这是初级插花的水平吧?
百合脸一红,低声道,“罗管家教的,说是这样更加漂亮。”
屋里几个人都笑起来,青玉指着她,“难怪有时候就不见人影了,没想到罗管家还有这份雅兴呢夫人,倒是让百合快快嫁出去,省得她每日偷偷摸摸叫人看着累得慌。你看看,她故意来剪花试探夫人您呢。”
百合捂着脸,“你胡说,我才没有这份心,只是想让夫人心情好些。”
江琳笑得开心,“你嫁出去我更心情好呢,你们快去翻翻黄历,看看百合需要些什么嫁妆,点算点算。”
几个人一阵笑,拥着百合出去了。
江琳嘴角一勾,低头执笔,刚要画出一划的时候,只见窗外一样东西在阳光下闪着璀璨的光,速度极快得飞过来。她一惊,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正想站起来避开的时候,那东西却已稳稳落在摊开的白纸上。
那是一串白色的流苏,以细小珠子窜连而成,最上方是朵微微闭合的青色莲花。
她猛地拿起来,这不是她设计的那盏台灯下方的东西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那会儿听说是被曲越买走了……
思索间,拨开流苏细细查看,发现里面还夹着张纸条,她动作顿了顿,静立半响终于还是慢慢展开。
上面只有一行字,速来皓月庭一见。
字体虽飘逸漂亮,但仍是看得出来矛盾之处,每个字最后一笔似是下了重力,仿佛在考虑要不要写接下去的那一个字,她想起那日在江家的时候问曲越的场景,她说他没法告诉别人的事可以告诉她,那么,他现在是想通了么?
她犹豫了会儿,只觉想去又不想去。
想去的理由很简单,这也许关乎三哥在隆中城的安危,而不想去是因为那次曲越无礼的行为至今在脑中仍挥之不去。
她不明白他为何要作此举动,此去,是否真的理智呢?
窗外温柔的光倾泻而下,她的身影如伫立的雕塑一般纹丝不动。
第213章 近在咫尺
香凝几个回来的时候发现江琳不见了,问起院子里的丫环婆子只说是去散散心,叫人不要跟着,她们虽觉得不妥,但主子承受的压力确实太大,也便理解,只叫人看着时辰,若是晚了还是去寻一寻为好。
皓月庭离她住的地方并不太远,即是在贺家见面,曲越也是要避嫌的,定然路途越近越好,省得中途别人发现。
她出来的时候换了一身素色的衣裳,行走在路上便也不太打眼。
走到林中小道时,她微微嘘口气,只觉额头上都要溢出汗来,到底是不合常理的,难免做贼心虚,可机会也许只有一次,当他想要坦言的时候拒绝了,也许下次再无机会,所以为了真相她必须得去。
身后微风忽起好像平地刮出来似的,她发现异样刚要回头,腰间一紧却已被人搂住,接着熟悉的声音响起,“别出声,被发现可别怪我。”
她赶紧闭嘴,任由曲越带着飞檐走壁,来到一处离此地不远的角落。
他放她下来,却没有退开几步,逼仄的狭道让两人距离很近,近到可以感觉到对方的呼吸。
她的脸一下子通红,忙往左边移去,深呼吸了几口气方低声道,“既然是有话要说,还请快说。”
曲越面色不悦,看着她忽然道,“你最近可是过得不如意?”在她来此前就听两个丫环在嘲笑大少夫人不能生育,可见是整个贺府都知晓的了,这样的事,放在平常女人身上可算是绝大的痛苦,可她面目清朗丝毫不显憔悴。
她愣住,随即拧眉,“不关你的事,你今日来又不是跟我叙旧,这样不安全,还不长话短说,难道不怕被人看见么?”
他眸子眯了眯,“这里很安全,不会有人来。”
江琳才想起打量四处,却是从未见过这样的地方,当然,她一个大少夫人也不可能来如此偏僻的地方又怎会认得?但曲越怎会那么熟悉?说起来,他竟敢来贺家约着见面,可见是很自信不会有人看见的。
“你常来这里?”她放松了些,身子贴着墙壁只觉冰冷的气息透骨而入,是晒不到阳光的地方,低头一看,果见地上长出青苔。
他扬扬眉,“自然不曾,偶尔一次便记住了。”
她了悟,他做的事大概要求是记性好的,所以逃命之处也得清楚,贺家这里必是护卫的死角,她问,“你是想通了么?”
他目光落在她脸上,那五官还是秀丽的五官,只不过如同从前一样,仍是那样远,哪怕她是知道他的那个人,了解他的那个人,然而,终究是别人的人,他微微撇过脸,“没什么想通不想通的,你既然想知道,我便告诉你。”
她双臂不由自主贴在身后的墙上,因为有种扑面而来说不清的感觉,仿若这话里有苦味,一如口中稍许残留的药,静默片刻,她不由得道,“倘若你实在不想说也罢了。”
他扬眉,讶然,“你不是很想知道么?”那日追上来拉他袖子不放,惹来心乱一片。
她恍然,才想起来的目的,便低下头思虑会儿,半响用极低的声音道,“你让曲家离开京城是早就知道有这一天,是么?还有,平王之子出事那也出现了,如今平王在隆中城举兵造反拥护清王。你到底是平王的人,还是清王的人?”
他向来知道她聪慧,那样一针见血也不足以让他再度惊讶了,只淡淡道,“你何妨猜猜。”
江琳抬头看着碧蓝的天空,两边因着围墙倒生出些坐井观天的感觉,她嘴角有一抹浅笑,“若是平王的人那会儿你既已在那里许是他儿子便不会死了,而我易趣堂开张之日,街上有疯牛冲撞,你该在他身边保护才是,断不会去看刘琨的。”
他略偏过头看着她,琥珀色的眸子像沉浸在水中的宝石,折射出绚烂的光芒。
她见他如此更加笃定,“你是清王的人。”只没想到他竟是清王的人,清王在几十年前失踪,怎会跟曲越扯上关系呢?她的背绷紧了些,神色谨慎,“清王真没死么?”很多人都以为平王只是假借清王之名罢了,但也有人说曾亲眼看见清王立于隆中城城墙之上,众说纷纭,都分不清谁真谁假。
他忽地觉得心里轻松了些,好像她的话生生带走了一半沉重,声音如梦般飘渺,“清王是我师父。”
十三年前,他九岁,那日落入水里本以为必死无疑,谁料竟被清王所救,自此后便随他习武,两年后才回去曲家。家人都认定他已死,衣冠冢都已经做好,见到他平安回来又惊又喜,尤其是左相曲大人,这个孙子他是极喜欢的,然而,却也有人因为他的归来而日夜难安,可他不从曾道破。
虽然此前只有两年师徒情谊,可清王教他很多东西,不止是武功,不然他未必能坦然面对兄长,心里必是充满仇恨的。
他也只讲了大概,可江琳却听出了许多事,清王当日会救曲越许是想起了往事,感同身受,都是被自己亲人所害,可谓同病相怜,所以才能知道如何开解当年的少年,如何助他走过一条黑暗的路,而这些也最终会让曲越更加感激这个师父。
再看他的时候,江琳眼里多了些柔色,听说曲越的大哥是个双腿残废的人,没想到竟还是如此狠毒的人物,许是嫉妒自己弟弟出众怕夺了曲家的一切,才生出杀人的心,当真是不晓得说什么才好。
她一时默然,看着他深紫色刻细枝纹的衣襟,只觉压抑的发慌。
曲越目光落在她纤细的双手上,只见正紧握在一起,便微微笑起来,“你用不着同情我,以前你在江家的时候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若不是……”若不是那日江宇告知他的话,也许就中了表姨的计,那么,她可能就会嫁给他……
想着,他面色一红,咳嗽几声,语调明显快了,“隆中城只守不攻并非没有兵力,只是想牵制住大军,到时候京城空虚若是再有人接应的话,皇位更替只不过是早晚的事。我今日来是要你想个计策,书信一封让江宇回来,也许可以逃过一劫。”
江琳瞬间怔住,心头仿若有乌云遮盖,黑沉沉得令人透不过气,她闭上眼重重呼吸了一口气,才能开口说话,“既然你说到皇位更替,那么即便三哥能回来,可他在隆中城对战数月,到时候竟是要弃械投降么?而又如何能保证新皇不会计较这一切?再有,贺家呢,江家呢?都是皇上亲信的重臣,谁知道会不会斩草除根”一朝天子一朝臣,历来是这样的规矩,皇帝一倒,必是要跟着死无数人的。
曲越眸子一睁,“我师父必不会如此。”
她冷笑,“你自己必也不会信,天家众人都是冷血无情,即便有个别之人,可清王被自己弟弟所害恐怕早也已凉透了心,到时候得报大仇又岂会心慈手软?也许会比任何人都来得狠心呢曲越,你既然知道京城有内应,何不说出来以化解楚国大乱?”
他右脚微微一动,却是往旁边退去,“你不信便算,我言尽于此。”
她大急,“三哥在隆中城领兵作战,岂能因为我一封书信就回来?逃兵可是要杀头的你真不救他一命?”
他只觉胸腔微得刺痛,“你只管江宇,只管江家贺家,可是忘了我的难处?清王是我师父,我……”他说话间戛然而止,什么时候他竟也能有如此委屈的时候?辗转数夜才决定来贺家警示她,可她却步步紧逼,何尝想到他的处境?当下眸色冰冷,嘴角扬起自嘲的笑,“你如此聪明自会想到法子,我在你眼里不过是背叛朋友玩弄友情的人罢了。”每次相见,她都是警惕的眼神,处处当他如敌人一般,既如此,他又何苦要顾念她的感觉?江宇死便死了,贺家江家毁便毁了,与他何干?清王登基自有他的光明前途
江琳像被吓住了似的,脑中空白一片,可手却牢牢抓住他衣袖。
他抽身不得,若是离开必得撕破衣服,正犹豫间,她说话了,“我知道你难受,我知道你是真关心三哥,若你真的背叛朋友上回就不会帮贺家,也不会专程来送别三哥,这次也绝不会来见我。清王是你师父,有恩于你,你既然为他让曲家离开京城,必是存了心想助他登位。这种关键时刻,你本不该透露任何关于清王的事情的,可你跟我说了,我岂会不明白你的诚意?我只是太担心三哥,担心我们两家在未来的处境。”她抬眼凝视着他,“我很谢谢你今日来见我,可我真的很害怕,所以才忽略你的为难,我并不是有意如此。”
那双剪水双瞳此刻满是惘急慌张,再不若平日里的镇定冷淡,或者明媚的充满笑意,像拂在心头的柳叶般令人难以忘怀,他不禁伸手抚摸上她的脸,那光滑的肌肤跟想象中一样温暖,然而,却那样近那样近,像在梦里似的。
第214章 秋雨
略带寒意的手跟此前背后的墙壁般,刚被触及就冻得心头一颤。
江琳没料到他会在此时此刻有这样的举动,整个人都僵住了,只听到耳边的风吹过,声音是那样大,像在脑中吹起的号角一般。
短暂的凝滞后,她打开他的手,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才惊觉自己的无礼,却无法做出解释,只垂了手默默地站在那里。
她心头大乱,不明白他为何一次又一次的冒犯她,明明是在谈着很紧要的事,关乎人命的事她皱着眉,脸上因为气愤而微微泛红,可却不能转身离去,为了三哥跟两家的平安,她必得问得清清楚楚的,而看他的样子分明也是后悔刚才的动作了。
可怎么继续之前的话呢?她抿着唇,指甲刺入掌心试图让自己迅速冷静下来。
曲越这时候道,“倘若你想不出办法,我也会救江宇的,但可能冒险些,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如此做。”
她衣袖动了动,素白银花在光线下闪出一片光亮,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她沉声道,“你今日告诉我清王之事,我必定会想尽办法阻止他,京城的内应我也会想法找出来,也许清王当年确实冤枉,可让别人来偿还,谁也不会心甘情愿的。”
他喉头一动,早知她想得极远,又如何没有想到她的思虑,只撇了撇唇,“我不会拦你。”
他自信淡然,看来此事肯定棘手,常常是说来容易做起难,江琳低头轻抚着右手腕的碧玉镯子,语调轻轻,“曲越,你也是犯了谋逆大罪的,就没有想过若是清王与平王没有成功,你又该当如何?这可是株连九族的罪。”
他默然,从来都是开弓没有回头箭,选择了一方必定要舍弃另一方,可他却没有完全做到,他现在便是在做一件毫无好处只有无限坏处的事,所以师父那句话说的很对,他早晚都会被感情所累。在曲家,他为了成全内心卑怯的大哥为了不再自相残杀而选择让自己黯淡,现在呢?他又在做什么?仿若脚下永远都是崎岖不平的路,他走得那样慢那样累。
而他本来还有个师父可以追随,助他完成大业,这几年也一直是这样过来的,然而,在宝相寺那日的遇见也许就注定了如今的左右为难。
他轻叹一声,笑容如天边绚丽的彩霞,夺目的灿烂,声音清扬,“你是关心我?”
她被他笑着相看,只觉脸不受控制的发热,但又夹着锐急的怒气,“我是认真问你”都何时了还要带着面具么?或是转移话题?她袖子一拂,“我已经出来多时,再不回去的话她们就该找来了,我再问你一句,你当真是真心要助清王,哪怕天下百姓流离失所,哪怕将来你与他们之间的情谊全无?”
他面色幽静,略尖的下颌如刺人的刀锋,“哪怕我跟你终有一日成敌。”
她闻言睁大了眼睛,他如此反反复复直如恼人的秋雨。
曲越忽然伸手,“那流苏还我。”
她眼睛瞪得更大,这种时候居然还想着那灯的流苏她一时被他转的头晕,从袖中一阵摸索,掏出白珠流苏递过去。
他接过来小心放入怀中,再也没说话腾空一跃便翻上墙头,瞬间不见了。
她呆呆得看着上空,那瞬间真以为自己刚才是做了一场梦,一场荒唐透顶令人难受的梦
可天空淅淅沥沥开始滴落的雨滴凉凉的落在她鼻尖,那触感让她无比清醒,她并不是做梦,而是真实的现实。她拢一拢头发在耳后,踩着滑腻腻的青苔往外面走去,渐渐的,便看见种满鲜花的园子,后面是一座座灰墙青瓦的大院。
丫环们分成几路跑来寻她,香凝看到她半湿的出现在面前吓一跳,忙把手中的油伞遮在她头顶上,急问道,“夫人去哪儿了,可把奴婢们急死了,这天说下雨就下雨,可别冻着了生病,还是很有些冷的。”说着把手臂上搭着的秋香色海棠长衣披在她肩头。
她心里暖暖的,任何时候总还是有人陪在她身边的。
“只是去走走罢了,还怕我丢了不成?”她微微的笑,唇边透着疲乏,真的累了,像一整夜做梦没有睡好似的。
香凝见她有些虚弱的样子,伸手探探她额头才放下心,“还是快点回去吧,把湿衣服换下来。”
两人便往院子走去。
百合早就让人煮了热水,刚才一下雨就想着主子兴许会淋湿,结果真是这样,便赶紧服侍着去洗澡,出来又让人熬了热茶喝,生怕她病了。
这雨一下便是整日,还有越来越大的趋势,直如倒悬银河,只见树叶花瓣在雨中纷纷落下,铺了一地,只便宜了满地的泥泞。
贺敏中回来的时候饶是有伞避着,仍是湿了大半身,江琳帮着脱下湿淋淋的官服,叫底下丫环拿去浆洗房,然后便服侍着先去清洗了,两人出来时桌上早已摆好饭菜,居然还有一壶酒,闻着像是府里自己酿的米酒。
金桔笑着道,“特意让热的,给世子爷暖暖身。”说着就退出去了。
金桔跟石榴两个丫环如今进这屋的次数很少,一来江琳不惯她们伺候,二来贺敏中的事基本也都是江琳代劳了,所以她们二人清闲得很,倒是乐得自在。而且也是聪明人,知道主子夫妻关系好,她们又是大夫人以前指过来的,如无必要的事便不现身,省得香凝青玉几个要防着,大家都累。
江琳看着她背影,轻扬了下眉,“金桔跟我年纪差不多呢,也不知娘将来会给她找个什么好人家。”
贺敏中拿着酒盏喝了口,摇着头笑,“你倒是有做媒人的潜质,现在香雪跟百合都有着落了,又注意起她来了?”
她托着腮,“娘的人我可不敢做主,不过香凝跟青玉也不小了,让我头疼得很。上回叫了贺定来,她们俩什么反应都没有,我却觉得人不错。爷有空问问他的意思,若是看中哪一个我也好去试探试探。”
贺敏中越发笑起来,“我身边就那么几个人,你可是想一个个都拿去配了你丫环啊?”
她嗤的一声,“我是帮爷呢,岁数大了难免会动心思,能定下来自是好的,不然指不定就耽误爷的事。”
他拿她没办法,放下酒盏道,“好,我改日问问,看还有谁是好的,都领来你看看。”说着眉心忽地的一拧,似有心事,语气放慢了些,“娘不让你管内宅的事,可别往心里去,实在太想我有个孩子了,对娘来说,也确实是很大的打击。你养养身子也是好的,我跟娘说过了,你什么时候想出去散散心都可以。”
她理解,也感激,“谢谢爷为我争取出门的自由。”这一点于她来说才是最重要的,内宅不过一方小天地罢了,舍了便舍了。
他笑笑,“以后贺定就跟着你,他武功也是好的,但别去太远,哪日回来你不在可不行,”
她点点头,“爷放心,也就在京城转转。”可以出去的话也许有机会弄清曲越说的事,不过相见时间太短了,若再长些兴许就能问出更多的东西,她心里沉甸甸的,无法想象清王攻破洛央城的情形,到时候,他们是否真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一晚上她都心思重重,用膳的时候也是随意吃了些,并不似往日里品尝美食般的喜悦与满足。
贺敏中心怀疑惑,处理完手头上的事便抱她放在膝上,柔声问可是有什么难题。
她低头捏着白纱上缀着的彩珠,侧头靠在他胸口道,“我昨晚梦到三哥出事了,是清王亲自带兵打败围困隆中城的大军的。”她充满担忧,“爷,那清王是真没有死么?平王并不是假借他的名号,是不是?”
他捉住她的手,“你别想那么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她挣脱开他,急道,“爷还不跟我说实话么?三哥去那边已有两个月了,隆中城若只是平王一人,岂会有那么大的响应力?”曲越说是在十三年前认识清王的,就算从那时候开始算,他也已经有十三年的时间去筹谋,原来楚国看似安宁,却早已面临两分天下的隐患
见她焦急的目光看过来,贺敏中知道瞒不住,叹口气道,“清王确实没死,幕后便是他在操作,平王只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平王之子枉死,当街疯牛冲撞,还有与诗句对应的日食定是全出自于清王之手。
当年的清王本是皇长子,也是当之无愧楚国的储君,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天资聪颖,无人不服,是以再次携天意出现的时候短短时间就引来无数英豪投靠,加上他数年谋划,对皇上来说,自是巨大的威胁。
前段时间还只是周边小城的聚拢,但范围日渐扩大,若不遏制的话,楚国恐怕就会分裂成两大势力了,他想着眸中也染了忧色,如此看来,江宇在隆中城确实危险,清王的实力也许并没有真正展示开来,这拉锯战总有一日是会被打破的。
而到时,江宇能全身而退么?
第215章 良媛(一)
见他也起了忧思,江琳趁热打铁,曲越特意前来提醒,隆中城的局势必是要有变化,那么,只能先想法让江宇回来。
“三哥毕竟是探花,论到行军作战他并不擅长,还不如跟皇上提议让他先回京效劳。”她挽住他袖子,“现在人心浮动,内忧也甚,三哥如在京城许是会比在蜀地做得出色很多,爷觉得如何?父亲母亲此刻定然也担忧不已呢。”
贺敏中拍拍她的手背,“也罢,我试着跟皇上提提,但皇上最近脾气越发暴躁,不见得会同意。”
江琳道,“我会跟母亲也商议商议,舅舅到底还是一品大员,曾为楚国立下战功,到时他若能举荐谁或许就可以换三哥回来。”
他眸子一亮,抬手触摸她脸颊,忽地轻轻一叹。
她不明所以,皱眉道,“可是我哪里说错了?见识浅陋,倒让爷笑话了。”
他微摇头,拿手指画她小巧的耳廓,“我是可惜,若你不是女儿身,成就未必不如我。”即便不入官场,她在商业上也是会有收获的,易趣堂给她做得有声有色,身边几个同僚还在那里买了家具,并且极为推崇。
她耳根红了,轻轻推推他,“爷拿我开玩笑呢,再说了,我可不想做男儿。”
他奇道,“做男儿有何不好?你最想自由,自是想去哪儿便去哪儿。”
她看着他笑,脸上稍有红晕,声音低低的,“可是没人疼呢,会跟爷一样,有什么也只能摆在心里头。”
他手停了停,觉得心软成一团水,越发爱宠她,低头吻着长长的黑发,袖子微扬处烛火发出扑的一声便灭了。
次日江琳便去了江家找母亲商量江宇回来的计策。
江夫人早就为儿子的事担心的夜夜睡不好,时间拖得越久越是害怕,如今江琳为她指明一条路,自是费尽心思去办,先去章家让章景华想办法,又是让江恒四处打点,只望贺敏中那日早朝提议时做到推波助澜的作用,那样江宇也就能平安了。
而最关键的还有一个人,便是现在正当得宠的江柔,良媛娘娘。
短时间内连跳三极,她已经被封为从五品良媛,可见皇帝对她的看重。
江柔也没忘家人,江夫人托人带了消息进去,很快就传来回应,说嫣贵人念及家人每每忧思落泪,所以皇上特令江母与贺少夫人进宫相陪数日,由此更看得出来她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只是掉几滴泪,就胜过众多妃嫔了。
江琳已去过宫中两次,并没有太大的感触,而江夫人一路两手都握着,像是极为紧张。
马车上,她终于说出心中的不安,“我待柔儿始终不如你与静儿,她若计较起来,必是要恨我的。”
江琳好气又好笑,如今才想到这一层么?当初看江柔能进宫还不知道有多高兴呢,但面上却安慰道,“七妹既然能肯见我们大抵心里还记着那些恩情的,她毕竟是父亲在外面的女人生养,母亲没有为难还待她很好,也没什么不知足的了。”
江夫人拍拍她手臂,“还是你懂得,但一会儿可不能提这些,柔儿都不能叫了。”
“是,以后七妹就是娘娘了。”一入宫就如同在两个世界的人,她从此便是皇帝的妾氏,想回家一次都必得莫大的恩宠。
江柔住在沁芳宫,远远可见姹紫嫣红越过墙头扑面而来,当真是芳华拦不住,直欲逼人眼。
内里流水潺潺声响于殿门外,进去一看,竟是小巧的瀑布垂于左侧池塘之上,水花四溅朵朵落于塘外洁白的香雪兰上。花儿围着池水三侧,留下一侧则铺着白玉石,精工细刻,花纹是与那白花一模一样的,踩在上面隐隐感觉到温热。
江琳忍不住咋舌,这般大的地方竟全是温玉铺地,果真奢华
小宫女迎着二人进去内殿。
桃红迎上来,笑容满面,“娘娘可盼着呢,总算来了。”
今时不同往日,桃红跟着江柔一同进宫,整个人也不一样了,一色水绿对襟荷花绡纱新衣,底下是藕色百褶广裙,极为清爽可人,态度也明显有了自矜之色,到底是跟宫外不一样的,江琳冲她笑笑,“劳烦娘娘等了。”
桃红略略颔首,“娘娘听了会伤心呢,一家人这么客气。”
江夫人就笑了,“快带我们进去,倒是许久不见想急了,也不知瘦了没有。”
“夫人不用担心,娘娘好得很。”桃红说着就挑起门帘,轻声道,“夫人跟少夫人来了。”
江柔正握着一卷书出神,一进去便看到她的背影,只见满头青丝梳得如同乌云堆砌,两边的长发垂下来,慵懒的落在白皙的腕子旁。发髻正中插着七彩鸳鸯满池娇分心,两侧各一株盛开的长尾百合,垂下两股珍珠流苏和白玉坠角,只觉光彩耀目。
听到桃红的声音,她徐徐回头,只是那么一瞬便令人觉出六宫粉黛无颜色的气势。
江夫人亦是震惊,以前只知道她长得美,可如今却是如同脱茧而出的彩蝶一般,高高飞旋在上空了。
江琳也目不转睛看着她,一袭棠红攒心荷花短腰襦,月白绣蝶抹胸,底下桃红底色缀满华丽花瓣的金线长摆凤尾裙拖曳于地上,宛若春日最灿烂的瞬间,那柳叶眉似轻烟飘渺,眼睛明亮如星辰,桃花妆更是夺目的美艳,外面奇花异草早已是相形见绌。
“母亲,五姐姐,坐吧。”她玉手微微一动,缠金镯发出清脆的声响。
江夫人回过神,笑道,“可是把我看呆了,桃红没骗人,娘娘看起来还胖了些呢。”
江柔袖子微拂,“母亲说笑,我哪敢胖呢,皇上可是最喜欢盈盈一握腰,我正想着这几日是不是不用进食呢,母亲偏还刺激我,看来真是胖了。”她语气幽怨,说不出的楚楚可怜,推了推面前的点心果子,“都给我撤了。”
江夫人立时说不出话来,半晌讪讪然道,“东西怎能不吃,可不能熬出病来。”
江柔嗤的一声笑,“入这宫里便不由得我了,母亲以为这良媛是怎么来的?若是身子发胖,改日指不定又降为常在,父亲可就又要得一位妾氏了。”
江夫人听了脸一阵红一阵白,只往江琳看了看。
她是在提江恒要娶宋依的事,如今她在宫中极为受宠,倒也没有食言,托小太监给江恒带了话,说务必三思,具体也不知道怎么说的,反正江恒是忌惮了,再也没有提起要娶宋依的事,而袁家知道江家的七女儿做了良媛后,也有打退堂鼓的意图,这事便没有后话了。
但看得出来江柔现在是在故意让母亲难堪,江琳冲桃红道,“母亲刚才说池塘里的鱼很有趣,你带她出去看看吧。”她留在这里只会越来越尴尬,不如避开。
江夫人会意,拿目光示意了下五女儿,便跟着桃红去了,她相信江琳必能解决这件事,因为这兄妹俩的感情是真的。
江柔微微侧身,斜靠在描金牡丹檀木阔榻上,懒洋洋拿起茶啜了口,她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一重阴影,右耳垂上的南珠在空中荡漾着放出幽幽的光。
江琳轻叹一声,“你果然还是忌恨她的,母亲在来的路上便忐忑不安,就是怕你如此呢。”
她轻笑,伸手抚一抚发髻,“难道你不忌恨她?她何尝把我们当女儿来了?只不过是筹码而已,那时若不是二姨娘犯了大错连累四姐,你觉得你能嫁入贺家么?若是不能,今日说不定你已嫁入陶家,或许,六姐也是你的榜样。”
江琳默然,她说的一点没错,可面子上总是要过得去的,若是这层都被揭去,她便再也没有娘家。
江柔眸子轻转,亦带着讥诮,“我倒忘了,你还有个好三哥呢就算父亲母亲对你凉薄,总有个人是真心的,你不似我,我又不似四姐……”她思绪像是飘远,“四姐的运气仍是好的,四姐夫跟他同心同力,也未必不如你得意。”
江琳轻拧了下眉,“难道娘娘不得意么?刚入宫便是从五品良媛,得尽宠爱,可是深宫某些女子一辈子都难以求得的。”
“得尽宠爱?”她仰头笑起来,眼角略有湿意,“有时候我只是想吐,五姐姐,你了解看着一个人想吐的感觉么?”
江琳愕然,忙回头看向门口,低声道,“娘娘慎言,隔墙有耳。”
“有耳的早被我除了”她睁大眼,复又轻笑,“五姐姐如惊弓之鸟,看来在贺府也是慎言的很,难道五姐夫不能护你周全么,还用如此小心翼翼?”
江琳只是满心疑惑,她今日这些话可真古怪的很,可明明是她主动设计入宫的,为何听来如此怨恨?好像是有人逼着她一般。
然而,没等她回应,江柔转过身道,“既已相见,你们回去吧。皇上说可以相陪数日,但最终都是要别离的,徒增伤感。”
这是在下逐客令了,江琳大惊,她明明知道她们今日来的目的,如今却要赶她们走?这绝不可以
第216章 良媛(二)
见她站立不动,江柔轻轻一笑,“莫非五姐姐也喜欢这里富丽堂皇?其实留下倒也可以,只要五姐姐与世子爷和离,以你的相貌,皇上未必看不上呢。”
赤o裸的在侮辱人,江琳怒道,“娘娘说话还请自重”
她越发笑得花枝乱颤,“既然知道我不自重,怎地五姐姐还不走呢?也怪不得我会误会。”
实在不像是平日里的那个江柔,莫非在宫中受了很大的刺激导致性格变了?江琳看着她,只觉一股凉气从脚底涌上来,差点就想离开,可江宇的事情多一份保障就多一份回来的可能性,所以,江柔在皇帝耳边吹的枕头风那是必不可少的。
她硬生生咽下反击的言辞,声音低柔如微风,“虽然父亲母亲一直不看重你,可三哥是个好人,你忘了我们在一起的时光了吗?”
那时候江宇经常来她院子蹭饭吃,江柔有时候也在,欢声笑语是不停歇的,她不相信江柔真是那样无情的人,即便她曾欺骗过她,利用过她的好心,可说到底,江柔并没有对别人做出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她的笑声渐渐消散,带着精致红宝石戒指的手指划过紫檀木小几,刺耳的声音便在空中回荡起来。
“你想我去求皇上让三哥回来?”
江琳沉声道,“是,以你的聪明,定然知道该如何做。”明说的话是不行的,伴君如伴虎,让他存有疑心以后就会后患无穷。
江柔冷哼一声,侧头盯着她,额间点得淡紫花佃闪耀着冷光,“那是你的三哥,凭什么要我为此得罪皇上?他不曾顾惜我,也不曾给予我帮助,不若五姐姐那样八面玲珑,谁都愿意伸手扶持,所以,我不欠他,亦不可能帮他五姐姐请回吧”她张口便要喊桃红送客。
看来自己真是看错人了,那日在风中歌唱的小姑娘终究只是个影子……
她复又慢慢坐下,手掌交叠放于膝上,面色沉静的仿若潭水。
江柔见状皱眉道,“你还不走么?”
她不答,只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甲,今日并无染色,十指尖尖泛着健康的粉色光泽。
两人一时都无言,有宫女在门外探探头就缩了回去,就这样静默了半响,江琳方抬起头道,“我很好奇倘若那人的位子不保,你一番心血付水流,该当如何?”算尽心机进到宫里,可却怨气冲天,可见她是有别的意图,而不只是为了做皇帝的妾氏,不然升做良媛早就喜得满面春风了。
江柔心头一震,脱口道,“你说什么?”她当然明白那人指的是皇帝。
“娘娘是养尊处优耳朵也不好了么?”江琳直视着她,“你未进宫时外面就已经流传一首诗,想必也有所耳闻,这么些时日过去,娘娘当真不知道此刻的形势?若是真能……”她顿了顿,目光飘向门外,住口不言。
“杏白”江柔招来另一个贴身宫女,“给我好好看着外面,谁再来窥视杖责五十”见宫女领命而去,她身子微微前倾,神情专注,“五姐姐请仔细说,现在断不会有人听见的。”
果然是很关心皇上的运道,跟那日在江家时一样,江琳声音更低了些,宛若耳语,“当年的太子也就是现在的清王如今正在隆中城,两军对战多日始终难以攻破,所以我才急着让三哥回来,好保他一命。”
见她没说到点子上,江柔微拂衣袖,不耐烦道,“楚国兵力雄厚,他清王不过是个失踪几十年的皇子罢了,如何可以撼动皇上的龙位?五姐可是想太多了?清王就算得势也必是依着那首诗暂时笼络了下人心而已,早晚别人还是得清醒过来。”
“清王筹谋了那么久时间,你当真以为就只有一首诗吗?平王如此人物都被他拉拢,你又怎知没有别的人?”江琳嘴角一挑,“不怕跟你说,清王早有必胜把握,只等一击即中,到时候咱们楚国也该换个皇上了”
江柔闻言脸色苍白,下意识的摇了下头。
她继续道,“清王当年是被皇上推下悬崖的,若是攻破京城必定有仇报仇,你如今是皇上的人,想必也知道后果。没有皇上的依仗,你要做的事只怕这辈子都难以完成,这就是你想要的么?牺牲一切却功败垂成?”上次提到郑家,而郑家被抄家流放,许是有冤屈,那么若跟江柔有关的话,她大概是要借助皇帝之手报仇,自然也就格外关注皇帝的运势。
江柔一下子握紧了手,目中似迸发出火焰,“你已知道我的心思?”
她摇摇头,“我并不知道,只是略猜到一些,所以,”她停一停,郑重其事道,“你我一定要好好合作阻止此事的发生。”
江柔微抬起下颌,“我为何要信你?你不过是想要救三哥出来,等到目的达成还会管谁人做皇帝么?”
她凝视江柔片刻,忽地笑起来,“七妹,你何时变如此迟钝?新帝登位,一朝天子一朝臣,试问我们贺家江家哪个能逃得了?而舅舅也是皇上信任的重臣,也许会重披战甲也说不定,到时候又岂能与皇上脱得了干系?唯有任新帝处置罢了到时候家破人亡,你我二人也绝没有容身之地”
江柔手掌猛地拍在阔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