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年年第55部分阅读
富贵年年 作者:rouwenwu
在阔榻上,头上珠钗乱颤,“说来说去,你始终没有提到所谓的一击即中,可是在诳我么?”
她静默片刻,想起曲越矛盾如迷雾般的神色,终究仍是说出了口,“我怀疑皇上身边有内j,这是你应该去查的。”
江柔眸子张大,“里应外合么?”她咯咯笑,“为何五姐不怀疑我乃是清王的人?”
江琳闻言指尖一片冰凉,像是堕入了冰天雪地里,但转瞬间已经恢复常态,自信道,“你不会,若你是清王的人何必如何辛苦?只不过进宫罢了,以他的智谋,定是相当容易的。”她露出几分怜悯,“你也不用在初开始时接近我寻求我的庇护。”江柔再心机深沉也只不过是个可怜的女子,无依无靠,如同当年的她一样,唯有自己罢了。
江柔的眼睛慢慢眨了眨,仿佛有东西要溢出来,她轻转过头,“五姐姐真是聪明,吓唬吓唬你竟也不能如意呢。”
她摊开手掌,自嘲一笑,“你看我冷汗都出来了,如何不怕?娘娘竟也会那样调皮呢。”
气氛好似一下子轻松了,江柔拭拭眼角,让人端来两碗莲子羹,说嗓子都说哑了该要润润喉。
江琳喝了口,只觉满嘴的清香,这普通的莲子羹到了宫里竟然味道就完全不同了,一个天一个地,她夸赞几句道,“母亲在外面也待了许久了,娘娘让她进来歇歇吧,这莲子羹不同凡物,真是难得一尝。”
江柔拿小银勺搅着羹汤,语气淡漠,“五姐姐真是善良,可我如今已用不着她,何必要顾念她?那日帮着劝服父亲也不过是信守诺言罢了。”
她轻轻一叹,“母亲知道你得宠是满心欢喜,到底也相处了些时日,何必要做得那样绝?你真笃定将来不会依靠江家了?我尚算自由都没有如此想,只要有这个姓氏,注定是撇不开干系的。母亲又没有嫡亲女,她除了我们又能依靠谁呢?再说,你想在宫中立足,博得个仁孝之名也是应该的。”
后面那句直接点醒了江柔,她放下银勺,朗声道,“还不带母亲进来杏白,快,再去端一碗莲子羹。”
从宫里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渐近黄昏。
虽然没有留下来过夜,但也待了整整一日,江琳回味着午膳与晚膳,只觉此菜只有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尝,宫里的就是不一样呢,真是美味的无法形容,在心情抑郁的时候绝对是可以令人开怀的。
她本就是乐观的人,既然江柔答应劝解皇上,那么她也就放心了,其他的留待以后再说。
但江夫人就不这样想了,她还在担忧之前的事,拉着江琳的手道,“看来柔儿果然还是恨我的,会不会只是敷衍你,根本就不会帮宇儿?”
她安抚道,“七妹不是这样的人,她既然应了定会做的,当初都帮母亲劝服父亲了,这次肯定也一样。到底是江家的女儿,她不帮着江家还能帮谁去?宫里可不比其他地方,皇上除了看容色,还不得要家里的支持,那些身份低微的大概一辈子都封不上贵妃呢。”
江夫人听了点点头,“你说得倒也对。”
“母亲不用担心,等世子爷找到好的机会肯定会跟皇上提议的,而舅舅那里也打了招呼,三哥一定能平安回来。”
江夫人捏捏她的手,感慨道,“宇儿有你这个妹妹也是他的福气,这兄妹几个之中唯有你是真心为他着想的,难怪他总是在我面前赞你,还是他眼光好啊”
江琳微微颔首,“我有三哥这样的哥哥也是我的福气。”
两个人相视一笑,难得的温暖,刹那间仿若能感受到亲情的存在
第217章 瓮中捉鳖(一)
贺敏中早朝去了,江琳心不在焉得在用早饭,不小心就掉了个点心在桌子上。
这几日都不知掉了几回了,香凝看见,便伸手把碟子往她那里推了推。
红豆冲她挤挤眼睛,小声道,“夫人到底在想什么?好像从宫里回来就一直这样,是不是江家七小姐……”
“还叫七小姐?该叫娘娘了。”香凝打断她,“你管这么多,好好伺候着就是了,夫人心烦不是不知道,除了这些事,家里哪一个省心的?”她可是每日都跟着主子出去的,不怀好意的总是有意无意提起子嗣的事,不是摆明刺激主子么?要是她肯定也郁闷坏了,偏是这药怎么吃也没有效果。
红豆看她脸色阴沉,忙老实得去外面了。
见江琳扒完最后一口饭,香凝凑过来,“夫人要不要出去走走?”总是这样也不是个办法,还是散散心比较好。
江琳瞥她一眼,心里了悟,“我还不至于为别人说的一些话难受,我只是担心三哥罢了。生不出孩子反正爷都已经接受,其他人我又何必在乎?若为此伤心流泪只是亲者痛仇者快,大不了换着药吃,有时候天意未必不能逆。”而倘若不能逆的话,虽然有遗憾,可人生的精彩并不只在于此,相信贺敏中跟她一样可以克服任何困难。
她语气坦荡,香凝由衷佩服主子的坚强,但相反更是痛惜,眼睛微微泛红,“奴婢偏不信。”
江琳轻拍她手臂,“以后你多生几个给我玩玩也可以。”
香凝遭不住这样的玩笑话,真是想哭又想笑,正待要说什么却听外面红豆道,“四小姐来了。”
香凝脸色一沉,怕又是来刺激主子的,当下只想赶了人走,江琳冲她摇摇头,朗声道,“进来吧。”
贺敏慧闻声而入,看看桌上的饭菜,眉梢一挑,“大嫂还是多吃些好,怎的剩那么多?如今又在用着药,更是要多补些,本来娘也是为了这样才让大嫂休养不管内宅的事,如此岂不是辜负娘的一片心意?”
江琳也不看她,只随手拿了卷书,淡淡道,“总是坐着不动再用力吃的话可不成胖子了?倒是让四妹挂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贺敏慧嘴唇撇了撇,大是不乐意,“大嫂别以为我跟那些人一样是想嘲笑大嫂,我可是真心希望大嫂能生下孩子的,大哥年纪也已经不小,难道还要让梅姨娘抢先了去?”
青玉正好进来,闻言冷笑道,“梅姨娘是早晚要休掉的人,岂能生下孩子?四小姐说话真是好笑,世子爷都不去她房里,难道自己能生得出来么?”
贺敏慧被她一番抢白,脸色立时变了,端起桌上的茶水就泼过去,“我跟大嫂说话有你插嘴的份?梅姨娘休不休如今不是大哥说了算咱们贺家,大哥是嫡长子,若是没有子嗣岂不是要被人耻笑?我若是大嫂就该主动为大哥寻个好的,省得被梅姨娘这样的贱人再抢得机会。”
水珠顺着前襟流到衣角再滴落在地上,青玉敢怒不敢言。
江琳目光朝她扫来,微微叹口气,贺敏慧这样的人此前就嚣张跋扈,如今被她掌了贺家的内宅更是眼高于顶,又如何容一个下人驳斥她?也该受到点教训才是,便不再看青玉,笑着道,“看来四妹是来替我想主意来了,就是不知何为好的?你大哥的品性你不是不知道,一般人可入不得他的眼。”
贺敏慧以为她松动,在下侧一张椅子上坐下,“我看广家三小姐就不错,娘也是喜欢的,不知大嫂觉得如何?”
广明瑶?江琳暗自冷笑,原来广家留在这里竟是存了这样的心思可广明瑶好歹也是知府小姐,竟然肯下嫁贺敏中为妾么?她露出很惊讶的样子,“三小姐人是个出众的,做爷的妾氏未免太委屈她了,广家夫人怎么肯?要是我肯定舍不得,这样好的女儿嫁哪个不如当人妾氏呢?”
贺敏慧一时也不说话,忽地转移开话题去了,“我今日来是想还大嫂一个人情的,当初答应跟娘提议请宜春班来唱戏,昨日我已经跟娘说了,二嫂也死了多日,广家夫人并不介意,所以定了后日来家里,已经让管家去说了。”
这事也确实该做个了断,江琳笑着点点头,“谢谢四妹,到时可别忘了叫堂妹出来听戏,她再待在房里可是要发霉了呢。”张瑞芳一直没有找到下毒的人所以都拘着贺心不让出来,她都有许久没有见着她了,大概张瑞芳就等着陈家来娶这个女儿呢。
“大嫂放心,婶婶若不答应,我偷也要把堂姐偷出来。”她吐吐舌头,难得露出了些女儿家的可爱。
如今做了管事的总是装得老气横秋,江琳暗自摇头。
贺敏慧走了她就提笔给贺敏玉写信,但愿贺敏玉是有时间的,不然只得寻下次机会,可小兰芳的事不能再拖,不然兴许就找不到她了。
几个丫环也是如临大敌,江琳叫人送信之后便吩咐到时候如何如何做,直说了大半天。
后日很快就到了,小兰芳果然跟着宜春班一起来了,班主殷勤的把小兰芳特意拉到江琳面前,说难得欣赏她,到时候一定要好好表演。江琳只在找贺敏慧的身影,张瑞芳是早已到了,但是贺心一直没有出现。
稍过一会儿,广家母女也来了,江琳此刻看到她们又是换了个心境。
广家夫人且不用提,这个人是没有底线的,让女儿做妾不是没有可能,可广明瑶是个知书达理的,如何能同意这样的安排?
眼见广家夫人跑去跟大夫人说话,她就站起来往广明瑶那边走去。
时值八月,桂花飘香,红漆栏杆内十几株桂花树长得郁郁葱葱,绿叶间嫩黄|色的小花如天空的星辰般散落其间,别有一番美丽。
广明瑶正倚在栏杆旁,一把漆黑的头发只在头顶挽成个松松的云髻,有些被风带了下来,直垂到腰间。她穿着袭与桂花同色的衣裙,宽大的袖子与下摆层层叠叠,微一飘摇就显出慵懒的风情来,比平日多了几分成熟之美。
听到身后脚步声,她回眸看见是江琳,稍稍低了下首,“大少夫人。”面上仍是淡淡的,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态。
江琳走到她身侧,伸手够着朵挂花放在鼻尖嗅了嗅,笑道,“真是让人想起好吃的点心呢,这味道真甜。”
广明瑶不搭话,往广夫人那边看了眼,像是要走。
江琳侧头冲她笑笑,“不知三小姐可喜欢吃点心呢?我那院子的厨子倒是好手艺,将来三小姐比邻而居,也可以常来试试。”
广明瑶略略皱了眉,“比邻而居?”
见她眉宇间全是疑惑之色,江琳便明白她并不知晓广夫人的心思,轻声叹口气道,“今日四妹来探望我,提到为世子爷纳妾的事,我无法生育的事想必你也是听闻的了,这些天日日都在以汤药调理可一直没有什么效果。世子爷毕竟是嫡长子,我也是心怀愧疚……”
广明瑶越听越是奇怪,女子不能生育本是绝大的丑事,她为何要跟她提这些呢?就打断道,“还请大少夫人放宽心,持之以恒许是会好的。”
她对江琳早有敌意,但并没有借此事去打击取笑她,足可见其内心的善良一面,江琳微笑道,“三小姐果然是心好的,难怪四妹要跟我说这些话呢,世子爷眼光甚高,她说别的人恐怕看不入眼,但三小姐的话怕是可以的,只是做妾始终是委屈了你……”
话未说完,只听咯噔一声,广明瑶后退间踩到了一根树枝,她脸色通红,怒声喝道,“做妾?谁要做妾了?”
江琳露出迷惑的表情,“难道不是三小姐也有意如此吗?不然四妹怎会那样说呢而且,广夫人好似也是有这个想法,”说着顿了顿,拉住她袖子,“许是我说话直接了些,三小姐害羞也是常理,可我毕竟是世子爷的正室夫人,再怎样恩爱无间,哪怕他为了我宁肯休了姨娘,可到底子嗣极为重要,而看着三小姐也是好生养的,想来娘正是喜欢才会留在贺家那么久时间。”
广明瑶被她的说得差点吐血,眼睛瞪得老大,鼻翼噏动不止,却插不上话。
江琳取下一支碧莹莹的玉簪欲要往她手里塞去,口中还在喋喋不休,“我总是要给姨娘见面礼的,三小姐那样讨喜就算先给了也无妨,不过住在哪里倒是有待商议,因为梅姨娘还有些时日才离开贺家,阮姨娘嫉妒心太重以致上了断头台,房里晦气总是重了些,不知三小姐可会介意?”
广明瑶浑身发抖,一掌推开她,“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就算死也不会给贺家的人做妾”说完转身奔了出去,满头的青丝全部松散开来,在风中好似一面旗帜。
江琳看着她背影微微一笑,把簪子插回发中慢悠悠得回到原本的地方坐下了。
第218章 瓮中捉鳖(二)
香凝看着嘴角亦露出笑。
主子实在太过聪明,这种情况下,倘若广明瑶并不知情的话那便是最好的切入口。
她到底是广家的三小姐又是嫡女,知府家里出来的总会沾些大家闺秀的傲气,哪怕是藏在骨子里的,可终究与旁的姑娘不一样,岂会心甘情愿做别人的妾氏?而主子添油加醋一面显示夫妻情深一面暗示大夫人只是想要个孙子,从而令广明瑶觉得做妾只不过是充当生子的工具,那便多了层羞辱的意思,又怎能不气得七窍生烟!
“广夫人好像发觉了,正追着广三小姐去了呢。”她低头在江琳耳边道。
江琳嗤笑道,“反正她早晚要让广明瑶知道那些龌龊事,我帮她讲了她应该感谢才对。”
香凝抬头看看大夫人那边,浮现出几分忧色,“只怕就其没了广三小姐,又会有别的小姐呢。”
江琳默然,心里闪过丝狠意,她对大夫人可谓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要是狠毒些的只怕早就不顾大夫人的身子,正所谓一死百了,可她到底是贺敏中的娘,真要如此,他定是伤心透了。想着微微摇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会有消停的一天的。”
她说得并不自信,香凝也听出来了,只能暗暗叹口气。
此时,风中传来贺敏慧不悦的声音,“你怎么来了?”语调很不客气,像是见到多年讨厌的人。
江琳侧头一看,果不其然,是贺敏玉来了,便往那边走过去,悲叹着道,“是我送帖子让三妹来的,弟妹逝世后家人便少了一个,何其痛心,而三妹从来都是回来的少,不像其他弟弟妹妹都在贺家,我想着难得一次便请了来团聚团聚,娘不会怪我吧?”
众人面前,大夫人自是不会反对,点点头:“来了也好,是该多些来往。”
贺敏慧见母亲说话了只能撇撇嘴,赌气似的坐在一边。
江琳正想问贺心人在哪里,却见后面长廊处一个人正慢慢走过来,后面跟着红菱,便知贺敏慧说到做到,真把贺心给带了来,当下微笑道,“四妹,堂妹来了,你还不去拉她过来啊?”
贺敏慧哼了声,人却站起来迎了上去,张瑞芳见状皱起眉,不悦道,“心儿身子还没好怎么能看戏呢?还不回去好好休息着,以后有的是机会。”
大夫人也是许久没见着贺心了,高兴地拉着她的手,“心儿向来爱看戏,她在我身边讲讲话点点评,我听着就觉得更有趣了,弟妹你不要太担心,生病的人有对候还是出来走走的好,通通风,这会儿不冷也不热,你也没必要让她成日躲在房里。”
张瑞芳还要阻止,江琳便道:“堂妹身子好了就要嫁去陈家,哪还有很多机会聚一起呢?婶婶真是狠心啊,就这么一次也不让我们如愿,早知道我又何必叫了三妹来,反正人总是不齐的,倒要教人伤心呢。”
贺心听了眼睛都红了,拉着张瑞芳的柚子哀求道,“娘就给我听这一回吧。”
大夫人愈加看不过去,声音带了些责备,“你可是讨厌让心儿听戏?我也是爱听戏的,这么说来,也是不应该的咯?”
张瑞芳脸上堆起笑,“怎么可能呢,大嫂太多心了,罢了罢了,我也是心疼心儿,怕她一直好不起来,今儿你们既然都这么说,听就听吧。”
贺心终于笑起来,挨着贺敏慧坐在一起。
江琳嘴角微微一抿,冲香凝使了个眼色,后者便往戏子们休息的地方去了。
贺敏玉在原地稍稍犹豫了下,不知道该坐在哪里,一时有些踌躇。
“三妹坐我这里吧。”江琳朝她扬扬手,笑容如温柔的阳光,看之只觉得亲切。
贺敏玉便走过去,坐在她右侧位置。
“那日在弟妹的丧礼上见过三妹一面,真是隔了好久的时间了。”她抬手给她斟上一杯茶,碧绿的茶叶碰着热水便氰氲出一层雾气,清香苦涩的味道直冲鼻尖,她的脸似乎也朦胧起来,语气淡淡的,“原以为三妹不会来呢,看来我还是多虑了。”
贺敏玉低头看着荡漾的碧水,微挑起嘴角,“这家里也只有大嫂会想得到我,又怎能不来呢。”
“看你说的,谁人不念亲人,只不过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既是黄家的人了,自有夫君疼爱,又哪里需要我们时划挂念着?”江琳放下手,拉一拉银红绣柳叶暗纹的袖子,“我这次叫你来也是为了堂妹,她跟陈家的婚约你也知晓的,等身子一好就要嫁过去,将来见面可就不像今天这般容易了。”说着又一叹,“可惜这风寒数月不好,婶婶如临大敌似的,连房门都不让她出,你看看,这可不是嫁之前都见不着面了么?”
贺敏玉轻轻笑,夹带着不易察觉的冷意,“看来堂妹真是婶婶的心头肉。”
“谁说不是呢,若是堂妹真出了事,婶婶大概都不能活了。”江琳眸色流转,看向贺敏玉,“不过陈家的小儿子人很不错,倒是门好姻缘,我看婶婶眼光还是好的,听说三妹这门亲事也是婶婶说的,是不是?”她目中带着笑意,“三妹嫁人后仍是温婉如玉,可见在夫家是过得很幸福的。”
那么一瞬间,贺敏玉眼角都全部张开,若不是手掌在用力,许是恨意毕现,她掩饰得低头喝茶,半响才能说话,“其实是婶婶的大哥保媒的。”
“哦,那也定是他们兄妹俩通过口风的,若婶婶不同意也成不了,可见是下了番功夫,保你好姻缘呢。”江琳说着一指戏台,略显兴奋,“开始了,今日小兰芳打头阵,我可要好好听听。”
小兰芳一出来没唱几句便往贺敏慧所在的地方看过来,江琳知道经过自己一番说辞,贺敏玉现在的心定是如烈火焚烧似的,那么,小兰芳今日一定会有所行动。
其实贺敏玉的处境不难看出,因为每回提到黄家她总是不自在,而这门婚事是张家的人保媒的,她却要害贺心,可见对张瑞芳有多痛恨,对这门亲事有多不满,因为若嫁于一个如意郎君,她绝不会是如此不堪提起的态度。
而其中是否还涉及别的事愤,她暂时并不清楚。
果然,小兰芳立对便得到了贺敏玉传递的信息,转了个身继续唱曲去了。
等她表演完,几个丫环得江琳暗示,各自分散开来。
眼见小兰芳走下戏台,背影消失不见,江琳才抓起面前一把瓜子,慢慢剥开壳,把果仁一粒粒剥出来放于白瓷小碟上,往贺敏玉那边推了推。
贺敏玉一愣,“怎好劳顾大嫂动手。”
江琳拂开碎屑,扬眉而笑,“好戏连台自然要这些助助兴,这戏啊就跟瓜子一样,非得用力劈开才能整见真容,不然哪怕就在眼前,也还是分不清是好是坏,”她侧头托着腮,“三妹是聪明人,你看这小兰芳戏演得好不好?”
这话似是而非,七零八落,听若都不通顺,贺敏玉却渐渐白了脸,强自镇定道,“小兰芳是宜春班的头牌,自然是唱的极好的,不知道大嫂为何要这样问?”
江琳微微眯眼,目光似利剑般,“三妹没听清楚我的意思,唱戏是唱戏,演戏是演戏,台上戏子台下亦是戏子,小兰芳真是个顶顶厉害的人呢。
怪不得堂妹如此崇拜她,每次听她唱完戏都要去台后请教,人前人后都称师父,不知道的还以为堂妹拜了她做师父呢,这要叫婶婶知道可不得气死。你知道的,婶婶一向不喜欢堂妹去接近戏子,偏偏小兰芳是个太有魅力的人,堂妹为她都不惜忤逆婶婶。”
贺敏玉心里大惊,忙往贺心那边看去,却见她真的已不在那里,当下只觉指尖冰凉,身子都僵了下来。
而江琳的声音犹自轻飘飘灌入耳朵,“堂妹早前竟然想要离开贺家,若不是被我知晓,大概三妹也见不着她了。”
贺敏玉一个激灵,睫毛随着颤动了两下,低声道,“堂妹不至于如此吧?许是玩心太重,嘴里随便说说罢了,大嫂岂能当真呢。”
“计划都准备好了,我岂能不当真?”江琳目光凝在她脸上,似要看透一切,徐徐说道,“堂妹本是想要混在宜春班里离开的,我现在想想都后怕,宜春班人数众多,脸上又是画着妆的,堂妹在其中就其站在我面前也未必认得出来,若是再一起走的话,更是难以察觉了。所以说,小兰芳确实聪明过人,竟然想得出来盅惑堂妹,让婶婶发现可不得狠狠打板子到死?就是不知道她到底是何企图,若是有幕后之人,这才更叫人惊讶呢!”
贺敏玉脸上的血好似一下子抽空了,白得惊人,她猛地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江琳拉住她,沉声道,“已经晚了,小兰芳定然人赃并获!”
贺敏玉腿一软,立时站不住,整个人落在了椅子上。
第219章 瓮中捉鳖(三)
时间刚刚好,正当两人结束谈话的时候,就听张瑞芳暴喝一声,“来人,把小兰芳抓了,给我狠狠打”
戏班一下子炸了窝,好好的要打他们的头牌,怎能不乱?
大夫人等人也是一头雾水,张瑞芳手下的丫环婆子纷纷冲了上去,几下就把小兰芳给制服了,押到众人面前。
“原来就是你给心儿下毒的”张瑞芳啪的扔下一小包黄纸裹着的东西,狠狠道,“要不是我看到心儿去后台还真捉不到你这个贱人呢”说着上去用力扇了她几耳光,“我家心儿哪里对不起你了,竟然要这么对她?真是狼心狗肺的东西”
众人哗然,谁也没有料到小兰芳竟然会毒害贺家小姐。
班主不可置信得瞅着小兰芳,“你真是糊涂了,怎么能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大夫人跟二少夫人平日里没少打赏我们,你怎么能去害贺心小姐呢她向来都最喜欢的,你,你啊”她摆摆手,跪下来冲大夫人道,“是小人看管不好手里的人,让贺家受累了,小兰芳既是做了错事,自然任凭贵府处理。”
大夫人也是缓了会儿才回过神,虽然愤怒但仍保持着一家之母的风度,“也不是你的错,谁都没有想到的事情,今儿这戏就到此吧,你们先去偏厅等着。”她吩咐几个婆子把其余人都带到别的地方,若是查到跟小兰芳没有关系再放人。
处置的极为妥当,江琳看一眼脸色已呈灰白的贺敏玉道,“我知道你现在是如何想的,但我告诉你,并不是如此。”说着一拉她,“你此刻看起来便是做贼心虚,还是好好冷静下吧。”
贺敏玉惊讶得微张开唇,她以为江琳下一步便是把她揪出来呢。
那边张瑞芳仍是气得很,指着小兰芳道,“你老老实实说出来倒也罢了,不然去了官府可不见得有活路”
贺心只在一旁呆若木鸡,她是受了蛊惑之毒,早已忘了前事,然而现在却是明白小兰芳要对她下毒的事实,当下只觉得心里难受至极,这样一个唱腔绝妙,自己视若师父的人竟如此不堪她为什么要害自己呢?
贺敏慧也是为贺心不平,拿起桌上的茶壶一股脑儿淋在小兰芳头上,厉声喝道,“你到底为什么要害贺心她那样尊敬你喜欢听你唱戏,你居然对她下毒还不速速交代了,我还可让你一个全尸不然黄泉路上你定是也要疼死的,非把你五马分尸不可”
见她说得狠毒,大夫人忍不住看女儿一眼,又转过头去,淡淡道,“既死不开口还是送官府吧。”
张瑞芳不解恨,“送什么官府?我先把她脸打烂了再说”就让两个婆子抄起打板子让她脸上击去。
小兰芳长得颇有姿色,这种人大部分都是极爱惜自己的容貌的,只听张瑞芳要把她的脸打烂,当下急得就开了口,尖声道,“我说,我说……”
贺敏玉身子一颤,差点站不稳,忙伸手扶住身边的栏杆。
江琳不等小兰芳说下去,淡淡道,“你该不是想说是三妹指使你的吧?”
要说的话被别人先堵住了,小兰芳立时愣在那里,张口结舌不晓得该怎么接下去。
其他人则很讶异,全往江琳看了过来,唯有贺敏慧瞪着贺敏玉,“就是她指使的又有什么不可能?”
“这话可不能乱说。”江琳把贺敏玉拉过来,“四妹你这次真是怪错人了,其实我今儿叫三妹来还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了堂妹被下毒的事。婶婶其实也没告诉你们,堂妹并不是生病,而是被人蛊惑了。三妹曾提醒我说小兰芳这个人不可信,可惜当初我也没把这话往心里去,真是后悔得很,后来三妹为了堂妹便去找小兰芳,结果小兰芳居然威胁她,说若是说出来,便说是三妹指使她的,如今果真是这样。”
小兰芳急得连连摇头,叫道,“就是她指使我的,说让我把贺心小姐骗出贺家卖给人牙子。”
江琳冷笑几声,“好笑,她们是堂姐妹,三妹把堂妹卖出去有何好处?倒是你一个外人,自是有大把好处的,听说你赌钱欠了别人大笔银子,把堂妹卖了自是能赚回来,是不是?”
小兰芳脸色刷地惨白,指着贺敏玉,“不是,不是,就是她指使的,是她……”她再也说不出恰当的理由,眼神渐渐绝望。
张瑞芳脸色难看至极,可到底没有办法,只让人把小兰芳拖了出去。
大夫人深深看了眼贺敏玉,“倒是难为你为心儿如此着想。”
贺敏慧则看她一眼,扶着贺心慢慢走了。
贺敏玉低头道,“一家人是应该的,岂有不为家人考虑的道理。”
大夫人闻言有丝尴尬之色一闪而过,点点头道,“我也乏了,你们再坐会儿,敏玉晚上用完饭再回去吧。”
贺敏玉应道,“谢谢母亲。”
江琳瞥见她莹白的脸颊上有两道浅红的痕迹,若不是用胭脂水粉掩饰着,恐怕是很深的,她接口道,“婶婶也该谢谢三妹,若不是有三妹提醒,小兰芳也许不会狗急跳墙,非得趁这次机会下毒自寻死路。”
张瑞芳的脸黑沉得好像阴天,看着贺敏玉的目光要噬人似的,随之咯的一笑,“黄少夫人有心,我代心儿谢过了。”说完拂袖而去。
只一会儿功夫人便已走尽,只余江琳与贺敏玉两人尚且留在原地。
贺敏玉慢慢坐下,觉得两腿酸麻无比,如同站了一整日一般。
江琳随之也坐了下来,抬头见天边乌云飘来,轻叹声道,“要下雨了,真是注定听不完戏呢。”
两人静静地相对片刻,贺敏玉才开口道,“大嫂既然知道真相又为何要帮我呢?”
她语气晦涩,让江琳想起地上那些见不到阳光的青苔,在阴湿的地方成长,直到茂盛也仍是如此静悄悄的,贺敏玉大概便是这样吧?她柔声道,“我知道你很苦。”因为苦才生出那样多的恨,她跟小兰芳是不同的,小兰芳只是为钱。
那句话仿若一根刺直接扎入贺敏玉的心里,她不由得掩面,可始终没有哭出来,再抬起头的时候仍是面目平静,温婉如玉。
“大嫂不是很疼贺心吗?为何不帮她报仇呢?”她心思缜密,便问起这个问题。
江琳笑了笑,“冤冤相报何时了,堂妹一定是这样想的,倘若她知道你的苦楚,肯定会原谅你。”贺心是太善良的人,小兰芳如此对她尚且不是恨只是不明白,若是知道贺敏玉才是真正的幕后主谋,当真是要伤透心的。
贺敏玉低头整了整衣裙,没有再答话。
江琳看她一会儿,认真道,“我知道你心里并不是想害堂妹,只是因为堂妹是婶婶的女儿罢了。”
贺敏玉的手指不受控制得抖了下,带着抹虚无的笑,喃喃道,“婶婶,婶婶……”忽地抓起几上纱布一掀,茶壶碟子翻了一地,她方才静下来,轻轻喘着气,“她不是婶婶,她是恶狼她是能吃人的”
饶是江琳有心理准备,也不免被她的样子惊到,这是又恨又怕的神情。
“你看”贺敏玉猛地掀开袖子,只见红红紫紫一片,更有硕大的疤痕藏于其中,新伤旧伤触目惊心,她又去翻自己的裙摆,江琳忙拉住她,“我知道,我知道了。”说着抱住她,轻轻拍着后背,“你在黄家受苦了,是婶婶设计让你嫁过去的,是不是?”
她伏在她肩头终于哭出来,两年如地狱般的生活仿似缚着全身的炙热锁链,永远都难以挣脱。
当年她本不会嫁入黄家的,可婶婶说黄家公子温润如玉,人中龙凤,婶婶平日里又待她极好,她自然毫不防备,甚至怕大夫人阻挠,一切听从了婶婶的安排,谁料却是那样一个禽兽而大夫人向来就不喜欢她,再多委屈也诉不得苦,跟婶婶提起的时候她也总是说会想办法。
而一想就是遥遥无音信,她某日被夫君毒打发泄后才知道,婶婶不过是把她当成货物罢了,从一开始,根本就是对她最无情的人
江琳早就猜到贺敏玉的婚姻不幸福,只没想到竟是不幸福到如此地步
“你何不和离呢?”她问。
贺敏玉抬手拭掉泪珠,冷笑,“和离?别说黄家不同意,就是母亲也不会同意的,当初母亲本为我寻了另一门亲事,后来嫁去了黄家,母亲不晓得多恨呢,现在只会笑我自作自受罢了”她目中怒火熊熊,“没一个是真心对我的,就算父亲亦是如此”
江琳摇摇头,“只可惜你生母去世的太早,听说是个很好的人。”
她一下子又滚下泪来,咬牙切齿道,“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大嫂,你今日放我一次,来日我定不会为难你,只盼你也别阻我。”
因为泪水的关系她脸上的脂粉渐渐淡了散了,露出无数细小红点,像麻子似的,江琳骇然,即便迅速掩饰住,但贺敏玉也瞧见了,无所谓的一笑道,“是不是很可怕?你肯定猜不到是怎么回事。”她嘴角微微扬起,“是用针刺的,那些小红点连起来你就看得清了,是贱人两个人呢”
她说得轻轻巧巧,江琳只觉毛骨悚然,浑身都起了小疙瘩。
第220章 仁者见仁
见她恐惧,贺敏玉不屑的撇撇嘴,“大嫂也只是这般胆子而已。”
江琳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心里又是怜悯又是难受,这黄家公子真不知道是不是人,哪有如此折磨自己的妻子的
她深吸呼一口气道,“我今日放你一马也有自己的私心,三妹,婶婶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比我更清楚,有她在一日,贺家便没有安宁的时刻。”
贺敏玉嗤笑一声道,“我巴不得贺家日日不安宁呢”
早就知道她有此想法,江琳看着她的眼睛,沉声道,“三妹,你生母之死我并不觉得跟娘有关。那日是娘生辰,饶是她再恨王姨娘也绝不会在那一天下手的,生辰是祥瑞的日子,染了血腥还如何祥的起来?不会有人会跟自己那样过不去,你好好想想,做这件事的人定然不会是娘。”
贺敏玉手指扣紧袖子,吃惊的瞪着她,“你……”
“我明白你的心情,倘若我的生母被人害死了也定然会想尽办法为她报仇。”江琳目光柔和,“你假如只恨婶婶的话,就绝不会来害世子爷,不会那日y我七妹去梅姨娘那里,也不会让四妹去碧雨庭看瑞王赛马,你如此只是想报复娘罢了。”她一口气说出来,直如天边同时响起来的雷声。
贺敏玉半响都说不出话。
“我只是想请你好好想想,更加认清婶婶的真面目。”
她还是不说话。
江琳最后道,“希望你做任何事之前都可以来告知我一声,不要再误伤他人,三妹,你若想开始新的生活,我是可以帮你的,但愿你能一直记得我这句话。”
她终于有了反应,很慢很慢的点点头,“我记得了,大嫂。”
豆大的雨点从天空落了下来,江琳微微扬起唇角,拉起她的手,“走吧,去我那里换下衣服,梳妆梳妆好去娘那边用饭呢。”
两个人快速得往雨中冲去,远远看去,像一对手拉手亲密的姐妹。
从大夫人那里回来,香凝替她把头上首饰一一取下,拿起把玉梳顺着长发,欲言又止。
江琳从镜中看到她的神情,淡淡道,“三妹的内心未必不善良,你不用觉得我是信错人,”她顿了顿,“就算信错了,我也愿意承担。”她本来是打算也不放过贺敏玉的,最后还是改变了主意。
香凝叹口气,“要对付二夫人真要与她联手么?”
江琳拿起一朵七彩珠花反复看着,绚烂的光随着角度的不同在房间里明明暗暗,霓虹似的,她扬一扬道,“你看,这花无论从哪个地方看都是不一样的,人也是一样。三妹是过得太凄惨了才会狠毒,若是你我遇到这样的境地,只怕会更加不堪呢。我如此做只想她能好好反思一下,婶婶对付不对付并不是重点,若是她想通了,自然能重新开始。”
青玉在身后笑,“夫人就是心好,世子爷总是那样说。”
“也得看什么人,若是别人我才不管。”江琳把珠花往桌上一抛,“种什么花得什么果,你们如今安枕无忧的切勿学那些歪心思,若无特殊的理由,我不会原谅任何人的”
香凝跟青玉相视一眼,皆是吐了吐舌头。
红豆这时跑进来,悄悄关上门小声道,“夫人,百合姐姐在哭呢,今儿都哭了一下午,还不让奴婢告诉夫人,可奴婢觉着再哭下去的话非得把眼睛哭瞎了不可,夫人您看怎么办?要不,香凝姐姐你去安慰她一下吧。”
江琳皱起眉,“她好好的哭什么?”今天上午是对付小兰芳,百合那会儿是正常的,下午的时候就没注意她们几个丫头了,她问道,“百合出去过没有?”
青玉轻笑道,“百合最近总是出去的,夫人又不是不知道。”
江琳恍然大悟,一个女人哭多半是跟感情有关,莫非是跟罗纪之间出了问题?她挥挥手,“你们都出去吧,把百合叫进来。”
青玉奇怪道, “夫人为何不叫咱们先去试探一番?”
江琳心想一群没恋爱过的小丫头能试探出什么,她好歹也是夫人了,自然得她来开解,便想去做知心姐姐了,只叫她们速度把百合叫来。
不一会儿门开了,百合立在那里,声音哑哑得问,“夫人有什么要吩咐奴婢的?”
江琳指指首饰盒,“上回就说要把你嫁出去了,看看这儿可有中意的?虽然另外的首饰也打好了,可我想拿一样自己的东西给你添妆,你过来。”
烛光下,只见她眼睛仍是红肿的,但也看得出来是掩饰了一下。
“挑啊,别客气。”她依旧笑ii的。
看着满盒子的珠光宝气,百合只觉心里一阵阵的疼,终于忍不住哽咽道,“夫人,奴婢不想嫁人。”
“罗管家不好么?”江琳歪头问道,“我看他无论人品样貌才学都是配得上你的,为何不想嫁?若是不舍得我,罗管家住处也很近,你可以日日过来,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大可以放心。”
“夫人,奴婢……”百合咬着唇,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说,只用力扭着手里的帕子。
江琳细细看她,忽地一拍桌子,“可是他给你气受了?岂有此理好歹也是我身边的人,就算不满意也可以直接说,如今欺负人算怎么回事?世子爷回?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