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调香师第36部分阅读
古代调香师 作者:rouwenwu
报出的价码又上涨了五十两。
“三百两。”菲力也不肯示弱,两人之间火药味十足。
“三百五十两。”一个清越的女生加进了两人的战团。
中年男子和菲力同时楞了楞,朝花溪这边看过来。
菲力只瞟了一眼,并没有在意,正要开口继续喊价,却被他旁边坐着的乐依拦住了。乐依看到了花溪身边的樊芸和木樨,低头给菲力耳语了几句,菲力才一脸恍然,没有继续喊价。
中年男子睨了花溪一眼,又打量了两眼旁边的欧阳铮,眉头轻蹙,旁边西月美姬用胳膊碰了碰他,他又继续喊道:“四百两。”
花溪又加了二十两,但见那中年男子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悻悻地看了两眼那香球,犹豫了一下,这价格已经被哄抬了起来。她虽然喜欢,但却不愿花冤枉钱,想着既然是陈国宫里流出来的东西,想来这样精巧的物件在民间不会少,也许以后还有机会能碰见,所以最终还是放弃了开口喊价。
花溪没出声,千莫又笑着问:“还有没有人喊价?”
菲力这时有插了进来,“四百五十两。”
中年男子自是跟上,这次倒是只加了十两,两人一步一步又把价格抬高了起来。
千莫听见中年男子和菲力喊价,眉开眼笑,恨不得两人继续喊下去。
价格一路升高,中年男子后来直接从五百五十两一路喊到了七百两。菲力没再继续加价。花溪不由瞥了一眼他的方向,就见乐依不知跟菲力说了什么,菲力伸手抓了抓他那头蓬乱的金发,恨恨地瞪着中年男子的方向,活像个气恼的小狮子,最终撇了撇嘴,没有继续争抢。
花溪回过头,对面与男子低声调笑的西月美姬双目瞅着那鎏金香薰球,又看了看花溪和菲力,眼神似乎在炫耀自己的胜利。
千莫听到中年男子最后报出的价格,心里十分满意,笑嘻嘻地说道:“七百两,还有没有哪位客人要加价了?”
底下有等得不耐烦的客人已经吵吵着要千莫快些,千莫躬了躬身正欲敲定价码,就听见有人喊道:“八百两。”
花溪一愣,转头看向欧阳铮,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开口。欧阳铮感到花溪的目光,却没有回头,目光落在对面中年男子身上。
“啊,世……这位客人喊八百两。”千莫想起了老板吩咐过的事,没有泄露欧阳铮的身份,转头又看向中年男子询问道,“您还要不要继续加价?”
那中年男子没想到欧阳铮最后横插进来,见他气度不凡,眼神犀利,暗自思量了一番,最后低头与西月美人耳语了两句,冲着千莫摇了摇头。
欧阳铮拿了银票交给侍者,千莫将双雀缠枝莲纹镂空金熏球放在了梨花木盒内送到了欧阳铮手里。
欧阳铮转手就将木盒放到了花溪怀里,“给你!既然喜欢了,就要竭尽所能去抢到手才是。”
强盗逻辑!
花溪暗自撇撇嘴,打开木盒又拿出熏球看了又看,虽然外表斑驳,但是球上镂空的缠枝莲花繁复精美,子母扣旁上下半球双雀振翅欲飞,栩栩如生,吊链的一端带着小勾,可以挂在帐内或是车内。
花溪自是喜欢,也没跟欧阳铮矫情,道了声谢便收下了。
欧阳铮听见她交待木樨小心收好时,声音里透着欢喜愉悦,唇角弯了弯,不过笑意转瞬即逝。
不远处,菲力手撑着脑袋,撅嘴嘀咕道:“转了一圈,还回到那丫头手里了。”
乐依摇了摇头,“你不是也想帮她争到手吗?”
菲力神色尴尬,转头哼了一声,“我看在她识时务准备送咱们一个金荆榴木香枕的份上才出手的。”
乐依微微一笑,看着弟弟说道:“你若想还人情,后面应该还有机会。”
菲力撇嘴不言语,目光扫过花溪,又看向大厅中央。
后面,千莫又拿出了一件大顺朝的青瓷香炉和一件楚国的鹌鹑玉香盒,分别被一名大华商人和那中年男子买走。
侍者送上了一尺许宽青瓷香盒。千莫介绍说是从西南的伯尼国进来的极品梅花脑。掀开盒盖,里面白色结晶晶莹如冰,状如梅花花片,清凉尖锐的气息在座者皆可闻到。
“梅花脑,以枚论数,香气可彻十步。这一盒果真是极品龙脑。”花溪自言自语,大华市面上顶级的梅花脑十分罕见,最好的就是次一等的金脚脑,不如梅花脑结晶大且晶莹剔透,而一般合香用以米脑居多。
极品梅花脑本就稀少,就算是宫中的贡品最多也就几十片,难得这次会上竟有如此大数量,不下两百余片。若其中单独一家独自吃下这一盒,其余的人自然不愿,碍于这竞买会的规矩不能破,于是一些相熟的商人便暗自商量合作竞拍,也有人打算竞拍后看能不能私下购上十来片做镇店之用。
见到好的香药,花溪心动,但自知没能力买下这么大一盒,心想着方家手里定不会全部出货,便打起了借着薄野信的名头私下买下十来片的注意。
最后一番较量,这一盒梅花脑被冯记购得。
接下来,拍卖的是两块牛头檀。
听千莫报出这名字时,欧阳铮口中疑惑道:“牛头?我这还是第一次听说。”
花溪听罢,解释说:“牛头檀即是妙法莲华经中提到的多摩罗檀,是指摩罗耶牛头山出产的一种极品白檀。檀香分为黄檀、白檀、紫檀。”
碰到了感兴趣的话题,花溪的话便多了起来,“若论香气最为清爽者,该数白檀。檀香调气,可导芳香之物上行至极高,却因气劲而易泄,反倒会夺了众香气息,所以合香前要用茶、酒、蜜等物制过,气质会温和内敛,更易入香。”
论香谈香时的花溪总是那么专注,似乎她蕴藏在清冷外表下的热情在这一瞬间都释放出来了,即使隔着轻纱,欧阳铮依然能感觉得到那后面眉宇飞扬的笑容,如同阳光般灿烂耀目。见过一次后,会让人忍不住想要永远留住那抹笑容。
一口气解释完,花溪才觉得自己似乎说得有些多了。触及到欧阳铮轻柔含笑的目光,花溪的脸色微红,忙看向场中,才发现不知不觉场上的叫价已经过了两轮。
花溪敛了心神,目光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场上价钱的变化,等待出手的时机。
第一百五十三章 龙涎
多方喊价,较小的那块价格已经被叫到二千两,众人皆有偃旗息鼓之势,只剩下一名身材肥胖的大华商人与姚记的人在竞争。
按大华市面上白檀的价格来说,这样大小的极品白檀二千两几乎已经是上限了。做生意讲究利润,但花溪却属爱好,并不计较这些。她暗自盘算了一番,这里都是顶级的香木,本就稀少,机会稍纵即逝,错过了这次,以后就不知才能再碰上了。
“三千两。”花溪一口将价格提高了一千两。
姚记的人和那胖子面面相觑,最后俩人都无意再争,这价格再高的话他们根本赚不到一分钱。
“你还真敢喊价”欧阳铮虽不懂香木,但也知道顶级的白檀大概的价格,这么一小块被拍到了三千两,价钱确实不低了。
花溪觑了欧阳铮一眼,“跟你学的。”
欧阳铮举着茶杯的手顿了顿,轻轻摇了摇头笑了笑,“信王给你的银票可够用?”
花溪摸了摸荷包,这样下去给多少钱也不够花,转头笑着看向欧阳铮,讨好道:“非心头好我是不会出手的。若是……若是不够,不是还有你在吗?你堂堂洛西王世子,出门在外手头怎么会不带银票。”
“你这小算盘打得精”
这一打趣,两人之间莫名被意味不明话语搞得暧昧气氛似乎打破了。说起话来也自然多了。虽都不是多话的人,但后面的竞买之时,两人时不时会聊上两句。
期间又拍卖了几样香料,皆是来自西月,花溪没有出手,想到以后到了西月还有机会,所以只是坐在一旁看别人竞价,顺便就拍品给欧阳铮讲解一二。
几轮下来,在场大多商户都有所得。菲力也买到了一块棋楠。
“好了,下面揭晓这次竞买会最后的香品。”千莫捧起侍者送上来的粉彩瓷香盒,“这是家主从南海采买原料时偶然所得,取了一半来做为此次竞买会的压轴香品。”
“梅花脑、牛头旃檀这会上都有了,还能出什么好香木?”
“是啊,南海多香木,前头已经拍卖了一块棋楠,还能出什么稀罕的香品?”
有人已经在下面吆喝着要千莫快些。
千莫笑了笑,说道:“方家的竞买会何时有次品?”
千莫卖了个关子,没急着说明,然后举着那巴掌大的香盒从左到右示意了一遍,才打开盖子将盒内香品呈给众人看。
“众位且看,这可是极品白龙涎,有云龙涎白者如百药煎,而腻理极细;黑者亚之,如五灵脂而光泽……这可是百年难见极品,就算是大内皇宫也未必能见到白色龙涎啊……”
众人自看到白色龙涎香后眼睛都亮了起来,譬如冯记、姚记这样财雄势大的大华香料商都已跃跃欲试要将其纳入囊中,至于其余众人,虽然心有念想,奈何财力不足,最多也就过过眼瘾。
“没想到还能见到白龙涎”花溪不禁感叹,放在前世这可是无价之宝。
龙涎香乃是抹香鲸吞食墨鱼以后肠内的蜡状分泌物,排泄到海上后,是恶臭的浅黑色粘稠物,在海水作用下逐渐变硬,颜色转为褐色、灰白色,腥臭减退,才显出香味。而古人不识鲸鱼,远望鲸群经过,遗落之物凝聚成香,便猜测其是龙流出的口水化成,故此得了“龙涎”之名。
香中极品竟是出自腌舎之物。不得不说这是造物的神奇之处
这白龙涎可是经过海水百年浸泡,已无腥臊之气。合香最佳,至于入药,却是按质不按色。
花溪前世作调香师时,龙涎香因为其香气分子挥发慢,而常作为高级香水的留香剂。她所研习过的古方和在大华见到的一些香品中,也有部分加有龙涎香,以起到画龙点睛之效。龙涎富有麝香之气,又兼有花、树脂的清甜幽香,圆润众香,使尾调浓郁持久,闻久使人动情。
看着千莫手中的白色龙涎香,花溪也心动不已。只是数量太少,看大小估摸着最多二两。大华一斤为十六两,二两普通黑龙涎香在市面上可卖到四百两,上品最高可卖到六七百两。这白龙涎香世所罕有,价值千金亦不为过。
花溪感慨之余,扫过众人一眼,瞧见各人兴奋的模样,便知最后这一叫价,这块极品龙涎香只怕会被炒上天去。可要自己放弃,却是不愿。
捏了捏荷包,花溪咬咬牙,转过头,撩开帏帽,低声询问欧阳铮:“你身上带了多少银钱?”
欧阳铮知道作为贡品的龙涎香价值几何,即便是他没见过白色龙涎,看到在座众人的眼光也知这最后一物价值不菲。再看花溪竟掀开轻纱相询,便知她也看中了这块白色龙涎香。
欧阳铮伸出手指在桌下比划了一下,花溪低头想了想,嘟着嘴自言自语道:“加上我手里的,倒也不少,就怕别家开价太高……”
抬头瞄了眼中央,花溪暗道,千金易求,好香难寻。无论如何总要搏一搏
欧阳铮看着她小扇似的睫毛轻曳,犹疑不定,侧耳细听,才听她口中咕哝着:“不行,怎么都得拼一下若是不拼,以后再想来定会后悔”
“嗯,想要只管叫价就是了。”欧阳铮替她将轻纱放下,“你我二人一起,还怕买不到这区区一块香料。”
欧阳铮的声音低沉,异常的坚定有力,花溪只觉心中一定,便应声点了点头,目光转向场中,生怕稍一放松,那香被别人抢去了。
千莫将众人的表现看在眼中,说道:“这白龙涎香重二两,底价一千两。请吧”
“一千五百两”花溪硬生生将价格提高了一半,惹得众人纷纷侧目。
一旁的欧阳铮无奈地扯了扯唇角,先声夺人,有了自己的应承,她还真是底气十足。
侧过头看着花溪,她的目光始终都注视着场中,不敢分神,案几下左手紧紧地攥着裙子,显得十分紧张。
欧阳铮观察了一下场中,然后低头想了想,抬头招呼了身后的樊芸,在他耳边低声吩咐了两句,樊芸退了出去。
“二千五。”
“三千。”
“三千五……”
场中的众人跟着花溪,以五百两为基准,往上加价,价格一路被叫到了六千两,已经有大半叫价的人退了出去。场上只剩下花溪、冯记、姚记和对面的中年男子。
“八千两。”中年男子一下加了二千两。
“八千五百两。”花溪跟着加价。
冯记和姚记还想加价,而此时旁边却有楼中的侍者走了过来,私下不知说了什么,两家人竟同时放弃了竞价。场中便只剩下花溪和对面的中年男子。
两人又喊了一次,花溪将价格叫到了一万两。
对面中年男子忽然开口道:“看两位穿着气度并非商贾,想来是爱香之人。此龙涎香世所少有,鄙人初涉香料生意,想寻一镇店之宝。开场第一件熏球,在下已让于两位,不知这次姑娘可否高抬贵手?”
第一百五十四章 龙脑
厅内一阵马蚤动,众人看向中年男子的眼光变了又变。
瞧着情形,对面的男子十有八九是个名人,花溪询问道:“他有什么来头?”
欧阳铮看向华楠的目光略带有几分审视,华楠拂开了倚在自己身上的西月美姬,大大方方地直起了身子,并不畏惧欧阳铮的目光。
欧阳铮转头看向花溪,“东南富商以姬家为首,而北方就是你对面的华楠。此人是因做南北药材起家,后来兼做了茶货生意,常年自乌苏国以茶易马,贩到西北军中。大华与西月开战后更是不曾间断,他也因此成了北方首富。”
西月、大华与乌苏三国毗邻,草场丰茂,以产马匹闻名。西月北方莫罕王与大华开战之时,乌苏的战马更加抢手,足见华楠其人能力不凡。
“先是借战敛财,如今又要借和贩香,他倒是独具慧眼。”花溪看向华楠,朗声道,“华老爷是生意人,要寻镇店之宝,无非借着名香招揽主顾,最终赚个盆满钵满。名香非龙涎香一种,刚刚华老爷不也得了一块棋楠?龙涎香不配伍难以发挥其效,小女素爱调香,欲配一方传世香品,独这一味极品合香剂难寻,恕小女不能应诺。”
华楠自然听明白了花溪的意思,自己要寻镇店之宝并非白龙涎不可,刚刚手上购得的一块极品沉香,也完全可以拿着当摆设,而她拿龙涎去合香才是物尽其用。
华楠的性格也是追求完美,有更好的自然要更好的,棋楠珍贵,却不及白龙涎罕见,所以白龙涎香一出现,他的目标也跟着发生了变化。
“既如此,我便再加二千两。”
千莫呵呵笑道:“华老板出价一万二千两。”
花溪算了算手上的银票,一万五千两已经是她的极限了。听闻华楠的身份后,花溪知道跟他硬拼财力,自己十有八九会与白龙涎香失之交臂。她把主意打到了欧阳铮身上。
“你借给了我的一万两,我手里就剩下数了。”花溪暗地比划了一下,“他在大华虽说财雄,但不及你势大。你若报了名号,想来他就不会再来相争了。咱们也能少花些银钱。”
隔着轻纱依稀可见,有人的一双大眼睛眯成了月牙。
欧阳铮挑了挑眉梢,“刚刚叫价时怎么没见你这般想?”语气中带着一丝揶揄。
花溪煞有介事撇嘴道:“以势压人,偶尔为之不伤大雅,但屡次为之,那就是仗势欺人。”
欧阳铮轻笑,正要开口,却听见千莫催促还有没有人报价了。他睨了眼花溪,喊道:“一万二千零一两。”
众人哗然,千莫也愣了愣,扯着嘴角,“一万二千零一两?”
“嗯,一万二千零一两”
华楠脸色一黑,以为欧阳铮耍弄自己,开口又喊道:“这位公子莫不是来搅场子的吧?一万三千两。”
厅中众人也悄声议论起来,都在猜测欧阳铮是何方神圣?冯记和姚记两家主事自听到华楠的名字后,便对这个未来竞争对手心生警惕,看向华楠的眼神中隐约带有敌意。待听见他与欧阳铮争叫后,则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他们皆因为知道了欧阳铮的身份而停止争叫,此时看着欧阳铮与华楠对峙,心里直盼着这插入大华香市新人这次能狠狠地栽上一跤。
欧阳铮不动声色,端着茶盏轻啜了一口,悠闲地放下茶盏才道:“一万三千零一两。”
花溪心里有些着急,瞟了眼对面强压火气的华楠,“马上就到一万五千两……”
欧阳铮不以为意,口中吐了两字“放心”。
虽然声音很轻,但花溪听到耳中后,心中大定。
华楠叫到了一万五千两,欧阳铮仍就只多一两。花溪不知欧阳铮搞什么鬼,但想到以他的品性,既然保证了的,就应该能拿到,于是静静地坐在欧阳铮旁边,再不多问一句。
华楠不知欧阳铮在试探还是真有实力争叫,心中憋着一口气,一发狠叫道:“两万两。”
众人一阵抽气声,欧阳铮点头道:“华万金果然名不虚传,出手阔绰,白龙涎香我便让与你……这一刻……”
听到欧阳铮让出白龙涎,花溪微微蹙眉,却没有吭声。
冯、姚两家的人面色不虞,盯着华楠脸色微黑。
华楠仰面笑了笑,“承让”
欧阳铮则转头冲千莫点点头,千莫笑着宣布白龙涎香归华楠所有。
欧阳铮回身招呼樊芸,然后从怀中取了一件东西交给了他,吩咐了两句,转头对花溪说:“到后堂歇息一刻再走。”
花溪先随着侍者进了后堂客舍。
花溪卸了帏帽,放松下来,争了一个上午总算能消停一刻。
不多时,欧阳铮进来了。
花溪静静地坐着品茶,没问欧阳铮关于白龙涎的事情。
欧阳铮见她坐着不说话,低垂着眼眸,轻嗅着氤氲着茶香的雾气,脸上洋溢着恬静的浅笑,像初开的兰花,带着淡淡的幽香,让人感到宁静舒心。
樊芸回来了,手里还捧着巴掌大的粉彩香盒。
欧阳铮接过香盒递到花溪面前,“给”
花溪欣喜地接过来一瞧,正是那白龙涎。
“为何不问?”
“无须多问,既然是你应承过的,我信你最后有法子拿给我。再说了,你当时不是说了只一刻么?”
花溪看了又看,确认是白龙涎香无意,扣好盒盖交给木犀,“我不知道你用什么和华楠交换了这龙涎香,但还要说声多谢今日多亏你出手相助。他那样的巨贾不是有好处或是危机性命,才不会这么痛痛快快地将这稀罕物送人。”
“你倒是看得通透”欧阳铮唇角微翘,没多解释。
花溪也没再问,这种利益交换的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到头来谁得的好处更多,谁又能说得清。
不多时,千莫来了,送来一梨花木盒。花溪和欧阳铮便起身回驿馆。
上车后,欧阳铮将木盒交给了花溪,花溪打开一瞧,里面有一白瓷小盒和一叠百两面额的银票,银票一共十张,另外一白瓷小盒内放着十片梅花脑。
“这是……?”
“雏凤楼包场费。”
“啊?雏凤楼是你的?”花溪不知道雏凤楼竟是欧阳铮的产业。
欧阳铮说道:“本来你给方家揽了笔大生意该给一千两抽头,我看你中意这梅花脑,自作主张替你买下了十枚。”
花溪心中一暖,柔声道:“最后与华楠争价的是你……这东西我……”
“收好了”欧阳铮放下车帘,没给花溪拒绝的机会,朝车夫吩咐了声,车子便启动了。
花溪抱着那瓷盒发愣,木犀在一旁抿嘴偷笑,“欧阳世子那么个冷人会如此细心。我跟了姑娘那么久,看您当时揉手指,知道您犹豫着没喊价,没想到他也瞧出来了。”
花溪嗔了木犀一眼,“就你话多”
花溪眼光掠过车窗外马上的背影,看了眼手中的瓷盒,叹了口气,转手交给了木犀,“和今儿买的东西一起收好了。”
花溪脸上笑容渐渐褪去,瞟了眼窗外,还像来时一样,她坐在车里,他骑马走在车外,可是,明天以后真的能各走各路吗?
花溪眼中露出迷茫之色……
第一百五十五章 燕平
四月二十一,队伍启程离开岐州。
花溪走出大门时,欧阳铮正与人在门口说话。两人目光在空中相交,欧阳铮凝望了她一眼,花溪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却瞥见旁边站着的人有些面熟,仔细一看,才发现那人竟是都锦。
“慕姑娘——”欧阳铮颔首示意。
欧阳铮主动招呼,花溪只得福了福身,唤了声“欧阳大人”。
都锦知晓了面前的女子便是信王所认的义女,思及慕家的事,眉头微蹙,暗自打量了花溪一眼,但见半遮的帽纱下与信王有几分相似的侧脸后,他不禁微微一怔,就听见欧阳铮道:“这位是岐州刺史都锦大人,后面几日将陪同送亲队伍到岐州边境。”
“哦?”花溪愣了一下,点点头,“有劳都大人了。”
都锦敛去异样之色,拱手道:“姑娘多礼了。”
花溪未再多说,与欧阳铮、都锦示意后便离开了。临上车前,花溪又与信王侍卫交待了两句后方才登车离去。
车队行了三日到了两国边境,都锦率队离开。队伍休整了两日,启程进入了西月境内。行了五日翻过大成山往南三日,进入了莫罕王属地莫罕草原。
碧草蓝天间,悠悠白云似乎触手可及。
花溪手抚着车窗,听着吧嗒吧嗒的马蹄声,闻着青草的芳香,心情在这刻也随风放飞在这片广袤的草原上。
自进了西月境内后,欧阳铮没有再乘过马车,一直骑马而行,偶尔会巡视队伍。每次巡视,他都在车队十步开外的地方驻足,目送花溪的车子过去后便打马回到泰王车驾附近。
起初,花溪不甚在意,后来发现欧阳铮几乎每日都会这样巡视个两三次,等她再远远看到那个骑马驻足的身影时,便缩回了车子里。不过,欧阳铮似乎并没有停下来,依旧如此,直到十日侯莫诃伊率着一队骑兵后才没再巡视,
两日后送亲队伍进入莫罕王的王庭所在地燕平城。
燕平城坐落在莫罕草原中南部毗邻伊林河的郁山下,周围水草丰茂,是连通芝南和西月的要塞。
西月民风开化,女子出行并不避讳,城中身着靴衫骑马而行的女子比比皆是。花溪坐在车里,饶有兴致地看着街上那些穿着五颜六色,三五成群出行的西月女子,她们大多穿着宽翻领窄袖色彩艳丽的袍服,露着修长白皙的脖颈,敞翻的领口下隐约可见内里风光。
木犀坐在车中看着直瞪眼,手指着车外支吾道:“唔,这,这衣裳奴婢以后可不敢穿出去……”
翠茗眼睛偷偷地往车外瞄了一眼,急忙捂着嘴怕自己喊出声来,脸色羞红,不敢再看。
花溪抿嘴笑了笑,继续打量车外的街景。
进入王庭,拜见过莫罕王、莫罕王妃后,锦成公主、花溪等女眷进入了内廷歇息用膳。
花溪再次见到了古丽娜,金发披肩,织锦金海棠宽翻领短襦衫,领口外敞,粉胸半掩,肤如凝脂,大摆轻纱罗裙,纤腰一扭,妖娆多姿。
她笑盈盈地走到花溪面前,“……真没想到,再次见面,姑娘竟成了……信王义女。”
花溪笑道:“花溪也没有想到能再见夫人。”
古丽娜热络地与花溪交谈起来,浑然忘了在斗香会上曾为难过花溪之事。花溪只作不知,虚应几句敷衍了事。饮宴后,花溪被安置在宫中别苑休息,古丽娜一路相送,热情备至。
临别时,古丽娜邀花溪后日去骑马。花溪道不会骑术婉言谢绝。
“西月女子怎能不会骑马?有我在,保你一日便能学会。”
花溪笑着说:“多谢夫人盛情只是为了赶在六月前到天都,送亲队伍连夜赶路,在燕平只休整两日便又要启程……花溪实在力不从心,不过我人已到西月,日后定还有机会,待下次再来莫罕草原定与夫人一道骑马。”
古丽娜歉然:“瞧我,见你来了,想想一尽地主之谊,倒是忘了你这一路赶来疲乏劳累了……赶巧过些日子,我姐姐寿诞。我与二公子要去天都为公主大婚献礼,顺便去见见姐姐,正好与送亲使团同行,这一路上再给姑娘聊聊西月的风物……等到了天都,我再陪姑娘骑马。”
“夫人的姐姐是……?”
“哦我姐姐莲依是二王子的王妃。”
两人又聊了几句西月王室之事,古丽娜便告辞了。
送走了古丽娜,木犀从信王处回来了。
“上次交待侍卫去打探的事可有了消息?”
木犀点点头,“都老夫人一直装病反对都大人与六姑娘的亲事,听说是都大人在京时给另外说了门亲事……要都大人两个一块娶进门。都大人不同意,都老夫人也咬着不松口,所以才把议婚的事给耽搁了。不过咱们离开后,慕家又去人了。都老夫人松了口,同意人比六姑娘晚一天进门,都大人和慕家并无异议……另外都大人说是刺史新到任,事务庞杂,不敢擅离,所以派了族弟去京中接人,让六月末就让把人迎到岐州完婚。”
因为都老夫人出身寒微,加上头前的儿媳妇便是上峰做媒,也是位官小姐,没少给老夫人闹下了心病。信王只不过派人给都老夫人传了消息,将慕韵琳娇纵之名传到都老夫人耳朵里,都老夫人便将儿子叫回了岐州。
花溪并未没想阻止两家联姻,后来便没将这事再放在心上,只是当日见到都锦后才想起了,便派人打探,没想到最后倒是都老夫人自己为了不要韵琳这个高门侯府出来的千金小姐顺顺利利嫁进都家大门,硬生生造出了一门亲事来。
慕家忍辱答应,韵琳不知又会闹成什么样……花溪扯着唇角笑了笑,韵琳日后自求多福吧
在莫罕王王庭休整了两日,车队出发向西月都城进发了。古丽娜和莫诃伊也随行前往。
一路上,古丽娜与花溪同车,倒是给花溪讲了不少西月之事。花溪虽然态度不似刚见面时冷淡,但因为斗香会之事心中对她还是深有戒备。
送亲队伍往南行了十日离开了莫罕草原,又往西走了五日,终于抵达了西月都城天都。
第二卷 西月篇
第一百五十六章 新院
五月末的天都,护城河畔柳树摇曳着枝条,迎接着远方来客。
锦成公主华服加身,坐在敞开的送亲凤撵之上,一方红盖头遮面,始终未在西月人前显露真容,鼓乐声相伴被送入了礼宾馆,只待择日完婚。
送亲仪仗入住礼宾馆后,一队西月信王府亲兵护送着两辆马车驶进城中。
车帘掀起,露出一张飞扬着阳光般笑容的少女如玉的脸庞,娇美的眉眼化作了两泓弯月,透出几分天真可爱,看着四色建筑,街道旁行走的婀娜多姿的如花美眷,少女忍不住感叹道:“罗衫叶叶,红裙翩翩,天都女儿多妩媚!”
眉眼如画的少女自然是花溪。经过了近三个月的旅程,花溪终于来到了西月都城天都。
走过那些记忆里本该熟悉的地方,才发现这片大地真不和记忆中一般,山川河岳早已变换。这一路行来痛并快乐着,装了避震设施的马车总比不上前世的那些飞机、汽车舒适,但看过了四色地方,让花溪眼界开阔了不少,连人也比在大华时开朗了许多。
车窗边凑上来了两张脸,木犀和翠茗好奇地打量着这座都城。
“怎么这里的人看着还有些像大华人?”
花溪将车窗让给了两人,靠坐在车内,解释说:“西月开国之王自莫罕草原以北逊都草原一路向南,过了伊林河,一直打到了大顺的西南重镇天印城,以颂河和青多山天险为界,占据了顺国的半壁江山。后来定都天印城,改名天都。西月连通乌苏和芝南,天都更是汇聚了不少乌苏和芝南人,经历数代,人口繁杂,自然各色人种皆有。而西月人以北逊血脉为尊,皇族又与本族、莫罕和芝南联姻,所以形貌多保留着北逊人特点,但西月南部人口最多的却是原着民,曾经的大顺人,所以西月南部的人还是形貌与大华人相类。你们再看这些房舍不也与大华建筑类似。”
“原来如此。”木犀恍然道。
翠茗眼睛瞄向了大街上行走的女子,“这几日看惯了,倒觉得西月女子这衣裳虽然露了些,倒比大华的衣裳多了几分飘逸。”
两人叽叽咕咕地开始议论街上女子的衣饰,神色早已不复当初惊异不定。
花溪笑看这两人,随遇而安,人适应性在某些方面还是很强的。
信王府位于皇宫西边的玉祥街,离礼宾馆不过五百步远。
马车经过礼宾馆大门时,尹承礼和欧阳铮正在送宫中迎送的官员们出门。
木犀拉了拉花溪的衣袖指着外面,“姑娘,看哪,欧阳世子!”
花溪目光掠过欧阳铮的刹那,欧阳铮似有所感,抬头望过来,目光深沉如水,一直到马车驶过才收回了目光。
花溪坐在车中,眉宇间多了几分愁绪,长吁了一口气,“西月虽对女子礼数不甚严苛,但以后也不可如此鲁莽。”
木犀嘟着嘴说:“奴婢不是见是欧阳世子,想着您与世子相熟,所以才……”
花溪沉着脸训斥道:“你们随我入了信王府,便是西月人。欧阳世子是大华上宾,在他面前岂容你这般放肆!”
“奴婢知错了!”木犀见花溪脸色不虞,忙闭上了嘴,心中愈发疑惑,在岐州时明明好好的,怎么入了天都姑娘的态度反倒变得有些奇怪。
车内静了下来,不消一刻,便行至信王府门前。
木犀和翠茗掀开车帘先下了车,花溪看了眼周围,从车上走了下来,脚第一次踏上了天都的地面。
“姑娘好!”信王入宫谒见西月皇帝,府外胡总管带着一众人等在门前迎接府里新来的小主人。
“免礼!”花溪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
胡总管是莫罕人,六十岁上下,跟随信王已经四十余年。他给花溪一一介绍了府里身居要职的管事。
众人抬起头,带着好奇的目光偷偷打量着花溪,再偷觑到花溪脸的瞬间,皆是暗自惊讶,不知是为了花溪形肖西月人的相貌还是她与薄野信相似的眉眼。
花溪似乎早已习惯了其他人带着揣测猜疑的目光,与众人点头示意后,淡淡地笑了笑,请总管前面带路进府去了。
胡总管佝偻着身子,领着花溪进了大门,沿途碰上的丫鬟、婆子、侍者低眉顺目、敛声静气守在一旁,甚为规矩。
一路往里,庭院渐深,雕梁画栋、亭台池山,景致典雅,倒是与信王高大的武将外形颇有些出入,比之慕家豪阔了几多,比大华长公主府更为气派。毕竟两世为人,在大华也曾出入皇宫和王侯公卿府邸,见到信王府,花溪虽然赞叹,却也未曾表露出过分的欣喜和惊叹,唇角始终含着微笑,并无拘谨之色。
胡总管引着花溪到了一处院落,将她交给了一位三十岁上下中年女子,“此处是王爷特地派人回来为姑娘准备的夕园。这位是宫里的颜女官,皇后担心姑娘初到西月不熟悉……昨日特地指派来,负责姑娘的起居。”
胡总管虽在介绍但却未正眼瞧颜金,介绍颜金的语气也不比与花溪说话时谦恭和善。
花溪抬眼打量了面前的女子,瓜子脸,丹凤眼,柳眉飞斜红,眉心贴着梅花花钿,精致的妆容为不甚出众的五官增色不少,身着对襟紫蓝色绫红牡丹花广袖短襦,杏黄竹叶裙,同色束腰围在胸下,显得胸前愈发挺立,束腰上缀着宫绦系着玉环裙压,倒也端丽典雅。
皇后赐下的?名位还未定,宫里便着急派人进府来了。
花溪无所谓地笑了笑,微微颔首示意,“颜女官。”
颜女官福身行礼,“既已出宫,姑娘不必再称奴婢女官,奴婢颜金,按西月的惯例,唤我姑姑即可。”颜金看向花溪的眼中虽闪过一丝惊讶,但语气中带着宫中女官的倨傲。
“好!”花溪微笑着应道,对颜金的态度不甚在意,转头谢过一旁的总管,“胡总管,有劳了!这里有颜姑姑在,您自去忙吧!”
胡总管看了眼颜金,又看了看花溪,点头道,“姑娘若有需用,派人到前院告于小人便是。”
胡总管退了出去。
颜金对花溪道:“姑娘的行李已经送到,奴婢正派人收拾,奴婢先带姑娘去偏房休息。”
进入角色真快!
“这……”翠茗欲上前说话,花溪抬手拦住了她,冲着颜金勾勾唇,作势收回手半遮着嘴打了个哈欠,“既如此,那就劳烦姑姑照料了。翠茗、木犀,我累了,陪我去偏房。”
颜金引着花溪三人进了园,沿着穿廊进了内院,一路到了偏房。
“姑娘,请!”颜金让花溪进屋。
一进门,花溪就瞧见两位着葱绿碎花半臂短襦配洋红石榴裙的女子恭敬地立在房中。
“姑娘好!”
颜金指着两人对花溪道:“信王府里许久没有女眷了,皇后娘娘担心原先府里的丫鬟们服侍不周,所以特地将玉蕊、杏春赏给姑娘做婢女。”
皇后伯母倒真是关怀备至。
翠茗和木犀瞧着玉蕊和杏春脸色变了变,花溪眨了眨眼睛,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抿嘴开心地笑道:“哦,皇后娘娘赐下的自然是好的,花溪在此多谢娘娘盛情!”
难得颜金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极淡的笑容,“这两人女红、妆梳、茶艺样样精通……理香也懂一些,是皇后在宫娥中精挑细选出来的。”
“哦,果真……难为娘娘替花溪想得如此周到。”花溪打量两人的眼中闪过莫名的神采,像是极为满意一般。
颜金满意地点点头,吩咐两人说:“姑娘刚到,舟车劳顿,玉蕊、杏春还不服侍姑娘洗漱更衣。”
玉蕊、杏春忙躬身告退去准备热水和换洗的衣裳。
两人一走,花溪忽然开口道:“啊,忽然想起我那行李有几块难得的香料,是在岐州香市高价购回的。我不放心那些小丫鬟们,烦请姑姑过去替我盯着些。”
“如此,奴婢先行告退。”颜金瞄了两眼翠茗和木犀,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起身告辞了。
“姑姑慢走”花溪笑着送走了颜金,眯着眼睛看了看翠茗拦着木犀的手,“有话说?”
木犀甩开翠茗的手,不忿道:“这颜姑姑欺人太甚,这是信王府,您是信王之女,什么时候轮到她一个宫里来的姑姑做主换丫鬟,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花溪吁了口气,点头道:“咸吃萝卜淡操心?你这个学得还挺快。可怎的不学学翠茗,这毛毛躁躁的性子几时能改改?初来乍到,礼让三分。我那皇后伯母的盛情,总不能一见面就给人驳了回去,有什么话等我爹从宫里回来再说。”
木犀撇撇嘴,福了福身,“是。奴婢记下了。”
花溪伸了个懒腰,斜靠在软榻上,闭上眼睛假寐,“行李的事由着她们去就是了。左不过就那些东西,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玉蕊和杏春进来时,翠茗正给花溪揉腿,木犀在帮花溪按头。
玉蕊上前道:“姑娘,隔壁净房那边准备好了洗澡?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