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上君舞第20部分阅读
莲上君舞 作者:rouwenwu
到。
燕君舞很快催马从城门那里奔过,沿着城郭朝另一头驰去,驰了一阵却放慢了速度,信马由缰地任马儿自已悠悠前行。
“这下可算满意了?”他伏在她耳边低语。
叶莲半侧着脸朝他粲然一笑,点了点头:“我想去鼎楼那边看看。”
燕君舞皱了下眉,想要拒绝,不知怎样又没出口,侧转马头朝城中心去。
自巷道间进入街道,到处可见铁甲兵。
叶莲转目四看,并没看到其中有可能投诚西肼人的黑雕城弟子的身影。
沿着长街往前,足足两里路才是鼎楼,叶莲隔着老远,便看到鼎楼前旗杆上吊着一个人,那竟是个裸身女子。而那旗杆下却聚集了一群铁甲兵,正拿鞭子不停抽打着什么人。
喧闹声阵阵。
叶莲凝目看去,总算看清楚了,他们抽打的人竟也是几个女子,都被绳索捆缚,跪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能任由那群铁甲兵鞭挞。
“那……那是在做什么?”叶莲两只拳头悄无声息攥紧,胸膛一起一伏。
燕君舞忽然掉转马头,朝另一条路转去。
“不要……让我看看,啊——”叶莲扭着头一直朝那里看,终于看清楚了,旗杆上吊的人是文兰,而地上那几个却是秋琪、乐桂、杜鹃。
“别打她们……快放开她们,你骗我……”叶莲嘶声厉喊,“你说我听你的话你就放过她们,你骗我——”
希望
燕君舞带住马,转头对跟上来的慕容蓑道:“阿蓑,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还待挣扎质问的叶莲听到他这话,脑中一个激灵,顿时便安静了下来,眼见慕容蓑踅转马头朝鼎楼前的广场走去,忙低声哀求道:“让我也去看看好不好?我只看一眼……”
燕君舞没做声,稍顷,却还是拨转马头随在慕容蓑之后朝鼎楼走去。
两匹马一前一后进入广场之中,内中铁甲兵早已看到,立刻停止了对秋琪她们的鞭打,一时人群肃立,笼鸣噤声,跟着便全都跪拜下去,声音在广场上此起彼伏:“参见主上,参见慕容大人。”
燕君舞抬手做了个“起”的手势,淡淡颔首道:“都起来吧!”不动声色转目瞥向慕容蓑。
慕容蓑会意,肃容沉声问道:“这里出了什么事情?”
铁甲兵中有一人出列躬身答道:“回慕容大人,那吊在旗杆上的女子今日无故刺伤了先锋营原将军,故而做此惩戒,另外这三个女子平日也不听话,是以将她们带来观看,以儆效尤。”
慕容蓑认得那人正是原将军手下的一个副将,只不知叫什么,便道:“主上有令,这几个女子平日只在浣衣局做事,怎地跑到原将军住处去了?”
那副将被问住,眼光便有几分闪烁,道:“这个……这个末将就不知道了。”
慕容蓑道:“先把人放下来。”
那副将只得听命,挥手叫人放文兰下来。
叶莲朝那旗杆上看去,只见文兰身上一丝不着,被反绑着双手高高吊在旗杆顶上,隐约可见脖颈处血淋淋一道,鲜血流得满身都是,衬着白森森的肌肤,叫人触目惊心。
一看见那道伤口,叶莲便知凶多吉少,再是在心里提醒自己镇定,却还是禁不住一阵阵发冷。
秋琪她们几个虽然穿着衣服,却也被鞭子抽碎了,遍体都是血痕,亦是惨不忍睹。旁边还站着丁冽,方才本是被两个铁甲兵反扭着双臂架着的,这时便也被放开,正站在那边揉着胳膊朝她们这里望。
不多时文兰便从上面被放了下来,叶莲再也忍不住,低头从燕君舞臂下钻出来,忽地跳下马来,便朝旗杆底下跑去。
到近前时,却听丁冽低声道:“没用了,早死了。”
叶莲闻言,如被五雷轰顶,一时什么都忘了,不管不顾扑上前去,抱住文兰连声喊道:“文兰……文兰,你快醒醒。”却哪里还有动静,触手之间,那身体已是冰冷,肌肤惨白,毫无生机。
在她颈间那条深长血口,分明是连喉管一起割断的。
叶莲心里恨极,却是欲哭无泪,只觉悲哀无比,抱着文兰朝周围铁甲兵喊道:“松开绳子,快把她的衣服拿来。”
丁冽脱下自己身上的袍子上前搭在文兰身上,目光掠过文兰娟秀的面容,由不住凄然,闭目撇转脸去。
叶莲也知道文兰是救不活了,心头惨然,忍着泪拿丁冽的那件袍子将文兰裹好,又跑到秋琪、乐桂、杜鹃三人跟前,伸手帮她们松绑。谁知那绳索都是牛筋细绳,又是死结,根本就解不开,叶莲气急喊道:“松绑松绑,放开她们。”
却不妨秋琪猛地转过脸来,瞪着两眼便朝她啐了一口:“呸,卖身求荣,无耻下贱。”
旁边跪趴在地上的乐桂、杜鹃也跟着啐道:“滚开,用不着你假好心。”
叶莲一呆,连秋琪吐在她脸上的口水都忘了擦去,只怔怔盯着她三人发愣。
燕君舞脸色甚是难看,跟着下马走过来,一把捉住叶莲后衣领将她拎起来,从袖子里甩出块丝帕拍在她脸上,强压着怒气道:“自己擦干净!”
叶莲拿着帕子胡乱抹了一下,仍是呆呆出神。
他便一把将她抱起来,放上马背,一边却转头对那副将道:“这三个女子都送到扶中的雕房那边去,死了的那个找个地方埋了。”
叶莲道:“师父……别杀她们。”
燕君舞掉头怒目看她一眼,跟着便又转过头去,却对丁冽道:“丁冽,送你小师妹回内城去。”
丁冽应了声“是”,忙走过来牵住马缰,燕君舞又将通牌给他,方走了开去。见叶莲还要说话,丁冽忙低声劝道:“小师妹别说了,她们几个到扶中那里便不会有事。”
叶莲定眼看看他,心头凄楚无限,只冲他微微点了下头,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她再不知收敛,只怕便会惹恼燕君舞。她没再说话,低垂下眼睫,任由丁冽牵马从鼎楼前走开。
几个铁甲兵将秋琪她们拽起来,押着往北边的雕房而去。
慕容蓑也早下了马,这时走过来问那副将道:“到底怎么回事?”
那副将只得道:“中午的时候那丫头给原将军送衣服,也不知怎么,她竟抢了将军的剑刺了将军一剑,跟着就自杀了。将军气不过,才叫我们……”
慕容蓑冷哼道:“只怕没这么简单……原老五一向好色,只怕又是在这上面坏的事,这是在军中……又不是青楼妓馆,主上已经赏了他好几个女人,怎么还嫌不够……”
“阿蓑……”燕君舞伸手握住慕容蓑肩膀,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却问那副将道:“原将军伤的重不重?”
副将道:“还算好,已经找医官看过了。”
燕君舞颔首,冲慕容蓑道:“阿蓑,我们过去看看原将军。”
路上幽寂无人,马蹄声嗒嗒作响。
这是靠城郭边的一条小路,避开了西肼铁甲军,丁冽方放缓了速度,抬头朝叶莲看去。
两人四目相对,叶莲不觉红了眼圈,道:“我真后悔……当初就不该来黑雕城,若不是我,黑雕城也不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文兰也不会……”
“你也别太难过,文兰这样离开,或许是一种解脱……”丁冽牵着马缓缓前行,沉默了一会却又说道,“没有什么后悔的,小师妹,你不来,西肼人一样会攻打过来,只是早晚而已,而城池也一定会破……如今西肼人已经攻占了咱们东宁大片土地,你家里是不是在明波湖?那里……也已经落在了西肼人手中,就算你没来黑雕城,如今也好不到哪里去……”
“什么?”叶莲喉头发紧,异常艰涩地道,“我二娘跟弟弟都还在那边……”
丁冽叹道:“只盼吉人天相,他们先一步逃去了安全之地……我们如今这样,就算担心又有什么用?”
叶莲闭上眼好一阵,方平静下来,低声道:“大师兄,我们得想办法逃出去。”
丁冽点头道:“只我们逃出去还不成,无论如何得把小城主一起带出去,黑雕城骤然被攻破,东宁人心大乱,所以才节节败退……十八年未战,大家都指望着云简大将军复出,可是云大将军一夜间丧夫失子,又怎能安心作战?只有把小城主救出去,让她母子团圆,东宁才有希望……”
叶莲道:“我知道……可是,小城主在哪里?我在里面什么消息都得不到……”
丁冽四下望了一望道:“我四处打探过,小城主并不在外城,城破那日,就没人看到小城主被押出来过,只怕还是在内城。”
“内城?”叶莲有些意外,思索片刻道,“我想不出他们会被关在哪里?只有再慢慢想法子找,只盼云简将军不要中了他们的j计,到黑雕城来。”
丁冽“嗯”了一声,停下脚步,仰头注目望着叶莲道:“小师妹,你如今还好么?”
叶莲听得他如此问,喉中便是一哽,偏过脸去道:“还好……”
丁冽颓然低下头来,道:“我就知道他对你一直不怀好意……当日,我也许……真的不该劝你。我真是没用,你们谁都救不了。”
叶莲看他满脸痛苦之色,只是以拳捶额,忙伸手阻住他,道:“大师兄你别这样,路是我自己选的……我谁也不怪,到了今日这个地步,也只能走下去,只是我方才一时忍不住,恐怕他又要怀疑我了。”
丁冽吸了口气,将一腔悲愤自怨压下去,道:“小师妹,你方才做的很好,你本性善良,若是看见同门被残害致死,却无动于衷,他反而会不放心……”
叶莲一颗心这才放下,道:“大师兄你在外面要多保重,他的戒心很重,一直不肯信你呢!”
“我知道,小师妹……你自己也要多保重,凡事多留点心,事到如今,我们唯有忍辱负重,才有机会救出小城主,为东宁尽一份绵薄之力。”丁冽面上虽是平静,语声却是哽咽,险险说不下去。
叶莲眼里含泪,只是点头。
眼见快到内城城门,丁冽忽然想起什么,伫足对叶莲低声道:“忘了告诉你,穆师弟回来了。”
叶莲吃了一惊,急道:“他疯了,这个时候回来做什么?”
丁冽喟叹道:“人都已经回来了,还能说什么?你什么时候想个法子再出来一次,大家见一面,也好商量一下对策。”
叶莲想了一阵,道:“我尽力,你们在外面千万小心,切莫被人发现了,死了这许多师兄弟姐妹,你们两个若再有事,就什么机会都没有了。”
“我们知道。要进城了,别再说了。”
丁冽牵着马到城门口出示了通牌,方得以进城,他一直将叶莲送至沉水殿前,这才挥手道别。
夜幕四合,叶莲眼见他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方转过头来。
有侍从过来从她手上将马接过,瑞鱼从殿阶上跑过来将她迎进去,道:“夫人,饭菜都已备好了,正等你跟主上回来呢!咦,主上没回来……”
叶莲“嗯”了一声,前去换了衣衫洗了手脸回来,瑞鱼已将饭菜摆上桌,道:“夫人先用吧!主上的饭菜我叫人留着。”
叶莲在桌边坐下,却并不动筷,轻语道:“我还不饿,等主上回来一起吃吧!”
她等了许久,燕君舞方自外面回来,面上平静如水,看不出是喜是怒,卸了外袍洗了把脸过来,吩咐瑞鱼等人将已经冷了的饭菜换下去,若有所思望住叶莲道:“饿了自己吃便是,不用等我。”
叶莲垂头道:“对不起……是我错怪了你。我还以为是你下的命令……”
圈套
燕君舞对此话并未立刻做出回应,他端坐在那里,幽暗双眸长久凝注在叶莲脸上,看的叶莲心口上咝咝地冒凉气。
“你……你真的生我气了?”她小心翼翼地问。
燕君舞面上总算泛出一丝笑意,轻飘飘反问她:“你说呢?”
“我……”叶莲一下子噎住,半晌方如蚊呐般说了一句,“是我错了,你别生气了好么?”
燕君舞盯了她一眼,若有若无叹了口气,道:“好了,你也不用这样,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在这城里呆的日子可比你要长多了,那几个女孩儿我原叫阿蓑放在浣衣局的,谁知她们竟跑了出来,这才出了事。”
叶莲狐疑地看他一眼,真是这样么?只不过这话却是不能问的,只有等它烂在肚子里。
燕君舞又道:“我看她们几个呆在外城也着实不方便,想让她们过来陪你,可惜你这几位师姐们都觉得这会让她们蒙耻,真是难办啊!”
叶莲怔了怔,一时辨不清真假,愣了一阵方道:“我可以去劝劝她们,也许……”
燕君舞道:“你去劝?你忘了先前她们是怎么对你的?”
叶莲迟疑了下,还是道:“让我试试吧!”
燕君舞不以为然道:“也罢,明日你就去扶中那里劝劝她们。”
叶莲望着他嫣然笑道:“多谢师父。”
“我说过不要叫我师父……”燕君舞不满地瞄她一眼,一边慢吞吞继续道,“今日你大师兄有跟你说过什么没有?”
“没……没有……”叶莲心里惴惴的,否认了之后又觉不妥,于是又接上一句,“他叫我好好跟着你。”
“是么?”燕君舞淡淡道,眼中有轻飘的笑意,却是一闪而过。
夜静谧无声,檐下灯光透过窗纸落在他脸上。
他的面容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有些阴晦不明,然而鼻梁冷峭,分明有狂狷之气,即便是睡着了,周身上下散发出的气息仍叫人感到逼仄。
叶莲在这气息的笼罩下,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她朝他凑近些,伸手抚上他太阳|岤,就是这里,只要用她手里的簪子用力一戳,他就永远也醒不过来。
只是如此一来,就得连累丁冽、薛棠他们一起死了。
燕君舞忽然翻了个身,手臂搭过来,将她一下子搂了过去。他搂的那么紧,有一瞬间,叶莲觉得自己差不多就会窒息死在他怀里。
只是,如果就这样死去,又有什么不好呢?
叶莲闭着眼,心头千回百转,她听到他的呼吸声,就在耳边,那么清晰,每一声都在折磨她的神经。真想掐断这声音,掐断……一了百了,可为什么想到掐断,心会这么痛?
许久,或者只是一瞬,燕君舞才慢慢的放松了手臂上的力量。
叶莲又在他臂下躺了一会,轻轻将他的手臂挪开,缓缓坐了起来。
她在黑暗中望了他许久,伸手将已滑至他腰上的锦被拉上来,给他盖好,自己却站起身披上衣服走至窗前。
沉沉黑夜里,只听到绵长的呼吸声,想来他已睡得很熟了。
她开门出去,绕过守夜的侍卫,沿着通廊一直往后走去。
快交四更时叶莲赶了回来,他还在睡,似乎什么都不知道。
她轻手轻脚脱去外衫又躺回去,他立刻便贴了过来,将她抱住,下巴抵在她肩膀上,不知为何,叶莲总觉他胸口那处是凉的,她伸手过去,却触碰到一片潮意,像是经了夜露的浸染,润哒哒的。
他的手毫无预兆伸过来,一把将她正在他胸口上胡乱摸索的手紧紧握住,柔若无骨的一只小手,只是冰凉,他将那只手拉到唇边,梦呓般唤道:“小叶莲——”
叶莲胸口像被什么撞了一下,眼中发热,一时滋味难辨,终于还是忍住,没有落泪。
五更天的时候他照例起来,临走时低头在她额上亲了一下,轻声道:“再多睡会……吃完早饭瑞鱼会陪你去扶中那里。”
她低低“嗯”了一声,却忽然又拉住他,道:“我的剑没有了,再送我把剑好不好?你不在的时候我可以练剑。还有我的铁锥,你到底都扔哪儿去了啊?”孤岑剑自那日被俘掉落后就再没了影子,想来是被铁甲兵们征用了。
燕君舞轻轻哼一声,在她脑袋上拍了拍道:“剑我去给你找,铁锥就别想了,你是想用那个东西再戳我两下么?”
叶莲不言语了,过了半晌却道:“那你还打了我一掌,我差一点就被你打死了。”
燕君舞待要走,听到这话却止住,俯身凑到她跟前道:“你很记恨么?我做了这许多让你记恨的事情,你有没有想过要杀我?”
叶莲翻个身趴在枕头里,有意躲避着他的目光,沉默了一会方道:“我不知道……”
他没有再问,在榻边静立片刻,转身走了。
早饭后瑞鱼果然叫人备了马车,带了五六个侍从,吩咐车夫赶往外城北边雕房之中。
扶中早在那里等候,见叶莲下车便迎上前来,拱手道:“夫人请随我来。”
这雕房叶莲只是听说过,真正看到却是第一次,就见外面高墙坚固,顶上拉设密密匝匝的铁网,仿如一只不透风的大铁桶。
从厚厚的橡木门进去,中间是一条夹道,两边却是很阔大的雕笼,里面养着许多只黑色大雕,大多目光凶恶,野性十足。
叶莲心里想,这雕房却也名副其实。
继续往里走了一段,转过廊角,那边才是囚室,沿着甬道往前一直到最里面那间牢房,扶中才停住脚步,自腰里取出一串钥匙,将那门打了开来。
门内往前三尺还隔着一道铁栅栏,秋琪她们三个就被禁锢在那里面。
叶莲见她们已脱去绳索捆缚,衣衫也换过,心里略微好受了些,上前唤了一声,三个人却都只瞟了她一眼便不再理会。
她也不再磨蹭,径直将来意说明。
三人都只望着她不作声,脸上表情各异,看不出所以然,好一阵秋琪才开口道:“怎么,叫我们去侍候你?”
叶莲忙道:“不是,只是叫你们陪陪我。”
秋琪“哈”地笑了一声,道:“陪你,我可没那么好的福气,总之内城那边我是不会去的,就算是死,我也要死的坦坦荡荡,绝不要跟你一样,贪生怕死,毫无节气,让东宁蒙羞。”
杜鹃跟乐桂也道:“我们也一样。”
叶莲也不能把自己的处境及真实想法当着瑞鱼与扶中的面说出来,见她们不肯却也无奈。她实在没想到秋琪当初那样害她,到了关键时候却有这样的气节,心里由不住佩服,眼望着她好一阵,方道:“我只是为你们好,外城中铁甲兵众多,总是不那么方便,万一再遇上文兰那样的事,你们可怎么办?”
秋琪淡淡道:“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同文兰一样,绝不给黑雕城……绝不给东宁蒙羞。”
叶莲微垂下头,秋琪说的话每一字都像利剑,一瞬在她心上戳出无数个洞,钻心刺骨的痛楚。
“你们还是再好好想一想……”她好不容易说出这句话,转身朝外走去。
走出门外好一阵,都将要转过廊角,却忽听一阵脚步声响,那看门的狱卒追上来禀道:“扶大人,里面有两个丫头答应跟夫人去内城。”
叶莲心里微松,扶中已经吩咐道:“去把她们带出来吧!”
出来的是乐桂跟杜鹃,秋琪死活不肯随叶莲进内城。叶莲也无法勉强她,能把乐桂杜鹃带出她已是很满足了,便也就不再多说。
将要踏出雕房大门时,扶中却在后面叫住了她。
叶莲如今只听到他的声音便觉厌恶,犹豫了下,却还是回过头去,道:“扶大人还有事么?”
那张脸与真正的桓海一模一样,叶莲看到这张脸便想起莫小桃,就是这个人杀了她最好的朋友小桃,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不能替小桃报仇。
“叶莲……”扶中没再叫她夫人,却直呼她的名字,“那天我也是情非得已……我是西肼人,生死攸关之际只能选择为国效力。”
那天?他说得是破城那日胁持薛棠威胁她破咒的事么?
叶莲微微笑了一下:“我知道。”说完这话她很快地转过身,不想再跟他多说一个字。
“叶莲……”扶中又叫了她一声。
叶莲不耐烦地再一次停住脚步。
“我不是有意要杀莫小桃的……”扶中的声音放低,听着有那么点哀伤。
“有什么分别么?”
叶莲问他,扶中愣住,嗫嚅半晌,却是什么都说不出,眼看着叶莲迈步走了出去。
外面天高云淡,透着秋日的干净爽冽。
叶莲站在台阶上望了好一阵天,直到瑞鱼催她,才往马车跟前走去。
将要上车时,却见一个大胡子西肼兵扛着袋东西朝雕房走来,也不知怎么走得歪歪倒倒,将到马车边时,忽然一个趔趄,差一点撞到叶莲身上去。
瑞鱼怒道:“瞎眼了你,乱窜什么?你差点就撞到夫人。”
那大胡子西肼兵稳住身形,丢下那袋东西,连连拱手朝叶莲赔礼道歉:“东西太重了,小人一个没刹住,冲撞了夫人,还请您大人大量,别放在心上。”
瑞鱼哼一声道:“快滚!”
叶莲如今哪有心思跟这些西肼兵计较,待要上车,却见那西肼大胡子兵不停朝自己眨眼,不由大是奇怪。等上了车才想到,这西肼兵竟然如此懂礼,毫无跋扈之气,倒是与那些铁甲兵大不相同呢!
就是说话的声音难听了点,粗嘎嘎的,怎么听怎么奇怪,倒像是故意粗着嗓子在说话。
还有,那个人朝她不停眨眼干什么?难道他们认识?
她蓦地愕住,脑子里一个激灵,顿如醍醐灌顶般明白过来,掀开车窗帘后望,那人却已不见。
叶莲不由一阵失望,心却跳的厉害,怎么都按捺不住蠢蠢欲动的心思,忽然捂着肚子“哎哟哎哟”地叫起来。
瑞鱼吃了一惊,连忙问道:“夫人你怎么了?”
“我肚子疼,这里哪有茅房?我忍不住了……”
瑞鱼只得叫车夫停住,跳下车扶着叶莲下去,四处看了一圈道:“那边马厩旁有个茅房,我扶您去那里看看。”
叶莲捂着肚子道:“不用,我自己去,这车上还有两个人要你看着。”
她跑得飞快,一溜烟便跑到茅房里去了,那茅房被马厩挡着,叶莲进去又探出头来,飞快地顺着茅房边的小路跑到后面的一片竹林之中,才刚刚立定,寻思怎么回雕房那边看看,便听有人叫她:“叶莲。”
叶莲偏头一看,便见方才那大胡子西肼兵站在一丛竹子中间朝她招手。
她迟迟疑疑走过去,心里忽上忽下,一边却细细打量那人,这身形面容都不熟悉,但那一双眼,却温暖明亮,并不是那些冷酷残忍的西肼铁甲兵所能有的。
叶莲一瞬茅塞顿开,快走几步上前望住那人道:“穆师兄?”
“是我。”那大胡子西肼兵吁出一口气,一把拉住她朝竹林深处走去。
叶莲跟着他走过去,竹林深处幽谧异常,再无他人,二人这才站住。
“你这个时候跑回来做什么?你疯了?”不等穆少雪开口,叶莲便急着问他。
穆少雪想去按叶莲的肩,手伸出去,却又收了回来,道:“我没疯,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叶莲,那些西肼人为什么叫你夫人?”
“我……”叶莲愣住,一瞬泪盈于睫,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
穆少雪又道:“我听丁冽说,那个瀚海王便是梅君舞……他对你……”他说到这里,终于想明白,眼见叶莲背转脸抹泪,不由攥紧拳头,咬牙道,“我要杀了他,我一定要杀了他。”
正说着便听远远有人在喊:“夫人……夫人,你在哪里?”
叶莲一个机伶,忙道:“她们在找我了,穆师兄你打算怎么办?”
值此时候,穆少雪不得不收住心头愤恨,将一块白绢交到叶莲手上,道:“这是内城的地图,要浸水才看得到,你仔细看看,会知道小城主关在哪里。”
叶莲连忙将那白绢收好,道:“我明白了……”却从怀里取出一只锦袋交给穆少雪,道,“这里面是两块通牌……”
穆少雪心知那必是她冒着风险偷出来的,不禁动容,握住她手道:“叶莲,你要撑下去,等我救你。”
叶莲点点头,听到外面喊得急切,便道:“我走了。”
她转身朝外走,方走了两步便听穆少雪在后唤她:“叶莲——”
叶莲回过头去,他却又不说话了,眸中却似有千言万语,一时难以尽述。
呆了片刻,他忽然紧走几步到叶莲面前,低声道:“你等我,我一定救你和小城主出来。”
叶莲愣了愣,唇边泛起一抹苦涩笑意,道:“多谢穆师兄。你们在外面要小心,不要轻举妄动,他也许……已经察觉了。”或者已经设下了圈套,在等着他们钻进去,不过,便是个套,她也还是要钻,若她不是笨蛋,他又怎能放心呢?
相见
白绢被浴水浸湿后即刻便显出墨笔勾染的内城框架,屋舍井然,道路明晰,每一处要害之地都有标注。
叶莲一处处看过去,很快便看到了两处不同寻常的地方。
一处是在雕月殿、一处在沉水殿,很不起眼的位置下藏着两个地下密室。
叶莲想,雕月殿如今住的是阿簪、墨菊她们,按照燕君舞一贯的做法,似乎不大可能把薛棠关在那里,倒是很有可能便在沉水殿这边。
趁着燕君舞白天不在,杜鹃在叶莲、乐桂二人的掩护下先去了沉水殿那处地下密室附近打探,不得不说,三个人行起事来,手脚更容易施展的开。
得知叶莲真实的想法之后,杜鹃、乐桂二人没再对她冷嘲热讽,凡事也都倾力配合。
没几日杜鹃便把那里的情况了解了个七七八八,回来跟叶莲说:“真跟你想的一样,那里每日都会有侍从在正午前后进去送饭,小城主他们必是关在那里无疑。”
那里甚至没有守卫,只是铁门上的那把大锁,需要费点心思。
“我得亲自过去探一下虚实,怎么也要见小城主一面。”叶莲道。
乐桂朝窗户对面的凉亭那边努努嘴道:“听那几个说,她们的什么大师父要来了,姓燕的这月下旬便会去南河口接人,咱们可得快点,趁着他不在才好行事。”
正是秋老虎猖狂之际,天气闷热无比,瑞鱼那几个侍女都在对面凉亭里歇凉,她们几个原本就不愿服侍叶莲,自乐桂、杜鹃一来,便退居其次。虽不再围着叶莲打转,却还是无时无刻不盯着她们。
三个人便也时时防着,总是会安排乐桂、杜鹃其中一人在外面放风,这时都在,便干脆开了窗户瞅着凉亭那边小声说话。但看到那边有动静,便转了话题或去做其他事。
叶莲的目光瞟向那凉亭,见那几个侍女也正往这边望,便转开眼,轻道:“我知道。”
第二日正午时分,三人留下乐桂放风,叶莲与杜鹃二人自内室后窗翻上屋顶,朝那密室方向而去。
大日头下,侍从们也都到阴凉处避暑去了,并无人发现二人的行动。
那一处的位置比别处要低,是在一个花台之下,绿藤蔓爬满雕花格子的半墙,郁郁葱葱一片苍绿,不注意看根本不会想到那下面还有另外一方天地。
叶莲半隐在半墙之后,等了一阵,便见一个年轻的侍从提着个饭屉从路口处走来,快走到时,叶莲丢了块石头扔在路旁,弄出了点动静,引得那侍从转头去看。
趁着那侍从转头之际,杜鹃跳了下去,紧随其后,一指便点中那人后颈|岤道。
那侍从身子一滞,人便倒了下去,叶莲在他倒下之前手疾眼快接住他手中饭屉,取下他腰间钥匙,前去开了铁门上的大锁,眼见四下无人,两人便一起动手将那侍从很快拖进那铁门内。
杜鹃将大门拉过来半掩上,一边瞄着门外一边对叶莲道:“你快去看看小城主他们在不在里面,我在这里放风。快去快回……”
叶莲点了下头,拎着饭屉便朝内快步行去。
铁门之后是狭窄的甬道,阴暗潮湿,石壁上一盏油灯发出微弱光亮,勉强能够让她看到脚下的路。
走了百来步远,是部短石梯,拾级而上,空间略微变大,再往前便见精铁铸成的牢笼。
叶莲一眼便看见铁栅栏跟前站着两个人。
“叶莲……是叶莲么?”其中一人开口,果然便是小青的声音。
“是我。”叶莲一时心潮起伏,强压着激动的情绪慢慢走了过去。
“真的是叶莲啊!你……你没死啊……”这是小红。
叶莲苦笑道:“没死。”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小青隔着栅栏伸出手来,捉住叶莲的手,小红也伸过手来,三只手紧紧握在一处。
隔了快两个月,总算找到了他们,他们还活着,能活着相见,已是无比幸福的事情了。
“穆师兄回来了,给了我一张内城地图,总算找到你们……小城主呢?”叶莲语声发哽,与她二人握了一阵手,便抽出手来,拿出从那侍从身上得来的钥匙,一把接一把地试着去打开铁门上的那把锁,却没一把管用,只得暂时放弃。
“公子在里面呢!”小红应声答她,伸手朝后指了指。
“穆少雪回来了?”铁牢深处有人低低说话,声音有点沙哑,但叶莲却还是听出了那是谁的声音,那是薛棠。
她定眼朝那里望去,便见靠墙那张石床上坐着一个黑影,却是动也不动,好似泥胎木偶般,头微垂着,并没朝着她看。
“回来了……我们一定会救你们出去。”
薛棠仍是不抬头,只轻轻道:“外面还有多少人活着?”
叶莲想了一想,道:“除了我跟丁师兄、穆师兄,还有一部分被俘的弟子,加起来恐怕有个百来人。”
薛棠轻叹一声道:“想好逃脱的办法了么?”
叶莲道:“还在商量,这月下旬,燕君舞会离开黑雕城,我们打算趁此机会逃出黑雕城去,只是通道只有那么一条,只怕死伤会很惨重。”
薛棠这时才抬起头来,朝她这边凝望半晌,方道:“可以另有逃脱路径……”
“另有路径?”叶莲一愕,随即心中却是一松,望着薛棠长出一口气。
薛棠没有立刻回答,眼光转开去,望着石壁沉默好一会才道:“不用走外城,咱们可以直接从内城离开,只是……要把外城的人带进来怕也不那么容易。”
叶莲道:“我们会想办法把他们带过来。”
“那就好。”薛棠轻道,沉了一沉,又补上一句,“你们在外面小心。”
叶莲心里一热,道:“为免打草惊蛇,我如今还不能救你们出去,你们再忍耐几日。”
小红笑道:“不要紧,这许多天都忍过来了。”
叶莲看她与小青二人形容憔悴,本来青春俏丽两个姑娘,如今却是蓬头垢面,便由不住一阵心酸,低声道:“你们受苦了。”
小红语声微涩,却仍微笑道:“却也没什么,若不是那姓燕的狗强盗封了我们的功力,只怕我们早就出来找你们了。”
“封了功力……那你们如今……”
小青道:“花了一个多月时间,总算冲开了,你别担心,叶莲,你现今可好?”
叶莲微笑道:“小青姐姐不用担心我,我和丁师兄假意屈服于他,虽未哄得他完全相信,至少目前他还不会杀我们。”
小青道:“既如此,那你便赶快回去,免得他生疑心。”
叶莲“嗯”了一声,打开饭屉,将内中饭菜自铁门下小窗全部送了进去,好在饭菜还不错,并没有馊臭腐烂。她心里稍安,提了空饭屉起身,对他三人又道:“那我先走了,等一切准备好,我立刻过来救你们。”
“等等!”眼看叶莲要走,薛棠忽然站起来,缓缓朝着铁门前走来。
叶莲站住,转头看他一步步走过来,他似乎更瘦了,因为不见天日,肤色便越发苍白,一双眼影影沉沉,他伸手握住铁门,沉声问道:“燕君舞什么时候走?”
“只说是下旬,具体什么时候还没打听清楚。”叶莲有些惭愧。
薛棠没说话,目光在她身上打了一转,忽然问:“你怎么打扮成这样?”已不再是双髻垂髫,头上松松挽了一个发髻,刘海也全都梳了上去,虽是俏丽,可这分明是妇人的打扮,还有她身上的衣衫,也都不再是少女装束。
他的心沉下去,见叶莲垂首不语,便已完全明白过来,只觉胸口痛得厉害,好一阵都说不出话,待到出声,却是冷冷的:“你走吧!”
叶莲走了两步,回头过来对小青道:“小青姐姐,你这里有没有什么迷|药毒药之类的东西?”
小青愣了愣,随即便道:“有。”
自怀里取了两只小瓷瓶待要递出来,却听薛棠道:“只给她迷|药,毒药留下。”
她立刻便醒过神来,将其中一只瓷瓶又收回去,却把剩下那只递给叶莲,道:“没几颗了,小心点用,别伤着自己。”
叶莲收起瓷瓶,吸了口气转身硬着忍着没回头,一直走了出去。
杜鹃早急得满头大汗,见她回来才算松了口气,两人又将那侍从抬出去,锁上大门,把钥匙挂回他腰上,空饭屉也丢在一旁,顺着原路急赶了回去。
从后窗跳进寝房时,瑞鱼正在门外跟乐桂吵的不可开交,几次要冲进去都被乐桂拦住。
总算她二人回来的及时,才没出什么乱子。
一搏
断黑时分,燕君舞从外面回来,兴致甚好,将一把剑丢给叶莲道:“你的孤岑剑,我替你找回来了。”
叶莲接过那剑望着他嫣然笑道:“好久没练剑了,我出去比划两下。”说着话便拎了剑跑去花园之中,抬手举剑走了一路剑法。
燕君舞也随后跟了出来,站在凉亭台阶上握着两手含笑看她。
天光微暗,侍女在花间掌了灯,叶莲一袭白色淡装在庭院中冉冉起舞,腰肢柔软,身姿灵活,长剑涤荡之际,衣袂随之翻飞。她一招一式甚是用心,点点剑花激越破空,并不浮华虚飘,柔韧有力,举手抬足间透出飒爽英气,叫人由不住肃然起敬。
燕君舞有些恍惚,一瞬只觉庭院中那白衣女子飘渺的虚幻,仿佛并不是那任由他揉捏欺负的傻女孩叶莲,却有几分神似行走江湖的女侠,仰之弥高,不可接近。
他心头泛起几许怅然,眼见她舞完一套剑法,还待再继续下去,便阻止道:“好啦,别练了,休息一阵便该吃饭了。”
叶莲这才收了剑,他走上来一手揽住她肩头,一手自袖子里拿出丝帕抹掉她额上汗珠,笑道:“累了没?”
“有点。”当着乐桂、杜鹃的面,叶莲有些难堪,偏着头想要躲闪,却到底忍住了,定下神望着他娇笑道,“好久不练剑,生疏了许多,是不是错了很多剑招?”
燕君舞微笑着将她拥至凉亭中坐下,道:“也没有错多少,女孩儿家总是相夫教子才对,把剑法练那么好做什么?”
叶莲不置可否地撇撇嘴,并不反驳他。
瑞鱼过来问是不是要开饭,他微摇头道:“夫人才练过剑,要休息片刻才能吃,不然会伤了肠胃,再等等吧!”
叶莲半靠在他怀里,耳听得他柔声吩咐,心头由不住泛起涟漪,虽是浅浅微波,却总不那么舒服,只是不作声。
燕君舞抬手捋一下她鬓边发丝,忽然想起什么,道:“我那架琴修好了,大师父已将冰悬蛛丝炼化成琴弦,今日才叫人送过来,不知音色如何,便趁这会弹两曲试试,我可有好些日子没摸这东西,只怕也生疏了。”
他一边说一边就叫侍从过去拿琴。
叶莲转了转漆黑的眼珠,问道:“大师父是谁啊?”
燕君舞笑道:“自然是我的师父,等过些日子他来了,你便知道。哦,对了,过几日我要出门接他?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