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迷途第8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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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迷途 作者:rouwenwu

    起吧?我在心里唉叹了一下,无奈地对他笑:“我不用算盘,你睡你的就是了。等会儿再看我笑话不迟。”

    他这倒不好意思跟我磨了,笑着摇了摇头,拿了个软垫,斜靠在炕上小睡去了。

    我抓紧时间研究手上的东西,看样子是户部的预算单,刚才我就发现这只是流水帐 ,要是复杂一点,我恐怕也不应付不了。好在内容也不是太细,否则怎会只有几十页纸。

    ‘一十九万三千四百二十……’,看到这个我开始头痛。拿过几张白纸,先对照着用阿拉伯数字写下来,然后心算加笔算,大约一个小时就完成得差不多了。这实在算不了什么,我对数字向来敏感,又托中国小学数学教育的福(这要是换成美国人那样,不用计算器就算不了三位数加减法的,恐怕就有心无力了,说到计算器,要真有这东西该多好啊)。再花了十五分钟重新核对一遍,没发现自己有计算错误。我难得这么谨慎,是不是太小心了?

    “进行得如何?”他睡得算香的了,这会儿才醒。听这口气,真是想看笑话的。

    我一边誊写数据,一边回答:“好了。”

    他走近来扶着我的肩,笑道:“这么快?”

    “我重抄了一份。数字给按末尾对齐了,你看着哪个顺眼清楚些,就看哪个。”我把册子和一小沓纸交给他道。真讨厌竖排的文字,怎么都做不到一目了然。

    他接过先翻了翻,说:“这么抄,倒真是容易看了。”

    已经到了掌灯时分,我看了看窗外昏暗的天色,对他说:“我该回去了。”

    没料到他笑着说:“我送你。”我还没说出反对的话,他便揽着我道:“就当陪我走走。”

    一弯新月挂在靛蓝的夜空中,偶尔飘过几片薄透的云,不时遮挡住它清朗的光辉。月色映得路边槐树上的花,好似雪团一样,垂在墙头屋檐下。

    他一手提着一个白纸灯笼,一手牵着我,走在静悄悄的胡同里。空气中弥漫着槐花浓郁的香气,风吹不散。

    我吸了口气,轻声说:“好香。”

    他停下来,回望着我问:“不喜欢这香气?”

    我的确是不喜欢浓烈香味的。他向来细心,我只不经意地说起过我的衣服从来不熏香,以后便没在他身上闻到过任何熏香的味道。不过今夜,这袭人花香似乎也并不讨厌。

    我摇了摇头,回答:“没有,很好闻。多走一段吧。”

    他微笑着握紧我的手,我轻轻回握着,两人无言地顺着长巷缓缓而行。一路上只伴着风吹树叶的‘沙勒’声响。

    早上出门之前,收到十三派人送来的帖子,请我下午去他府里。说是近日得了一把好琴,音色美妙,让我去欣赏。我心想,他不是吃错药了吧?如果他府里新请了个手艺高超的厨子,让我去“欣赏”那才对。至于谈琴论曲,还是饶了我吧!小时侯也被老妈逼去学过琴,我的老师每次看我拉琴都一脸心痛——心痛那把被我蹂躏的名贵小提琴。大概是上次见面他说什么“音有意,意动音随”的时候,我随口附和了两句,他便当真了。不过帖子既然收了,自然是要去的,只是到时候把‘赏乐’改成‘赏酒赏菜’,也没什么不好的。

    上午我还是决定去看看方玉竹,有一个月没去她那儿了。以前带给她的几本启蒙书不知她看了没有?她已经认得好些字了,每当能读得出街上店铺的招牌或者背下一首最浅显的绝句,她都兴奋不已。也不知道这股读书识字的新鲜劲过去没有。

    到了她家的四合院门口,我就觉得不对劲,跑到里面,居然看到一副人去楼空的景象。一定是发生什么事了!我在附近随便抓了个人问。那人道:“噢,方家啊。方老头赌输了大钱,借他银子的上门逼债,儿子吓着了,第二天一早就没了。老婆子也不哭不闹,看着没事人儿一样,可就在儿子去的那天晚上投了井。”

    我抓着他急问:“女儿呢?他们家女儿怎么了?”

    那人甩开我道:“还能怎么?不是卖了就是抵给人家了。连这房子也早被抵出去了。”

    我见他不知道,便向他们家附近的邻居打听,一连问了几户,都没有知道方玉竹去向的。我只好先回了家,决定着落在赌帐和被抵的房子上打听债主是谁,也许就能找到她。虽说如此,我心里还是充满了无力感。我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没能帮她,而以后……谁知道我还能不能找到她?即使找到了她,又能做什么?我极厌恶这种毫无把握,毫无头绪的状态!

    回到家里还是心浮气躁。坐在书案前喝着普洱茶,失手打翻了,心里就像被刺扎了一样,等回过神来,已经把茶盏砸了出去,“咣啷”一声碎作一堆瓷片。红月儿惊疑地看着我,边收拾边问:“这是怎么了?”

    我不想跟她说方玉竹的遭遇,因为那也无非是多了个垂泪叹气的人,对事情毫无帮助。闭了闭眼,平复了一下情绪,决定去赴十三的约。

    怀里揣着一个匣子,是和李浩逛琉璃厂时淘来的一方婺源龙尾砚。当初店老板拼命向我吹嘘什么“贮水不耗,历寒不冰,呵气可研”,我看雕工十分精细雅致,就买了下来。留着自用那是暴殄天物,本来就打算送人的,给了十三正好。还有那方家的事,也可让十三帮忙打听。

    马车停在西角门,我下了车,刚抬脚跨进门槛,就和正巧出来的人打了个照面。老四抬头看到我,也是一惊。他脸色有些苍白,嘴角紧抿着,虽衣饰仍如往常一丝不苟,我却总觉得形容憔悴。我们对视了片刻,他忽然猛地拉住我甩开众人往回走。他是怎么了?第一次有这样失控的举动。

    他拉着我避开甬路,进了满是花木的前院,走到一棵老柳下终于停下来。他仍旧不说话,但不同于刚才的冷漠,望着我的眼睛里满是哀伤。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我忍不住抚上他的脸,他闭上眼,伸手覆住我的手背,唇摩挲着我的掌心。即使是他,也有这样伤心无奈的时候。我们都是凡人,有些事预见不到,也阻止不了。

    我伸出另一只手拥抱他,他先是一颤,既而紧紧地抱住我。等到情绪慢慢沉淀,他终于放开我。此时,他的眼神已恢复了以往的清明冷静,只是看着我的时候,还多了一些柔和。他沉默地看着我,我想问他发生了什么,他却低头吻住我。这个吻异常地热烈,跟以往淡然温柔的浅吻完全不同,他像是要吃掉我一样用力。没有经历过时,我完全不知道这种吃口水的事会炽烈地让你头脑空白一片,除了回应什么也想不了做不了。

    终于结束之后,我的呼吸还有些乱。他又搂了搂我,轻声说:“我先走了。”

    “恩。”我回应了一声,然后目送他离开。

    我收回目光,刚转身想往花厅方向走,便见到十三站在不远处。他慢慢地走近,似乎十分艰难地问:“你和四哥,你们……”

    我微微点了点头,回答道:“是。如你所见。”毫不意外地看到十三满脸震惊。

    他用了好一会儿接受这个意外,然后似是自言自语道:“怎么会?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不用我回答,我也回答不了。于是我转而问他:“他是怎么了?”

    十三像不能理解我意思似的看着我,我只好重复了一便:“你四哥他出了什么事?”

    他长叹一声,答道:“弘晖,四哥的长子,昨日夭折了。”

    啊,原来如此。

    第十七章短暂之夏

    “姐,该上来了。”李浩在岸上一边用换下的衣服擦拭湿漉漉的身体,一边冲我喊。

    扎入水下之前回了一句:“我要再游一趟。”

    六月正是戏水的好时节,可惜难得找到这样清净无人的水域。毒辣的太阳把一切加温烘烤,地上早就如焦了一样,河水也是温热的,水面三尺以下才有凉意。我以全速游了一个来回,终于有了精疲力竭的感觉。踩着湿滑的石块上了岸,捡起地上的包裹,走进河畔的小树林。

    “姐。”外面传来李浩的声音。

    “嗯?”夏天就是虫子多,我很快地擦干身子,换上干净的衣服。

    “前两天我见过十四爷。”

    “是吗?”我把湿透了的辫子打开,用浴巾(让人裁的白棉布)擦着出了林子。

    “他问起你来着。”李浩背对着我,拣着石子往何里打水漂。

    “他说了什么?”终于从包袱里翻出梳子,开始整理又长又乱的头发。十四应该跟他皇帝老爹离京避暑去了吧?说到他我便想到十三,那天因为四的变故,没想起来跟他说方玉竹的事。没想到几天之后他就随扈去了塞外。而我自己去打听的结果是,一星半点的线索都没有。

    李浩忽然转身看着我,问道:“姐,你真的不喜欢十四吗?”

    怎么想起问这个?我挑眉反问:“你说呢?”

    他垂下眼,踢着脚下的鹅卵石。

    我问:“你究竟想说什么?”他抬起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踢了他一脚,道:“有什么话就说,哪学的吞吞吐吐!”

    他终于憋不住,脱口而出:“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我诧异地看着他:“是又如何?”谈恋爱有什么稀奇的?我早八百年就谈过了。

    “是谁?”他紧盯着我问。

    “小孩子家,管这个做什么?”我稍稍推开他,塞好东西。

    他一脸倍受侮辱的表情,我忘了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是刺激不得的。他恨恨地说:“你哪里又比我大?仔细被人骗了去!”

    被骗?我有什么可被人骗的?我不禁觉得好笑。他若要我便和我好,若不喜欢我,敷衍我又有什么意思?我摇头笑叹道:“你不懂的。”

    他突然抓着我的肩膀猛摇:“姐,你不要轻信人家,他们只是玩弄你……”

    越说越过分了!我用力推开他,照着他的头顶狠狠敲了一记,沉声道:“你给我好好清醒一下!”

    他咬牙瞪着我,我不想再跟小孩争论这个,转身就走。这小子真是!看来我是太宠他了!

    “姐,你去哪里?”

    我头也不回,甩他一句:“去会情郎!”

    我撩起细密的竹帘,就见他一脸凝重地在后檐木炕上坐着,两道眉几乎拧到了一起,左手搭在雕螭的炕案上,不自觉地紧抓着案角。

    他听到掀帘子的声音,原是很不耐地瞪过来,见到我,才稍稍疏松了眉头。

    我轻笑道:“四爷为什么烦心呢?”

    他也展开一点笑意,招手让我过去:“让你别‘四爷四爷’地喊,偏是不听。”

    我这才放下帘子,只听‘色勒’一声,隔住了外面的炎夏的热气。这屋子里不知是放了冰,还是有其他降温的办法,荫凉荫凉的。

    他朝我伸出手来,问道:“去哪儿了?晒得脸都红了。”

    “就玩了会儿水。”我轻描淡写地带过这个问题,把右手交给他握着,笑道:“还是让我猜猜你为了什么闹心吧。”

    他圈住我,微笑道:“说说看。”

    我说:“男人这副表情往往只会为了一个字?”

    “哪一个字?”他好奇地问。

    “就是那一个‘钱’字。”

    他哈哈大笑:“猜得挺对。是张鹏翮那老儿又伸手要银子来了!”

    “张鹏翮是谁?”我奇怪地问。

    他拉我坐在他腿上,解释道:“是河道总督。”

    我偏头问道:“河道总督是管什么的?”

    “管着黄河河工还有漕运一总事务。”他揽着我的腰笑答。

    呵,水利部还兼着一半交通部!我把双手搭在他的肩上说:“听起来像是个肥差。”

    他戏谑地笑道:“这个位置肥自然是肥的,只可惜一连三任都是不会替自己捞油水的主儿。但是不管靳辅、于成龙也好,还是现在的张鹏翮也好,一管上了河工就像变成了散财老爷,银子是哗啦啦地流过他们的手,却还一个劲地要钱,一开口就是几百万两。”

    我被他逗乐了:“想要人家做大工程,自然要给人钱。肉痛个什么劲儿啊!”

    他笑叹道:“我有什么好肉痛的?只是这户部的库里已经轧不出什么余油来了!上次你也看到帐目了,就剩那么点,够什么用?”

    我捏捏他的肩膀,道:“把熬过的猪油再回锅,总能再榨出点来。这事旁人帮不上忙,你 们管事儿的慢慢想法子腾挪去吧。”然后笑着转移话题道:“你帮我做件事好不好?”

    “什么事儿?”他饶有兴趣地看着我问。

    我拿出备好的折扇,道:“帮我画个扇面。前些日子买了本想让十三画的,一时忘了跟他说,便一直搁着。不如你帮我画一个。”

    他听了皱眉不语,我便谄媚地笑着说:“我不会画画,字又见不得人,总不能摇个白面的扇子到处招摇是不是?”

    他挑眉问:“你想要什么样的?”

    “一面画个苇塘夜色,不要彩的,单用墨色渲开;另一面嘛,随便题个句子就行。”我想了想说。

    他“哗”地展开扇子,仔细看了看道:“扇面的纸倒也罢了,这鸡翅木扇骨的漆乌沉沉的,不好看。”

    我说:“我就是看中它黑白分明,其他颜色我还不要呢!”

    他摇头笑道:“年轻女孩家喜欢这样的,大概独你一个。”然后又问:“那落款呢?”

    啊,他还想落款哪?真是!我撇撇嘴道:“就写‘佚名’好了。”

    他便一言不发地盯着我,看得我直发毛,只好说:“那签个花押吧。”

    “我从不用花押。”他说。

    我低头思索了会儿,拉他到书案边,写了“思无”两个字,说:“就用这个如何?”

    他默念了一遍,眯着眼对我笑:“这个意思倒是很明白的。”

    “明白什么啊?”我问。

    “你都这么直接了,想不明白也难。”他心情大好,揽着我的肩笑道,“看在这两个字的份上,扇子留下,我得空就画。只是……”还有‘只是’?“……这润笔费你打算怎么付?”他贴着我的脸侧说话,呼吸吹到我耳朵里,太痒了。

    突然有个古怪的念头,于是避开道:“不如我给你捏捏肩膀,松松筋骨如何?”

    他似乎很有兴趣,就要坐到椅子上,我推了推他道:“躺炕上去。”他疑惑地看了看我,最后还是照我说的躺下了。

    “趴好了?”我一边笑问一边捏着双手,骨节还很争气地发出两声脆响。

    他道:“我是不是上了贼船了?”

    我对他咬耳朵:“欢迎领教这招分筋错骨手。

    他苦笑道:“只要不是‘伤筋断骨’,我就舍命陪君子了。”

    话是这么说,可他的皮未免太厚,我觉得我已经很大力了,可他除了开始叫了几声痛以外,一副很享受的样子。没有成就感,我也懒得再扮按摩女郎,停下动作道:“成了。”他还躺着不动,不是太舒服睡着了吧?我拍了他一下 ,提高声音吼:“结束了,起床了,大爷!”

    他终于睁开眼,缓缓坐起。“感想如何?”我问,看他有点睡眼惺忪似的还推了推他。没想到他伸臂一捞搂住了我,轻声道:“我在想,下回换我给你捏。”

    “不行。”我拒绝。

    “为什么?”

    “因为我怕痒。”我看到他的眼神马上说,“别打那主意!”

    他笑着吻到我的耳后:“这样痒吗?”废话!我挣扎着要站起来,却被他死死压在怀里。他像是在咬又像在舔我的耳垂,我缩着脖子躲避,他便吻到我另一侧的颈项,笑问:“这样呢?”我要是说痒恐怕他还会变本加厉,只好死命忍着。他像玩出了味道,唇在我的颈侧流连着,然后,我除了觉得痒之外还有了某种奇异的刺激感。

    他拥着我的手臂越拥越紧,灼热的掌心在我的背上游移着,这种抚触让我全身发烫,仿佛可以看到肾上腺素旺盛地分泌着,刺激着血液拼命往头上涌。我忍不住轻轻“嗯”了一声,他便扳过我的脸,猛地攫住我的唇,他的舌在我的唇齿间造成一阵酥麻,怪不得有研究说口腔是非常敏感的器官。他眼神迷离,估计我也差不多,没听说这种时候还有清醒的。他的吻又往下移,从下巴、咽喉,一直到了锁骨。

    忽然间,只听“乒啷”一声,震得我们松开彼此。我往地下看去,就见一堆青碧碎片,大概是撞着了炕桌上碰掉了。

    “这是什么?”看着温润如玉的釉色似不是凡品。

    他回答:“唐元和年间的越窑短颈瓶。”

    那不是快千年了,果然是“千碎”啊!听这名头似乎挺贵的,便问:“值多少银子?”

    他道:“有银子也未必买得来,当初找遍整个京城只此一件。”

    呃,罪过是罪过,别找我赔就好。于是道:“音色还不错,就当听个响儿。”

    他“扑哧”笑了出来,捏捏我的脸道:“对,听个响儿也值了。”说完,他为我理了理鬓发,扣上散开一粒的襟扣。看来是不会继续了。

    我于是笑:“你要是有空,我们出去逛逛怎么样?”

    他问:“你想去哪儿玩?”

    “不用太远,就什刹海一带吧,听说冰饮很不错。”我还没去过呢。

    他笑着说: “听你的。”

    话音未落,外面突然传来“笃笃”地扣门声。

    他提声问:“什么事儿?”

    钟平在屋外回禀道:“爷,朱先生戴先生求见。”

    他低头看我,我笑道:“你忙你的,下次也一样。”他却吻了吻我的额头,说:“很快就完。等我一会儿。”直到我点头答应才满意地离去。

    他说很快完,我翻着《梦溪笔谈》等啊等,天都全黑了,他还是没回来。自鸣钟‘喀嚓喀嚓’地走着,我打了个哈欠,再下去估计我就要饿着肚子睡着了。傻等果然是不行的。

    四合院里寂静无声,别说人,就是鬼影也没见一个。我觉得自己倒像只鬼,在浓黑的夜幕里穿行。这几进院子连灯火也不多,当真奇怪。啊呀,平时我是喜欢一个人清静,这时候才想,如果能碰到个人就好了,转告他一声我先走了,顺便领我出门。我顺着进来的路往外走,结果走了没几步就发现一道门落了锁,翻墙如果被抓的话,恐怕会被当作梁上君子,那就丢大脸了,只好又返回来。

    沿着院墙溜达着,看到前面的屋子隐有烛光,便靠了上去,准备看情况再说。如果能见到钟平自然是最好。走到窗台下,便听见屋里有人说话的声音。

    一个陌生的男声道:“我看这次太子的谋划有七成把握。”

    “四爷不必掺合,只静观便可。”这是朱从善的声音。”

    陌生男声又道:“不过,若是成功,对四爷更有利些,关键时刻,也该……”他话说到这里嘎然而止。

    静了好一会儿,终于听到他说:“唉——只能如此了。”

    什么谋划?一听到就觉得混身不舒服。本不想再待下去,却听见朱从善假咳了一声,道:“四爷,那位李家小姐……”

    说到我了,听着口气对我似乎并不满意,我倒想听听他是怎么回答的。

    四沉吟了一会,反问道:“朱先生觉得她如何?”

    朱从善当然不傻,马上笑着回道:“四爷的眼光自然是不会错的!李姑娘秀丽聪敏,沉静温婉……”

    还没等朱从善说完,他就“扑”地笑了出来。

    朱从善奇怪地问:“四爷?”

    他一边笑一边道:“没什么,没什么,朱先生说得好。”

    笑什么啊!不就说我“沉静温婉”吗?至于这样吗?

    “那,爷如何打算?”朱从善这次问得小心翼翼。

    他温和地道:“她啊,过了明春就定下来吧。”

    偷听不是好习惯,这也差不多了,我悄悄溜下台阶,沿着院中小径往回走。出了院子,走了没多远,猛然听见有人低声喝道:“什么人?!”

    我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却是钟平。他看是我,马上赔罪道:“啊,是李姑娘。请恕奴才莽撞。您这是……?”

    我笑道:“饿着了,出来找吃的。”

    钟平立刻一脸惶恐尴尬:“我刚才去那厢没见着姑娘……是奴才伺候不周!”

    我阻止他继续说下去,道:“我要回去了,回头跟你们爷说一声。”

    “这……”他犹豫道。

    我才不管他这啊那啊的,稍稍加重了语气道:“麻烦带路开门。”

    钟平无奈低头答应,给我开了便门,还命人套了车送我。

    在巷口下了车,赶车的小子愣说钟平吩咐他一定要送我进门。我对他道:“我翻墙进去,你也想踩踩我家屋顶的瓦片?”

    因为天色太暗,看不见那小家伙脸上的表情,但他就这么被我打发回去了是事实。

    穿过幽深狭窄的背街胡同,就见一扇绿漆小门,它直通往花房的后面,离我住的小院不远。一般晚上我都从这里出入,因为不管是走正门还是便门,都会弄得阖府皆知。舅舅虽不说什么,舅妈到底还是要念叨一番。都这么大人了,还必须得忍受门禁,唉——

    我借着灯笼恍惚的光线,刚想照旧法弄开门闩,突然间,一个沙哑难听的嗓音钻入耳中:“姑娘终于回来了,叫小人好等!”

    这声音好像用砂纸磨玻璃瓶,刺得我耳膜发疼。我直觉地探手去抓,从墙跟的暗影里拽出个人来,他个子矮小干瘦,背向前弯得像只虾米。他料不我会出手,闪避不及,被我掐住了脖子。他挥舞着双手想打开我,我才不想被那鸡爪似的脏手碰到,用力把他摔了出去。他贴着墙站稳了,捏着自己的脖子咳嗽了一阵。

    我对这声音和身形都没印象。提起灯笼凑到那人脸旁,只见他长了张布满褶皱的桔皮脸,眼小如豆。我已可确定从没见过此人。

    我挑眉问:“你哪位?”

    他缓过劲来,稍稍推开贴着他脸的灯笼,咧嘴笑道:“姑娘不必认得小人,只需知道是同里社来回消息的就成。”

    哦,终于有眉目了。这同里社是听下人们说的,有包打听的名声,我想着玉竹的事指望官方恐怕没戏,就摸到这‘民间组织’的门上去。第一次见到那门面我就想,果然有草根阶层艰苦朴素。只可惜他们收的价钱一点都不朴素。不过如果这么快就有信也算物有所值。

    也不耐烦看他的干瘪猴脸,收回灯笼问:“我要找的人在哪里?”

    他嘿嘿笑道:“这个嘛,还没准信儿。小人来是要跟姑娘报一声,方家的债主找着了。”

    我冷冷道:“没找着人你来干什么?我对其他消息一概不感兴趣。”

    “我们也是想姑娘放心,既收了您的钱,就有办事的能耐。”他倾了倾身道。

    “这么说,你是来炫耀你们正事没办成,却有弄清楚雇主行踪的本事?”我冷笑道。

    他闻言收了笑,说:“姑娘何必这么大火气?您问的事过几日准有回音。”

    我对他笑道:“那就再给你们十天。可别砸了招牌。”

    “姑娘就候着好消息吧。”他没入黑暗之前还说了句,“等办好了这个,您就知道尽可以把烦心的事托给我们勒……”

    什么意思?我是不是沾到了什么自己还没发现的麻烦?

    “李姐姐,李姐姐!”

    我刚抱住热情无比扑到身上来的容惠,便听八福晋呵呵笑道:“瞧这小妮子亲热的!我看这姓也可以免了,直接叫‘姐姐’也是名副其实的。”

    容惠还是懂得害羞的,窝在我怀里的小脸连耳根也红了。我安抚地拍拍年仅九岁的未来弟妹,拉她到一边的椅子里坐。

    这屋里除了八福晋外还有两位少妇,年纪与我差不多,大概也是哪家的福晋。按礼数我要先见过她们,但被容惠打了岔,她们也只顾着拿帕子掩嘴笑,我正好不用应酬。可跟容惠说了两句话,八福晋就拉着的手介绍道:“这位是十四爷的福晋。”又指着旁边穿杏色的那个道:“这是侧福晋。”

    啊,久仰!我请了安,才仔细打量这两位,嫡福晋矜贵中透着傲气,有一双出彩的大眼,侧福晋看来是个柔顺的可人儿。

    八福晋笑道:“都别拘礼了,这都是一家人,该多亲近亲近。”

    我只能远房亲戚吧,还是未完成式的。侧福晋似乎很好奇地盯着我看,而嫡福晋则抬着下巴道:“早就听说过你,今天总算见着了。”毕竟年纪太小,话里藏不住心思。

    早知道不该挑这个时间过来老八这里换书,本尊没见着,倒被拖来参加她们妯娌的聚会。我冤啊!真想跟她们说,十四这杯茶,我真一口都没喝,而且以后渴死也不会碰!

    这时候,有丫头禀报说,四爷的侧福晋过府来了。再一次证实,今天来这里的决定是错误中的错误。

    第十八章暗流

    李氏比一年半前略丰腴了些,袅袅婷婷地跟妯娌们见了礼,看到我和容惠,嫣然笑道:“看来我今儿赶巧了,好热闹呢!”

    她一来倒打断了刚才的尴尬,八福晋马上笑着接口道:“可不是吗!你要再来早些,老九家的也在。对了,你那小阿哥快满三个月了吧?”

    李氏道:“三个半月了。”

    十四的侧福晋(叫什么不晓得)道:“才生产三个月,瞧你气色恢复得真好!我那会儿可不行,身子容易乏,脸色也不好看。”

    十四嫡福晋(还是不晓得叫什么)问:“是不是要有身子的时候保养得宜?”

    八福晋笑道:“你也关心这个?”

    十四侧福晋抿嘴笑答:“福晋也有了,太医院的来诊过脉,刚一个多月。”

    嫡福晋有些羞涩又有些得意地笑了,也许是我错觉,她似乎还看了我一眼,那神情,很是轻蔑。

    容惠拉拉我的衣角,好奇地问:“李姐姐,她们在说什么?”

    “在说怀孕的事。”她们凑在一起讨论生孩子的经验,我没兴趣听,又不能开溜,只好陪容惠说话。

    容惠问:“十四婶肚子里有小娃娃了?”她盯着十四嫡福晋的平坦的小腹看了看,又问:“没有大肚子啊?”

    “没那么快。娃娃还小。”我说。

    “嗯,有手掌那么大吗?”她伸出一只手问。

    我想了想答:“也还早,现在最多才一两个月,五个月的时候就差不多有手掌大了。”

    容惠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提出了这个年纪小孩最想知道的问题:“李姐姐,小娃娃是哪里来的?”

    我挑眉道:“当然是女人生的。”

    “那我也能生吗?”她仰头问。

    “当然可以。”她家里的大人有没有进行过早期性教育啊?看样子似乎没有。

    她咬了咬嘴唇,微微红着脸问:“听人说,一个人生不了,要,要……”

    唉,李浩那小子,也挺有福气的,才十六爬出头,已经有人想给他生孩子了!我忍不住笑着拍拍她的头,道:“对,要两个人才行。以后你和李浩可以多多努力。”

    “但是,但是……要怎么才会有小娃娃呢?”她声音越来越轻,却非常期待地盯着我。

    我犹豫了一会儿,对她耳语道:“一起睡觉就可以。到时候你就知道。”

    “睡觉?怎么睡呢?”她打破沙锅问到底。

    “嗯——”这个牵涉到排卵期、频率、概率的一系列问题,一时半会解释不清楚,于是搪塞道,“总之不能穿着衣服睡。你满了十四我再告诉你。”

    她还想问下去,却听八福晋在那边问:“你们在说什么呢?也说给我们听听。”

    容惠心直口快,马上答:“我在问李姐姐生小娃娃的事。”

    其他人只是笑,十四嫡福晋哼了一声,道:“你问她不是白问?岁数是差不多了,可还没嫁出去不是?”

    这回连八福晋也愣了,不知怎么打圆场。李氏却笑道:“这玩笑开的,叫人家大姑娘多难为情!”

    十四嫡福晋抿嘴冷笑,走过来拖容惠的手:“来,容容,跟窝克去吃冰酪。”

    她走得急,不知被什么滑了一下,失去了平衡。我赶紧抢上前扶住她,孕妇总是让我神经紧张,万一摔倒了,不知会不会出现鲜血淋漓的场面,幸好!

    我对她说:“头三个月比较危险,福晋要当心些。”我本来想说前面十周流产的系数高,似乎不太吉利,就换了种委婉的说法。但是她为什么还是想杀了我似的,我没对她做什么啊?

    李氏忽然上来拉住我的手,笑道:“涵妹妹今儿得空吗,到我那儿坐坐去。”也不管我愿不愿意,拖着我就往外走,我见八福晋也凑过去跟十四嫡福晋说话,就明白过来,敢情是劝架呢。真是,我跟她能有什么啊?

    像现在这样,被李氏拉到她家里,不是更尴尬!

    李氏对我出奇地热情,还叫奶娘抱了她的儿子出来。白白胖胖的婴儿,很是可爱,我不禁感叹,这是他的儿子呢!奶娘将那孩子递过来,我不自觉地接住,这带着奶味沉睡的婴孩,继承了他的血脉,是他生命的延伸……突然间,有股莫名的酸软窜上心头。我向李氏问道:“三阿哥起了名没有?”

    她伸出手指用轻得不能在轻的力道,抚了抚儿子的脸,柔声道:“还没有大名,爷给起了个||乳|名,叫元长……”话说了一半,她忽然转头轻唤道:“爷。”

    我抬头看向门口处,只见他背着手站在那里,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我站起来,奶娘从我手中抱回孩子,李氏对他笑道:“爷回来啦。”

    他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向我们走过来。李氏福了福,然后说:“爷,若没事,我先下去了。”

    他看看她,道:“去吧。”

    李氏带着奶娘和丫鬟退了出去。

    我站着,全身僵硬

    “怎么了?”他拥住我问。

    他见我不回答,竟然吻了下来。我偏头避过,现在实在没心思跟他亲热?他落了个空,也不在意,笑道:“这会子才害羞,不嫌晚了点吗?”然后又问:“刚才在聊什么?”

    我推开他些答:“说到你的小阿哥。”

    他居然对我粲然笑道:“其实我比较喜欢小格格。”

    我把目光从他刺眼的笑脸上挪开,低下头看到他腰侧挂着绣吉祥富贵荷包,心不在焉地盯着那之下结着的四季如意络子和蓝紫流苏。

    他又靠近来,贴着我的耳侧道:“上回你不是说想去什刹海逛吗?今晚我们就去好不好?”

    我还是不答。他抬起我的下巴问:“怎么不高兴了?”

    “没不高兴。”我拿开他的手回道,“现在冰碗都下市了,也没什么好逛的了。”

    他扳正我的脸笑问:“那你这表情为了哪桩?”

    我和他对视了几秒,忍不住道:“我在想,这府里的人,贵贱荣辱全系于你一身。所以,就算百般讨好也不为过。”

    他先是一愣,继而吻着我的眉际笑道:“旁的人不去管他,我可光讨你欢心了……”

    “你?你们都需仰赖圣眷才对。”这话脱口而出,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到这个。

    他松开我,笑意迅速敛去。接着是难耐的沉默,就在我以为他会拂袖而去的时候,他挑眉道:“也不是不对,他们看我的脸色,我看皇阿玛的脸色,说白了,天底下的事也就是如此。”

    他这样的现实而坦白,倒叫我越发不自在。他拥住我叹道:“就算是万乘之尊,也未必能凡事随心所欲。”

    我知道他对我已经极有耐心,但仍控制不住挑战他的底线,极尽讽刺地道:“皇帝,呵!既为天之骄子,万民之宠,自然要看全天下脸色。”

    没想到他并未在意我的语气,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冷冷笑道:“说得好!我倒要看看什么样的能得宠于上天万民!”

    心头猛地一颤,我想,我最意料不到、最不愿意听到的回应莫过于此!今天是怎么了?什么都不对劲!我看我需要好好冷静一下。便挣开他的拥抱说:“家里还有事,我先回去了。”

    他从背后一把揽住我轻喃道:“别的事暂且放放也不打紧……”说着便吻上我的后颈、脸侧、下巴,接着是嘴唇。

    无可否认,我本能地眷恋着他的怀抱,享受着这样的温存。但我也知道再这样放纵下去,迟早会让我完全失去理智,不管是对于他还是对于我,都不见得是件好事。于是转开脸躲避着,他不依不饶地缠上来,我用手抵着他道:“不。”

    他终于停下来,笑道:“我不会做过头的。我只是……唉,算了。”他用唇轻触了触我的嘴角,说,“我派人送你回去。”

    据说皇城东南的玛哈噶喇庙,规模宏大颇负盛名。我最近有些烦躁,在家里坐不住,小钟那里的学习也静不下心,就整日在外游荡。今天刚巧路过,便想进去看看。没想到,庙门前门神似的四个守卫站着,看来也不是任人随意游览的地儿。但既然来了,就算是钉子也要碰一碰吧。

    刚想开口自找晦气,就听身后有人喊:“李涵。”

    我转身,只见老八驭马缓缓驰近,身后还跟着两骑,似是随从。他在我面前停下,利落地跃下马背,把马刺抛给小厮,轻拂了下天青色行袍下摆,洒然笑道:“老远就看到你了,叫你也不应。”

    在外面,请安之类的虚礼也懒得做,只对他笑道:“八爷吉祥。您怎么也上这儿来了?”走到哪里都能撞着贵人,北京城果然是太小了!

    他笑着反问:“这是你家开的?就许你来?”

    我心想,我家开不起,怕是你家开的才对。

    他又问:“怎么不进去?”

    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守卫,奇怪他的明知故问。他“哈哈”笑道:“走吧。”说完便往里面去了。那几个刚才一脸倨傲的守卫居然不敢拦他,唉,黄带子果然是好用的!沾他的光,我也被放了进去。

    庙内殿宇恢宏,古柏森森,做为一座喇嘛庙来说,气势是很不一般的。只是这名字听着拗口,于是好奇向老八问道:“玛哈噶喇是什么意思?”

    “那是‘大黑天神’,喇嘛教的大护法神。”他答道,接着问我:“你知道这地方的来历吗?”

    我摇头道:“不知道。请赐教。”

    “元时为太乙神坛,前明是南城洪庆宫,顺治初年改建为睿亲王府。”他边走边说,很快便进入正殿,“后来荒废了,前些年皇阿玛下旨翻修,才成现在这样。”

    原来以前是多尔衮的宅子,怪不得!

    正殿建在一米多高的汉白玉须弥座上,座基遍体雕镂忍冬花蔓和仰覆莲花纹。殿顶用黑琉璃筒瓦绿剪边,厚实的墙面由大青砖平砌而成,墙根处为绿黄花色六边形琉璃砖拼成蜂巢型锦纹。

    殿内有十二根一人合抱粗细的红漆木柱,青砖地面上排列着一个个蒲团,这大概是喇嘛们讲经的地方。我抬头往上看,只见四五米高的屋顶做成井格形天花,绿漆打底布满金色云龙花纹。可以想见昔日的金碧辉煌气派非凡。

    老八道:“这便是当年摄政王与众大臣议政的所在。”

    如今却只剩下这空空荡荡的大殿,似乎连叹息一声也能听到层层回响。忽然觉得这空旷无比的殿堂太过压抑,便对旁边的老八说:“我们出去吧。”

    老八又带我参观了黑护法佛殿和转轮殿,顺着甬路一直往前走,沿途碰见的僧侣渐少,进了后殿外面的柏树林,就只听得见鸟鸣风吟,不闻人声了。

    “‘多尔衮’这名字,在满语里是什么意思?”我问。

    他扫了我一眼,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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