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迷途第9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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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迷途 作者:rouwenwu

    :“意思是‘獾’。”我“哦”了一声以示了解。他抚着老柏扭曲的树干,抬头仰望苍翠的树冠,感叹道:“想当年,我们满人的祖先不过是在山林里猎獾、狐为生,谁能料到今朝竟能主宰这万里河山!”

    是啊是啊,三百万年前,人类还都光着屁股在非洲热带草原丛林里乱窜乱奔,生啃野猪骨头,谁会想到现在讲究满汉全席,谁又会想到几百年后……几百年后呵……

    我没吭声,老八继续他的感慨:“睿亲王毕竟是我朝定鼎中原的第一功臣,虽有妄自尊大之过,开棺戮尸的身后之罚也未免太厉害了些!”能听到他们这样的人非议先祖也真不容易!

    我讽笑道:“说到大清夺取天下的功劳,你似乎还忘了两个人。”

    “哦,哪两个?”老八饶有兴趣地看着我笑问。

    “李自成和吴三桂。”

    他愕然,而后大笑道:“对对,我怎么就忘了这两人!”

    “这两个都是没皇帝运的人,一个败给了多尔衮,另一个败给了你父亲。”我冷笑道,“不知道他们临死的时候有没有后悔。”

    “后悔什么?”

    “后悔做当皇帝的春秋大梦。”

    他敛了笑,认真地道:“如果是我,就绝不后悔!”

    我呼出一口气,问道:“值得吗?”

    他盯着我道:“你认为世上还有比这更值得做的事吗?”

    我默然。我不是他,无法感同身受。

    “你有多大把握?”我问。

    他想了想,答道:“两分吧。”

    “看来机会不大。”就百分之二十他还敢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

    他却笑道:“我还是占着先的。”

    “怎么说?”

    “太子三分,大哥、三哥、四哥各一分。”

    居然还有他!可能是吧,他们都有候选资格,只要一天没有尘埃落定,就都还有机会。但就是他的那一分,让我怎样都无法安心。“还有两分呢?”

    老八回答:“什么都会有意外吧。那两分就是意外。”

    我发现他只注意了他的兄长,他的弟弟们都被忽略,便问:“十三和十四怎么没算在内?”

    “十三?”他冷笑道,“他心太实。”

    是啊,心太实也是缺点。

    “至于十四……”他看着我奇怪地笑着。

    我莫名其妙地问:“十四怎么了?”

    他道:“十四嘛,走着瞧吧。”

    最后,我只能对他说:“好!祝你心想事成。”

    出了庙门,临别之前,老八轻描淡写地对我说:“扇子不错。”

    我回他一笑道:“多谢夸奖。只是要我送你是不可能的。”

    他大笑着对我摇了摇头,领着仆从,打马绝尘而去。

    近来日子过得平淡,我不觉得无聊,只是心里有时会忽然冒出个念头: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做。算起来,我差不多有一个月没见他了,不算刻意避着,就没再主动去找他而已,我又常不在家,就算他派人来找我,也寻不到人。

    奇怪的是,只几日没见而已,我居然开始想他,想见他,想听他的声音,想念他的亲吻和拥抱。这种感觉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不可思议。看来习惯真是个麻烦的的东西啊!咋舌感叹了一番也就作罢,碍着另一些不明所以的情绪,实在提不劲去跟他卿卿我我。

    跟平时一样,傍晚时分回家,刚想走后门,却又被同里社的瘦皮猴截着了。

    我斜睨着他道:“还来做什么?时限早过了吧。”

    他还是那样‘嘿嘿’地笑着:“姑娘付了钱,就不想听结果?”

    我冷笑一声:“过期的结果,不听也罢。”说完越过他便要推门进去。

    他果不其然拦住我道:“迟来总比不来的好!姑娘要打听的人,我们给您访到了。”

    “说。”我收住步子,看着他道。

    “她如今就在您一个熟人那里……”他说到这便顿住,歪嘴笑着。

    我真想拧断他的脖子,压住火瞪着他道:“我没兴趣猜迷!”

    他便继续说:“放贷给方老头的叫刘福彭,以开赌档妓馆为业,在京里也算是个小有势力的地头蛇。方老头还不出钱,只好把女儿抵给他。”

    我皱眉:“我不认识这姓刘的。”

    瘦皮猴道:“那刘福彭的干爹葛济,有名的药材贩子,原是从九阿哥府里出来的奴才。刘 福彭把方家姑娘孝敬了干爹,葛济又转送给了主子。”

    原来如此,结果不比我预想的坏。我问:“她近况如何?”

    “也未遭虐待,只是不婢不妾。”

    老九知道我认识她,若肯做人情,早就跟我提起这档子事了。至今不声不响的,里头肯定有鬼。我现在就算跑去跟他要人,他也可以死不承认,推得一干二净,是该想个别的法子。我对瘦皮猴道:“我知道了,这件事就算你们做成了,银货两讫。你回去交差吧。”

    他躬了躬身,道:“这是小事,后面还有为难事儿,姑娘也尽可以找我们,包管您满意。小的告辞。”

    看着他蹿出巷子,没入街上往来的人流,我心想,方玉竹的下落查了三个月,就这办事效率,还敢说包我满意?!

    回屋的时候,经过李浩的院子,碰见他和一个二十上下的青年正跨出院门。李浩向我介绍,那人是他监学认识的朋友,叫顾琮。我对他们应酬了两句,先回了房。

    李浩送走了朋友,不久就来找我。我问他什么事。

    他指了指炕桌上鹅黄的请柬,道:“方才八爷派人送了这个来。”

    我打开一看,却是老九请客,邀请我和李浩重阳节去他家赏菊。呵,正愁不得其门而入,这就成了。

    李浩问:“姐,你去吗?”

    “当然要去。”我笑道,“怎么能驳了九爷的面子!”

    第十九章山雨欲来风满楼

    到了初九那天,他们照例一早派了人来催请。我梳了两把头,穿湖绿的氅衣,所以只能坐车,李浩倒是骑了马去。

    老九虽然也是老八邻居,他家我还真一次没去过。进了府门,我和李浩被引往不同的厅堂,他自然是去跟老八他们兄弟混,我则必须先在女人堆里打个转。这次没见十四家的两位,就只有八、九、十三位福晋,还有几个陌生的格格小姐。

    见到我最高兴的是容惠,亲热得不得了。她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看着我,让我不得不对她说:“你李哥哥也来了。待会带你去找他。”

    我刚喝了口菊花茶,就被八福晋她们拉着去逛院子。真见满园的各色菊花,争奇斗艳。这名目也多,什么“银丝串珠”、“空谷清泉”、“月涌江流” 、“黄莺出谷”、“泥金狮子”、 “沉香托桂”、“春水绿波”等等等等。

    福晋们毕竟年轻,跟着几个未出嫁的姑娘一样,都挑了中意花朵,让太监们折了捧到跟前,互相帮忙往发间插。一时莺声燕语,好不热闹。我乘她们高兴的时候,凑到九福晋身边,套了她两句,可惜什么也没问出来。

    八福晋拉着我道:“你也挑一朵应应节。”

    我说:“还是免了吧,我怕招虫子。”

    她拧了拧我的脸,对其他人笑道:“你们听听她说的!”

    有一个女孩用美人团扇半遮着脸说:“李姑娘就是不戴花,那些蜂啊蝶啊的,还不是会扑着去。”玩笑话的口气,却带着尖酸的讥讽。刚才介绍了,她好像是阿灵阿的幼女,叫什么瑜真。我以前应该没见过她,当然更谈不上得罪。

    八福晋倒没觉出来,在托盘里拣了一朵白中带绿的,插到我发髻上。她弄完又端详了一会儿,笑道:“这‘玉蟹冰盘’跟你的衣服和衬。”

    说到蟹,我倒是犯了馋痨。现在正是菊黄蟹肥的时节,若是弄几盘黄多膏肥的湖蟹,来个“把酒持螯”,那该多美。

    及到开席,一桌子的菜,却没有螃蟹!只能在心里暗骂老九小气。馋病没得治,又念着玉竹的事,一顿饭居然吃得索然无味。匆忙饭毕,携着容惠去找李浩。红月儿跟八福晋的婢女也混熟了,我打发她跟不当差的玩去。难得出来,总也要让她玩尽兴了。

    老九他们就在亭子里摆了一席,桌上只有几味冷碟点心。我看圆桌边只围坐了五人,老八、老九、老十、李浩,还有一个不认识的。老八看到我,笑着招手道:“你来得正好,尝尝老九去年重阳前酿下的菊花酒。”

    下人们便忙着添碗筷加座,等我坐下,一盅酒就摆在面前了。我抿了一口,酒味清淡,带着菊的特殊香气。旁边的小容惠倒是一口闷了。

    老十说:“我们正对句子呢。酒你喝了,也得说个应景的出来。”

    我指了指容惠,看着他笑问:“你看我们两个像是能作诗的?”

    “随便念个现成的吧。”老八笑道。

    容惠又喝下一盅,脆声道:“旧日重阳日,传杯不放杯。”

    他们于是都看向我。背古人的还不容易,我随口道:“蟹螯即金液,糟丘是蓬莱。且须饮美酒,乘月醉高台。”

    “姐,你这也算应景?”李浩闷笑着问。

    “是秋天,有酒不就成了。”我不过刚想到这首。

    老八也笑:“她就记得吃的。”

    老九老十都毫不遮掩地大笑。

    我暗自盘算着该怎么套老九话,刚才从九福晋那里就知道了老九最近的确弄来几个侍婢。

    “你盯着我看什么?”忽然听老九问。

    我还没说话,老十抢先笑道:“九哥,你别担心她看上你。老十四看得紧着呢!”

    “说到十四弟,他也快到了吧?”老八说。

    看来这情形也没办法从老九那里问出什么结果来,我还是自己往后院找去吧。当然不能拖着容惠这累赘,就对李浩说:“我先回福晋她们那边去。你待会儿带容格格去园子里玩,仔细别让她喝醉了。”说完就起身走人。

    沿着游廊拐过花厅,就跟一人撞个正着,抬头一看,不是十四是谁。

    他看到我,先是一愣,半晌问:“最近好吗?”

    “托福,还算不错。”我回答。

    然后他便定定地看着我,不说话似乎也不打算离开。

    我可不想跟他穷耗,低头思索着怎么摆脱这处境。风吹着鬓边的碎发有点痒,我伸手把它捋到耳后,却惊觉他的手也拂到我脸侧。指尖冰凉的触感让我不舒服,立刻退后一步避开。他悻悻地收回手。我淡然道:“你快去吧,他们在等你。”也不等他回应,急急步下台阶往内院去了。

    我花了很长时间,终于摸到老九的住处,每间房都瞄上一瞄,终于在最后面的那间找到她。她正背着窗,斜靠在炕上绣着什么,我唤道:“玉竹。”

    她身子一震,似乎是扎到了手,抛下了绣箍,缓缓地转身向我这边看来。我进了屋,握住她的手。她清瘦了不少,看上去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李姑娘。”她柔声唤道。

    我问:“玉竹,为什么不来找我?”

    她轻咽着说:“我不知道……来不及……”

    我不忍看她泪盈于睫的样子,道:“别哭了,跟我走好不好?”她梳着姑娘家的发髻,老九应该还没碰她。

    她却没有马上答应,只呆呆坐着。

    “你在这里干什么?”身后传来老九的厉声责问。

    我站起来,转身面对他。他却不看我,而是看向我身后的她。玉竹抬头和他对视一眼,随即低下头去。

    看着他们这样子,我只能松开她。他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旁人插不上手。

    我俯身捧着玉竹的脸,对她道:“以后有什么事,记得要找我。”

    她点着头,大滴的泪珠滚下来。我叹了口气,在老九阴沉的目光下出了院子。

    我不知道玉竹今后会怎样,她自己选择了他,选择了今后的路,是好是坏也都只能由她自己承受。

    正感叹着,却听见“啪”地一声脆响,接着是一个尖利的女声:“问你话呢!一声不吭地装什么哑巴,刚才怎么不见你装?”

    我定睛看去,只见瑜真和另一个小姐站在一边,打人的是她的婢女,被打的居然是红月儿!

    红月儿捂着脸,呜咽道:“我,我……”

    瑜真道:“什么我啊我的!奴才都不自称一声,谁教你的?”

    她的婢女扬手又想一巴掌扇下去,我走上去,抓住她的手,冷声道:“我教的。怎样?”

    瑜真没想到我会出现,有些失措,但马上回过神来道:“你的奴才不懂规矩,我代你教教她。”

    我看红月儿低下头轻轻抽咽,脸上是肿起的五指印。唉,今天尽见到眼泪了!我转过脸看向瑜真,她惊得退后一步:“干、干什么?”

    我逼近她,她想推开我,我便抓住她的双手,她的力气太小,挣扎的方式也不得法,自然动弹不得。其他人想靠过来,我扫了她们一眼,她们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瑜真倔强地一声不吭,但我由她微微发颤的身体知道她是害怕的。我抬起她的下巴,眯着眼笑道:“真是娇花一样的脸呢!”

    我抬起一只手,她闭上眼等着我打下去。我却只是从她发间摘下唤作“人面桃花”的粉菊。她睁开眼,看着我把那菊花慢慢揉碎,然后覆手将那残瓣撒到地上。

    八福晋的婢女英苏帮红月儿冰敷整妆,我就在一旁看着。等她终于结束了啜泣,我便问:“你怎么惹的她?”

    她垂着头不回答,我坐到她边上,抬起她的头,看着她的眼睛问:“到底怎么回事?”

    她却又掉下泪来,偏转头道:“刚才在园子里不小心撞着她……”

    只是冲撞不至于如此吧?瑜真对我有敌意我知道,也没兴趣追根究底,只是红月儿这打挨得蹊跷,她的反应也蹊跷。我又问了一次:“就这样?”

    她不说话,只微微点了一下头。我暗叹一声,放开她。她不想说,强迫也没用。

    “算了。我得出去露个脸,你这个样子没办法见人,就在这待着吧。”我对她道。又嘱咐了小丫头们照看着她,便跟英苏往花厅去了。

    沿着曲折的回廊转了两个弯,便见到他们一众兄弟迎面而来。除了刚才见过的几个,居然还有十三,然后,还有他。不见那个陌生人,李浩也不在里面。英苏避往一侧,微欠着身子让他们先过。我的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滑过,对十三颔首致意。至于他,他只用觉不出任何情绪的眼神扫过我,我也只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他们一径往前走,经过我们身边的时候,十四稍微停了停,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没说,旋即也走开了。

    我向管事太监问起李浩,他说是容惠喝得多了,老十他们挑唆着他送她回去了。

    开晚饭的时候也是不见男宾,一群女人吃得倒也热闹。席间免不了跟瑜真对上眼,我对她淡淡地笑了笑,她则眼神跟我一触就立即转开,还真没礼貌。

    饭后,她们凑了一桌抹牌玩。我跟其他人一起观了会儿战,觉得无趣,就踱到院子里吹吹风。白天也没好好欣赏老九的这些花花草草,有几本菊花开得还真不错。听说菊花瓣晒干了,做成枕头,可以名目,刚才似乎浪费了些。用来吃的话,除生嚼、油炸、火锅等吃法外,还能做菊花饼……

    突然,有人从后面拍了下我的肩膀。我惊得转头,却看到十三微笑的脸,便也没脾气了。他问:“你一个人在这里转什么?”

    我笑说:“说出来你一定不信,我在想《离马蚤》里的一句话。”

    “哦?你这么风雅倒真没见过。”他笑道,“是哪一句?说出来听听。”

    我答道:“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

    “哈哈哈——”他大笑,“你刚吃完就饿了?我看你整篇《离马蚤》也就记得这两句吧。”

    我道:“如果我整篇看过,当然还能记得其他。”然后指着那一株株盛放的菊花,说: “诗我看的不多,也就知道黄巢的‘蕊寒香冷蝶难来’。不过你看,还真是很美啊!”

    十三望着月色下黄华沉默了。我闭上眼,感受夜风中似有似无的菊香。忽然听他轻声吟道:“便叫桃李能言语,要比娇妍比得无。”

    这是咏菊的吗?有些奇怪。刚想开口问他,却听到一个熟悉的低沉声音唤道:“十三弟。”

    是他呢!

    我们都看向他。十三应道:“四哥。”

    他走向我们,对十三说:“八弟他们正找你。”

    十三笑道:“我这就回去。要不又累四哥挡酒了。”

    他对十三点了点,然后看向我。我一无闪避地迎视他,他的目光慢慢变得柔和,三两步走近我,从我发上摘下一片掉落的花瓣,轻道:“等散了,我送你回去。”

    他的马车在街角等着我,我不理会红月儿惊诧的目光,换坐他的车。

    我靠在他怀里,可以听到他平稳的心跳。他埋首在我颈间,清浅匀长的呼吸微微拂动我耳后的碎发。“有没有想我?”他问。

    “有。”我老实地答。他像是满意了,稍稍松开我些。

    马车有节奏地颠簸着,他默然无语地拥着我很久后,说道:“吏部左丞出缺,他们拟让你舅舅调补。”

    他跟我说这个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在暗示我某种裙带关系的产生?我抬头看他,他用手指抚着我的脸道:“你以后别往老八府里跑,若是闲了,就到我那里去。还有你弟弟,让他离老八他们远些。”

    我冷声问:“为什么?”

    他皱眉道:“不为什么。你听我的就是了。”

    我不喜欢他说话的语气,道:“给我理由,否则我不接受。”

    他不悦地盯着我,我不为所动。

    他于是压低声音附在我耳边道:“你要理由我给你,太子早就忌讳着老八,为着索额图的事,更是恨他入骨……跟他沾边没有好事。”

    这番话让我想起那天偷听到的他跟朱从善的谈话,“太子的谋划”……“太子的谋划”……这个词在我脑子里盘旋,而我一点都不想知道谋划的什么。一时间心烦意乱,然而让我烦乱的不是太子,也不是老八,而是他。他做了什么,还想做什么,才是我在意的。

    他捧着我的脸道:“答应我,别再去老八那儿。”

    我盯着他的眼睛,仿佛从来不认识他。对视良久,我摇了摇头。他身体一僵,目光带着我从没见过的肃杀之气,沉声道:“你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掺和?你以为老八对你和善?我看你根本不知道他在打什么算盘!”

    我呼出一口气,看着他道:“我知道他在盘算什么。我只是不知道你是不是跟他在盘算同一件东西。”

    我们像看怪物似的盯着彼此。他生气,也许气我的莫名其妙,气我的冥顽不灵;而我则是厌恶,厌恶自己的天真,厌恶他的野心,厌恶我们之前的诡异。

    马车终于停下来,我最后看了他一眼,掀开帘子跳了下去。他也没拦着。

    我想我需要仔细想想,跟他在一起的之后,我就没再有过理智。

    红月儿给我铺完了床,在书案前静静地站着。我对她道:“你先去睡吧。”她抿了抿唇,没动。我放下手里的书,问:“有话想跟我说?”

    她咬着下唇好一会儿,终于抬起头,张了张口,却没说出话来。

    我问:“你想说什么?”

    她低下头去,对我福了福道:“没什么。您早点休息,我先下去了。”她退出去的时候,顺手帮我带上了门。

    其实我也知道她想问什么,无非是我和他的事。虽然今天闹得不太愉快,但我们也算是在谈恋爱吧。我承认今天是情绪化了点,何必为了那些个事情拿话顶他?他有他的责任,有他想做的事,而且,处在他的位置上,那也算是责无旁贷,他并没做错什么,问题在我身上。

    老八向往那个位子,我会祝他好运,因为我并不想嫁给他。可四不同,我是希望跟他继续到最后的。不管他将来是成功还是失败,都不是我想看到的,而这之间的过程,我更不想知道,不想参与。他诱惑了我,让我有了可以这样终老的错觉,所以,忽然间回到现实有点不适应了。

    而现在,我又怎么可能轻易放下?毕竟,让我连地下情都搞得那么陶醉的,他是第一个啊!等等看吧,等他让我彻底投降,或者,等我的热情燃尽。

    昏昏然睡过去,似乎做了一夜的梦,睡得很累。第二天赖床了,日上三竿才懒洋洋地起来。

    上午到小钟那里转了一圈,他厌烦我的心不在焉,拒绝让我蹭饭,中午之前就赶了我回家。倒是在教堂门口碰着穆神父,便攀谈了几句。他的汉语进步了许多,好像还学着满语,目前在见习宫廷翻译的工作。小钟是个实心眼的,一心一意是传教来了,居然还不如后来的会钻营。

    回到家里,胡乱吃了午饭,便到舅妈那里去请安。我再不肖,一天一次还是要出现的,太过了,恐怕舅舅也不忍我,一封信唠叨到老爹那里去。老爹虽拿我没办法,但害他老人家烦心总是罪过的。

    没想到舅舅也在家,就一并请了安,也算尽了礼。舅妈拉着我说了会儿家常话,问起昨天跟李浩到老九府里赴宴的情况,我也一一答了。庆均和庆培进来了,请了安,也都只在下首站着,我倒可以挨着舅妈坐炕上。舅舅静静听着,最后也只是淡然说:“八爷九爷那儿,平时也该是多走动走动。”然后就是问李浩的学业,这我哪知道?随便应付了一下,就跟庆均哥两个一起辞了出来。

    庆均和庆培饭后无事,到园子里下棋。我左右也是闲着,就凑过去观战。他们赌五钱银子的彩头,庆培棋力差些,中盘就输了,便嚷嚷着三局两胜。庆均哪里怕他,说了‘好’就重新再来。第二局庆培执黑,还是险象环生,咬着手指好半天才下去一个子儿,庆均接着下了一手,正切到他要害上,笑着就要提他的子。庆培抓着哥哥的手,急道:“这个不算,我原没想下这儿!”

    庆均笑道:“哪有那么赖的?快快认输,别让涵妹妹看了笑话。”

    我说:“你们只管下,他这局要是救得回来还精彩好看些。”

    庆培看了我一眼,终究没拉得下脸,气呼呼地认输了事。

    这时,我远远看到红月儿沿着花径过来,手里还捧着个匣子,就招手唤她。待她走到近前,向庆均庆培行完礼,我就笑问她:“你上哪去了?手里拿的什么?”

    她把匣子递给我,垂头答道:“十四爷派人送了这个来。”

    我一听,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庆均和庆培还在一旁看着,我叹了口气接过,打开一看,却是一柄藏式风格的匕首,银质的刀鞘上纹饰精美,镶嵌着绿松石、玛瑙和珊瑚珠。

    庆培看着喜欢,还抽出刀身,摸着锋刃“啧啧”赞赏。我对他道:“你若是喜欢就拿去吧。”

    他像抛烫手山芋似的塞回给我,道:“我可不敢要,这个可是人家特意送你的。”说着一溜烟跑了。

    我把匕首放回匣子,让红月儿拿回去收好。专程退回去这种事,也没必要做吧。

    庆均一边收拾着棋子,一边向我问道:“涵妹妹明年十七了吧?”

    我“嗯”了一声,疑惑地看他,忽然问这个做什么?

    他继续道:“若是过了阅选这道坎,也该为自己好好打算打算了。”

    “表哥想说什么?”我盯着他问。

    他合上棋盒的盖子,抬头对我微笑道:“涵妹妹知道什么可以另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

    我忽然觉得呼吸不畅,没来得及想出回应的话,就听他说:“说笑罢了,涵妹妹不必往心里去。你只该为自己多想多打算,不须听我说些什么,爹的话也亦然。”

    第二十章昨日已逝

    十月之后,舅舅的调令下来了,吏部的这个职缺虽比不上放外任实惠,但却是极有前途的。前两天舅舅又给庆均定下了一门亲,对方是郎中保禄的幼女。我却没被家里喜气洋洋的气氛感染,说心神不宁有点夸张,只是高兴不起来罢了。或许是那天庆均的话让我不舒服,又或许是我跟他的事没理顺。

    其实他的话也不无道理,跟老八他们走得太近的确不好,敬而远之才是明智的选择。但,我最大的麻烦不是八和十四他们,而是他,只有跟他断了,才是真正干净!不过,我现在还不想那么干净。

    这天吃过午饭,来了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我那时正发呆消化饭气,门房来报有访客。让红月儿出去看看,不一会儿,便见她牵着方玉竹的手进来了。她不停地对方玉竹问这问那,玉竹淡淡地笑着一一回答。

    我捏了捏的粉嫩的脸,笑道:“客人来了,茶水也不倒一杯,尽缠着人家问东问西的!”

    红月儿羞红了脸,对玉竹道:“方姑娘稍待,我这就给你沏茶去。”说完就匆忙出了屋,往茶房去了。

    我笑着摇了摇头,对玉竹道:“她就那性子,你别怪她吵。”

    玉竹笑道:“怎么会?我本就没什么朋友,只有李姑娘和红月挂着我,才会问我寒暖。”

    她这样的感激,我是受之有愧的,我什么也没能为她做过啊!我叹息一声,拉着她坐到前檐炕上,问道:“老九他对你好不好?有没有人欺负你?”

    她垂头淡笑,抚着衣角轻道:“九爷待我很好,连我爹也费心安置了……”

    我注意倒她的发式,露出绞过脸的方鬓角,已然是妇人的妆扮。我握住她的手道:“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心别太软了,哪个府里的都是拣软柿子捏。”

    她点头答应着,我却更放不下心,以她的脾性,受了委屈也只会往肚里咽。可我又有什么办法,老九的家事,我哪插得上手去管。玉竹要想以后有保障,有个好点得名分,恐怕还得靠肚皮争气。而这种事,我就更帮不上忙了。

    她对我笑道:“李姑娘别为我担心,我知道怎么做。”然后从随身带的绣篮里取出一个香囊,道:“这是我前儿刚做好的,花样丝线都是我专门为姑娘配的。姑娘拿着玩吧,别嫌手工拙。”

    我接过那平金绣蝶形香囊,赞叹道:“若论手巧,谁比得上你?”

    红月儿端了茶点进来,见着那香囊也是爱不释手,直向玉竹讨教做法。玉竹跟她细细说了,她最后叹道:“唉,我就是知道了做法,也绣不出这样的。”然后她将香囊给我戴上,道:“也只有小姐才配用。”

    玉竹坐了会儿,就要起身告辞。我和红月儿都极力留她晚饭,她也不坚持。我让红月儿吩咐厨房弄几个像样的菜出来,好在这厨娘被我调教惯了,做的东西也算过得去。

    晚饭后,我命人套车送她,她却一直推拒着不肯受。我也不好勉强她,便道:“那我就陪你走走吧。”

    初冬的天气,着实有些冷了,外面风又大,红月儿就拿了斗篷出来。我对她说:“把那件绛红色、领口有灰鼠毛的也拿出来吧。”

    我穿了烟灰色的,把红色的给玉竹披上,就携着她的手出了门。我们晚饭开得早,天色还没暗下来。直陪着她走到剩一条街的地方,她停下来道:“李姑娘回吧,这也差不多到了。”

    我想想登老九的门也没意思,便说:“好。你一个人小心了。”这样说着,却不放开她手,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你真的心甘情愿跟着他了?”

    她对我柔柔浅笑着,忽然倾近我,凉凉的唇在我脸上轻印了一下,低声说了句:“我从不曾后悔。”

    我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才转身往回走。这一段路,我走得恍恍惚惚,比去时用了更多的时间。

    快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我抄近路,准备从后巷进去,突然发现身后有人跟着。 今晚没有月亮,而我又没带灯笼出来,在这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巷子里,急促的脚步声迅速逼近。

    我脑海里浮现出同里社的瘦皮猴那张干瘪的脸。会是他们吗?这些人还找我做什么?

    我于是疾奔了几步,后面的人也跟着跑起来,而且速度还比我快。那人赶上我,一只手搭上我的肩膀,我像右一避,那人的手滑了个空,居然不停下,反而靠了过来,想要从背后揽住我。我一记肘锤撞在那人胸口,他吃痛闷哼一声,却不放开,双手抓着我的手臂,紧紧把我抱住。我听到那声音,已知道是谁,也不挣扎了。他低声说了句:“是我。”我当然知道是他,被他这样抱着,我什么也不想去想。

    黑暗中,只听到彼此的喘息声。我也紧紧地回抱他,把脸窝在他胸膛上。他低头急切地寻着我的唇,我抬头回应他,当我们终于吻到一起时,我才知道我有多想念这种感觉。我从他急速的心跳、唇舌热切的纠缠以及有力却温柔的拥抱上知道,他也是想我的。

    不知过了多久,狂放变为轻柔的碰触,他绵密的吻落在我的唇角、眉眼和鼻尖,他捧着我的脸,用低哑的声音道:“别跟我闹别扭。”

    我“嗯”了一声,他就搂得我更紧。忽然想起了件事,问道:“对了,刚才撞到你哪儿了?”说着伸手去按他的胸口,他抓住我的手道:“我肋骨断了。你下手真够狠的!”

    谁叫你鬼鬼祟祟的!我虽然撞得很重,但至多是多个淤青,鬼才信会伤筋断骨的。我轻拍了他伤处一下,道:“是这儿吧。回去让你夫人找药给你揉揉,散散淤,也就没事了。”

    听他忍痛的闷哼声,有些心疼,也有些好笑,便说:“下次别吓我了。幸好没随身带着匕首。”

    “你带着那种东西做什么?”他问。

    我答:“专门用来应付刚才那种情况。”

    他‘哼’了一声,道:“你若害怕,找人跟着就是了。哪有姑娘家身上带刀的?”

    我笑道:“你希望我们这样随时有人参观么?”

    他低笑道:“怕什么?我们哪里用得着偷偷摸摸的!”

    我看了他一眼,道:“嗯,我偷偷摸摸惯了,感觉不错,挺刺激的。”

    他抬起我的下巴,问:“你是怪我吗?”

    “说什么傻话。回家睡热炕去吧,四爷!”我好笑地推开他。都吹一个晚上冷风了,约会也用不着受这苦的。

    他拉住我道:“我要每天都见着你。明天没空给你等门,你酉时左右到我那儿去。我们一块儿用晚饭。”

    我皱眉考虑着,他搂着我,灼热的气息吹到我的耳朵里:“乖,快说好。这地方真冷!”

    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挣开他道:“随便吧。”

    他这才满意地放开我,看着我推门进去。

    这一夜睡得很沉。第二天一大早,却被红月儿摇醒。我睁眼就看到她苍白惊恐的脸,马上问:“怎么了?”

    她带着哭腔道:“方、方姑娘,没了……”

    我见她情绪激动,话也说不清楚,用力拍了拍她的脸问:“什么没了?方姑娘到底怎么了?”

    她呜咽道:“方姑娘她,她死了。”

    玉竹静静地躺在那里,神情平和,像睡着了似的。但在触到那僵硬冰冷的身体之后,我终于意识到,留下的只是躯壳,她的灵魂已经不在这里了。她的双手紧握,手掌上缠着的布条也绕在插入胸口的匕首上。暗红的衣服只在胸前的位置有不明显的血渍,反而是白色的布条上,红色触目惊心。

    我不知道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决心,才能这样平静地把刀插入自己的心窝?她到底发生了什么?昨天,她还可以向我淡淡地笑,露出唇角的梨窝,一如初见时那样;昨天,她的身体还是温暖的,手心还是柔软的;昨天,她还告诉我不曾后悔……但是,她真的毫无异状吗?是我没去想吧。

    我只觉得手脚冰凉,耳朵嗡嗡地响,撑着炕沿站稳了,问道:“她原来不是这样躺着的吧?”

    方老头“呜呜噜噜”地根本说不出话,还是旁边到我那报信,领我来这儿的小子回话道: “方大姑娘原是靠墙歪着的。方老爷发现出事了,到隔壁叫的我,我们一起放她躺下的。”

    听他说话还挺有条理,便继续问道:“报了九爷那儿没有?方姑娘有留信吗?”

    他掏出一张纸条递给我道:“还没向九爷府里禀报,只因姑娘留了这个。”

    我接过一看,只见寥寥数语,大意是她若去了,除了我不须知会别人。最后写了一句,跟 我说香囊,我自然明白。方老头显然是读过那信,也不看纸条,只拿眼角偷觑我。我收好纸条,只对小子道:“方姑娘给了我个香囊,我回去取,你先在这儿照应着。”

    那小子只十五六年纪,却很见沉稳,听我这么说,就答应了一声“是”,也不多罗嗦。可惜现在我实在没精神问他来历,点了点头就出了房门。屋里传来方老头哭天抢地的声音,“哎哟,我的闺女啊!你怎么这么想不开!你叫你爹我以后可怎么活呀!”

    我心里堵得厉害,加快脚步出了院子。进了马车里后,从衣服里面拎出玉竹昨日送的香囊,松开口头抽紧的丝带,只见里面除了香袋棉垫之外,还藏着几片叠得很小的纸。我通通倒出来,统共三张,一一展开来看,一张是刚才那屋子的房契,一张是恒升行三百两银子的庄票,最后一张,是她给我的信。

    “李姑娘慧鉴。这最后一次,仍旧要麻烦姑娘。爹爹是个糊涂人,我走之后,生计必定无以着落,还请李姑娘代为照顾。房契也请一并保存。另有首饰若干,存在府里与我交好的幼梅处,不值什么钱,给她和红月儿,当个念想。我一去了无牵挂,只恐烦扰了姑娘,此生无以为报,但寄来生为奴为婢伺候姑娘。顺祝,安泰。不具。”

    信写得清楚,却什么也没说。我捏着信纸的双手颤抖着,却是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咬了咬牙,隔着帘子对车把式道:“去九爷府。”

    我到了老九府门前,道明求见福晋,门房问清身份,虽没有留难,却说福晋不在府里。我说,那就见九爷。他们回答老九也不在。我冷冷看了他们一眼,道:“那我等着。”他们也没敢多问,就请我偏厅坐着,不一会儿,有丫鬟奉上茶来。

    我向侍立一旁的小太监问:“幼梅是哪个房里的丫头?”

    他恭敬地道:“回姑娘话,幼梅姑娘是在爷外房伺候的。”

    我扣了扣檀木茶几道:“你去唤她来,我有话问她。”

    “这?”他面露难色。

    我挑眉道:“怎么?她也不在吗?九爷左右不在府里,难不成把使唤丫头也带上了?我认得她姐妹,不过找她闲聊几句,也不成么?”

    小太监不敢多话,赶紧下去唤人,不多时就叫了幼梅来。

    我对她笑道:“昨儿见了玉竹姑娘,她说有东西存了你那儿,让我来取的。”

    幼梅答道:“回姑娘话,是有这回事。”

    我说:“她昨儿个来得匆忙,也没说上几句话,就知道她在这府里顶要好的是你。我想今儿横竖是来了,看她像是有事儿却也不好意思跟我说,就想问问你。”

    “李姑娘见着玉竹了么?昨晚上就没回来,爷今儿还找她呢!真没规矩的。”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嬷嬷掀了板帘进来,打断了我的问话。

    我笑问:“嬷嬷是哪位?”

    她朝幼梅努了努嘴,答道:“回姑娘话,奴婢是她干娘。”

    我笑睨她一眼,道:“我正和幼梅姑娘说话呢。嬷嬷若没别的事,先去外间侯着,您干女儿一会儿就出去伺候,也不迟吧?”

    她神色一僵,却也不敢顶撞,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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