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迷糊王妃冷王爷第14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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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迷糊王妃冷王爷 作者:rouwenw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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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堵更加不敢吃——与王爷同桌吃东西,他不会太放肆。

    还是南宫羽比较正常一点,津津有味地吃了大半碗。抬头见云出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赶紧殷勤地加了一碗。

    等她两碗馄饨吃下肚,南宫羽也吃完了自己的那一碗。

    两人心满意足地对望了一眼,云出打了一个大大地饱嗝——

    吃饱后,觉得世界还是蛮可爱的。

    连带着面前的南宫羽也可爱起来了。

    “你经常来这种地方吃?”云出笑吟吟地搭讪道。

    “以前经常。”南宫羽微微一笑,笑容里有些许回忆的味道,“不过,已经很久没有来过了。”

    “那第一次,是谁带你来的?”云出的问题飘忽得有点诡异。

    南宫羽的笑容略滞了滞,斯文的脸上划过几不可见的怅然,“是家父。”

    “你父亲一定是个很好的人,还会带儿子上街。我父亲就从未管过我。南宫公子,你真幸运。”云出一脸羡慕。

    其实,这是实话。

    云出连付钱的面都没见过,人家怎么管她?

    只是,那谄媚套近乎的动机太明显了。

    阿堵都看得汗颜。

    可南宫羽却偏偏吃他这一套,他轻轻地将筷子摆在桌上,手指下意识的摩挲着碗沿,浅笑道,“他却是是天下最好的父亲。”

    “他是做什么的?”云出又巴巴地问。

    “教书,在一个小镇上教书。”南宫羽的眼睛里都染上了淡若柳丝的笑容,“他教了很多学生,那些学生都很有出息,封王拜相。他们都很尊敬他。”

    “后来呢?”云出轻声问,好像唯恐打搅到他。

    不过,南宫羽还是回神了,他将空碗往前一推,洒然道,“后来,他死了。既然吃完了,我们走吧。”

    云出前功尽弃,不过,脸上却不敢有丝毫失望的样子,她重重地点了点头,又摸摸肚子,突然站起身,指着南司月面前还剩下了一大半的馄饨,大声斥责道,“你知不知道,浪费食物是很可耻的!出了这京城,有多少人在挨饿,多少人没有饭吃,多少人为了这么一丁点吃的,打得头破血流!”

    她这样冷不丁地一通发作,搞得大家都摸不到头脑。

    南司月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以前,就算有哪个不想活的骂他,也不敢这样指着鼻子骂的。

    所以,他什么反应都来不及做,莫名其妙的,乍一看,无辜的很。

    “你知不知道,我爹爹,我爹爹,就是生生饿死的……他被人诬陷,关在牢里,那些人不给他饭吃……”云出说着,泪水就涟涟地下来了,语气惊痛,目光悲戚,真让人不忍继续听下去。

    南司月很无语:他怎么知道她爹爹是怎么死的?

    阿堵的调查结果表示,云出根本就没有爹爹!

    阿堵显然也想说出自己的疑虑,云出见他张嘴,立刻冲到阿堵面前,拉起他的手,可怜兮兮地看着他的眼睛,哀痛地描述道,“后来,他们让我去牢房里给他收尸,你知不知道,他有多瘦?”

    说着,她拖起阿堵的手,捋上他的袖子,握着他的手腕道,“他的手,以前明明很宽厚很温暖的,那个时侯,我牵着他,却好像没有重量一样,瘦得骨头嶙峋,没有温度——他是生生被饿死的,饿了半个月,他们这群禽兽,每天只给他喝一点点水,后来……后来……后来,还逼着他喝……呜呜呜呜”

    老爹,我反正也没见过你,就算这样诅咒你,应该也不碍事吧……

    阿堵本想说什么,手心里突然有一样东西从云出的袖子里滑了进去,似乎是纸团。

    他立刻沉默了。

    南宫羽的脸却在云出喊出‘饿死’两个字时,变得雪白,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他拢在袖子里的手,几不可见的颤抖着。

    南司月却看不到面前的一幕,只听云出越说越离谱,不由得淡淡地说了一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他分明记得,云出是被父亲遗弃的,一个可以抛弃亲子的父亲,自然可恨。

    哪知,他这句话一出口,不仅云出直直地看着他,连南宫羽的目光,都似要噬人一样。

    “你当然可以这样说,在你的一生中,哪里知道什么叫做人间疾苦。你根本不知道芸芸众生的迫不得已,你根本不明白,对于大多数人而言,生存尚且都有问题,什么叫做可怜,什么叫做可恨?我最讨厌你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以为别人都是你手中的玩偶,你棋盘上可留可弃的棋子吗!”

    南司月又被无缘无故地骂了一通,还是觉得莫名其妙,脸上的表情要多无辜就有多无辜。

    就连档口老板看在眼里,也觉得像造孽一样。

    “云出,适可而止。”他皱眉,懒得跟她理论。

    “谁跟你适可而止!”云出却好像被刺激了,有点口不择言,“如果我们生来平等,如果我们从一开始就站在同一个高度,你们又有什么资格随便操控别人的生死,肆意妄为!”

    待云出说完这句话后,心中莫名地一动。

    依稀间,好像她也曾对他说过同样的话。

    “如果我们生来平等——”

    可是,到底什么时候说过呢?

    太久太久了,也许一千年这么久,以至于,当她仔细去捕捉那段记忆时,却发现痕迹如空气,一吹即散。

    南司月也是一愣,电光石火间,好像时光倒流,苜蓿花中,女孩扬起脸,一脸倔强地看着那个本该高高在上的三军统帅。

    如果我们生来平等……我不会比任何人低—贱。

    只是,那个女孩是谁呢?

    他想不起来,也看不清。

    时光如水,汹涌而来,刹那后,又回到这熙熙攘攘的大街之上。

    面前依旧是黑暗,苜蓿花的味道消散于鼻息。

    阿堵终于看不过眼了,他上前生硬地向云出请求道,“王妃,请不要再这样说王爷。”

    如果是其他人敢这样放肆,他早一拳挥过去了,哪里还会这么好声好气地请求。

    云出抿抿嘴,看着南司月恍惚的表情,也觉得自己太过火了,干脆冷哼一声,做了一个华丽丽的收尾,然后扯过南宫羽的胳膊,非常潇洒地招呼了一声,“我们走!”

    ——也不知道她何时与南宫羽站在同一个阵营里了。

    南宫羽却很奇怪地被她拉动了,他的脸还是惨白得厉害,恍惚的神情比南司月更过。在云出扯他的时候,他顺着她的力道,若有所思地跟在她身后。

    留下一大堆的东西,还有目瞪口呆的阿堵。

    等他俩走得看不见影了,阿堵才展开自己的手掌,取出刚才云出塞给他的纸条。

    上面用黛笔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字,“两个时辰后,城门见。”

    阿堵这才想起,刚才买黛笔的时候,云出确实趴在柜台上描了一会——却是写的这张纸条。

    他忙忙地将这个事情告诉了南司月,南司月听完,愣了愣神,随即从嘴里突出两个字来:

    “可恶。”

    他已经明白了云出的意思,她是想引开南宫羽,或者说自己摆平南宫羽,这样子,南司月就能带她去找唐三了。

    可是,竟然利用他!

    不仅可恶,简直是不想活了!

    南司月张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被人骂得那么惨,还是在大街上当众被骂!

    简直不可原谅。

    心里虽然愤怒,他却依旧在原地坐得好好的,不仅坐着,还重新拿起筷子。

    “王爷?”阿堵看得莫名其妙:难道王爷是被人骂糊涂了?

    “其实这馄饨味道不错。”南司月淡淡地说完,继续开始吃面前剩下的馄饨。

    阿堵张大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

    无论云出有多么可恶,也许,她的那一句话说的对:食物,确实不该用来浪费。

    他虽然没有挨过饿,却能理解它的珍贵。

    南司月吃得很慢,也很仔细,动作更是优雅至极,让馄饨铺的老板都产生了一个错觉:敢情自己不是街边档口,而是大酒楼。送上桌的也不是普通的馄饨,那简直就是珍馐佳肴,是御膳!

    见状,阿堵也坐了下来,三下两下地把自己面前的馄饨扒拉完,就要起来付账。

    “刚才那个小姑娘已经付账了。她说,这顿是她请你们的。”老板摆手,憨厚地说道。

    阿堵怔了怔,南司月则是一哂。

    云出拉着南宫羽走了老远,也不知拐了几个弯,她才停住脚步,拍拍胸口,郁闷道,“我一看你吃馄饨的样子就知道,你是自己人。他们那些生来高贵的人,真是讨厌。咱们玩咱们的,别跟他们一起混了。”

    南宫羽目光闪烁,凝视着她问,“你刚才说的话,不会是专门说给我听的吧?”

    “什么话?”云出纯洁地反问,“我是真的很喜欢吃辣椒,不是想骗老板的一点点辣椒吃。哎,你既然是小皇帝派来陪我的,那你知不知道哪里有又辣又美味的东西吃?”

    “知道,你跟我来吧。”大概是刚才被云出拖着跑得太快,南宫羽的脸色渐渐恢复正常。

    云出点点头,兴致盎然的跟在他后面。

    心里,却不住地回忆着小树之前对她说的话:其实四殿中,虽然最坏的是老二,但老二也是最可怜的。他原先不过是一个及第书生,出身书香门第,有一个情投意合的未婚妻。后来,不知怎么,被当地的一个官员看中了他的未婚妻,他当时人在京城,他父亲据理力争,帮他护住了心爱的女子,但父亲却被人诬陷,投入大牢。虽无法安罪名,却将他生生饿死了。

    而他的未婚妻,也终究未能逃出魔掌,被人j污后悬梁自杀。

    南宫羽回去后得知此事,一怒之下杀了官员全家,就此消失三年。再出现时,已经是四殿第二。

    云出承认,她这种做法,真的很不厚道。

    人人都有自己不可触及的伤疤,就算结痂多年,掀开时,依旧鲜血淋漓。

    可是——厚道还当什么骗子啊!

    第一卷 云破月出 (一百一十九)酒醉(1)

    南宫羽果然是地头蛇一只。

    他带着云出到了一个其貌不扬的小酒店,外面看实在看不出什么出奇之处,灰蒙蒙的装修,门口还挂着一床厚厚的毛毡。

    哪知,掀开毛毡,里面一股热浪迎面扑来,热浪后面,是鼎沸的人声和酒杯相碰的撞击声。

    非常热闹温暖。

    “这里有全王朝最好吃的狗肉火锅,绝对辣得够味。”南宫羽似乎和老板很熟,一见到他,店小二已经笑着迎了上来,极殷勤地将他们带到一个临窗的雅间。

    雅间中央,小圆桌上的小火炉已经烧得很旺,红彤彤的火光透过炉身,几乎暖到人心里来。

    “酒和肉,尽量加辣,快点。”南宫羽简短地吩咐了一句,然后伸臂一引,很客气地让云出坐在靠里的位置。

    自己则拉开小靠椅,坐在对面。

    云出卯上他,确实是想找个机会套近乎,然后把他灌醉啥的。

    可是,如今见到这等架势,云出默了……

    最后,到底谁灌醉谁,只怕还不是定数。

    恩,到时候就看自己的随机应变了。

    正琢磨着呢,店小二已经端着热腾腾的火锅走了进来。炉火被拨到最旺,小小的铁锅一放上去,便听到咕咚咕咚的沸腾声,热汤滚着红色的辣油,空气里弥漫着让人口水直流的香气——虽然刚刚才吃过两碗馄饨,云出仍然坚信:自己还是能吃上一整锅,不,两整锅!

    “不要客气,尝一尝。”南宫羽早瞧出了云出微薄的实力,他微微一笑,说。

    云出也回以一笑,道了声‘那就不客气了’,然后拿起筷子,一阵大快朵颐。

    痛快啊痛快。

    果然很辣,辣到心口也猎猎地烧。

    特别,是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拥着一团炉火,啃着两口狗肉,简直是赛过活神仙。

    “陈年的青梅酒,不知道合不合王妃的意?”南宫羽微笑地看着云出大包大揽的贪吃样,又举了举手中的杯子,示意。

    “青梅酒?”云出接过杯子,抿了一口。

    清爽怡人,仿佛还残留着青梅淡淡的露水味。

    好喝。

    她一仰头,灌了。

    然后把杯子往前一伸,“再来一杯!”

    结果,南宫羽没有吃什么喝什么,云出一个人也可以忙活的不亦乐乎。吃一口狗肉,喝一口青梅酒,太快活了太快活了。

    身上暖得发烫,心情好得出奇。

    待十杯青梅酒下肚后,她有点飘飘然了。那夹狗肉的筷子,在锅里捞啊捞的,却怎么也夹不起来。

    南宫羽一直微笑地看着她,此刻,他轻声说,“王妃,你喝多了。”

    云出睁开醉意朦胧的眼睛,迷迷糊糊地瞅了他一眼,然后摇晃着身子,笑嘻嘻道,“我……我才没喝多……从前……从前我能喝很多的……”

    南宫羽还是保持着他斯文含蓄的微笑,透过蒸腾的雾气,静静地看着她。

    云出的身体往前倾了倾,脸上那傻呵呵的笑容突然一敛,变得异常惆怅,“不过,这酒没有爹爹酿的好喝……呜呜呜呜,这酒不好喝,不好喝……”

    她又哭了起来,全然一副发酒疯的样子。

    南宫羽没有接话,自然也不会去安慰她,只是端起面前的酒杯,浅浅地饮。

    窗外的大街,人渐渐稀少了。

    午时已过,本就微弱的太阳,在中午的时候就已经落下了。此时的天空,是一副欲雪的天道,沉沉的,灰蒙蒙的,好像要压下来。

    而朔风,更一阵紧似一阵。

    这样的天气,适合感伤。

    即便是这美酒,这炉火,也无法驱散的感伤。

    “你还记得你爹爹的模样么?”云出似乎真的醉了,那种醉态,根本不是伪装能达到的——一个人,即使她的演技再好,她的眼神不会骗人,尤其是醺醉的眼神,空茫得没有焦距——何况,她真的喝得太急太快,就算酒量本就很大,此刻醉了,也并不出奇。

    南宫羽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云出趴在桌上,正茫然地看着他。

    可是,看模样,她又似乎不需要他的回答。

    只是一句自言自语而已。

    南宫羽的视线重新挪到窗外:下午过得太快,不过才一瞬,就好像有浅浅黑雾蒙上了似的。

    “不记得了。”他轻声道,也似自语,“以前的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

    “为什么会不记得呢?”云出摇着酒杯,梦呓一般说道,“那些已经不存在在这个世上的人,如果连我们都不记得了,岂不是真的消失了——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可是他们明明是活生生的,我走的那天,爹爹明明还对我笑来着,怎么就不存在了呢……我要记住,我一定要记住,等我死了,我要让我的儿子,我的女儿去记住他,去记住那些为我哭过笑过的人,我的爹爹,还有……他。”

    说到这里,云出是真的动情了。

    如果,如果唐三真的忘记了所有,至少,她不能忘记。

    只要有一个人不曾忘记,他们之间,便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而不是一场虚幻,一场梦境,一场曲终人散的戏剧。

    南宫羽的身体,却在云出饱含深情地吐出一个‘他’字时,轻轻地颤了一下。

    是啊,他怎能忘记?

    如果连他都忘记了,他们就真的消失了。

    这么浅显的道理,这些年来,他竟然不曾懂得。

    一杯酒下肚,他们说酒不像水,可青梅酒却不一样,清清冷冷的味道,透骨入髓。

    喝了许多许多,都不能让你温暖。

    “来,为了那些让我们不能忘记的人,干杯!”云出这丫头继续发着酒疯,站起来,醉意浓浓地吆喝着。

    南宫羽应着她,其实,即便她不喊出这句话,他的酒业喝的很快。

    云出却已经支撑不住,噗通一下,趴到了桌上。

    似乎睡过去了。

    南宫羽看了她一眼,又凝神朝窗外出了一会神,而后解下外衫,很轻巧地为云出盖上。

    他继续喝酒。

    一个人,蘸着往事。

    被他封存了太久太久的往事。

    只是往事太过辛辣,太过凌厉,竟是多厉害的酒,也无法将它下肚。

    “小玉……”

    最后,他也喝醉了。本来一直不肯念出口名字,随着醉意汹涌而出。

    “小玉,对不起。”

    他说,然后,趴倒。

    两人各据一边,除了小火炉咕咚咕咚的热气外,再也没有其他声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本应该呼呼大睡的运气终于抬了抬头,眯起眼,瞅了一眼南宫羽。

    瞅一眼,再瞅一眼。

    还好,南宫羽纹丝不动。

    看来丫是真的喝多了。

    云出终于直起腰,敲了敲自己的肩膀,松松筋骨,然后施施然地站起来,踢踢踏踏地转过桌子,走到南宫羽身边。

    结果一抬脚,就踢倒了一堆酒壶。

    她低头看了一眼,随即咂舌。

    妈妈呀,一共四五十个。

    还好没有硬拼,南宫羽看上去那么斯斯文文,安安静静的一个人,没想到酒量如此之好,简直是个酒桶了。

    若不是先攻陷心理防线,让他诚心想醉,今天还不知道怎么收场呢。

    云出撇撇嘴,将空酒壶踢到一边,然后凑在南宫羽耳边,吐着气,低声说,“你那么厉害,我当然知道骗不了你啦。所以呢,之前抢着喝酒,其实是真醉来着,不过呢,你大概不知道,我这个人很奇怪的,就算喝得再醉,晕一晕就恢复了。不过,看来你醉了后,可能要睡很久呢。

    这就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是战略,懂不?”

    南宫羽是个很克制的人——理智而聪明的人,一向克制。

    克制的人,鲜少让自己喝醉。

    所以他们不喜欢喝醉酒。

    一旦醉了,就会醉很久。

    哪里像云出,以前动不动就装醉骗人,早就练就了一身她自己都摸不明白的醉酒功夫。

    算了,闲话少说,眼瞅着约好的两个时辰就要到了,赶紧去城门口见南司月。

    云出临走前,又想起什么,弯腰摸了摸南宫羽的腰间,掏出一只绣着荆棘的钱包,放在手中掂了掂,然后咧开嘴,笑得眉眼弯弯,像只小狐狸,“等会呢,老板找你收账,你就等着做工还债吧——这钱包,你姑奶奶我笑纳了!”

    没捅他一刀,已经算是她的慈悲了。

    哼,老鬼的同谋!她可从来没打算和他做朋友!

    她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出门的时候,见店小二殷勤,还特意赏了一粒碎银子。

    店小二眉开眼笑。

    云出当即感叹:用别人的钱,感觉真好……

    夜都,城门口。

    自从馄饨铺走开后,南司月已经在这里站了很久很久。

    两个时辰,未曾换过一个姿势。

    阿堵瞅在眼里,竟然很恶劣地,无端端地,想到了三个字,一个词:

    望妻石……

    第一卷 云破月出 (一百二十)酒醉(2)

    南司月当然不至于成为望妻石。

    何况,他站在这里,也并不是专门等待云出。

    只是,想在这里而已。

    南司月做事,从来不需要什么理由。

    就这样,听着熙熙攘攘的人声川流不息,听着众生万态,听着风声凛冽,听着迟落的叶子,静静地跌在地上,又被一双匆忙而至的皮靴踩入泥泞里。

    这是那片浓稠黑暗的呼吸声,让他撕开沼泽一样的沉寂,喘息。

    他只是在呼吸而已。

    从中午太阳隐匿云层后开始,因为怕落雪,街上的行人渐渐少了,城门口更是人来人往,之前出城的人急着进城,之前进城赶集的商家,则忙忙地抢在城门关闭之前回家。

    只是人虽多,繁乱时,几乎摩肩擦踵,却没有人敢碰到南司月。

    除了那个人实在太醒目外,他身边那个执剑警戒的阿堵也写着‘生人勿近’的气场,着实吓人。

    红尘万丈,他只在他的世界。

    云出气喘吁吁地跑到城门口时,便看到人口稀落的大门前,南司月兀自站在右边的长街旁,他旁边是一株已经徒留空枝的梧桐树。

    阿堵站在五步远的长街侧。

    其他行人则离得远远的,时不时用目光瞄一眼他们。

    云出抹了抹汗,奔至南司月身前,负着膝盖,弯腰喘着气,问,“等……等很久了?”

    “不久。”南司月没甚表情地答了两字。

    阿堵表示沉默。

    “对了,东西呢?”云出心里可还记得那些价值不菲的战利品呢。

    “王妃放心,已经派人送回南院了。”阿堵公事公办地回答道。

    “那就好,我们走吧,南宫羽一时半刻不会跟上来的。”等她喘好了,稍微恢复了一点力气,云出直起腰,大喇喇地招呼道。

    “去哪?”南司月还是无甚表情的两字。

    “喂,你不是想赖账吧?今天早晨你不是还说,只要我起床,你就带我去见唐三……现在我已经把南宫羽摆平了,我们可以去见唐三了。”云出急了,生怕南司月和南之闲玩同一招,白白挑起了她的希望,结果又死不兑现。

    “是吗?”南司月哂然地转身,“阿堵,回吧。”

    云出目瞪口呆,看着在暮色中淡然转身的南司月,咬了咬唇,然后豁出去道,“好了,我不就说了你几句吗?别这么小气,大不了,我让你骂回来。你想怎么骂就怎么骂,就当扯平了。不过,骂完后,我们还是依言行事,去见唐三,好不好?”

    当初骂南司月的时候,就知道这丫小气,她有心理准备。

    可是,他应该知道,她不过是借题发挥,不是成心要骂他的嘛。

    现在跟她玩这一招,简直招人鄙视。

    南司月顿住脚步,微微侧过来。

    沉沉的暮色压了下来,余下的天光也早镀上一层灰白的金属光泽。

    南司月的侧脸也被一层银色的光笼罩,眉骨清晰,悬鼻嶙峋,唇形优美,便好像一尊精致的雕塑,只是森冷了些。

    “如果我介意你骂我,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他说。

    云出眨眨眼,莫名地打了个寒战。

    是了,大概这两日的接触太过随便了,她几乎忘记了他的身份。

    南王啊南王。

    传说中杀人不眨眼,动辄抄家灭门的南王。

    她真是疯了,才来招惹他。

    从前可是唯恐避之而不及的。

    ——可是,为了唐三,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南司月丢下这一句话,继续回头走他自己的路。

    云出吞吞口水,脚步慢慢地往右边挪了挪,挪到阿堵旁边,用两根手指夹住阿堵的袖子,扯了扯。

    阿堵诧异地低下头,探寻地看着她,“王妃有什么吩咐?”

    “他会不会……突然杀了我泄愤啊?”云出压低声音,小心地问。

    虽然要硬着头皮上,但也不能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开玩笑啊。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阿堵啼笑皆非,“王妃放心,王爷想杀谁,从来不会提前威胁他的。”

    换言之,虽然南司月说的那样森冷,但只要他说了出来,她也就安全了,没事了。

    云出这才松了口气,定定心,三步化作两步,朝南司月追了过去。

    南司月走得不快,她没有费多大劲便赶上了他,不过,这次不敢靠得太近,而是远远地隔开两步,犹自不死心地说,“你是南王殿下诶,我一个弱女子,你不能对我食言的。我——嗝……那个——嗝……”

    天杀的,貌似酒劲又上来了。

    她喝完酒后的反应很奇怪,虽然醉了后会很快清醒,但再过一会,又会再晕乎一会,就好像把醉酒的症状分为几期进行一样。

    形成这种现象的原因有很多。不过,总的来说,能间歇地压制住酒态度,确实对云出帮助良多。

    这也是优胜劣汰,自然进化的结果。

    听云出连打了几个饱嗝,南司月皱了皱眉头,嗅着空气里实在称不上好闻的酒味,沉声问,“你喝酒了?”

    ……这不是废话吗?不然,他以为她是怎么摆平南宫的?

    难道,靠武力?

    那她只有任人蹂躏的份了。

    “……不多……嗝……我我……嗝……”云出的头又有点晕了,酒嗝不断,连一句话都说不太全。

    南司月蹙眉的纹痕越深。

    云出却还是在试图争论最开始那个问题,“我说……厄……为什么不去找……唐……唐三……”

    “你往后看。”南司月淡淡道。

    云出摇晃了几下,低着头,把脖子歪过去。

    这一看,差点把自个儿吓得凭空跌倒。

    在她身后,南宫羽双臂抱胸,正笑吟吟地看着她。

    仍然是一副斯文俊秀、落魄书生的模样。

    ——好像方才她看到的那个伤心买醉人,只是她的一个幻觉。

    难道,其实真醉的人是她?其实一切都没有发生,一切只是止于她最开始喝醉为止,剩下的事情,都不过是她的幻觉?

    云出有点犯迷糊了。

    “王妃真是粗心,怎么走得那么匆忙,连自己的钱袋都忘记了。”南宫羽似突然想起什么,拍了拍脑袋,很殷勤地掏出一个小巧的蓝布小包。

    正是云出装随身东西的小袋子。

    她怔了怔,赶紧伸手掏怀里。

    ——不但没有找到之前南宫羽的钱袋,连自己的小包也不翼而飞。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明明记得,自己确实搜走了南宫羽的钱袋,还打赏了店小二一粒碎银子。

    店小二还对她千恩万谢来着。

    “不过,王妃钱袋里的钱还真少,我本来想代你付账,结果,里面只有二两银子,还有一枚不值钱的玉佩,一根竹签……那顿饭一共是十五两银子,所以呢,王妃还欠着在下十三两。这玉佩就当做抵押了,刻了一个云字,不过看不出什么玉质。至于这枚竹签……”

    南宫羽作势从蓝布包里取出一只新簇簇,泛着青翠色的竹签,瞄了一眼,唇角立刻逸出兴味的笑意来,“没想到是一只姻缘签,良辰美景奈何天,花好月圆……”

    云出的脸立刻像充血一样变得通红。她咬着牙,恨恨地冲南宫羽说道,“还给我!”

    “抵押品呢,怎么能还?”南宫羽很厚道地笑笑,而后把小蓝布包重新塞回怀里。

    云出简直气红了眼,事情到底是怎样的,她并不知道,此时此刻,也不想去了解。

    可是那枚玉佩,是娘亲留下来的唯一东西。

    而竹签……

    小树说,那不是真的,是唐三假造的。

    这也是,唐三留给她的唯一东西。

    很多东西,你失去了,你也许再也无法挽回了,那就保住目前能抓住的,保住回忆,让自己不要再失去,更不要忘记。

    南宫羽本来只是想逗一逗她,没料到她真的那么着急。

    见云出不管不顾地冲过来,一副不抢到手不罢休的架势,南宫羽下意识地躲开,身体擦过云出,轻盈地旋到她的身后。

    以他的功力,他可以将她完全玩弄于股掌。

    包括,刚才酒馆的那一幕,她那么卖力地表演,他如何会不给面子呢?

    却也不过是玩弄于鼓掌罢了。

    可是,明明知道自己抢不到,云出还是迅速转身,又朝南宫羽扑过去。

    南宫羽这样戏弄了几次,见她还是不依不饶的,也觉得无趣,正想直接跃走,可再转身时,忽而愣住。

    云出不知何时已经哭了。

    这个丫头一向半真半假,真假不辨,所以,他也不知道她此刻的哭到底有几分真心。

    可是云出确实哭了。

    脸憋得通红,眼睛更是红得像只兔子,泪水涟涟,那么悲伤而委屈,像被欺负的厉害的孩子。她索性蹲了下来,无助地抱着膝盖,低着头,抽泣着,哭泣。

    “为什么……你们……都那么坏……那么坏……”

    她不过,不过是想好好的过此一生而已。

    照顾好孩子们,照顾好自己,偶尔做一些让自己大快人心的事情,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计较地过此一生。

    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事情变得不同了呢?

    小渔村的屠杀,唐三的离开,他们那么千辛万苦,那么孤注一掷,却终究,不过是他们眼中可有可无的笑柄。

    一句话生,一句话死,一句话前功尽弃,一句话给之希望,一句话食言弃义。

    大概,是真的醉了……

    所以,不能再一笑置之,不能再屡败屡战。

    那晚的变故后,她一直没有哭,因为有那么多人看着她,即便是思念,也只能在午夜梦回。看着空荡荡的,或者蒙着蛛丝网的屋梁,默默地忍住。

    因为,如果心痛了,就再也没有继续前进的勇气。

    那人蓝发白衣,决然转身的样子,终于化成那枚竹签,带着往昔的音容笑貌,温暖着寂冷的无望。

    可连这些,也要被他们,无所谓地剥夺,不在意地戏谑。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么坏呢!

    南宫羽有点措手不及,他默然了一会,随即掏出那个蓝色布袋,放在云出前面的地上,“算了,那顿本是我请王妃的,王妃这么卖力地陪着我喝酒……无论如何,还是谢谢你对我说的话。”

    说完,南宫羽有点讪讪,他起身,抱歉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文士服在夜风里蹁跹不定。

    “南王殿下,先行一步,明日羽再于南院恭候。”

    他走的利落洒脱,只是长街寂寂,暮色愈沉,他渐渐融进暮野的背影,显得如此寂寥落拓。

    云出仍然在哭,她慢慢地伸出手,将布袋捏在手里,握紧。

    其实心里很清醒,也明知道很丢脸,她想让自己止住,大概是真的醉了,只有醉了,才会做出这么丢脸、这么自曝弱点的事情。

    可是止不住,身体已经不由她控制,那泪水仿佛不是从身体里流出来的,连绵不绝,哽咽得几乎要不能呼吸。

    阿堵在旁边看得担心不已,南司月也微微侧过身,静静地站在原地。

    谁也没有开口。

    然后,她重重地抽了几声,全身使不上劲,膝盖一软,突然往后面倒去。

    阿堵惊呼一声,正想上前接住她,不过,另一个人的速度似乎更快。

    紫纱扬起,又安安稳稳地落下。

    南司月疾电一样闪到云出的身后,单膝扣地,伸出手臂,准确而安全地接住了她。

    然后,他将她打横抱起,站起来,不去管目瞪口呆的阿堵,淡淡道,“回去吧。”

    云出安安静静地靠在他怀里,脸上兀自残留着未干的泪痕。手垂了下来,握成一个拳,手指几乎扣进蓝色布包里,那么紧……

    10第一卷 云破月出 (一百二十一)酒醉(3)

    云出这一醉,也算是惊天动地,丢人现眼了。

    她迷迷糊糊地醒来时,发现自己好生生地躺在床上,身上严严实实地盖着被子。

    在环顾一下周围,这个房间的摆设和装修貌似有点眼熟,略略想了一下,云出马上想起自己醉酒的事情,而这间屋子,正是昨天与南司月‘共处一屋’的地儿。

    ——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她悚然一惊,赶紧掀开被子跳下床,手一抬,便看到了自己牢牢拽着的小布包。

    眼神顿时暗了下去,云出将布包打开,将里面的玉佩和竹签仔细地查看了一番,然后小心翼翼地放进了贴身的内衫里。

    南宫羽的事情,是她太轻敌了。

    其实,也怨不得她,云出之前虽然骗吃骗喝所向无敌,但那些都是乡下的土财主,都是一些处世不深的普通人。

    可南宫羽是谁?

    他是四殿之二,四殿在王朝里的地位,便像是勾魂使者一样的存在。

    她这点小伎俩,怎么能瞒得过他的眼睛?

    不过,他趴在桌上,念得那个‘小玉’……还是真有点意思的。

    云出慢慢地想了一会,随便将稻草一样的头发扒拉了一下,挽成一个歪歪的发髻,然后趿拉着鞋子,脚步虚浮地走到门口。

    在转过屏风时,她突然看到小厅的八仙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烛台。

    烛台上,那只粗粗的蜡烛,已经燃得只剩下滩蜡油了。

    许是燃了一夜。

    想起漫漫长夜,原是有烛光陪着自己一道度过,云出心底儿一暖,连宿醉后的头疼症状,也莫名地好了许多。

    窗外的天色已经透亮,转眼又是一天。

    云出深吸了一口气,心里憋着一股劲儿,然后扬起笑容,猛地拉开房门,对着那个站在外面的人,大声地打了声招呼,“南王早!”

    她昨天太丢脸了,所以今天一定要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才好。

    不然,她该如何下台呢?

    南司月轻轻地侧了侧身,却并没有转向她。

    他反正看不见她。

    “那个,昨天……厄,下雪了?!”云出好容易挤出几个字,突然又被眼前的景象震得忘词了。

    不知何时,今冬的第一场雪,已经悄然降临。

    屋外,琼树雪光,摇曳生辉,厚厚的积雪,将道路、屋檐、树枝、都铺得洁白洁白。

    南司月就这样站在雪地里,裹着一件白色的狐裘大氅,狐狸绒的毛领扫着他的下巴轮廓,光影疏漏,除了黑色的发丝和碧色的眼眸,其它都是白的,与这片海未被沾染的雪色连在一起,唇色亦很淡,冰晶一样,让人想尝一尝,它的味道是不是也如冰晶一样单薄遥远?

    “好漂亮……”云出仰起头,贪婪地看着头顶兀自纷落的散雪,从屋檐下,踏进这片寂寥的雪地。

    她的脚陷了进去,咯吱一声,雪夜陷了下去,留下两个深深的脚印。

    云出格格地笑了起来。

    下雪了,真好。

    那么白净漂亮的雪,好像能把之前的所有不好,全部抹干净一般。

    “昨天买的东西,都放在桌上。”听到她的笑声,南司月淡淡开口,“里面有一件貂裘披风。”

    云出怔了怔,随即又笑。

    “嗯。”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南司月事在关心她呢,她不是傻子,当然有感觉。

    那种关心,疏远而善意。善意这个词,突然与他挂上关系,让云出都有点不习惯了。

    无论如何——

    这突来的雪天,真的很好很好。

    这遮掩了她所有的尴尬和懦弱。

    重新冲进屋里,云出果然在桌子旁边的贵妃榻上找到了昨天的战利品。

    她略略算了算,总价值高达五万啊。

    五万!如果能折算成现钱,她也算发了一个小小的财、

    所谓财不离身,财不露白,更何况,她也不知道自己还会在这里住多久,为保险起见,云出决定将所有能穿的,能戴的,统统折腾到身上去。

    好在她挑选物品时,就存了一个心思,那些东西大多轻巧保值:譬如南司月口中的银色貂皮披风,还有几串玛瑙项链,绿松戒指,嵌着夜明珠的金钗……不过,这些东西里,最最贵重的,就是那对绿宝石的耳环。

    足足两万两呢!

    耳环小而轻便,也是最容易携带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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