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糊王妃冷王爷第18部分阅读
迷糊王妃冷王爷 作者:rouwenwu
正因为如此,云出这突兀的出场方式,才显得尤其震撼。
场内为之一静。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一刻,分神到喷泉这边。
云出砸进水池后,因为惯性,一下子沉到了池底。
她并没有马上浮起来,而是沉住气,坐在池底,让自己冷静一点,好好地想想到底该怎么做。
好在,池水冰冷,刺骨侵髓,足够她冷静了。
那末,且好好琢磨琢磨吧……
——刚才,她看见小树了。
从水瓶掉落,砸进水池的那一刻,她看见了小树。
越过火光,在正殿前的长廊,当所有人都在屈身躲避火箭和箭矢时,她看见那抹熟悉的身影,灵巧地越过众人,钻进了半掩的正殿里。
虽然只是一瞬,只是那么惊鸿地一瞥,云出已经认出了那个影子。
除了小树,还能是谁?
他又跑到正殿来干什么?
云出想不通,也没办法相通——她越来越觉得,自己对小树所知甚少,那个和自己生活了六年的孩子,就像一团看不清的谜。
不过,无论相通还是想不通,她都要护着他。
现在,正殿是全场最危险地地方,小树进去了,她就不能让其他人再进去。
打好主意,云出也不继续在水池里呆住了,其实前后,也不过时很短很短的时间。她吐出一串气泡,从红色的池水里仰面而出,披风早就遗落,此时的云出,不过才穿了一件薄薄的白色内衫,只是被池水一泡,早就看不出材质,薄薄地贴在身上,裹着削瘦的腰肩,与身后的雕塑,出奇神似。
发髻也早松了,头发随意地披散下来,湿漉漉地垂在耳边,五官明艳,脸色剔透得没有一点瑕疵。
“你是……云出?”阿妩是第一个开口的,她推开众人,率先走了出去。
不过,记忆中的云出,明明是一个平淡无奇的小丫头。
面前的女子,面容与云出确实有八九分相似,可感觉却又全然不同。
云出是小户人家出来的碧玉,倔强的,凌厉的,周身上下,都是浓浓的凡尘气息。而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掉下来的女子,却有种让人不敢轻忽的气度,举手投足,那么优美飘渺、超凡脱俗。
对于阿妩的问题,云出没有回答,摇曳之间,她已经从池子里走了出来,全身湿淋淋的,寒风吹来,她冷得够呛,可是脸上的笑容却清雅迷人,宛如拜庙时,那个拈花含笑观世音的神色。
南宫羽也认出了她,但也同阿妩一样,一时之间,有点拿不定主意。
唐三的眉头微微蹙起,同样看着她。
然后——
她轻盈地走到雕塑的侧面,敛足,手臂笔直地伸了出去,足尖点地,轻旋。
四肢修长而优美,
衣衫紧紧地顺着她的蜿蜒的曲线,随着她的姿势与幅度,呈现如水纹般迷人的褶皱,火把摇曳,残留着水珠的长发,半掩着她的脸。
她在跳舞。
所有人都看出了她在跳舞。
可是,这又怎么只是区区一个舞蹈能形容的呢?
舞蹈,怎么会有这样飘渺的幻境,怎么能让这个刚才还如修罗地狱的广场,在一瞬间,变得仙乐飘飘,恍若九天瑶台?
“……雕像……复活了?”不知道是谁,在后面嘟哝了一句。
仿佛一眼惊醒梦中人,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朝上面看过去。
越过水瓶,那个持瓶女子的面容,在旋转中半遮半掩的云出的脸,几能重合!
——其实,它们本也不是特别相似,只是从侧面看过去时候,鼻子和眼睛轮廓很吻合。云出不过是玩了一个花招,在出水的时候,将头发打散,额发散乱,再加上舞动时迅疾的速度,乍一看,几乎与雕塑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更何况,大家本只能看到雕塑的侧面而已。
而刘红裳的风舞云翔,也从来没有像这次舞得如此好过,大概因为太冷太冷,冷得她全身麻木,精神恍惚,所以整个人都沉溺在自己的动作里,沉溺在那种难言的昏眩里,继而,让人家也一起昏眩。
即便是唐三,也没能够移开目光。
阿妩呆呆了看了一会,随即低声问,“她到底……到底是云出,还是……还是那个复活的雕像?”
“不知道。”南宫羽一眼不眨地看着面前的幻象,实话实说道,“稍安勿躁,一舞终毕,总会水落石出。”
再优美的舞蹈,也有结束的时候。
满心疑虑之下,大家都不敢轻举妄动,所有人都看着这边,广场内除了摇曳的火光外,便是她的舞步,还有凌空盘旋时映在红色水面上的翻飞的影。
那一首风舞云翔,很快就要接近尾声,云出偷眼朝正殿的方向望去:小树已经从大门内轻轻地走了出去,不过,匍一出门,他便看到了她。
他的脸色顿时大变,几乎想马上冲出去,忍了忍,还是悄悄地潜到旁边的廊柱后。
云出也松了口气,目光一转,再次停在唐三的身上。
唐三刚刚被火药炸到,脸颊上挂着一条长长地血痕,有几滴血珠凝在上面,虽然他的表情仍然是不以为意的淡漠,云出却觉得心里一阵发紧。
最后一个动作戛然而止。
余韵中,她收掌于胸,然后,款步走到水池边,抬眸,用一种慈悲的疏远的眼神,扫过望向自己的众人,“千年已往,神器出世,你们,随我来吧。”
说完,她转身重新踏入水池中,一点点,让池子里的水将自己覆盖,动作没有一点迟疑,依旧优雅飘逸得让人无法起疑心。
唯有小树,在廊柱后黑着脸,低低地自语了一句,“又装神棍!这此可不是面对那些山野愚民!云出,你到底还要命不要命!”
……不过,刚才赤着足、跳着舞如九天玄女的云出,如果不是手腕上的那串铃铛,连他,也不敢轻慢了。
“怎么做?”凤凰木是刚才看得最入神的一个,此时,忍不住拉住南宫羽的袖子,问,“追不追?”
“再看看。”南宫羽的话音刚落,突然,站在离池子最近的的甲兵突然发出一阵惊愕的呼声。
池水翻涌,水位迅速下沉。
刚才还汩汩流动的喷泉,突然静止了,水瓶里的流水也忽而断流,水位还在不停地下沉,下沉,沉到最后,偌大的水池竟然干涸了,而在水池中间,雕塑座石的侧面,出现了一个大洞。
有几个人举着火把凑前看了一下:大洞后面,则是一行被冲刷干净的石阶,密密集集地往下蜿蜒。
“南宫公子。”前面的人探寻地看向南宫羽。
南宫羽走上前,端起火把,仔细地观察了一会,不免也犹豫了。
这次夜嘉特意交代要将唐宫供奉千年的神器带回去,可是神器在哪里,长得什么样子,他们谁也不知道。
刚才那一幕固然古怪,可任何事情不可能空|岤来风,说不定,这台阶之下,正是唐宫供奉神器的禁地。
为确认自己的猜想,南宫羽扭过头,仔细地观察着唐三的表情。
却不料,唐三也是一脸茫然,虽然那种茫然不甚明显,可是眼底的那一缕困惑,还是未能逃过南宫羽的眼睛。
“二哥……太阳要升起来,马上就会出现日月同辉的星相。”阿妩看了看东方,突然低下头,凑在南宫羽耳边兴奋地说。
南宫羽眯着眼,抬头看了看东方淡薄的圆环,终于下定决心,“只能冒个险。日月同辉之时,唐三的功力最弱,你和老三应该就能牵制住他。我下去看看,有任何变故,焰火为信。”
说完,他点了七八个人,随他一并跳入水池,钻进那个突然多出来的洞口内。
阿妩目送他走进去后,这才领着众人,转过身,审慎地看向唐三。
果然,如大祭司所说,这个时候,是唐三最弱的时候——若不是早算到今天会出现这样的天象,他们也不会急着抢在现在攻打唐宫。
月亮未落,太阳已升。
一东一西,世间至阳与世间至阴的力量开始模糊混淆的阶段。
唐三的呼吸开始变重。
手中的长剑,也像受到了感应一般,低低地回鸣。
22第一卷 云破月出 (一百三十三)破军(4)
那个洞当然不是凭空出现的。
云出从那个水瓶里钻出来的时候,心里就在琢磨:挖掘这个地道的高人,应该不会把出口安排得这样奇怪吧,在水池里,雕塑的底座,也应该有另一个出口。
她不过是找到了那个出口,将它打开罢了。
只是,打开那个出口,确实费了一些周折,这且不说,水咕咚咕咚涌下去的时候,着实将她淹得够呛,几乎是连跑带冲地被滑到地道里去的,哪里还有半丝先前的飘飘若仙?
一进地道,云出就开始奔跑了。
那缕清风还在,就算黑暗中不辨物,她也能准确地找到方向。
只是,力气越来越不足,她跑得也越来越慢,耳朵里已经传来了追击者的脚步声——妈妈呀,他们如果真的追了上来,她去哪里找神器给他们?
那可全是她胡诌的。
反正,从前坑蒙拐骗之时,也经常扮观世音、王母娘娘显灵什么的,这一次,也不过是见这个雕像恰巧和自己长得有那么一点点相似,这才演了这一出,也算是为唐三解了眼前之急。
从效果看,自己貌似还真把他们唬住了。
还得多谢师傅留下来的这套好看的舞蹈啊。
云出一面跑,牙齿一面冷得格格作响,等好不容易瞧见了前面依稀的光亮,她估摸着又要回到那个山洞里了,心中一喜,也不知道从哪里来了力气,速度突然加快,狸猫一样,堪堪擦过南宫羽已经伸出去的手,倏地一下,从小洞里爬了出去。
永远不要低估人的潜力啊。
南宫羽已经追至,但他当然不能学着出云,从小洞洞里钻出地道,他后退一步,凝力于掌,使劲地朝墙壁打了一掌。
刚才云出费劲心思才叩开一个小洞的墙壁,轰然倒塌。
外面悬崖嶙峋,晨雾已经从渊底浮了起来。
哪里还有那女子的半点踪影?
不过,南宫羽到底是南宫羽,他立刻悟出什么,足尖一点,跃出洞外,手刚好攀住那块突出的岩石,身影一翻,眼前的景致豁然开朗——果然,是吊桥附近。
而吊桥之上,因为全部人都集中到广场中,竟没有一个士兵防守。
那个纤细淡薄的身影,已经在桥上跑了一小截路,脚小有点沉凝,可速度却一点都不慢。
南宫羽并没有马上追上去,只是气沉丹田,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云出!”
云出下意识地扭过头,远远地瞧见南宫羽,她咧嘴一笑,而后跑得更快了。
知道自己被愚弄了,不知道为何,南宫羽竟然一点也不生气,反而也笑了笑。
然后,他不急不缓,优哉游哉地继续道,“喂,你就这样走吗?”
他这次说话的声音不太高,但却传出了老远。
云出不理他,连头也不回,眨眼已经跑到了吊桥中央。
“就算唐三现在很危险,你也要走吗?”南宫羽还是问。
云出仍然没有停下脚步,她已经越来越接近对岸了。
唐三刚才或者有危险,现在却肯定不会有。
因为南宫羽,这个敌方的灵魂人物,已经被她引出来了。
阿妩和凤凰木,都不是智谋之人,不足为虑。
“现在日月同升,唐三会变得很弱,弱得连一个普通人都比不过。你可以不信我,不过以后,你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南宫羽说。
这一次,云出的脚步终于停住了。
吱嘎一声,停在了吊桥的那一头。
她扭过头,惊疑地看着他。
“你可以选择信,也可以选择不信,承你。如果你不信,现在就下山,我断不会拦你。”南宫羽将手一引,很无所谓地说道。
云出犹豫了。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回去。”正在她拿不定主意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冷而清淡的声音。
她猝然回头,然后,非常非常意外地,看见了一个怎么也想不到的人。
南司月。
竟然是南司月!
阿堵此时站在南司月的背后,有点想擦汗的冲动。
刚才王爷口口声声说不管她的死活,明明都已经走了一半的山路,到了中途,又说什么山里的空气好,巴巴地又返回来了。
其实,哪里是什么山里的空气好,分明是山上的火箭响,惊动了他。
他们在这边等了很久。
空气里满是火药和血的味道,实在谈不上好吧。
只是,南司月不做声,阿堵也不敢多话。
他们就这样‘享受新鲜空气’啊‘享受新鲜空气’,长夜寂寂,王爷的面色越来越沉,越来越看不出痕迹,简直欲与山顶这片灰蒙的景致融在了一起。
直到——南宫羽喊了那一声,“云出!”
阿堵分明看到,默默无语整夜的王爷,突然侧过头,朝声音的来处望去。
他知道,王爷是什么都看不见的。
可是,那张俊魅的脸上,迸发的一瞬光彩,好像他已经看到了所有的景致,看到了那个小小的倔丫头从桥的那头,朝自己发足狂奔而来。
云出还活着。
在经过这一晚的杀戮与燃烧后,她仍然还活着。
……活着,也就够了。
阿堵见南司月的唇角又勾出一缕隐约而难得的笑容来,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点也不觉得欣慰,反而有点发酸。
王爷一定担心了很久很久。
当他在这个风寒露重的夜晚,守着对岸乱糟糟的声响,负手而待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呢?
她正和她的心上人唐三同生共死,相比之下,王爷又处于什么地位?
……
很多时候,能与你一起经历逆境,也是幸运。
与之相对,真正难过的,是明知你在受苦,却无法与你感同身受。
因为,你想要陪在那个陪在你身边的人,并不是我。
云出怔怔地看了南司月半晌,他仍然披着那件白色的狐裘大麾,雪白的容貌拢着他的面容,清冷而华贵。
与方才的血与火,构成非常鲜明的比。
“你怎么在这?”好半天,云出才反应过来,问了这一句。
“路过。”南司月给出一个让阿堵几乎吐血的回答。
这么多大道你不走,这么多地方你不路过,偏偏爬上这个地方,这也叫做路过?
白痴才信!
可是,云出是白痴。
所以,她根本没有质疑,只是‘嗯’了一声,然后转过身,担忧地看着对岸。
晨曦已经从天边透了出来。
南宫羽仍然耐心地站在那一头,等着她自个儿回去。
“我还有事,必须过去了,再见。”她匆忙地丢下一句话,终于决定,返回去。
不然,如果唐三真的出了什么事,她人遗憾,会后悔终生。
——人可以失败,可以落魄,可以一事无成,却不可后悔。
“不要过去。”南司月却在她迈开脚步的同时,身形微动,捉住她的手,淡淡道,“我答应你,他不会有事。”
云出回头诧异地看着他。
“冒险已经结束了,云出。”南司月说完,手突然化掌为刀,精准地击打在云出的后颈上。
她哼都没哼,便软软地倒在了他的臂弯里。
“将她送回去。”南司月稳稳地扶住她,顺手接下自己身上的狐裘,为她系好,然后将她小心地递给阿堵。
“王爷,难道您真的准备插手这次唐宫的事情?二少爷不是嘱咐过,让南王府不要管吗?”阿堵已经听到了南司月对云出的承诺,虽然知道南司月一旦做下决定,很难更改,但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南司月冷冷地驳道,“本王的决定,什么时候需要被你质疑了?”
阿堵立刻闭了嘴,不敢再多嘴。
“带她回去吧。”他再次吩咐了一句,阿堵‘喏’了一声,抱好云出,临走之前,又补充道,“就算王爷真的有所决定,也等八护卫赶到再说,王爷千金之体,切勿冒险。”
南司月‘嗯’了声,心想:阿堵越来越啰嗦了……
阿堵终于将云出带走了,南司月依然负着手,在凌晨愈加凛冽的寒气里,迎风而立。
狐裘之下,是一件紫纱长袍,并不太厚,但衬得他的身形风神如玉,依然华贵不可侵犯。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更想不通。
“你们不能杀他,因为我答应一个人,要保他无事。”
南司月竟是要帮唐三!
日月交辉。
天边,是两轮苍白的圆盘,在沉沉的暮色里,显得那么虚弱。
唐三的脸色变得异常苍白,刚才划上的血痕,也开始重新涌出血来。
而他身上,那种让人胆战心惊的压力,也陡然弱了许多。
阿妩观察了一会,很快笑了笑,她扬手让黑甲兵撤退火箭,只是拿着普通的淬毒的弓箭,列阵排成一对。
“那家伙嚣张不起来了,小妹,你还等什么,直接乱箭射死他!”凤凰木也看出了端倪,忍不住兴奋起来,刚才输得太丢脸太彻底,他终于找到机会一报前耻了。
“猴急什么!”阿妩瞟了凤凰木一眼,然后笑眯眯地看着唐三,媚声道,“宫主,现在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若是愿意接受陛下的趋势,将唐宫的神器乖乖交上来,我不仅放了你,还会给你很多奖赏哦。”
唐三敛眸,不语。
唐宫其他人也发现了不对劲,那些尚未受伤的,纷纷聚拢上来,横剑挡在唐三身前,保护他们的宫主。
小树也在场,在云出消失在水池里后,他担心云出的安危,索性留下来,看看事态的后续发展。
现在,别人都跑去唐三那边了,他一个人躲在后面,反倒显得突兀。
更合况,他早就想去水池那边看看端倪,所以,趁着大家的这个举动。他也浑水摸鱼地跟了过去,只是,并没有着意保护唐三,而是一个劲地往水池那边凑,用眼角观察那边的地势情况。
云出到底是怎么冒出来的?
难道,这本来就是通往那个山洞的?
这个念头一闪入小树的脑子里,便不可抑制地生根发芽了。
只是现在根本没有机会去吊桥那边查探,面前的形式更是一触即发。
唐三似乎真的不行了。
刚才隔得远,只觉得他的脸色白了一些,现在就近观察,竟觉得他握剑的手都显得浮虚无力,只是他的表情还是平淡无波的,也看不出多大的虚实。
——如果云出那个丫头,知道自己舍命引走了一部分人,结局却还是一样,不知道该有多伤心。
小树唏嘘了一会,心静如水。
“你如有那么多废话!要杀就赶紧杀!等过了这个时期,等下死的人就是我们了!”见阿妩似乎还有招揽唐三的意思,凤凰木火冒三丈,大声催促道。
“他毕竟是个人才,如果能招为已用,对陛下也是有利的。”阿妩始终不肯下令动手,犹自说道。
凤凰木睁大眼睛,挑起粗粗的眉毛,冷声问,“小妹,你该不会看唐宫主长得好看,看上人家了吧?”
“就算我看上他了,那也正常得很,还需要批准么?”阿妩也不辩解,微微一笑,目光幽幽地扫过唐三,浅笑道,“唐宫主,如果你此时肯答应从了陛下,我不但能保你唐宫上下无虞,还可以……”她又骄笑了一声,后面的话,便尽在无言中了。
唐三还是没有应答,他略略抬头,看着此时晦暗莫名的天空。
日月交辉的时间,不短,但也绝对不长。
最最难受的时期,就在阿妩劝说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蝶变后的身体,便好像一直在接受两股力量的撕咬争夺,他一直在想办法去平衡这两股力量,将它们化为已用,但唯有这个时候,他无法控制。
全身毛孔都像有虫子钻来钻去,刺痛难忍,全身使不出一点力气,这个时候,哪怕是一个最无用之人,也能轻而易举将他杀死。
可从他的神色里,还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现在,月亮在慢慢地隐退,太阳的光芒虽然不甚强烈,却在一点点地增加。
手稍微能动了。
只是,想要恢复,他还需要时间,还需要哪怕一点点时间。
“你不动手我动手,时间不够了!”凤凰木才没有阿妩这个耐心,他索性将阿妩往旁边一推,而后将大手一挥。
那列已经蓄势待发许久的弓箭手,立刻拉动弓弦。
蝗虫般密集箭矢,再次遮天蔽日而来。
唐宫中人个个警戒,用刀剑挑去了一部分,他们齐齐地围住唐三,将他护在中间,可在这样的箭雨中,若想全心护住他人,自己就无法顾及。
更何况,这些箭上都淬了毒,见血封喉,哪怕是一丁点擦伤,都可以致命。
唐宫的人又倒下了一批。
小树站在内层,一时半刻,还不会有多大危险,但是箭矢不断,前面的人一批一批倒下去,这样下去,迟早会轮到自己。
其实,平心而论,小树并不会像云出那样,拼尽性命救唐三。
现在不过是逼到眉睫了。
姑且……
帮一帮吧。
见凤凰木这样蛮干,阿妩也急了,她伸手拦住凤凰木继续下挥的手,道,“你别伤了他!”
“你若是真喜欢这个小白脸,我也不杀他,把他弄残废就行,尤其是那双手!当然啦,还是能用的。”凤凰木粗放地笑笑,“放心,脸也不会弄花!”
唐宫众人见自己的宫主被人这样打趣,不由得火冒三丈,也顾不上那些毒箭了,全部发了狠,挺剑冲了过来。
凤凰也将脸一沉,握紧大刀迎了上去。
眼见着,又是一声惨烈的拼斗,小树叹了口气,从怀里取出一个奇怪的装置,拳头一样粗的圆筒,外面包着铁皮,看上去平平无奇。
然后,他扯开了装置下方的一条引线。
一道光柱从圆筒里迸射而出,直冲云霄!
这道光柱太亮太绚,连斗志昂然的凤凰木,也停止了攻击,仰头朝天上看了去。
白色的光,也在刹那间,映亮了整个天地。
可是,升到半途时,光柱突然从中间炸开,变成了许多散乱的光线,蜿蜒地在空中攀爬,勾勒。
然后,在众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这些光线,竟然变成了一幅画。
一副女子的图画!
硕大的,穿着霓裳羽衣的长发女子,在半空中翩然而舞,全身散发着莹然的光芒,让人无法直视,也不能直视。
然而那光芒,却越来越亮,越来越灼目,就像盛夏时,午后最凛冽的日光。
那些不信邪仍然盯着半空看的黑甲士纷纷大吼几声,捂着眼睛,在地上痛苦地扭动。
相比之下,唐宫弟子的反应就从容许多,他们再看到光柱的那一刻,便低下头,盘坐在地上,双手平放在膝盖上,屏息打坐,看都不往天上看一眼。
凤凰木民是盯着天空看的人其中一个,此时也捂着眼睛,在地上滚动。
阿妩还算幸运,她的视线就没有从唐三的身上移开过,倒是躲过了此劫。
唐三也没往天上看,他只是扭头,看着手持圆筒的小树,目光深邃,脸色更是是沁出水来。
“本宫神器,怎么会在你手中?你刚刚从神殿里偷得的?”
神殿就在正殿之后,刚才有人趁乱进去取神器,也不是不可能的。
只是,神殿是历来唐宫的禁地,里面机关丛丛,稍有不慎,便会有生命危险,除了每届宫主知道破解之法外,旁人根本无从知晓。
他又是如何得手的?
不错,小树手中,正是南宫羽他们这次处心积虑想得到的唐宫宝物,上古神器。
也是自唐罗创办唐宫起,便收于宫中的镇宫之物。
“唐罗保管这件神器,本就是为了夜氏一族,现在不过是物归原主,三哥何必还要再追究?”小树望着唐三,平静地说。
唐三愣了愣,随即恍然,“你也是夜氏一族?”
小树微微一笑,将圆筒重新收了起来,光柱也立刻消失。
然后,他将东西往怀里一塞,转身跳进水池,也钻进了之前云出消失的那个洞口。在众人几乎不不及反应之前,他大声留下一句话,“你们回去转告夜嘉,六年前的债,是时候还了。”
凤凰木还在呻吟,阿妩却担忧地瞟了一眼正在慢慢消失的月亮,最后瞧了一眼已经恢复神采,愈加俊美绝色的唐三,当机立断,“我们撤!”
时机已过,要想活命,就赶紧离开这里!
黑甲兵训练有素,无论攻击还是撤退,都处理得行云流水。
他们架起地上哀嚎的众人,潮水一样撤到了吊桥那边。
唐三也没有再追,毕竟,他的功力才不过刚刚恢复,尚不能妄动。
而且,唐宫众人也需要时间歇息调养,此时不便逞强。
阿妩突然的撤退很顺利,只是,在过了桥后,他们竟然非常意外地遇见了去追那个“真假云出”的南宫羽。
南宫羽早已经没有了平时斯斯文文的模样,神色甚至有那么点气急败坏。
这倒是阿妩很少见到的。
“二哥,你怎么了?”阿妩见南宫羽傻呆呆地站在这边,赶过来,诧异地问。
“给我解|岤。”南宫羽咬着牙,恨恨地吐出四个字来。
“谁给你点了|岤?”阿妩吃了一惊,出手如电,在南宫羽的肩膀上点了两下,竟没有解开。
她又加重了几分功力,这才得行。
“南王。”南宫羽的目光突然变得阴鸷,“南王府插手进来了。这次有大麻烦了。赶紧回去通知陛下。”
“……二哥。我们那边……那边……失败了……”阿妩突然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垂着头,禀道,“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个小子,打开一个什么盒子,然后——”
“我看到了。”南宫羽打断她的话,一点也不惊奇,“无论如何,神器终于出现了……”
阿妩听完,默默地想了一会,冷不丁又问道,“对了,二哥,你追到那个人没有?难道真的是雕塑复活?”
南宫羽低头笑了笑,然后,一面转身朝山下走去,一面,丢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说不准。”
阿妩愣了愣,同仍在大呼小叫的凤凰木一起,讪讪地跟了过去。
圣山山脚,那些村民们又开始奔走呼告:圣山上的神灵又显灵了,今天早晨,在空中,出现了好大一个白色的、发光的神仙。
而那些封山的黑甲兵,也被神仙吓得灰溜溜地逃走了。
于是,老老小小们准备了香烛祭品,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又打算去圣山祈福。
在这些人当中,一个带着斗篷的少年,怀揣着一个奇怪的圆筒,低头冷冷一笑。
23第一卷 云破月出 (一百三十四)旧账(1)
云出被南司月一掌打晕后,着着实实地睡了很久。
这几日心力交萃,再加上身体已到极限,她需要一个长长地恢复时间,所以睡得格外沉稳,稳得连一丝梦都没有。
等她醒来之时,只闻到鼻尖一丝幽幽的馨香,瑞脑薄荷的味道,但并不浓烈。
她睁开眼,呆呆地看着头上那顶流金的账子,目光又朝旁边转了转:素色屏风、檀木桌椅,摆设有点熟悉,似乎是——是南司月在南院居住的房子。
她回来了?
她好端端地回来了?
云出开始努力地回想脑子里最后的记忆,终于忆起南司月在她的脑后劈下的一掌,刚想起,就觉得脑后有点痛了,她呲了呲牙,吃力爬起来,再低头瞧了瞧自己:衣服已经换得整整齐齐了,伤口更是重新包扎过,看上去齐整又干净。
只是头还是有点晕晕的。
南司月下手也忒狠了。
云出在心里小小地腹诽了一句,踉跄地走到桌子边,给自己倒了一口水,仰脖喝完,再扶着墙壁,缓缓地朝门外走去。
院子仍如往昔,只是,残雪已经化了,除了部分尚遗留在台阶旁或者树根边,其他地方的雪都化成了流水,大地露出了自己原本的物事。
化雪时的气候比落雪时更为寒冷,云出不过穿着一套白色的纺绸内衣,所以,在门拉开的那一瞬,她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屋外没有人,天色灰蒙蒙的,也不知道今夕何夕,云出顶着满脑子的疑虑,颤抖着,扶着墙根,慢慢地往其他房间走去。
旁边的几个房间也没有人,南司月随身的人员并不多,而且并不喜欢别人伺候,所以这片南院,竟是十室九空。
直到她把北南的房子都找完了,终于转到东面,那里有一个稍微大点的殿宇,一般用以会客,还没走近,云出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女声,娇笑道,“殿下说笑了,既然殿下都亲自开口了,阿妩怎么敢不给解药呢?只不过——”
“有什么要求,直说。”回答的人是南司月,疏远清淡的语气,蕴着与生俱来的威严。
“殿下快言快语,阿妩也不绕圈子了。”阿妩笑声愈媚,继续道,“陛下说了,上次的事情呢,殿下只是心急罢了,所以我们都不用再追究。但从今以后,还请殿下不要再插手唐宫这件事。”
“恩。”南司月倒也爽快,淡淡地应道,“本王从来没想过插手唐宫的事情。”
“如此最好,那殿下上次对二哥说的话,也当没说过好了。”阿妩松了口气,似乎没想过事情能进行得如此顺利。
“但是唐三,本王一定会保。”南司月还是淡淡的,疏远的语气。
好像在说一件天下间最理所当然的事情。
阿妩愣住,有抹汗的冲动。
“可是殿下刚才明明答应,不会插手唐宫的事情……”
“南王府不会理会夜氏与唐宫之间的恩怨,夜嘉无论想打什么主意,我既不想知道,即便知道了,也不会横加干涉。但唐三这个人,从今以后,会在南王府的保护之下,任何人想动他,即便是夜嘉,也就是向南王府宣战。除了他之外,你们想将唐宫怎么样,本王都不会多言。”南司月破天荒地,很耐心地,向阿妩解释了一遍。
不过,这个解释对于阿妩而言,简直是废话中的废话。
动不了唐三,又怎么可能动得了唐宫呢?
“殿下,你与唐宫主之间素无交情,而且,他似乎还拐走了殿下的王妃,让殿下威名受损,这也算是大仇了,殿下不杀他已算仁慈,何必还要护着他?”阿妩不解地讨教道。
或者说,南王府有另外的打算需要用得上唐三?
“我愿意。”南司月只用三个字,就打发了阿妩。
阿妩这一次,是真的擦了擦汗。
这个回答,太简单,太彪悍,她竟不知该怎么继续质问下去。
万事,过不了一个‘我愿意’。
我愿意当这个冤大头,与你们何干?
“殿下……”
“解药。”南司月打断她的话,冷冷道,“我已经答应你们不插手唐宫的事情,难道还有其他要求?”
“可殿下又说要保唐三……”阿妩还在徒劳无功地做着谈判。
“如果你觉得这个交易不合理,你可以不给解药,但南王府也会马上向外界宣告,从今往后,南王府与唐宫同声同息,并正式与夜氏划清关系。”这次,简直是赤裸裸的威胁。
而且,偏偏他的威胁,还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如此不痛不痒,好像这个决定对他而言,根本不是什么关乎民生的大事,只是一个随他喜好任意可做的决定。
阿妩无语了。
过了一会,云出便听到阿妩讪讪道,“这是解药,外敷,接连三日,保管无恙。”
南司月没什么烟火气地接了过来,起身送客,只是在阿妩临走前,他轻轻地说了一句,“听说唐宫的神器已经被一个无名少年拿走了,你们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阿妩本想顶回一句‘杀人如麻的南王府,什么时候开起了慈善堂?’可是一抬眼,瞧见南司月冷冷清清的神色,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她扭过头,拉开大门,大步踏出去,哪知,匍一出门,便撞到了云出。
云出抱着双臂,在门外冻得瑟瑟发抖,长发迤逦,拢着她小小的、苍白的脸,像个小可怜儿。
阿妩眯着眼,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几次,终于能够肯定:那天晚上在喷泉边,舞姿足可颠倒众生的赤足女子,绝对不会是她。
两者简直云泥之别啊!
“还以为你对唐三多么情深意重,在山上装成那副样子,下了山,又继续装可怜来骗南王殿下。”阿妩不屑地撇撇嘴,凑近一些,盯着云出的脸,嘲弄地笑道,“小美人,以你的功力,想玩火,还嫩了一点。”
云出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似乎胆怯。
阿妩伸手摸了摸她越发光滑细腻如琉璃的脸,直起身,大步朝南院外面走去。
云出扭过头,凝视着她的背影,刚刚还在脸上的娇可怜,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永远不需要和一个自以为是的女人争什么。
生命如此美好,争论太无聊啊太无聊。
等阿妩走出了院门,再也看不见了,云出才折转身,踏进了那个大殿。
对着殿门的,便是一片暗褐色的大厅,厅内耸立着四个褐漆柱子,没有点灯,外面的天色又是如此阴沉,整个大殿有点暗暗的,靠近大门的地方还好,而越过柱子,大殿里的景象,全部拢在模糊的暗影里,连同南司月。
她小心地跨进去,里面并不比外面暖和多少,但至少没有凛冽的雪风。
云出的脚步放得愈发轻了,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点不想打扰现在的宁静。
就好像,她也不知道该对南司月说什么。
说什么呢?
说谢谢?
他刚才,确实在替自己要解药,她理应说谢谢。
只是谢谢两字,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没有理由,就是不想说。
好像谢谢两个字,也是会唐突他似的。
不过,从阿妩刚才的谈话中,她已经知道唐三此时并无大恙。
否则,她也不会如现在这样冷静。
脑中思绪万分,人已经穿过柱子的光影,走到了南司月的身前。
南司月早听她的声音,也听到她走进的脚步,他已经转过来,面向着她。
“厄……”云出挠挠头,琢磨了半天,索性将手大喇喇地往前一伸,掌心朝上翻开,“解药给我吧,我自己敷就好了。那什么……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这次欠了你的人情,以后肯定会当牛做马报答你!”
“怎么报答?”南司月的脸也拢在暗影里,看不出表情。
反正,语气还好,不算和善,但也没有了往日的冰冷。
“总而言之,你说什么,我就为你做什么。上刀山,下火海,再所不辞……阿嚏!”云出正在表决心了,结果鼻子不争气,突然迸出一个极响亮的喷嚏。
“又穿得这么少?”南司月皱皱眉,很自然地伸出手,将她揽进自己已经展开的紫色大麾内,淡然道,“先回去吧。我先想想,除了制造乱子外,你到底能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