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糊王妃冷王爷第25部分阅读
迷糊王妃冷王爷 作者:rouwenwu
稀?
然后,一个如冰山坍塌的脆响,又将她从空白中拉了回来,震了她一跳。
云出的身体往后仰了仰,差点掉下去,她忙忙伸手抱住桥柱,可惜手臂短了一点,这一抱,只抱住了唐三的胳膊,他搁放在桥柱上的胳膊。
来不及去品味那瞬间的感受,她已经扭过身,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身后。
原来还在后面的吊桥,已经消失了。
那一剑的威力,竟然真的同时砍断了两根百炼钢精!
燃烧着的楠木,带着火苗,如一条火龙,翻卷着,咆哮着,而后,无力地挂在那一边,垂在深涧之上,兀自燃烧。
有几根楠木已经掉下了深涧,如几团火球,眨眼,便消失在深涧的云雾里。
……吊桥断了。
唐宫与外界的唯一联系,就此断裂。
云出的口张得老大,一时半刻,除了空白,什么想法也没有。
相比之下,唐三却镇静得多。
他低下头,默然地看着那个扒拉在自己身上,如八爪鱼一样的男人……女人?……淡淡道,“无论你是谁,既然过来了,余生就留在这里吧。”
说完,他掰开云出的手指,把自己的胳膊从她的魔爪下解放出来,转过身,好像压根没见过她似的,悠然走向唐宫的方向。
云出怔了怔,然后,朝身后的空谷又瞧了一眼,赶紧迈步追了上去。
唐三走得不快,云出跑了几步,也就追上了。
故地重游,她这次身体健康,头脑强悍,尚能细致地将他们一一观摩,这才发现自己之前的判断有所失误。
从外面看,唐宫烟雾滚滚,火舌几乎燎到了云月之上,似乎已经烧得了无残渣。
但她错了。
唐宫依旧是唐宫,依旧是那座白色典雅地方殿堂,唯一燃烧的地方,是那个雕塑。
那个与她的长相有几分神似的雕塑,此时,便像一株燃于天宫的火树,浓烟滚滚,不仅如此,那个本已干涸的水瓶里,正有种不知名的黑色粘稠液体,汩汩涌出。
只是,乍一涌出,便变成了更加旺盛的火苗,带着吱吱的爆炸声,振人心肺。
然后,那黑色液体又从那个洞口涌了出去,慢慢地引到桥边。
——敢情,这才是大火的真正起源。
只是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竟然有这么大的威力,将整座山都能点燃。
云出心里犯着嘀咕,嘴里也不由得问了出来,“那是什么?”
“你是谁?”她一开口,唐三便停住了步伐,转过身,映着四面八方的火光,看着她被火光映得彤红的脸,“怎么又是你?”
他记得这张长相。
那张——让他心口疼痛莫名的脸。
云出当然知道,他的‘又’字,不过是指上次见面的事情,她冲着他灿然一笑,挠挠头,道,“是啊,就是我。”
“你怎么又来了?”唐三的语气还是彻骨的漠然,如果一定要说带了点情绪,那情绪便是无奈。
她总是莫名其妙的出现,然后,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也给他,带来莫名其妙的疼痛。
不可名状。
“我见山上起火了,有点担心……”云出很自然的回了一句,突然,又自嘲得打住话头:她的担心,此时的他,只怕未必稀罕,甚至会觉得无聊至极。
“我上来给你拜年讨喜钱呗!”她极快地改了口,然后,扬起一个最灿烂最无辜的笑容,手掌平摊,举在胸前,“唐三宫主,恭喜发财,来,给小人赏个红包吧!”
唐三没有被逗乐,只是有点无语。
这宫里宫外,火声猎猎,火苗摇曳,远远的有嘶喊嘈杂声,东方黎明渐白,她仰着的脸,全是脏兮兮的飞灰,除了分明的眼白,便是整齐雪白的牙齿了,黑糊糊的手弱弱地举在胸前,看上去万分滑稽,像一直可爱的讨主人喜欢的小动物。
偏偏,她还能笑得如此若无其事,又一本正经。
48第二卷 京城风云 (五)余情(1)
她这样千辛万苦,爬荒山穿火桥地来到唐宫,却只是讨喜钱,唐三不是白痴,他自然是不信的。
可是不信归不信,见她这个模样,唐三却不想难为于她。
“你想要什么赏钱,这唐宫里的东西,你尽可以取来。”他的表情还是淡淡,可是在云出的眼中,却有种熟悉的促狭,“反正,你也只能在这里使用。”
这是大实话。
吊桥已断,如没有其他方法,云出的下半辈子,大概真的只能在这个唐宫里度过了。
所以,就算她取了唐宫的金玉珠宝,因为拿不出去,所以,便和没拿一样。
云出想想,也笑了起来,一面笑,一面将手放了下来,再左右瞧了瞧。
这么大的宫殿群,似乎,只有他们两个人。
其他的弟子,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你不用找,他们都已经走了。”唐三见她的模样,当然明白她的疑问,很负责的解释道,“这里,只有我们两个。”
“咦?……哦。”云出想想也对,唐三当然不会把唐宫的的弟子和自个儿一块困死在这里了,这场大火,想必是掩护那些弟子们下山的。
也不知道走得哪一条路……无法可想,当然,也不需要去想了。
“挺安静的。”她笑着说。
唐三未语,秀美的眼睛在火光潋滟生波,明明还是漠然的,可大概是火光太闪烁,以至于,他的眼神也多变起来,多了几分人味,云出呼了一口气,忍住砰砰乱跳的悸动,笑得一脸如常,“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吧?”
上次来唐宫时,她曾告诉过他。
“云出。”唐三的记忆力并没有减退,他清晰地叫出她的姓名,声音平稳,没有一点其余的感情。
云出点点头,“恩,我知道你叫唐三,你之所以叫唐三,是因为你在平辈的弟子中排第三。”
唐三没有应声。
“哎,天快亮了,你这儿有什么可以做早餐吗?”云出非常自来熟地说完,又大大咧咧地问他。
这一次,唐三是真的懒得理她了。
他转身,继续往大殿里走去。
云出赶紧跑了几步,跟上他的脚步,稍微后一些,与他并排着,口中兀自喋喋不休,“你为什么不和他们一起走呢?是为了留下来砍断吊桥吗?可是,掉钱在另外一边不也可以砍断吗?还是,你根本就没打算走?因为你走不了,因为现在的你,满心满脑子,都是这个死气沉沉的宫殿,是不是?你想和它一起埋葬于此吗?宫殿可以不吃不喝,你却是要吃要喝的……哎,你喝我一起走吧!”
“你是不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了?”唐三猛地停住脚步,淡淡问。
云出立刻捂住嘴,收声。
现在的唐三,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那个怎么惹也不会伤她的人了,她得时刻记得:他是真的会杀自己的。
所以,如果发现他动怒了,还是不要轻易去触碰那个底线才好。
可嘴巴虽然停住了,脚却迈得飞快,一步不慢地跟在他身后。
唐三也破天荒地没有阻止她,任由她跟在左右。
——大概,吊桥一断,许多恩怨湖综合警惕,都可以不存在了。
在这个与世隔绝的人间仙境,从此以后,只有他们两个人。
就算出云对唐三而言,来历不明,敌友不分,不过,那都不重要了。
反正他们注定会死在一块。
这个认知给了他难得的宽容,宽容着云出的自来熟、无厘头和偶尔目不转睛的凝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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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山的火,足足烧了一夜,从山顶开始,慢慢地烧到了山脚。
好在,那些黑甲兵终于做了一件利民的事,他们将山脚的植被提前清理得干干净净,等火势蔓延下来的时候,因为无物可燃,也就慢慢地熄了。
南宫羽是在黎明破晓时分赶到现场的,他看了一眼光秃秃的山,又弯腰,用手指抠起一块烧焦的泥土,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
“想不到唐三如此决裂,宁愿玉石俱焚,也不肯让我们获悉唐宫的秘密。”和南宫羽一同赶到的老鬼也抠了一点泥土闻过,然后摇头道,“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黑晶水?”
“黑晶水?”南宫羽不解。
“一种能让万物燃烧的火油,当年灭神战役,夜玄大帝就曾使用过,并且用这种火油,破了神族大元帅的骑兵阵。我在宫内的文献里曾见到过——没想到,世上真的有这种火油的存在。”老鬼叹息道,“若是我们能从唐宫得到这种火油的秘密,以后攻城略地,为陛下开疆裂土,岂非容易了许多?”
“对付那些蛮族,即便没有火油,大哥也不用挂怀。”阿妩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笑吟吟地接了一句,然后,眯着眼,遥遥地看着唐宫的方向,“你们说,唐宫主真的玉石俱焚,将整座唐宫都烧掉了吗?”
“唐宫未必烧掉,但那个吊桥只怕不在了。”南宫羽也望着远处的雾霭霞光,轻声道,“以后,唐宫固然不会再威胁王朝的安危,但对于王朝而言,也确实是一个极大的损失。”
“……唐宫没烧,也就是说,他还活着?”阿妩却好像没听见南宫羽的话,仍然望着那个方向,叹息般自语着。
南宫羽瞟了她一眼,摇着扇子,提醒道,“就算他还活着,却已经和整座唐宫一起,变成了仙境众人,像我们这样的凡尘俗子,只能仰望,不可亵玩。老四,你还是死了这条色心吧。”
阿妩没有和他争论,一脸的怅然若失。
老鬼看不到阿妩的表情,也没有细听他们的辩论,只是略低着头,如有所思道,“如果真的不能再踏足唐宫,陛下只怕会很生气,这对于王朝而言,确实是一个极大的损失。”
“为什么?”这次轮到阿妩不解了。
“据说,当年灭神战役中的许多文献记载与大威力武器,包括前些日子被……被夜泉拿走的神器,都藏于唐宫之内。如能参透,毕竟重新拥有毁天灭地的能力。”老鬼阴森森的解释道。
在场的三人都是悚然一惊,好半天,南宫羽才低声道,“既如此,那些力量被永远封于圣山之巅,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其他人默然,显然,也是赞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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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出就这样死皮赖脸地留了下来。
唐三反正不理她,一个人呆在祭坛里,不知道在考虑什么。
那个祭坛,云出是跟不过去的,前面机关重重,唐三本对她不理不睬,自然不会带她进去,她有没有夜泉那样的头脑,若是贸贸然地闯过去,估计乎留下几个血窟窿,光荣牺牲。
她独自一个人,从唐宫的东头转到西头,原先只去过那个小房间,只以为唐宫是一个外表光鲜,里面简朴的地方,等她真正把各个大殿全部转悠完后,云出才发现自己错了。
不仅错了,简直是错的离谱啊。
唐宫真的很漂亮很漂亮,当得上真正的神仙洞府,除了之前那些房间外,其他地方无不美轮美奂,任何一个普通的饰品,都做得巧夺天工,毫无瑕疵。
还有一些有价无市的珍奇异宝,她随便拿一样去山下当掉,少说也能吃上个大半辈子了。
可是,下山何其困难啊。
她得好好地琢磨琢磨。
至始至终,她就没打算在这里终老——终老还是比较文雅的说法了,准确的描述是:等着弹尽粮绝,然后一起饿死。
不是不愿意和唐三一起死,而是不愿意死得如此憋屈。只怕自己陪着他死了,他还认为她不够这个资格。
更何况,她也不愿意唐三就这样死掉,为了守住一座宫殿而亡,便如小树所说,这不是笨蛋是什么?
她不仅自己要活,还要他和她一起活,还要他记得她、认得她、开开心心地和她一起活。
——你不过,在琢磨清楚之前,还是先把肚子填饱吧。
云出地毯式的参观还是有效用的,她找到了厨房的位置,也找到了储存粮食的地方。反正唐宫里一个人都没有,她也乐得自便,将粮食的种类好生生地归类:米、面粉、油、盐、腊肉……哎,生活在哪都离不开柴米油盐啊。
等到了中午时分,她已经做了一道堪称美味的食品:饺子。
今天是初一,吃吃饺子,虽然迟了些,到也算应景。
等饺子出锅,云出用碗仔细地盖好,然后,拍拍手,洗了把脸,便去找唐三过来一起吃饭。
穿过正殿的时候,她几乎被正殿里的炫彩晃花了眼,好容易到了那面洞开的墙壁前,她也不敢贸然走进去,只是站在门口,对着里面黑糊糊的空间,大声喊道,“唐宫主,吃饭啦!”
第二卷 京城风云 (六)余情(2)
“唐宫主,吃饭啦。”
云出冲着那个黑洞洞的祭坛,大声地吆喝了一句。
里面的人没有应声,云出也不敢进去,她在外面站了很久,等站累了,索性蹲了下来,双手支颐,非常耐心,一点着急的意思都没有。
她从中午等到傍晚,外面的火势早已经熄了,日光渐灭,沦为永夜。
就这样,早餐折腾成午餐,午餐等成了晚餐,晚餐又几乎变成了宵夜,唐三终于走了出来。
见到云出还等在外面,他略有点吃惊,站在对面奇怪地看着她,像看着一个莫名其妙钻出来的怪物。
云出则没事人一样站了起来,脚蹲了太久,刚站起来的时候,几乎有点站不稳,可脸上的笑容依然灿烂纯净,“你终于出来了!好啦,我们去吃饭吧!”
唐三无语,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站了片刻,他终于开口,“走吧。”
唐宫寂寂,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息。
好在各个殿堂都悬挂着或多或少的夜明珠,将整座宫殿都拢在柔和的白光下,路面和景致还是隐约可见的,云出又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一个花灯,用火折子点燃,举灯在前方带路,等到了厨房,她麻利地将中午做好的饺子放在锅里热了热,然后,热腾腾地出锅。
唐三已经在桌边等了一会,灯笼斜插在他的后面,光线从背后打在他的身上,显得脸部很暗,发色却很明亮,身姿笔挺而疏淡,像一幅渐渐褪去的绝美图画。
云出的眼眶热热的,笑容却越发灿烂得夸张,“来,尝尝我的手艺。”她将饺子推到唐三面前,将筷子殷殷勤勤地递过去了,然后,托腮,等着他先尝。
唐三并不推诿,接过来,很随意也很优雅地吃了几个,也不做评价,然后,放下筷子。
饿了一整天,只吃这么几个便饱了,他还真到了餐风饮露的地步。
云出撇撇嘴,也不再管他,自顾自地把剩下的二十几个全部吃完,再打一个极满足的饱嗝,非常自得地吹擂道,“还是挺好吃的。”
说完,她起身收拾碗筷,一面继续道,“明天我们再想想怎么下山的法子,今天不早了,先睡了吧。”
“你还想着下山?”唐三看着她问。
云出点头。
“……你到底,为什么而过来?”对于下山的事情,他且不做评价,只是淡淡地,问出心中最大的疑问。
她为何而来?
明明看到吊桥正在燃烧,明明知道自己会砍断这最后的羁绊,若她还想着下山,还想着与这个尘世有所联系,当初,又是什么支撑着她不顾一切地奔向他?
“你并不是唐宫弟子。”唐三继续道,“告诉我,你到底想从这里得到什么?”
得到红包?
自然是不可能的,谁会为了一个区区的红包,将自己的余生都葬送在这里?
“得到你啊。”云出抬眼,很认真地看着他,很认真地,一字一句地回答道,“你上次说过,唐宫的任何东西,只要我开口,你都会给我,而我最想要的是你,你给还是不给?”
唐三静静地看着她,幽深的眼眸冷漠如初,不置可否。
“和你开玩笑的。”云出等了一会,忽而咧嘴一笑,自己推翻了自己的话,“因为我贪恋唐宫的美景,贪恋你的美色,所以就过来了。好了好了,赶紧去睡吧,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
“你睡哪里?”唐三冷不丁地问。
“我刚才看见很多空房,等会随便找一间好了。”云出摆摆手,非常有主人翁精神地安排到,“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你的房间在哪里,明早我好叫你吃早餐。明天上午吃什么呢?喝粥好不好?”
“云出。”唐三没有和她一起胡言乱语,而是绕回到最初的话题,“我们之前是否见过?”
“嗯。”云出点头,可是头一旦点了下去,便再也没办法抬起来了。
因为再抬起头,她不能保证此时的笑容仍然能灿烂得不引人怀疑。
“这次回来后,有很多事情都记不住了……以后,也可能永远也不会记住。你不该过来的——可逆既然已经来了,这里可以成为你最后的栖身之所。”说完,他翩然起身,淡淡道,“你随我来吧。”
“我先把碗筷洗了,等等。”云出低着头,拿着收拾好的碗筷,飞快地冲进厨房,等再出来的时候,依旧笑得没心没肺,好像没有受过一点伤,不曾经历过沮丧与悲伤一样。
这一次,换成唐三拿灯笼了。
他走得很缓慢,一步一步,身子优雅闲逸,素净的白袍在风中猎猎地舞,卷着颀长笔直的他,几不胜衣。
云出忽而发现:比起最开始见到唐三时的模样,此时的他,真的瘦了很多很多,那种贵公子般的娇贵已经褪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嶙峋的道骨仙风,好像,随时可以羽化,与这片仙境琼楼融为一体。
这种感觉,让云出心惊莫名。
她突然快走几步,从背后扯住唐三的衣袖,然后,直视着他转过来的、淡漠的眼,低低地祈求道,“不要再离开了。”
纵然可以不记得她,纵然他与她已经毫无干系,她也要他好好活着,好好地在这个红尘俗世里,哪怕和她各自悲喜,也不准离开。
唐三莫名其妙,怔了怔,而后,将灯笼移向旁侧的房间,道,“到了,你今晚就睡在这里吧。”
面前,是一间极精致的偏殿,比起原先的那些房,其华美程度,不可同日而语。
“以后,这便是你的地方了。”等了一会,唐三继续加了一句。
他已经决意接纳她的存在了。
第二卷 京城风云 (七)余情(3)
听唐三说完,云出不由得松开他的袖子,探过头,往殿内张望了一下。
里面的美轮美奂,华彩满目,不可一一描述。
单单只是放在殿角的一支花瓶,上面的纯金勾丝和玉片镶蚀,就足够云出看得眼花。
“早点睡吧。”唐三仿佛没看见云出眼中的惊叹,轻飘飘地丢下一句话,转身往右边走去,“我就在你旁边。”
云出这才发现,此偏殿是两间房连在一起的,她的这间比右边的那间似乎小了一些,但装饰风格都很相似。
也不知道原先是谁居住在这里。
不过,能与他睡得如此之近,云出还是觉得开心,算是意外收获了。
道了晚安,她大步跨进自己的房内,踏进琉璃铺成的地板,穿过床前的珠帘流苏,眼前的床榻是用质地非常细密的乌木制成,散着很飘渺的幽香——也不知道那边的床,是不是也是如此古朴雅致?
她平躺在床上,盯着头顶的繁复雕花静静地发了一会呆,然后——睡觉!
万事都可以明天再想,明天,又会是新的一天。
然而,这一晚,注定是无法踏实的。
云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折腾了好久,好容易才睡着,便听到有谁在隐隐约约叫她的名字。
其实那个声音极轻极淡,她甚至都没能听清楚,可是心里却那么清晰地知道:是在叫她。
那个声音,宛若来自远古的幽思,确确实实,是在呼唤着她。
她从床上翻坐起来,借着夜明珠的光晕,迷迷瞪瞪地看着前路,然后,顺着声音,慢慢地,几乎半梦游状态般,往外面走去。
到外面一看,唐三的房门是合上的。
她没有惊醒他,反而将脚步放得更轻,那呼唤依旧极轻极淡,可又如丝线一样,层层叠叠地缠绕在她的脑海里,将她牵引向前,越过长廊,越过廊柱,越过那座已经焦黑的雕塑,径直,走进了唐宫正殿。
她停在了墙壁面前,壁门洞开,声音,似乎是从里面传来,让她几乎,忍不住踏进去了。
可是,脚刚刚抬起来,身后便有一只手及时地拉住了她的胳膊,唐三没甚表情的声音从后面淡淡传来,“你想送死?”
云出悚然一惊,抬头看着悬在头顶上的森森寒剑,激出了一身冷汗。
想想刚才的情形,更是觉得古怪至极:难道,这唐宫里有什么玄妙不成?
“为什么会走到这里?”唐三问。
云出摸摸头,讪讪地转过身,把之前的情况简单地说了一遍,一面说,一面打量面前的唐三:他身上的白袍依旧,头发衣服都整整齐齐的,一点也不像刚刚从床上起来的模样。
敢情,根本就没有去睡。
相比之下,云出可正常多了:被大火燎过的头发本就乱,此时更如鸡窝。衣衫凌乱,外套也脱了,放在了床架上,显然是稀里糊涂从床上爬起来的,这样,也算是证明自个儿并没有说谎。
唐三也没有去怀疑她话语里的真伪,只是若有所思地朝里面看了一眼,然后对云出说,“大概是梦吧,回去继续睡觉。”
“哦。”云出很乖巧地点了点头,冷不丁地问他,“你一直没睡?”
唐三没有回答。
“我现在也睡不着了,不如你陪我到外面走走吧,厄,站站也行。”她殷殷地看着他。
明明是想陪着他,却偏偏说成要他陪她。
唐三哂然,没有拒绝。
最后的结果是——
他们既没有走,也没有站,而是一前一后,坐在正殿前的台阶上。
云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身后的人,却是耐人的沉静。
“其他人,真的全部走了吗?”
夜凉如水,照着地上的白玉,凄凉恍若广寒宫宇,将唐宫映得尤其空荡寂寥。
“既然人已经走了,你也不需要守着这里了,唐三,你也和我一起走,好不好?”云出继续她的游说。
坐在后面三级台阶之上的人,并没有搭理她。
她也没有指望他会一口应承,兴高采烈的,所以,也不觉得失望。
反正,她的策略,本就是打算填鸭式地灌输离开唐宫的念头,免得他再继续死守下去。
更何况,如何下山的法子,她还没想到呢。
“你说,从这里直接跳下去,会不会死啊?”云出开始突发奇想。
深涧之下,一直迷雾浓浓,下面是什么光景,根本无人能知。
也许,竟是一条活路呢!
“你可以试试。”唐三终于接了一句话,还是淡漠的,没甚情绪的,可是云出觉得很意外,这种调侃的回答,还真像以前的唐三啊。
“好,真到迫不得已的时候,就拉你一起试。”她猛地扭过头,笑眯眯地看着他说。
唐三似乎没料到她会突然转身,方才一直凝在她背影上的目光没来得及撤开,就这样撞上她的,她这才发现,他的目光,远没有声音那样平静,从他眼底划过的,分明是困惑与隐痛,如此清晰,也刺痛了她。
“……你想起我了?”她极轻极轻地问,好像吹口气,就可以把这抹奇迹惊退。
唐三的目光已经转开,他的手不自觉地抚上了胸口。
幽蓝的长发,顺着脸颊,垂在两侧,映着秀美如玉的容颜,让苍白的脸有种梦境般的色彩,在他的背后,夜明珠的光亮透过大敞的殿门,让夜镀上了一层薄薄的烟气,也如梦境般,那么不尽真实。
云出微薄的希望已经沉入心底,她低着头,努力让自己重新欢悦起来,可心从来不由人力所左右,她还是沮丧,还是觉得阵阵刺痛无法排解,然后,她突然站了起来,走到唐三面前,蹲下来,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不记得我不要紧,就当我们是重新认识的,我知道你叫唐三,你也知道我叫云出,现在,这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我可以很认真很认真地告诉你,我很喜欢你,非常喜欢,如有可能,希望我的余生能和你一起度过,你也请很认真很认真地考虑这个问题,可以吗?”
唐三放在胸口上的手忽而揪紧,秀美的眉轻轻地皱了起来,烟波越发深邃,暗涌阵阵,好像在极力忍受什么难言的苦楚。
云出发觉了他的不对劲,担忧问,“你怎么了?”
他重新移开视线,重重地喘息几声,蓝发泛着幽芒,脸色越发苍白,“你走。”他粗声说。
云出怔了怔,站起身,踉跄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他的痛楚似已减轻,呼吸变得平稳起来,再过一会,他的眼神恢复最初的,一往的淡漠。
然后,手轻轻地放了下来。
人也从台阶上站了起来,转过身,往房间的方向走去。
云出愣愣地站在原地,直到他的身影已经踏过台阶,走到了长廊里,她才隔得老远,冲着他喊道,“喂,我刚才的提议,你好好考虑考虑!”
她云出是个小骗子,说谎不打草稿,连发誓也从未当过真。
可是这一次,她说要嫁给他,却不是骗人的。
所以,她要倾尽所有地去兑现,也要证明给唐三看:她并不是言而无信的小人。
忘记饿了如何,无情了又怎样,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别忘了,她可是一只打不死的蟑螂。
唐三的脚步顿了顿,然后,蓝发在夜风里轻扬如絮,人已走远。
第二天,某人起得奇早无比,拿出了看家本事,做了一锅香浓的肉粥,然后,很殷勤地捧到唐三的屋前,敲门。
——俗话说,要想绑住一个男人的心,就得先绑住他的胃。
她混迹骗场多年,也勾引过不少男人,虽然这些伎俩放在唐三身上未免亵渎,可是,天下的道理本都是一样,天下的乌鸦……咳咳,都是一样的黑。
想到这里,云出默了一下,兀自加了一句:可是她的唐三,是所有黑乌鸦里最白最白的那只!
腹诽还没结束,门在敲第三下时,已经无声地打开来。
“我进来啦!”她可有可无地吆喝了一句,然后托着托盘,大喇喇地跨了进去。
唐三早已经起床了……或者,压根就没睡……此时,正坐在窗边,慢慢地翻看着面前的古书,看得很专注很仔细,以至于,连云出进来的声音都没有听见。
等到她把肉粥放在他的面前,他才抬起头,不无意外地看到那张绝对招牌的灿烂笑容。
第二卷 京城风云 (八)余情(4)
“尝尝粥,粤州特产来着。”云出笑眯眯地招呼道。
唐三轻轻地合上书,云出瞥了一眼书面,上面的字虽是古体,但她当初装神弄鬼时学了一段时间的画符,也学了一点古字,书面上的四个字,她认出了三个字,剩下的一个字,连蒙带猜,也说猜出个八八九九。
唐罗手记。
她知道唐罗,是唐宫的创始人,也是当年与夜玄大帝一起参与灭神战役的传奇性人物。
看来,这是唐宫的古文献了。
云出的视线和念头都是一闪而过,下一刻,她开始卖力地推销起自己的拿手活,“吃一点吧,这个得趁热吃,等会凉了就没有鲜味了。”
唐三接过勺子,轻轻地抿了一口,品了一会,又继续下一口。
依旧优雅缓慢,没有评价。
可是云出很开心,她支着颐,在对面笑眯眯地瞧着他,等他将一碗尽数吃完了,她心满意足地站起来,收拾碗筷,走人。
这一次,索性连废话都没有了。
唐三难得见她这样安静利落,反而有点诧异,看着那扇合上的门,微微一哂。
大年初二,天气开始回暖,太阳固然苍白无力,但终归是出来了。
唐三在房内呆了一天,仔细地翻阅在祭坛里发现的古书,古旧的书页残缺破损了许多,但还能隐约地辨认出大概——只是,与其说这是唐罗的手机,不如说是他的随笔。
上面的东西写得没头没脑,信手拈来。
譬如这些:
大属历三零一二年,三月初五,焰从河边回来,说遇到了一个人,我很担心。
大属历三零一二年,七月二十,打了夜玄一拳。
大属历三零一二年,九月十六,去刑场观礼,和焰大吵一架,醉酒。
……
大属历三零一三年,又有几日未见她,甚念。
大属历三零一三年,南司狐凯旋,大赦一日,夜玄脱险。
……
大属历三零一四年,一月初一,许久不见,她瘦了很多,相对无言,唯剩一醉。
大属历三零一四年,一月初二。酒醒。她问我所愿为何,我说,但愿静好岁月……与君同携。然而后面一句话我未说,她也未应。
……
大属历三零一四年,三月初五,她爱上了他。
……
这些零碎的笔记,在“她爱上了他”之后,戛然而止。
这一笔遒劲嶙峋,墨迹淋漓,好像笔者用尽了全部的力气,终于写了这五个字,而后,力气散尽,笔端扯落,划下触目的尾痕。
唐三盯着最后一行字看了很久很久,然后,慢慢地合上书。
再看窗外,原来一天,又已倏忽而逝。
脑中盘旋着唐罗那句未尽的话:静好岁月,与君同携。
他尚不懂与君同携是何等期望,但此时落尽的余晖,橘黄|色的黄昏透窗而入,却让他那么深刻地感觉到,静好岁月的模样。
这样的祥和安静,确实是许久未有的感觉。
回到唐宫后,便一直应对着夜嘉一波紧一波的压力和进攻,就算战事平息,他也要处理宫中事务,人一刻也闲不下来。
好容易连逼带哄,将唐宫的其他人都迁移到了其他地方,吊桥已断,圣山已焚,夜嘉从此不需要再觊觎唐宫的一切了——唐三才终于放松下去,也正是放松,他才发现自己无事可做,无事想做,心是一片空荡的广场,满满地装着这座不能哭不能笑、甚至不能老去的唐宫,心静如水。
也许,千年来,当唐罗一个人坐在这个宫殿前,看着广场上云焰的雕塑,心境也是如此的苍茫无依。
橘黄|色的、透过窗棂的黄昏,慢慢地,慢慢地,踮着脚尖,走过他的脸。
瘦削秀美的容颜,古井无波。
然而睫毛被染成金黄,烟波也被映得似水荡漾,让几乎完美的侧面,多了一份难言的温情。
云出轻轻推开门时,见到的,便是眼前这幅画面。
她没有惊动他,只是倚在门楣边,含着笑,安静地看着他。
看得那么专注,那么无所期盼。
——如果此生能停在这一刻。
如果光线不再流转,如果容颜不再老去,如果心中充盈的情感永不消弭。
静好岁月,与君同携。
昔日,它是唐罗毕生未及的心愿。
千年后,却变成了她终生难求的奢望。
岁月,这般轮回,无休无止。
唐三终于发觉了云出的闯入。
他转过头,看着她,目光淡淡,虽没有了往日的冷漠,但也谈不上什么热情。
“啦啦,又是吃饭时间,之前看你那么专心,所以没敢吵你。”云出则在他的目光转过来时,便换上了大大的笑容,咋咋呼呼道,“今晚不是饺子,是黄金糕哦。你会喜欢的。”
他当然会喜欢,当初在粤州时,某人可是看见那黄金的糕点便挪不开步子了。
唐三依旧不置可否,可当云出把那盘黄金的糕点端上来后,他吃了很多。
还是很慢很优雅,可神情里的欢愉与喜爱,仍然能看出一些蛛丝马迹来。
喜欢的东西,纵然忘记了,终究还会再次喜欢上的。
云出笑笑,信手拿起他放在旁边的古书,见唐三并没有阻止,她就随便翻了几下。
只看了几行,她就丢开了。
毕竟那些古字太复杂,她认得不全,而且,看那些凌乱的语句,似乎与如何下山没什么干系。
她虽有好奇心,却也不想表现得太明显,无端端惹人厌弃。
“真不知道唐罗长得什么样子?”云出看着封皮上的题目,随口问道,“千年前的人物,呵呵。能创建出唐宫出来,一定特别了不起吧。”
好吧,她承认自己是在没话找话,唐三这样一副万事冷漠处之的模样,她总得找点共同话题吧。
“你想知道他的长相吗?”不料,唐三别有所指地回应了一句。
第二卷 京城风云 (九)余情(5)
“你想知道他的长相吗?”唐三别有所指地问道。
云出愣了愣,然后,有点懵懂地点头。
难道他还能给她画出来不成?
“我带你去。”唐三说着,已经站了起来,擦过她身边,大步往外走去。
云出怔了怔,赶紧迈开步子,紧紧地跟了过去。
他们再次站在祭坛前,就像昨晚那样,只是,这次唐三显然打算将她带进去,而不是让她离开。
“这是……”云出正犹豫呢,身体突然一轻,唐三已经将她拦腰拎起,落入阵法之中,几番起落,脚步精准地踏在设定的位置上,眨眼,便安然地落到了祭坛边沿。
他的动作当然谈不上温柔体贴,可这也是他们离得最近、时间最长的一次,所以,云出也不觉得怎样,反而觉得……
惊喜啊惊喜。
她本来就是一个很容易知足之人。
“随我来。”等到了目的地,唐三毫不迟疑地松开她,带着她,往祭坛纵深处走去。
借着每个真身上镶嵌的宝石的微光,云出惊叹地看着一具具鬼斧神工的雕塑,可心底又明白:这些雕塑里面,都是历届唐宫宫主的骨灰——如果没有如今的种种变故,百年后,唐三也会成为其中一员——这种感觉很是奇怪,周身泛起了一层薄薄的寒意。
她不由自主地挨近唐三一点,鼻子几乎挨到了他的后背,衣衫扫过,他身上淡若游丝的飘渺香味不绝于息。
大概是太投入了,唐三停住脚步的时候,云出没有注意,一下子撞到了他身上,把鼻子撞得生疼。
好在,唐三没和她一般计较,只是往旁边让开一步,让她走上前来,“这位,便是唐宫的祖师爷唐罗了。”
云出刚才已经被那些雕塑震得一惊一乍,等看清唐罗的塑身后,搜肠刮肚,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
太逼真了!
如果不是脸上的金箔实在太耀眼,换成平常的肤色,她几乎会认为前面站着的一个活生生的人。
那眉毛,那眼睛,那鼻子,那嘴巴,全部纤毫可辨。
尤其是唐罗的眼睛。
那双黑曜石镶嵌的眼睛,流光溢彩,好像有生命一样,自她进来之时,便一瞬不眨地看着她,深邃的,湛清的,千言万语,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