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糊王妃冷王爷第31部分阅读
迷糊王妃冷王爷 作者:rouwenwu
夜泉的血。
……云出傻愣愣地抬起头,看着正为自己吸出毒血的夜泉,脑子里、心里全是乱糟糟的,找不到条理。
那一边,夜泉已经从怀中取出一瓶白色的粉末,洒在她的伤口上,再撕开自己的衣摆,为她包扎好。
他好像一直在为她处理这种事情,他身上,也总是会随身带着许多瓶瓶罐罐。
所以,一切都做得那么自然,那么行云流水。
“夜泉……”她终于出声来。
夜泉抬起头看她,本以为她会老生常谈地说一些‘又麻烦你啊’‘谢谢你啊’这种废话,哪知云出却只是怔怔地看着他,怔怔地冒出一句,“你为什么会是夜王呢?”
为什么是夜泉呢?
为什么她想重新让唐三回来,就必须牺牲夜泉呢?
夜泉一愣,然后,目光一沉,正要说什么,头却突然大眩,视线更是陡然一黑。
他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云出睁大眼睛,正要坐起身,接住夜泉,南司月已经早一步地扶住他的肩膀,没让他倒下去。
“他怎么了?”云出骇然地问。
“中毒了。”南司月一副‘我早说过’的样子,随口解释道,“这种蛇便是十年前导致全村瘟疫的罪魁祸首,不过,南王府的人应该能对此免疫,我们从小便会服用蛇草羹,便是专门针对这种蛇的。它原本……属于南王府。”
云出无语了。
既如此,为什么不直接向夜泉解释清楚?还在旁边任由他去吸毒……
不过,南司月确实也阻止过。
云出却总觉得有点古怪,但又说不出来怪在哪里。
“等我解释完,且不说夜泉信或者不信,却一定会耽误时间。”南司月似看穿了她的疑问,淡漠地说,“我不能冒险。”
——纵是夜王,于南司月而言,也不过是个不相干之人罢了。
“那可不可以解毒的?”云出已经张臂将夜泉接了过来,像抱着小时候的小树一样,将他挪到自己的怀里,然后,看着南司月,忙忙地问。
“可以,两个时辰内回到南院。”南司月回答道,“我有解药。”
“那我们赶紧走。”云出说着,已经搀扶着夜泉站了起来,她被蛇咬过的腿还有点酸麻,使不上劲,所以,起身得万分吃力。
南司月本想扶住她,手伸到半途,又放了下去。
“我们走不了了。”他低声说。
“为什么?”云出诧异地转头。
夜已经有点深了,原先那淡薄的天光,也已经隐匿在西山之下,无星无月的夜晚,伸手不见五指,连咫尺之遥的南司月,也看不太清楚。
“因为天黑了,它们便出来了。”南司月轻声回答。
“它们……”云出的背后如小蛇般蜿蜒出一道寒气。
入夜后会出现的东西,难不成,真的是鬼?
“是蛇。”南司月仿佛猜到了云出的想法,哂然地纠正道。
不过,这个答案,却让云出更是寒了寒,比起方才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缠上小腿的,凉嗖嗖的触感,比厉鬼更让人毛骨悚然。
在远处,一直在低低哀鸣的骏马早已经没有了声息,站在云出这个位置,晕晕地看过去,只见一团一团蠕动的阴影,在马尸上蜷缩攀爬,简直比噩梦还噩梦。
而刚才云出一脚踏进去的小洞,也似有什么东西钻出来,压过茅草,嘶嘶地响。
“云出,你过来。”南司月听着她急促的呼吸声,似明了她的恐惧,伸出手,握住她垂在身侧,已满是冷汗的小手。
她的另一只手,仍然扶着夜泉,而且,还下意识地将夜泉往自己这边带了带,虽然自己害怕得要命,却还是在试图保护他。
南司月的手还是很冰很冷,可亦有一种难言的安定。
“先退回宗祠。”他果断地说。
“啊?”云出愕然,“可是乔虞武……”
“现在可以不用惧他了。”南司月轻描淡写地解开她的疑虑,“而且,宗祠应该也有解蛇毒的药。”
若非如此,乔虞武也不会吩咐他们留着宗祠不动了。
能驱开毒蛇的东西,必定,也能解毒。
云出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先回宗祠找一找,毕竟了,夜泉的情况不容耽误。
不过,这乌漆麻黑的,想重新折返回去,又何其困难。
她固然能认得路,也做不到走夜路时不出什么差池。
“跟着我。”南司月已经率先做了决断。
对他而言,天亮也好,天黑也罢,本事没区别的。
跟何况,他刚才走来的时候,下意识地留意了一下,原路折返回去,应该不成问题。
说完,他已经从云出手里接过夜泉,没什么表情似的抱起他,夜泉的胸口搁在了南司月的肩膀上,他皱了皱眉,另一只手则牵着云出,缓步朝宗祠走回去。
——哎,如果不是为了云出。
他还真的不愿意抱一个男人。
云出走得很慢,但也很努力滴跟上了南司月的步伐,在这如墨汁浸染一样的黑暗里,跟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阴风飒飒的鬼村里。
旁边嘶嘶的蛇行声,绵绵不绝,好在,并没有靠近。
他们终于回到了之前离开的宗祠,里面也一样黑洞洞的,没有灯光,没有人声。
不知道乔虞武有没有回来……
不过,此时已经多想无益。
南司月已经推开了宗祠吱呀作响的破门,缓步走了进去。
里面比起外面,更是黑上不止百倍,乍一进门,便如坠入永夜一般,什么都看不清。
不顾,那些嘶嘶声却停止了。
那些一直跟随着他们的毒蛇,似惧怕什么似的,并不跟进来,而是聚集在门外,一团一团,堆叠着,蠕动着,或撞着门槛,或仰着头吐着信子,不安地示威,却偏偏不敢进来。
云出这才松了口气,也刚刚发现,自己全省都被冷汗浸湿了,被南司月握住的那只手,更是黏黏稠稠的。
丢脸。
76第二卷 京城风云 (三十三)旧事(4)
南司月自然没有嫌弃她的意思,面色如常,将夜泉同他方才那样,斜靠在神像边,然后站起来,在四周寻找一些有可能是解药的东西。
云出对此帮不上忙,宗祠里太黑,腿上的酥麻还没有褪尽,何况,她还担心着夜泉,不敢走开。
黑洞洞的,她也看不清夜泉此时到底怎样,可是用手去探他的额头,只觉得灼烧莫名,那蛇毒果然厉害得很,他不过只是在口里含了一会,便成了这个样子。
如果,在两个时辰内找不到解药——
“他会死吗?”云出呆呆地问。
南司月本站在大厅旁边,离她有点距离,听到了云出的声音,不免转过头,淡淡地应了声,“会。”
两个月没有解药,必死无疑。
云出立刻傻眼了。
如果夜泉真的因为这件事而送了命,那么,她这辈子都不会安宁的。
夜泉的高烧越来越严重,人依旧昏迷不醒,额上已经沁出了汗。
云出一面给他擦拭,一面用手拼命地给他扇风,神情还是呆呆的,什么想法都没有。
恍惚间,她有点分不清,面前这个高烧不止的少年,到底是小树,还是那个有着太多传奇色彩的夜王?
只是……只是小树吧。
记忆里,小树叶生过一次病,在她把他捡来的第二年,染上风寒,也是这般高烧,神志不清。
云出整夜整夜地为他换毛巾,听着他在噩梦里翻来覆去,嘤嘤出声,将被汗水浸湿的被褥换了一床又一床,那时候,云出那个心疼啊,恨不得代他受苦。
便如现在这样。
她真恨不得此时昏迷不醒,受蛇毒之苦的人是自己。
而刚才纠结的问题,答案已经毋庸置疑,呼之欲出。
她是永远不会伤害夜泉的,即便是为了唐三!
就算是伤了自己,就算夜泉行事太过偏激,就算他今天也做了许多不对的事情,害死了很多人。她也不会让夜泉受一点点的伤痛委屈。
——她不曾亏欠天下人,天下人如何,她只能悲悯,却无法感同身受,更不需为之牺牲。
可是,夜泉却是小树,是她的亲人,是她宁愿护短宁愿无视世间法则,也要守护的人。
请原谅她的是非不分,反正从小到大,也没有人教过她是非。
她只知道生存与感恩。
“他不能死。”发了一会呆后,云出冷不丁地,非常坚决笃定地说道,“我不会让他死的。”
只要有一丝希望,她就不允许他这样离开。
南司月默然。
……其实,刚才的情况,他确实可以阻止夜泉中毒。
夜泉没有武功,他完全可以先制住他,然后,再由自己为云出解毒。
只是长久以来的淡漠,以及与生命的冷清,让南司月根本没有那种迫切地、阻止夜泉的冲动。更何况,他与夜泉,本是两个不相干,甚至处于敌对位置的两个人。
他不在意夜泉的生死。
这个世上,也没有多少人能让他真正在意。
却未料,云出却是这般坚持。
“再等一刻钟,如果还在这里找不到解药,我就带夜泉离开,回南院。”云出继续道。
想到外面那些吐着信子的毒蛇,心里不是不怕的,可考虑到夜泉此时的情况,她又觉得:自己可以做到,可以从这些毒蛇丛中钻过去,可以及时地赶回去,可以挽留住夜泉的性命。
任何事情,只有相信了,去做了,才有可能。
“我不会让你出这个门的。”南司月却轻描淡写地打断她所有的希望,“那是送死。”
“可是——”云出正打算反击,又听到南司月继续道,“如果你真的在意他,我也不会让他死。”顿了顿,他着重了一句,“有我在,他死不了。”
“你找到了解毒的方法么?”云出满怀希望地问。
南司月没有回答,他的手,已经慢慢地抚到了左右两侧添加灯油的木槽里。
“我找到了群蛇为什么不敢靠近的原因。云出,你身上带火折了吗?”他转开话题问。
云出点头,从怀里掏出火折子,一瘸一拐地走到了南司月的旁边。
“点燃它。”南司月退后一步,让云出走上前,擦亮火折,点燃木槽里残存的灯油。
木槽里面尚包裹着一层铁皮,即便是里面的灯油呼啦一下燃了起来,火星也不会乱溅。
长长的木槽,从这边延伸到那边,足足将宗祠围了一个半圈。
那猎猎的火,也从这边,呼啦一下,窜到了那边。
原本黑乎乎的大厅,立刻变得灯火通明。
空气里,却也有种奇怪的刺激味,让人闻着,几欲呕吐。
至于大殿外的群蛇,则发了疯一样滚成一团,纷纷往后退去。
那些来不及退去的蛇,则在地上卷曲痉挛,没几下,便僵硬了。
“这是什么?”
“用硫磺和黑玄派独门秘药混合制成的灯油,应该可以维持一整夜了。”南司月说完,又非常无情地打碎云出的希翼,“但它有剧毒,不可服用。”
也就是说,他们原本打算在宗祠里找解药的想法,已经彻底落空了。
云出呆了呆,又打算将刚才的提议说出来,夜泉却突然呻吟了一声。
她来不及说什么,赶紧跑过去,焦急地抓起夜泉的手,又用手背探了探他额头的体温:高烧更加严重了,刚才黑洞洞的看不清楚,现在,整个大厅都被火光映着,云出终于看清楚了夜泉此时的模样:脸时而通红,时而煞白,额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睫毛轻颤,可见,他现在正在忍受极不舒适的苦楚。
“夜泉,没事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云出看得心惊莫名,手伸过去,将他搂进怀里,在他耳边不停地、急促地重复着。
许是听到了她的声音,夜泉渐渐安静下来,可身上却越来越热。
她迟疑了一下,解开他外面的衣衫,打算找点凉水为他擦拭一下,一转身,便看到南司月站在不远处,虽没有面向他们,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这空荡荡的大厅,里面的物事一目了然,哪里又能找到水呢?
“不能等了,我必须带他走。”云出一咬牙,便要将夜泉背上来。
“如果乔虞武回来,你能将他挡一阵吗?”南司月忽然开口问。
云出愣了愣,然后实事求是道,“如果是靠武功,挡不住,但如果靠其他的小把戏,还是能挡一会的……”
譬如,挖陷阱啊,撒石灰啊。
她还是比较擅长这种不入流的把戏。
“半个时辰内,如果他回来了,拖住他。”南司月轻声说完,然后,手臂一伸,抓起夜泉倚靠的那个神像,硬生生地将它从前面拖到了大厅的靠前位置,另一只手,则及时地接住了应声倒地的夜泉。
“你……你准备做什么?”云出吃惊地问。
“救他。”南司月海是清冷疏淡的两个字,说话间,紫色的袍衫微拂,他已经带着夜泉,绕到了神像后面。
那足足两人高的神像,也堪堪挡住了他们的身影。
“不要过来。”神像背后,南司月的声音再次传来。
云出‘哦’了一声,旋即,又百思不得其解:南司月怎么救夜泉?
不过,既然他说了,她就会相信。
所以,她心中纵然有疑万惑,却也乖乖地蹲坐在门槛上,小心翼翼地看着火光照射到得极处,等着乔虞武的出现。
只望他永远不要出现才好。
有句话说,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
你越是不希望发生什么事情,就偏偏会发生什么。
譬如云出。
她刚刚还祈祷着乔虞武不要出现,不远处,一个苍老但矫健的人影,就已经走来了。
他提着一盏灯笼,旁若无人地走在蛇群中,那些蛇也甚为奇怪,一旦被灯笼的灯光照到,便纷纷散开让路,这让乔虞武如履平地,完全不受群蛇影响。
云出在门槛边看得目瞪口呆,顿时起了一个想法:无论如何,也要将这盏灯笼弄到手啊……
不过,眼下最最重要的是,如何能拖住他半个时辰。
南司月吩咐的任务,她可一点也不敢忘。
……怎么办怎么办呢?
正犹豫着,云出抬起头,借着那盏灯笼的映射,突然看清了乔虞武此时的表情。
相比,他已经从并肩王那里再次印证了夜嘉告诉他的事实。
乔虞武此时的表情,是悲愤的,不甘的,双目赤红,如一只受伤发狂的孤兽。
说他此时会过来撕碎自己,那都是有可能的。
——如果撕碎自己可以耽误半个时辰,倒也是可以考虑考虑,不过,想想自己到底几斤几两,云出还是放弃了这个飞蛾扑火的念头。
怎样才能最拖时间呢?
云出的脑子转得飞快,无数念头闪过脑际,又被自己否定掉,眼见着乔虞武越走越近,越走越近……因为发现了宗祠里的火光,乔虞武也觉得狐疑,步伐更加快了不少。
拼了,还是装神弄鬼吧!
思来想去,她还是对装神弄鬼最拿手。
念头一定,再无耽误,她迅速地扯着自己的头发,跨出门槛,将自己的身影,隐在光影之中,朦朦胧胧,只能看到轮廓,却不能看清楚样貌与细节。
只是这身男装,着实麻烦了一些,所幸全部脱掉,只余下里面一层宽松轻薄的内衫,在夜风里飘飘荡荡,多了分女气。
她刚刚准备好,乔虞武已经走到了跟前。
“虞武。”硬着头皮,云出用一种略显低沉的声音,唤着他的名字。
乔虞武全身一怔,灯笼都差点掉落地上。
他抬头,有点受惊地看向这边。
“……红棠,不,大祭司?”
不错,此时云出模仿的声音,真是她的几日师傅刘红棠的。
她遇见刘红棠的时候,刘红棠已经经过太多年的沧桑,声线有点暗哑苍老了,所以呢,云出在模仿她的声音时,刻意让它变得更灵动年轻些,效果似乎还不错,乔虞武硬是没听出来。
至于“虞武”两个字,确实让云出自个儿也恶寒了一下。
只是想起那晚许庄主与乔虞武两人的对话,他们都与刘红棠有过牵扯,乔虞武甚至为了刘红棠抛妻弃女,如此亲密的关系,只叫名字,不带姓,才算合情合理吧。
显然,她又赌对了。
“虞武,好久不见,你现在好吗?”哎,这是典型的没话找话。
不管了,反正她现在也是在厮混时间,最好能漫无天际的叙旧啊叙旧,叙到南司月顺利出关,天色大白,叙到乔虞武头昏脑胀,自个儿走人,那就更完美了。
当然,那是痴心妄想。
不过,云出很快就发现,自己的开场白实在太失败了。
她竟然问一个正在抓狂的男人,现在过得好不好。
简直是自己点燃导火索啊。
“不好,很不好。”果然,乔虞武冷冷地回到道。
云出汗了。
正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乔虞武已经朝她走了一步,嘶哑而苍老的声音恍若沾血了一般,声声地问道,“红棠,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骗我!”
云出下意识地想往后退去,她一点也不怀疑,如果这个时候,乔虞武发现了她的伪装,他真的会杀了她。
而且,还是死得很惨的那种杀法。
可是,时间还没有到啊,神像后面了无声息,夜泉还未脱险呢。
77第二卷 京城风云 (三十四)恩情(1)
半个时辰……半个时辰……
她心中默默地将时限给念了一遍,已经往后挪开的步伐,又生生地钉住了。
“我骗你,自然有不得已的苦衷。”压低声音,云出努力让自己表现得哀怨可怜,“虞武,你不要怪我。”
“你承认了?你承认了!”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爽快地承认,乔虞武反而呆了一呆,他停住脚步,站在十步开外处盯着她。
“我为什么不能承认?这本是事实。”云出暗暗地松了口气,声音愈柔愈哀,“我也知道,这样做,实乃逆天,会受到上天的惩罚,可是,情之所钟,无而不往,虞武,你也是一个性情中人,你该懂得的,是不是?”
这段话酸得她自个儿都想咽口水,不过,听在乔虞武的耳力,却是别有一番感触。
“是啊,情之所钟,情之所钟……”他喃喃自语,煞白着脸道,“我们这么多人,为了你一笑,纵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你却只中意于他,他有什么了不起看,不过是个区区南王……他……”
“他好与不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心中只装得下他。”云出唯恐他再次失态,赶紧转开话题道,“虞武,你们对我好,我都是知道的。奈何,奈何心已经给了别人,注定只能辜负你们了。”
哎,这样稀里糊涂地扯风月事,固然不是云出所愿,不过,这似乎是让乔虞武安静下来的唯一方法。
他神思恍惚下,也确实没发现事情的诡异,只是拿着灯笼,在那里静静地想心思。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每过去一会,云出心里就欢欣鼓舞一分,也正在这时,乔虞武突然猛地抬起头,盯着她道,“不对!刘红裳应该已经死了!她被南王害死了!你是谁!你不是刘红裳,你到底是谁!”
乔虞武到底是做过将军的人,虽然在激愤震惊下有点失态,但稍加琢磨,立刻醒过神来,拎着灯笼,凶神恶煞地逼了过来。
云出情知不妙,这次只怕在劫难逃,还是赶紧溜了好,只是她的动作,又哪里及得上乔虞武的迅捷快速,下一刻,喉咙立刻一紧。
她已经被掐住了。
“又是你这个妖女!”等看清楚云出的样貌后,乔虞武顿时有种恼羞成怒之感,刚才堆积的气氛,伤心,悲怆与失落,一股脑地发作了出来,掐住云出脖子的手指,也陡然一动,其力道,绝对可以将她立刻掐成两截。
正在这里,一粒石子带着破空之声,倏地打在乔虞武的手背上。
乔虞武手刚松开,怒容满面地往声音来处看了过去,云出已经趁着这个机会,忍住咳嗽和早已经不稳的呼吸,从怀里掏出一把银光闪亮的匕首,非常利落狠绝地朝乔虞武插去。
她对人体的其他|岤道或者部位或许知道得不够清楚了,可哪里是人的死|岤,云出却是闭着眼睛都能摸得出来。
这本是她的生存之道。
所以,匕首从抽出来,到插向他的心脏,整个动作,因为熟练至极,速度极快,且异常精准。
只是,在最后一刻,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看到了乔虞武狂怒的眼眸下,隐约的悲伤,她的手稍微滞了滞,刀尖一偏,竟然没能对着心脏刺下去,而是移到了上方的肋骨间。
乔虞武受痛,怒吼一声,揪起云出的衣领,便往暗器射出的方向扔了过去。
云出的身子轻,也没有千斤坠那种神奇的功夫,一掷之下,整个人便像飘摇的叶子,轰得飞进了宗祠,然后,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
那个人却并没有接住她,而是随着她的冲力,也撞到了后面的神像上,发出了‘轰’地一声巨响。
不过,这一掷之力,却也耗尽了乔虞武的全部力气,他捂着伤口,也不敢久留,吃力地拎着灯笼,往村庄那浓黑的夜色里退了去。
群蛇被灯光驱动,一阵嘶嘶乱响。
云出这才咳嗽出声,摸着自己的脖子,尚还能很有喜感地想到:说起来,这个脖子还真是多灾多难啊,好在,她的脑袋还是长得很牢实的……
一句调侃的话还没想完,底下突然也响起一声咳嗽。
她这才记起自己撞上别人的,只有这个别人是谁,她用脚趾头想,都能猜到是南司月。
夜泉还不至于那么快恢复。
“没撞疼吧?”云出毛手毛脚地从南司月身上溜下来,然后,凑在他旁边,巴巴地问,“不是说好半个时辰吗?难道时间已经到了?”
废话,时间当然没到!
可无论时间到还是不到,知道她有危险,他都不可能坐视不理的。
南司月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无语兼吃力地扶着神像,便要自己起身。
满厅的火光还未熄灭,云出已经先他一步爬了起来,正要伸手去拉他,却映着光线,看到他极度苍白的面色,唇色又异常殷红,这一红一白,和着摇曳的光影,美则美矣,却也看得人触目惊心。
“你怎么了?”云出吃惊地问,末了,又追加了一句,“夜泉呢?”
乔虞武并没有伤到南司月,这点,她是看在眼里的。
难道,他是被自己撞出内伤来了?
还有,如果南司月从神像后面出来了,那夜泉此时又如何?
“他应该没事了,你去看看他吧。”南司月没有回答她的第一个问题,而是直接回答了第二个。
云出‘哦’了一声,见南司月已经站了起来,她也讪讪地收回堪堪伸出去的手,放在衣服上擦了擦,“那我先去看看夜泉,乔虞武已经走了,他受伤应该不轻,一时半刻不会回来。”
“嗯。”南司月没什么情绪地应了一声。
云出本打算绕进去,刚走两步,又似想起什么,她扭过头,很诚挚地说,
“南司月,这次谢谢你了,我又欠了你一个人情。”
78第二卷 京城风云 (三十五)恩情(2)
南司月当时没有做声。
等云出转过神像后时,才听到他清清淡淡的一句,“你没有欠我什么。”
云出的身形稍微滞了滞,然后低下头去。
夜泉已经比刚才安稳了许多,面色也恢复如常,半靠在雕塑上,眼眸闭紧,没有了白日骄傲凌厉的模样,柔顺地像个孩子。
云出跪坐到他的旁边,为他擦净脸上的汗珠,又将之前解开的衣衫仔细地系好,侧耳听了听他平稳均匀的呼吸,这才是真正放下心来。
“没事了,恩?”她俯下身,抱着夜泉,手在他的背上拍了拍,轻声呢喃道。
刚才,真的把她吓得够呛。
夜泉似听到了她的声音,眉心微微一簇。
——过去的六年,他们一直相依相伴,在偏远的粤州,简陋的小渔村里,一起调侃,一起抓鱼,一起应对各种各样的困境,一起研究各式各样的骗局,听他挑眉骂她笨蛋。
如果有朝一日,他不在了,她觉得很寂寞很寂寞。
因为,能与她分享往事的人们,已经一个接着一个离开了。
等安置好夜泉,云出复从神像后饶了出来,南司月已经走开了一些,他站在门槛,手扶着门楣,宽大的衣袍,修长笔挺的身躯,不知为何,有种几不胜衣的单薄。
风扬起他的黑发,清淡飘逸,纵在这个阴冷凶险的小渔村里,也有种静谧的感觉。
那么那么沉静,好像他的世界,从未被人踏足过。
尚是一篇唯余风声的荒漠。
云出轻轻地走过去,等走到南司月身后,她一言不发地拖起他的手臂,然后,非常执拗而坚定地,将袖子捋了上去。
南司月本想把手抽回去,想了想,还是随了她。
白皙的手腕上,果然多出一条新添的伤痕,狰狞的伤口旁,还有几道暗红的血渍。
她的眼睛立刻就酸了。
头也垂得越发低。
手指轻轻地摩挲着那道伤痕,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就像抚摸着一触即碎的琉璃。
南司月突然将手臂抽了回去,手指曲起,放在唇边,低低地咳嗽了两声。
脸色越发苍白了。
“对不起,我以为我可以拖半个时辰的,我不知道会这么快就被他揭穿。”犹豫很久,她突然道歉,声音同样很低很低。
无论如何,她有负他的托付了。
“没关系。”南司月怔了怔,轻声道。
“怎么会没关系,你都这样了,怎么没关系!”云出忽而抬起头,有点激烈地反驳道,却不知道这股子怒气,到底是针对南司月,还是针对自己,“我怎么这么没用,什么用都没有,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我说了,没关系。”南司月有点惊诧于她的反应,终于转过身,手扶着她的双臂,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凝重温柔,不容抗拒。
“有关系!”云出抬起头,定定地看着他,牙齿咬着下唇,倔强执拗地问他,“为什么你要这么好,为什么你肯花那么大的代价救夜泉,夜泉是想杀你的,你们是敌人,用了那么多血那么多力气去救他,对你有什么好处!”
她不是傻子,当然知道南司月是为了救夜泉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他自小使用抗蛇毒的草药,那药性早就融入血液中,可药性却如此稀薄,到底许多多少血,才能够解开已经蔓延全身的蛇毒?
他刚才那么虚弱,连区区的一撞之力都抵抗不了,可见,并不仅仅是失血那么简单,天知道还经过什么程序,还耗费了多少真气,才能让本高烧不止的夜泉,此时安详健康,没有一点后遗症。
可是,为什么呢?
南司月没有任何理由救夜泉!
除了她!
他不能让她出去冒险,便只有救夜泉。
南司月默然。
他无法作答。
“夜泉说我是笨蛋,其实,你才是真的笨蛋。”云出将头一扭,看着不远处阴森冷峻的夜色,轻声问,“为什么会喜欢我?”
为什么呢?
他是那么完美无缺的人,生来尊贵,活的万人景仰。
她是谁?
她不过是个爹不亲娘不疼的小混混,走到大街上,一抓一大把,没眉毛没才情没性格没背景,甚至也不够善良。
譬如,刚才,在南司月亲口许诺救夜泉的时候他,她明知代价不会太小,不然,南司月一早就说出来,也根本就想到了他会用自己的血当解药,可她没有阻止!
因为一点阻止,夜泉便会有性命之忧。
这是她的自私,是她的狡诈与取舍。
所以一次又一次地欠着他,欠道已无力偿还。
“为什么会喜欢我?”
她问,心中感念,却又万般不解。
南司月怔住,一眼不眨,明亮的眼睛,亮得如天边最璀璨的星辰。
“所以,无论我为你做任何事情,都不过是因为我喜欢而已,没有原因,也不需要你的亏欠。万事于我,没有值得或者不值得,只有愿意与不愿意。我愿意做的事情,纵然凶险难为,纵然永无回应,全部无所谓。我不愿意的事情,也断不会有谁能强迫于我。”顿了顿,他随意如闲话家常一样,轻声道,“喜欢你,也不过是一件我愿意做的事情,与你无关。”
79第二卷 京城风云 (三十六)恩情(3)
面对这样的答案,云出有点哑口无言。
也唯有无言。
村庄死寂死寂,嘶嘶声,忽远忽近,不绝于耳。
云出低下头,几次欲言又止,到了嘴边,终是作罢。
如果做不到全心全意地回应,那就什么都不用多说。
也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远远地突然出现了大批人马的喧哗声,极目望去,只见足有百十人的队伍,举着火把,自驿道那边迤逦而来。
夜幕被烧得通红,那簇火龙似的火把也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云出扭头望过去,正想询问,南司月已经为她解惑道,“是南王府的人,他们寻来了。”
“哦,好。”云出点头,却不敢再看他。
“我不能让他们踏进这里来,这里的毒蛇仍然很多,火把并不能驱逐它们。”南司月轻声道,“所以,我要过去了。”
“恩,好。”云出仍然点头,想了想, 终于抬头,问,“你要不要紧,刚才小号了那么多……”
“无妨。”他打断她。
“我送你,你等我一下。”云出执拗地说完,根本不给南司月反驳的机会,已经转过身,在四周找啊找,终于找到了一根木棍,她用刚才脱下来的外衫在木棍上裹了裹,然后沾着那些灯油,点燃它,说,“我看乔虞武的灯笼,也不过是用这种灯油做成的而已,应该能抵挡一阵子。”
“嗯。”南司月竟然没有拒绝她,他淡淡地应了声,然后,很自然低牵过她的手,她的手心不知何时又流了满满的汗,粘稠的,温热的,就想沾在心里一样,甩不掉挣不脱。
云出怔了怔, 然后,下意识地回握着他。
南司月的手还是那么冷, 干爽结晶又冷冽如铁。
火光摇曳,他的脸越发苍白,眉宇间有种倦倦的神色,似在勉力支撑。
如果可以,她甚至想扶着他。
可南司月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表示,她也不敢妄动,只能举着火把,柔顺地跟在他的左右。
踏入黑暗后,那种嘶嘶声也清晰起来,近在咫尺。
不过,它们确实摄于火把的微光,并不靠近。
它们走得很安静,没有人开口。
好容易走到了村口,远远地,能看到阿堵和舞殇它们正率着众人赶了过来,云出停住步伐,她下意识地将手抽出来,正想说一些道别保重的废话,南司月的手却是一紧,没有松开她。
云出诧异地抬头,有点讪讪道,“我还得回去……”
夜泉还一个人呆在宗祠里呢,她不能丢下他不管的。
既然已经送到了村口,阿堵它们会好好地照顾南司月,她也能放心了。
她的话只说了一般。
南司月突然低下头,冰冷的唇瓣,压住了她未尽的词句。
云出睁大眼睛,看着那张沉静俊魅的脸,在火光中突兀地放大,那种清冷而又想的感觉,从唇齿间,闪电般,战栗地传遍全身。
让她呆若木鸡,又恍惚莫名。
他的动作很轻,但异常坚定,舌尖浅尝辄止,还为深入,依然撤离。
便如羽毛划过水面,初一沾水,便被微风送出老远。
火把猎猎。
阿堵与舞殇它们已经赶到了跟前。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那一幕,晃动如水磷的光线里,南司月一只手牵着云出,另一只手则松松地环在她的腰上,他俯下身,墨色长发流泻委顿,从他的箭头,垂到了她的胸前,云出则仰起脸,面色通红,目光迷惘,也如水磷一样,波光阵阵。
紫衣白衫,她手中的火把将两人照成了一副绝美的焦点。
阿堵固然张大嘴巴,舞殇也是一脸怔怔,至于其他人,更是不知道该把视线往哪里放才好,一会儿看天,一会看低,好像这黑乎乎的夜空和脏兮兮的泥土地,是这世上最好看的东西。
“继续去做你自己的事情吧。”他淡若柳丝地一笑,终于将手松开。
她的汗还留在他的掌心,只是被夜风一激,很快便干涸了。
那一边,阿堵已经磨磨蹭蹭地迎了过来,到了面前,向南司月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开心到,“王爷没事就好。”
“嗯。”南司月不置一词,兀自转身,朝众人走了去。
舞殇本跟在阿堵身后,见状,也走了过去,恭顺地跟在南司月身后。
众人亦随着南司月一起转身,声势浩荡地跟随其左右,尽忠职守的样子。
阿堵倒没有急着追过去,反而流了下来,忍着笑,又可以装成一本正经的样子,问云出道,“王妃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云出赶紧摇头,拨浪鼓一样,脸色通红。
“咦,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走?”阿堵不解地问。
看刚才的情形,他们之间貌似很和谐啊,王爷也似乎终于开窍了,云出干嘛还要走?
“我还有自己的事情……”云出刚说了一句,随即窘窘地看着他问,“我为什么要跟你们一起走?”
“因为你是南王王妃啊。”阿堵理所当然道。
云出又囧了。
没想到,那个乌龙身份,还真的一直有效。
“王妃要做的事情,还是杀皇帝吗?”阿堵见云出的表情,也不再追问这个问题,他很体贴地转开话题问。
云出点头。
这是肯定的。
她这人很简单,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没那么多啰嗦的废话。
“……王妃,或者,你还不知道一件事。”阿堵迟疑了一下,终于硬着头皮,压低声音道,“你不可以杀夜嘉。”
“恩,为什么?”云出讶异。
阿堵的措辞里,用的是‘不可以’,而不是‘能力不够’,这让云出大惑不解。
“因为——”阿堵似下定了很大决心,回头看了看已经走远的南司月,很郑重地说,“因为王爷的性命于夜嘉是息息相关的,夜嘉当年用血咒控制住王爷,便是不想让南王府与夜氏王朝为敌,血咒这东西特阴邪了,这就好像, 夜嘉现在是母体,王爷是字体,如果母体死亡,字体也会遭受池鱼之殃。所以,王妃,你可以报仇,但千万不能杀夜嘉。”
云出怔住。
这么重要的事情,南司月竟然一直没说。
那在夜泉追问他肯不肯为了她杀夜嘉时,摆在南司月面前的选择,竟不仅仅是放弃夜嘉而已。
还有自己。
可是,他只是那么清淡的一句,“我不能杀夜嘉。”
没有解释,更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