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迷糊王妃冷王爷第34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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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迷糊王妃冷王爷 作者:rouwenwu

    嘉,孰真孰假,无从确定。”唐三极冷淡地回了一句。

    “你或者确定不了,可是古老的契约,却能为我作证。”夜泉说着,手舒舒地往前一伸,“唐宫主,将你的令牌借用一下。”

    唐三犹疑了一下,还是将那块玄铁打造的唐宫宫主令牌,递给了他。

    ——上次在小渔村围剿他,便是为了这个代表宫主之位的令牌。

    夜泉很自然地接了过来,低下头,很仔细地观察着上面的纹理,然后,将令牌举高,口中念念有词,仿佛在诵念着令牌上隐秘的咒语。

    “本为散仙,脱尘独立,但为情故,入世征途,血染此牌,夜氏既出,以我终生,全其霸图,唐氏宗人,臣而助之!”

    念完这番不明所以的咒语后,他突然抽出匕首,对着自己的脉搏果然一划。

    温热的血溅了出来,溅到了漆黑的玄铁令牌之上,那血竟不滑落,仿佛进入了黑色的无底洞一般,眨眼间,被吸收得干干净净。

    而在他的血喷薄而出的时候,云出手腕上的铃铛突然响个不停,好像受到了什么刺激,兴奋非常。

    唐三则一直安静地看着这所有的变化,夜泉也不忙着包扎自己的伤口,那只手仍然举着令牌,任由血汨汨地流出,或被令牌吸收,或落于地面,淅淅沥沥。

    “契约已成,你必须帮我做一件事。”他依旧抬着下巴,孤傲,凌厉,颐指气使。

    唐三默然,等了许久,他才低声问,“何事?”

    夜泉笑得很笃定,可心中却几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

    唐三肯开口询问,便是认可了这个契约。

    “三哥,助我称帝。”夜泉一字一句,和着淅淅沥沥的滴血声,望着唐三的眼睛,重重地说。

    又是一阵难耐的沉默。

    然后,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在众人鼓胀眼珠,讶异结舌中,唐三突然撩起下摆,单膝扣地,目光依旧冷漠,可是身姿却那般笔挺决绝。

    他单膝跪在夜泉身前,平静地望着他,平静地吐出一个字,“是。”

    夜泉将令牌递还给他,这才慢条斯理地收拾起自己的伤口来。

    唐三站起身,依然风仪若仙,只是眼神更是冷了一分,让人畏然不可近。

    “不好,赶紧退回谷中。”南宫羽怔了怔,立刻发觉情况大大地不妙。

    夜泉竟与唐宫联盟了!

    唐三与夜泉站到了一线!

    他们这次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为今之计,还是先退到南王那里,方有转圜生机。

    老鬼又是何等机警之辈,在唐三向夜泉臣服之时,他已经往后退出了许多,倒是凤凰木,临走前,还不忘揪住云出的手,将她也一并带了回去。

    云出那时怔怔忪忪的,一时大意,便被凤凰木制住了,死拉硬拽地朝小庭园退回去。

    云出挣脱不开,索性踉踉跄跄地随他了,脑里却不停地回荡着夜泉刚才祝颂的咒语。

    “但为情故,入世征途,以我终生,全其霸图”

    “但为情故,入世征途,以我终生,全其霸图”

    ……

    当年的唐罗,为了谁的情,入了怎样的征途,用他的毕生心血,全了谁的霸图?

    那,现在的唐三呢?

    他为什么也要搅进这乱七八糟的事情里来?

    唐罗是为了情?他又是为了谁?

    只是一份千年前祖师爷的执念和强压于他身的宿命吗?

    唐三站到了夜泉那边,不知为何,云出非但不觉得欣喜,反而觉得一颗心不停地往下落、往下落,而下方深不见底,黑不见手,前程叵测!

    而另一边,夜泉在听到铃铛声时,便已经瞧见了云出。

    见她被凤凰木拉走,他也吃了一惊,可在惊忧之余,仍然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笨蛋,穿的什么衣服!”

    披风早在奔跑时散开,里面那绰约风情的装束,差点又把夜泉气得吐血。

    “追进去,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我就不信,今天还收拾不了这个劳什子四殿!”夜泉有点阴沉地看着迅疾退入谷中的几人,不再与谷口那些南王府的护卫对峙,掏出一枚烟雾弹,朝地上一摔。

    等那些护卫的视线恢复正常时,谷口处清风冷月,哪里还有刚才的一点痕迹?

    可当他们抬头望月,又忍不住想起,方才那白衣身影,雪亮长剑,映着这万丈月光,华彩漫天的波浪壮阔之景。

    那才是真正的蝶变威力,吸天地之灵,破蛹成蝶!

    “糟糕,王爷岂非很危险。”他们忽而醒悟,赶紧追了过去。

    第二卷 京城风云 (四十七)峰回(3)

    前方发生的事情,南司月已经知晓了。

    南宫羽他们退回去的时候,南司月已经穿戴整齐,安安稳稳地坐在小院里的石桌边,等着他们。

    “怎样?”阿妩见到他们,赶紧迎了上去,问道,“他们走了?”

    “不是走了,是追进来了。”南宫羽挑眉道,“再无对策,只怕我们今日都要交代在这里。”

    “唐三没事?”听阿妩的语气,倒是欣喜多一些。

    南宫羽抬眸瞟了她一眼,没有做声。

    “南王殿下,老夫知道南王府有二十暗卫已经秘密入京,如果老夫没有猜错,他们应该就在谷中,听说他们阵法无双,剑术更在当世罕见敌手,还请南王殿下将他们招出来,共御强敌。”

    老鬼敛声道。

    南司月却似没听见一般,兀自喝着手中的热茶,等慢慢地饮完一口,才淡淡道,“放开她。”

    老鬼他们一怔,凤凰木则忆起手中的人,虽心中愤愤,但情势危急,只能先行放手了。

    云出揉揉已然铁青的手腕,很自发地走到了南司月旁边,可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怔怔不语。

    “……王爷?”耳听着外面的声音及近,阿堵也忍不住催问了一句。

    “叫他们出来吧。”南司月终开金口。

    他没有选择,只能帮四殿过此一关。

    云出扭头,看了他一眼,嘴张了张,却什么都没说。

    能说什么呢?

    南司月,也有他自己不得不面对的立场。

    阿堵听命,从腰间拿出一支烟火长筒,拉开引线,倏地一声,火窜到了半空,炸开来,白色的光芒如流星般刹那闪过。

    然后,二十条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单膝扣到了南司月身侧,各个一样的黑色装束,一样的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双精光内敛的眼。

    “将来人挡住半个时辰。”南司月淡淡吩咐完,然后,转向南宫羽他们道,“半个时辰,应该足够你们翻过后山回城了。”

    昌平谷虽三面环山,但此山并不像圣山那样高耸入云,如果是轻功极好的高手,要翻过这些山,也不过是半个时辰的时间。

    而只要他们回到京城,那里的黑甲兵无所不在,即便是唐三,也会束手束脚,便可脱险。

    老鬼闻言拱手,“多谢南王援手。”他正要招呼其余三人撤离,阿妩有点恋恋不舍地朝园门前望了一眼,哪知,她刚看了一眼,唐三便出现在视野里。

    还是白衣、蓝发、雪剑。

    冷冽的气势,隔得老远,就让人背脊发凉。

    “拦住!”不等南司月开口,阿堵已经率先吩咐那二十个不露面容的暗卫迎了上去。

    云出身躯猛地一僵。

    然后,紧紧地抿起下唇。

    什么都做不了,在这种场面,她什么也做不了。

    当然不能求南司月放弃自己的立场撤掉二十名暗卫,对于唐三,她也没有任何资格置喙什么。

    刹那间,所有人都有种遥不可及的感觉。

    既是南王府闻名的暗卫,实力自然不凡。

    如果他们单打独斗,必然不是唐三的敌手,然而,他们自小便一起训练,所学习的,也不是个人的修为,而是二十个人中的步伐配合,暗合天罗阵法,这种阵法也许伤害性不大,但绝对能将对方缠得死死的,本就是为了南王的最后安危而特训的暗卫。

    唐三固然剑法无匹,却也对这种“缠功”一筹莫展,只见那二十个身影鬼魅一样在自己身边来来回回,隐隐地封住了全部的空门,他站在原地,一手按剑,目光则冷冷地瞧着众人,一时半刻,却也找不到出口。

    纠缠间,老鬼他们正准备离开,夜泉也同唐宫其他人赶到,夜泉只扫了一眼,目光便敛了起来,高声地提醒道,“南司月,你救过我一次,我不想与你为敌,还请让开。”

    南司月一直坐在原地,依旧喝着茶,恍如未闻。

    倒是站在他身后的云出,这次真正左右为难了。

    虽然一再预见这种局面,但不知道它会来得那么仓促,那么迅疾。

    “不容易,竟然让你们修出了天罗阵,传说天罗阵没有弱点,无破解之法,只可惜,这施阵之人,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夜泉言已至此,不需多说什么,唐三已经应声抽剑,灿若月华的剑芒,如方才的焰火一样,乍然而释,耀眼得让人错不开眼。

    而在谷口感受过的灭顶压力,突然从阵中啸然而出,排山倒海般击向仍在饮茶的南司月。

    南司月眉眼未动,可激起的飓风,却扰乱了他的发丝,一枚衣角也顺着偏离的剑气落到了石桌旁。

    云出看得目瞪口呆,几乎想马上拉起南司月,让他赶紧避避了。

    果然,剑气扫过南司月后,布阵的二十人立刻大乱。

    正如夜泉所说,天罗阵无懈可击,只可惜施阵之人心中太有挂记,他们本是训来保护南司月安全的,见南司月受到攻击,免不了会分心。

    一分心,阵法便会乱。

    哪怕,只是一瞬。

    可这一瞬,对于唐三来说,已经足够了。

    下一剑,几乎没有任何喘息时间地紧追而来,这一次不再是方才的剑气而已,而是无可匹敌的实体,闪电如万年流转的时光,倏忽已到眼前,锋利的剑刃,劈金斩玉地迎着南司月击下。

    夜泉眼角一跳,正要出言阻止,云出却比他更快了一步,她猛地将还坐在那里的南司月一拉,扯着他就往后面跑去。

    南司月似乎没打算走,可被云出拉着,有点身不由己。

    一切的变故发生得太快,老鬼他们还没来得及撤离,云出拉着南司月撤向后山,无疑与他们撞到了一块,她抬头看着面前的老鬼和凤凰木,又回头瞧着沉脸看向自己的夜泉,还有一步一步走来的唐三,竟有种天地之大,无所适从之感。

    在她短短十几年的人生里,从来没有这样混乱得近乎绝望过。

    顷刻后,唐三的利剑已经重新赶到,而另一边,二十个被冲关的暗卫风掣电速地赶来,重新布阵。

    现在,便是看唐三快一步,还是他们快一步了。

    光芒又至,终究是唐三快了一步。

    云出突然将眼一闭,张开双臂,毅然地挡到了南司月身前。

    ……连同四殿、阿堵,一起挡到了后面。

    夜泉早就冲出口的话也在同时响起,“不要伤她!”

    然而,此时此刻,还有谁能阻止唐三呢?

    那一声,那一剑,那双张开的手,还有她苍白闭眼的脸。

    都将成为不可逆转的定格。

    如海潮般的剑气台风般扫过云出,在剑刃未至之前,便将她的脸上,手臂上,划上了浅浅的痕,披风早已飞出老远,铃铛响个不停,便如此时的混乱。

    唐三人已到。

    她却在此时睁开了眼。

    蓝发轻扬,在脑后猎猎的响。

    冰雪长剑,在她的眼瞳里,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连同,被剑光映射下的,他的容颜。

    欺冰赛雪的秀美姿容。

    她突然泪盈于睫,薄唇轻启,“唐三……”

    声音很低很低,低如蚊蚋,形同自语。

    剑势,却在此时,戛然而止。

    冰冷的刃,堪堪停到了她的鼻尖。

    风仍旧未散,铃铛叮咚,她大大的眼睛眨也不眨,惊魂未定地看着他,看着唐三依旧冷漠的眼,以及眸底探不清的暗涌与刺痛。

    然后,他缓缓地,缓缓地,收起长剑,默然而立。

    二十暗卫已经赶了过来,警惕地围着他。

    “云出!”夜泉在一边早已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疾步跑来,南司月却已经先他一步,拖过云出的手,手指便搭到了她的脉搏上。

    不过,他还没探清楚她的状况,云出突然一弯腰,“哇”地一声,吐出一滩暗黑的血来。

    “刚才真是多谢云姑娘舍命相救。”正在此时,老鬼突然不冷不热地冒出了一句风凉话。

    他的话音刚落,云出又吐出了一口血,脸色白得像只鬼。

    是啊,她刚刚也救了四殿,她的敌人!

    面前是她的亲人,她的唐三,后面是她的恩人,她的敌人。

    怎能取舍,如何取舍?

    这一耽误,夜泉已经赶了过来,抢先将云出扶在臂弯间,有点激愤地盯着南司月道,“你明知道她是个笨蛋,明知道有朝一日,她夹在中间会有多为难,我早让你别招惹她!你一开始就不该靠近她!”

    南司月没有应声,极安静地站在旁边,心中暗暗地叹,狠狠地痛,“傻子,其实我有准备的……”

    他当然不可能任人宰割,除了二十暗卫后,南司月另有后招,不然,也不会如此有恃无恐。

    可是,准备了那么多,想到了一切的可能性,却独独没有算到,她会那么傻那么傻,想用这一己之躯,挡住唐三的倾天之力。

    在她站出去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呢?

    第二卷 京城风云 (四十八)峰回(4)

    唐三被困于暗卫的天罗阵中,场内也没有了刚才紧迫得让人不能呼吸的窒息感,云出吐出两口血后,精神反比刚才近乎绝望的苍白战栗好了许多,她缓缓地直起身,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竟从夜泉的双臂间挣出来,低声打断他继续指责南司月的话。

    “夜泉!”

    听到这低低的喝声后,夜泉顿了顿,低头去看她。

    “……你真让我,感到陌生。”她的目光果然是陌生的,就这样远远地看着他,就好像看见一个从未见过的人,“你不甘心,我无话可说,我也有太多不甘心的事情,你想给自己一个公道,我会支持你——可你不该利用曾这么用心对过我们的三哥,更不该,恩将仇报!”

    无论如何,南司月救过他一次,纵然立场不同,他也不能对一个为了救他把自己陷入重伤的人,逼入死境!

    还有唐三!

    在小渔村的相处时日固然不长,可唐三对他们的爱护,他怎可无动于衷!

    她才不管什么契约,什么古老的宿命,什么唐宫什么霸图!她只知道,唐三也是她的至亲之人,就跟夜泉小萝卜他们没什么差别,他们三个,都应该是亲人,应该守望相助!应该彼此爱护,永远永远不离不弃!

    纵然唐三什么也记不得了,一切也不会改变!

    可是,夜泉利用了他,利用那个劳什子契约,将唐三变成了任他驱使的棋子!云出绝对绝对不会允许!

    “云出……”夜泉蹙了蹙眉,有点哑然地看着激动往后退了几步的云出。

    “不要叫我!你想做什么,我无权干涉,我不会再干涉,可是夜泉——有朝一日,你定然会发现,再这样下去,你失去的,一定比得到的多得多!”她说得激动,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退,退离夜泉,然后,终于撞到了南司月身上。

    南司月下意识地抬起手,可刚至一半,又有点无力地垂了下去。

    云出则已经转身,面向南司月,看着他同样苍白、俊魅的脸,哽了半天,终于极其莫名地冒出了一句,“对不起。”

    “……没关系。”南司月其实也不太明白,她到底为了何事道歉,可无论是何事,都没有关系,他都不会责备埋怨于她。

    云出点点头,重新扭头看着夜泉。

    不知何时,她的下唇已经出现了一道血痕,也不知道是刚才沾染上的,还是被自己咬的,映着白的脸,亮的眼,红得惊心动魄,让夜泉看得心惊莫名。

    “夜泉,如果你但凡还记得我们之间的一丁点关系,这一次,不要再难为他们,就算是南宫羽他们……也……也算了。”她吃力地说完,看也不看四殿一眼,继续道,“其实,你一开始,一开始就知道我在这里,对吗?”

    夜泉会通过系在她手腕上的铃铛,一直知道她的位置,这是南司月说过的,她还记得。

    所以,夜泉是知道她在这里的,正如四殿自己所说,连他们都是被夜泉引过来的。

    一切,都是他刻意为之。

    他到底想做什么呢?

    再次告诉她,自己与南司月的立场是多么不同吗?告诉她今日的唐三,再也不是往日的唐三了吗?让她在这样惨烈的对峙中作出最后的抉择,从此死心塌地地站在他身边吗?

    种种动机因由,她不敢想,也不想去探究!

    夜泉却只是沉默,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末了,才轻声道,“好,只要你开口,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你今日不想为难他们,我便放他们走,可是,云出,下一次呢?下一次,你又打算怎么做?来,到我这边来,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你,你也无需再为难。”

    “没有下一次了。”云出深吸一口气,忍着胸口翻涌的血气,沉声道,“我已经决定离开了。离开这里,走得远远的,你们争也罢,斗也好,我都不想管了。”

    她不想再重新经历一次方才的感觉。

    一个人孤孤单单地站在中间,举目望去,都陌生得让她绝望,不可依靠,不可亲近。

    “云出。”夜泉急欲说什么,却被她清清淡淡的一眼,将冲到口中的话又憋了回去。

    很清明剔透的眼,可正因为太清明太剔透了,才知道她所做的决定,是发乎于心的,不曾诓他,更没有一丝一毫做作的成份。

    “我走了。”再丢下三个字,她竟然真的这样万事不管,兀自往谷口走去。

    没有人想去拦她,阿堵倒有几次欲言又止,可偷眼看了看王爷的表情,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等到了庭园门口时,云出突然停住脚步,朝场内回望了一眼。

    夜泉正错愕地看着她,南司月也站在原地,默然清冷的脸中隐隐地藏着疼意,而站在天罗阵中的唐三,仍然手持雪剑,蓝发轻扬,秀眉微垂——他一直没有再看她。

    她只看了一眼,然后毅然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昌平谷离京城连车程都足足有个时辰,单凭一个人用双腿走,却不知道要走多久了。

    云出来时是坐着马车来的,也不知道回京城的具体路线,不过没关系,她本来就不打算回京城。

    等出了昌平谷后没多久,她停住,便将夜泉送给她的手链解了下来,默默地看了一会,然后踮脚将它挂在了路边的一株枯树上,继续向前。

    经过这一夜的折腾,黎明,终于快来了。

    东方翻起了一片鱼肚白。

    她越走越慢,越走越慢,终于走不动了,扶着路边一株叫不出名的矮树,又“哇”地一声吐出口血来。

    唐三的剑固然没有劈下,但之前那举世无双的剑气,早已经将她伤至肺腑,胸口淤血堆砌,几欲呕吐。

    她扶着矮树休息了一会,看着地面上暗黑的血液,不免苦笑。

    离开,不是懦弱,不是逃避,而是不想让自己现在的模样,被唐三看见,被南司月知晓。

    更不想再看着夜泉一点点变化,一点点的面目全非。

    ——可是,难道她真的要交代在这里?

    真……不甘心啊。

    还是找大夫要紧,先去找大夫。云出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可刚一站直,便觉得头晕目眩,天旋地转;她几要倒下,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稳稳地扶住了她。

    “云出?”

    很陌生的声音,但在这黎明破晓时,却让人感觉到炽烈如阳光的温度。

    那么明朗没有阴霾。

    云出转头,诧异地望过去,却是白日里不小心遇到的那个奇怪的蛮族人,似乎,叫御珏。

    “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自己认错了呢。”御珏咧嘴笑笑,瓷白的牙齿还是那么醒目耀眼,“你怎么了,看上去似乎不舒服。”

    “猪,她一看就是快死了,你还跟她废话干嘛!”一个小而尖的嗓子从下面传了来,云出低头一看,正是白天她舍命救的那个恩将仇报的小屁孩。

    “我就算要死了,也要先把你这个小东西的屁股打开花!”听到这个破小孩尖酸的论调,云出立即恶向胆边生,便要去揪他的耳朵,小孩子赶紧偏了偏头,很乖觉地躲到了御珏身后。

    “云出,等下再找他算帐,别说你,回去后我也饶不了他!”御珏赶紧当和事老,然后,凝目看了看她的面色,担忧道,“你受伤不轻,得赶紧医治,如果你不嫌弃,就和我们同行吧。我们的目的地,正好有一个医术很高明的巫师。”

    “猪!”小孩又尖叫起来,正要罗嗦什么,被御珏的一记白眼吓得哆嗦了一下,赶紧又闪了回去。

    云出怔怔,不置可否。

    “你是不是不开心?”御珏似乎不需要她的回答,又热心地问道。

    “有点。”云出很实诚地点头。

    “厄,为什么呢?”御珏眼睛明亮干净,即便是打听人家的私事,也表现得无比真挚自然,让人生不起戒备之心。

    “因为……”云出想了想措辞,方淡淡道,“我曾经很穷,但我以为自己拥有的东西不少,后来不怎么穷了,却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了。而且,现在又很穷很穷了。”

    御珏挠挠头,想了想,笑道,“你不是还好端端地站在这里,还活生生的吗?你还有你自己,怎么是什么都没有呢。你们夜氏王朝的人啊,总是爱把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据为己有,贪念太多,才有那么多烦恼,现在什么都没有,岂非更好?不知道少了多少烦恼呢。”

    云出愣了愣,随即豁然地笑笑,“是啊,我原本就什么都没有,现在不过是回归从前而已。”

    无父无母,无亲无友,她原本就是一个天不管地不收的孤儿而已。

    如今,竟然爱过了,被爱过了,遇到了那么多人,让她牵肠挂肚,让她纠结难辨,让她为之不顾一切、彷徨、心悸,痛且痛快着,曾一度,将自己与他们连得很紧很紧。

    ——然而,他们都不是她的,她不该起贪念,不该因为自己的情感,而去插手他们的生活与轨迹。

    御珏见她神色舒展,比刚才的死败之气不知好了多少,不禁也开心起来,他搓搓手,踢了那个尖酸刻薄的小破孩一脚,“快去扶着姐姐,我们一起回去。”

    “猪!多管闲事!”小孩又是一声大骂,翻了翻白眼,黑白分明的眼睛说不出的狡猾慧黠,可看得出来,他还是畏惧御珏的,虽然心不甘情不愿,却还是别扭地走了过去,扶起云出的手。

    云出也没有推开他,而是朝御珏微微一笑,扶着小破孩,一同朝太阳升起的东方走去。

    云出离开后,夜泉与南司月几乎同时下令撤退。

    暗卫潮水般退回了黑暗中,四殿也从后山潜走,唐三将剑一收,也不跟夜泉打招呼,带着唐宫众人,径直走了出去,他没有看夜泉,没有看南司月,甚至连趁机后撤的四殿也是瞟也不瞟,神色冷漠如罩了一层面具,掩饰着心里所有的情绪与激越。

    过不多久,唐三的声音从谷外遥遥地传来,“夜泉,如若找我,派人在圣山之巅燃起灯火。”

    ……曾经,他也对云出说过同样的话。

    可是云出没有找他。

    云出……

    眨眼,唐三已经消失在谷外苍茫的山色里,蓝色的发丝,因为这隐去的月色,因为这未起的晨光,似失去了光泽,黯淡如灰。

    山谷内,唯剩下夜泉和南司月,还有站得远远的阿堵。

    “你想要什么?”夜泉忽然问。

    南司月有点不明所以。

    “她说我不懂得感恩,如今,我便把欠你的恩情还给你。你要什么?手?眼?还是关于我的秘密?只要你开口,我都会给你。”夜泉依旧骄傲如一只昂首阔步的孔雀,“这一生,我只欠她,不会再欠着任何一个人。”

    南司月无语了片刻,然后,悠然转身,“我救你,也只是为她而已。即便你是阿猫阿狗,也是一样,所以,你根本不欠我什么。”

    说话间,他已经走出老远,紫袍翩跹,风华依旧。

    阿堵赶紧跟了过去。

    只剩下夜泉,依旧站在原地,脸色铁青,可看向云出离开的方向时,又是一阵惘然。

    他错在哪里了吗?

    第三卷 烟雨江南 (一)巨债(1)

    陪君醉笑三千场,不诉离伤——题记。

    在夜氏王朝有一句话,曾说尽了江南的繁华旖旎。

    腰缠十万入江岸,何妨辞做瑶池仙。

    江南是南王府的辖地,虽没有很正轨地册封,但摄于南王府的威名,极少有人敢在江岸之地胡来,尤其是南王府所在的临平城。

    所以,虽然京都那边真假夜王争得如火如荼,这里还是一副歌舞升平的模样。

    哪怕妓院啊,赌坊啊这种不入流的场所,生意都似乎比别的地儿好许多。

    而临平最大最大的赌坊,正是闹市中央的风雅阁了。

    这个名字,初来乍到的外地人还以为是文人谈文论道的地方,等推门往里一看,立刻吓得扑倒在地——里面输红了眼的赌徒们,或坐在桌上拍手,或挖着鼻孔咒骂,或哇咔咔地嬉笑,形如疯癫,哪里有一点斯文的痕迹,而在他们旁边,无数个衣着暴露,巧笑嫣然的青楼女子,正捧着食盒,巧笑嫣然,给这位擦擦汗,给那位喂喂葡萄,忙得不亦乐乎。

    不堪入目,不堪入目啊!

    几乎所有的人见到此状,都摇了摇头,如避蛇鼠一样逃得远远的,只有一个人,坐在雅堂阁二楼的小阳台上,看着楼下人声鼎沸的世间万象,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手举到肩旁,大拇指和食指搓了搓,“赶紧,给钱给钱!”

    “是,是,端木公子请稍后。”伺在一旁的伙计弯了弯腰,屁颠屁颠地跑下了楼,向坐在一楼清点银票的老板汇报去了。

    听完伙计的催促,老板犹豫了。

    “原先跟端木公子说好的条件是,如若他的点子给赌坊增加五成生意,就分他一成,增加三成收入,就分他半成,三成以下,概不收钱!”沉吟了片刻,矮胖子老板的肿泡眼突然不怀好意地敛了起来,“他又不知道咱赌坊到底增加多少,我们就说,不到三成……”

    “万万不可!”伙计大惊失色道,“小子刚才听老板你的嘱咐,小心地留意了他的穿着配饰,确实在腰间发现了一枚雕着木纹的玉佩,他果真是江北端木家的人!江北四大公子一向喜欢同行,那位江北四公子之首江玉笛与他的夫人上官兰心也已证实昨夜住在悦宾客栈。万一他以后查出我们诓骗他,四大公子联合起来找麻烦,到时候,风雅阁可就风雅不起来了。”

    闻言,老板沉吟了,可到到底肉疼那到手的一成利润,口中兀自咒骂了一句,“什么江北四公子,这里可是江南,隔着一条江呢,风马牛不相及的地儿,他们跑来凑热闹——”

    伙计眨眼提醒道,“老板,如果没有端木公子提点的这个‘美人计’,这几日赌坊的生意也断不会这样好啊。”

    请青楼的女子过来花枝招展转移视线,果然让他们赚得盆满钵满。

    “……”老板无言了,踌躇啊踌躇,最后,终于像捐出自己的老娘一样,抽出一小叠银票来,狠心地扔出去,“告诉他,这是三日来的一成收入,钱货两清,请端木公子快快走人吧。”

    “好嘞~”伙计大声应了一声,拿着银票冲上了楼。

    他也受够了这位端木公子三天两头的催债。

    端木公子用他干干净净,秀秀美美的手将银票接了过来,脸上的笑容越发不像正经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那两只眼睛放出的光,就连伙计也自愧不如。

    “好了,差不多了,祝你们生意兴隆,让更多的人倾家荡产!”端木公子也不怎么点数,似乎只要掂一掂银票的重量,就能猜出具体的数额了。

    他远远地朝老板拱了拱手,依旧笑眯眯的,然后优哉游哉地晃下楼去,很快,便消失在大街川流不息的人海里。

    今日天气晴好,城外多了许多踏青之人。

    又是三月。

    草长莺飞,梅雨将至,野外一片油油的青草翠绿欲滴。

    端木公子,不,云出慢条斯理地走在凝翠的草地上,看着远远放纸鸢的人们,忍不住抿嘴笑了笑,从腰上扯下那枚假造的玉佩,正要扔掉,冷不丁看着一个小毛孩正巴巴地看着她,她信手将玉佩递给小孩,“拿去玩吧。”

    小孩接过来,欢呼一声,跑远了。

    “又乱施好心!”那小孩刚跑远,云出身后便传来一个尖利的童音,云出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来了。

    “你可别忘了,你现在还欠着我们五万两银子,外加一支千年人参,一颗百年熊胆,半朵冰雪莲——这些东西,当年御珏那头猪可是花了很多精力才弄来送给老师的,这些都不是免费的!所以啊,你这辈子都别指望能还清债务了,当然就更没资格乱施好心了。”尖利的童音继续道,“哼哼,现在御珏已经回去了,你可别指望他会再为你说话。”

    “我又没打算赖帐。”云出擦着额头的三条黑线,无语地转身,“你来来回回就是这么几句,我想忘记都难。”

    “记得就好。”小孩得意地嗤笑一声,黑白分明的眼睛又非常讨嫌地乜斜着她。

    云出就想不通啊想不通啊,自己好歹也是对他有恩的,怎么每次见面,都好像仇人一样。

    “说起来,那天到底是谁打了你?还真下得了手,老师说,你能活下来,还真是走了狗屎运。”说着,小孩赶紧在鼻子前扇了扇,一本正经道,“踩了太多狗屎,难怪那么臭。”

    93第三卷 烟雨江南 (二)巨债(2)

    “他也许不知道,更不是故意的。”云出闻言,笑了笑,“不说了。”

    “不说就不说。”小孩嘴巴一撅,眼珠儿转了转,又道,“听说你们夜氏王朝最近内乱得厉害,好像是有人在争那个劳什子夜王之名,是不是?”

    云出抿着嘴,没有做声。

    “哎,算了,问你也是白问。”小孩见她不理自己,顿时怒火,“我问老师去,根本不稀罕问你。”

    云出还是没做声,只是朝他笑了笑,更让小孩火冒三丈,跺脚跑回去问老师了。

    等那个叫做草植的小孩跑远后,云出也不着急跟过去,挨着一棵树坐了下来,从怀中掏出银票,正打算好好数一数,随即有举得索然,与拿到银票时的欣喜若狂判若两人。

    夜嘉和夜泉之争,终于公开化了。

    意料之中的事情而已。

    那日,她随御珏见到老师后,便一直处于半晕半醒中,反正她也没有其他目的地,御珏便带着她随老师一路往南,最后,他们竟到了江南临平,这让云出不得不唏嘘时间的巧合,如此玄妙。

    她不知道御珏是什么身份,不过这一路上,这个阳光男孩倒与她颇为投缘,倒是草植好像与她天生有仇一样,总是争锋相对。据御珏说,草植这次出来,是来找老师拜师、学习医术和为人处事之道的,可草植似乎不太愿意,在京城时趁御珏不备,从他身边逃走,这才遇到云出。

    而备受御珏尊崇的老师,也确实是个厉害人物,白发白须,仙风道骨的样子,对于医术颇有见地,只是,有一个让云出哭笑不得的弱点:贪钱。

    御珏还在的时候,倒没什么,等御珏有事一走,她立刻被一老一小赶出来干活,赚钱还债了。

    真正命苦。

    这么巨额的账款,还到何年何月才是止境啊,还不如当初就死了算了。

    这般腹诽着,脸上倒没有多少忧虑,她又发了一会呆,索性仰躺在地上,口里叼着一根野草,闲闲地听着旁边几个公子哥在侃最近的时事。

    一个说,“江玉笛此次来江南,必定是为了南之闲的事情,听说南之闲已经被皇帝释放,责其返回江南,软禁在家。南之闲曾是大祭司,一向通今博古,事件之事,据说没有不知晓的。他的出现,无疑让有心之人觊觎。”

    “区区一个江玉笛,也未免太小看南王府了吧?”另一个人说,“这次那个叫夜泉的,纠结从前并肩王叶之航的余孽,还有已经叛变的唐宫,以夜王自居,将京城闹得够呛。如果不是南王亲自坐镇京城,事情都不知道发展成什么样子呢。陛下现在正器重南王府呢,那些江湖宵小之辈,哪敢在这个时候去触霉头。”

    “……我却听说,亲自是哪个南之闲胡来的,正式南王本人。”第三人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似乎南王与陛下的关系没有外界传闻的那么和谐,我前些日子还听宫里的一个亲戚讲,南王与陛下几次会谈都是不欢而散。”

    “真有此事?”第二人吃了一惊,“南王真的回来了?”

    “你干嘛这么吃惊,难道,你也在打南之闲的主意?虽说他现在是落水狗,没有祭天司撑腰了,可你别忘了,他始终是南王府的二公子!”第一个人厉声警告。

    那人讪讪,没有再说话。

    云出则翻了个身,将树叶蒙在自己的眼上,努力睡觉,闭耳不听。

    在临平城,最大最恢弘的建筑,是南王府。

    每每走过大街时,想对其忽视都难。

    云出倒没有刻意躲避南王府,相反,每次经过的时候,还会驻足静静地看一会,脸色安详,还有着暖暖的笑意。

    她在草地上睡到了傍晚,等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西落,余辉遍洒。

    草植并没有来寻她,他知道云出没处可去,迟早会回去的,或者……走了更好。

    至于老师,每天昏昏睡睡的,除了见到银票时眼睛会发亮,其他东西根本漠不关心。

    没有人在等她。

    所以她也不着急,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然后慢慢地往城内溜达去。

    临平不同于京城,对于夜禁并不严格,城门并不关严,即使是入夜了,也能自由出入。

    老师住的地方在城外,所以,她这个方向并不是回家。

    而是,径直去了南王府。

    晚上的南王府,比白天更显威严,门第森森,让寻常百姓望而却步。

    云出站在门口,仰头看了一会,然后,迎着旁边的两个守卫,笑嘻嘻道,“小哥,我有一样东西,能不能等南王回来后,转呈给他?”

    那守卫将云出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好几眼,云出还是刚才那副纨绔公子哥的打扮,虽说看不出什么华贵的身份,但也不是那么容易被人小觑,“你是谁?你以为送王爷东西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只是帮忙转呈……”

    “罗嗦什么,快走快走。”守卫不耐烦地挥手催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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