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糊王妃冷王爷第35部分阅读
迷糊王妃冷王爷 作者:rouwenwu
高门大院啊,云出在心中叹一声,脸上的笑却越加迷人,“既然小哥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了,只是,如果耽误了王爷打大事,回头被他责备,在下可一定要把你们招出来的。”
守卫闻言,这才放了一点心思,“你要转呈何物?”
“一句话。”云出轻声道,“他若还想兑现三日之约,就到东华寺找我。”顿了顿,她微微一笑道,“当然,如果王爷没有回江南,那就算了。”
94第三卷 烟雨江南 (三)三日(1)
云出回到老师的草庐时,已是已是月上中天之时。
茅屋大门紧闭,屋里黑洞洞的,想必他们已经睡了,果然是没有等她。
云出反而是松了口气,她悄悄地推门木门,因为动作很轻,因而,也没发出什么响动来,可等她蹑手蹑脚地走进去,正要将门合上时,却看到小厅正前方的一张躺椅上,老师正倚在上面睡着呢,此时,似被她吵醒了一般,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砸吧着掩在胡须里的嘴,有点不清醒地看着她。
“哦,云出啊……”他的声音很和蔼,和御珏一样,和蔼中带着爽朗的阳光味儿,像老小孩。
“打搅老师了。”云出赶紧道歉道,“只是老师,你怎么不回房去睡?”
“我在等你。”他又揉了揉眼睛,从躺椅上摇摇摆摆地站了起来,另一只手伸到怀里掏啊陶,掏了半天,终于掏出一枚玉佩来。
正式云出以‘抵押品’为名,放在草植手中的“云”字玉佩。
免得那个小屁孩如猎狗一样盯着她,天天催她还债。
“听草植所,只是你父母留给你的?”老师问。
云出点头,“是啊,是爹送给娘的定情信物,所以,我肯定会还清债务,把这玉佩赎回来的。哦,对了,老师,这是今天收到的赌坊余款。”
说着,云出便从怀里掏出那叠银票,伸到了老师的面前。
屋里本没有电灯,只有微弱的月光透过窗棂,可老师还是看清了这叠银票的分量,那双本睡意浓浓的眼睛,顿时睁得老大,如两粒刚刚升起的启明星,熠熠生辉,即便是旁观者,都有一种感同身受的幸福感。
他欣喜地接过来,嘴边的胡子几乎要翘了起来,“不错不错,小姑娘有前途,有前途,嘿嘿,嘿嘿嘿嘿。”
傻笑数声,老头子颠颠颠颠地雀跃回房,等走出大厅,回到了床边时,他突然停住,抓了抓乱糟糟的白头发,自言自语道,“哎,我刚才是想问她什么来着……算了,还是先点银票吧……”
云出目睹着老师走远,她微微一笑,轻轻地摇了摇头。
虽然老师贪财了一些,但实在是……很可爱啊。
简单地擦洗后,云出也躺回自己的小屋里,头枕着手臂,望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呆,然后,她以扭头,透过窗户,看着远处笑丘陵的轮廓,和上面影影绰绰的屋宇。
她今天才听烧香的婆婆所,那个地方,叫做东华寺。
没想到,临平也有一个东华寺。
与粤州的东华寺同名。
不知道,上面是不是也有一个月老祠,也能求一支姻缘的签。
过几天,且去看看吧……
交了一笔巨款后,这两日草植也没催着云出干活了,更何况,每次云出有事出去,他就得负责做饭,但如果云出在家,就会由她主勺。
她作出的东西非常好吃,比草植随便烤一烤洒上盐,其味道不知道好处多少倍。
“就你们夜氏王朝的人喜欢穷折腾,吃个肉而已,还又是拍啊,又是腌啊,又讲什么火候啊,麻烦。”只可惜,某人虽然吃得不亦乐乎,口上却不肯给半句肯定之语。
云出也懒得理他,仍然很认真地拍着肉松。
她对事物的态度一向是虔诚的。
因为收购了挨饿的滋味。
草植在旁边自言自语,也觉得无趣,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已经是中午时分了,老师还没有起床。
老头儿一般会睡到下午未时,才砸吧着嘴,慢悠悠地出来觅食。
如果不是他真的治好了自己,如果不是看到他施针用药时的认真专业,云出怎么也不会相信他是蛮族的尊者,是御珏一口一个老师、万分崇敬佩服的人。
“哎,等一下你去干嘛?”草植将面前的木耳肉松一扫完,用手背抹着嘴巴问。
“去烧香。”云出回答。
“啧啧,再烧香也就这样了,瞧你这傻样,神仙都不会待见你,干净赚钱还债,你——”草植还打算继续打击她,一抬头,见云出神色平静,眼神温润,与以前的反应不太一样,他又觉得无趣,干脆闭了嘴,想了想,说,“那去烧香,求财神让你赶紧赚票大的,也省得我天天催着,累得慌。”
云出哑然:也没有人逼着你催债啊。
虽说自己确实花了老师不少名贵草药,可那些东西放着不也是放着,又不攸关生计。
“去吧去吧,旁边山上就有一个寺庙,听说那里又一个许愿井,很灵。”草植难得热心一回,竟然殷殷地介绍道,“要去趁早,那里入夜就关门了。”
“恩。”云出点点头,然后展颜笑笑,“谢谢了。”
云出则将厨房简单的收拾了一番,用碗将一早准备好的饭菜小心的扣好,整了整衣衫,又叮嘱草植等老师起来后,怎么将饭菜加热,这才出来。
草植鼻孔朝天,不耐烦的应着。
云出也不在意,小心地掩好外面的柴门,大步朝东华寺走去。
今天也不找到是什么日子,上山拜神烧香的人并不多。
云出顺着石阶一口气爬到了半山腰,终于看到了东华寺的山门,门口人烟奚落,只有十来个姑姑婆婆正在赫哧赫哧努力向上爬。
云出笑了笑。
在江南,信神的深度显然闭不上粤州,粤州民生疾苦,又靠海而生,与天时有极大的关联,所以寺庙总是人声鼎沸的,但江南不同,在这个水乡之地,大多人们都安居乐业,享受太平,即无需靠天,也没什么大的变故起伏,所以,信神的人自然少一些,也不够粤州那般虔诚。
没有人也好,她可以慢慢地观摩了。
想到这里,云出赶紧又加快了脚步,三步化作两步地越过山门,踏进了正殿中。
正殿亦是人烟寂寥,木鱼声声,异香环绕,蒲团钱零星地跪着几个女子。
她没有磕头,只是定定地看着面前的神像,看着它细长的眼睛敛着的慈悲和唇角那抹洞悉的、堪破世间万事万象的笑,然后,云出转过身,绕到了旁边的偏殿,穿过三进三出的月形拱门,到了后院,人反而比前面的多了一些,但大多是一些衣着鲜艳,面色轻灵的年轻少女,或被||乳|娘陪着,或与自己的好姐妹在一起,在哪里窃窃私语,偷偷地笑。
也有一些年轻公子们,站的远远的,摇头晃脑地卖弄,但就是不靠近。
而在这后院中间,这是草植口中的‘许愿井’。
此时,正由一个少女投了一枚铜板进,然后,趴在进口哪里不住地往里张望,她本是欣喜含笑的脸,慢慢地变得懊恼起来,随即颠怒地走开。
云出看得莫名其妙,心想:一定是骗人的东西,她发现受骗了,所以生气吧。
许愿这种玩意儿,只能用来宽慰自己,如果指望着天神相助,人也不用干活了,天天拜佛就行了。
她有点大逆不道地想了想,然后兀自笑了笑。
“施主可是不信佛缘一词?”大概是看见了她的笑,本在旁边涌念的一个老和尚走了过来,行了一礼,淡淡地问。
心中虽是不信,云出却不想当面忤逆大师,赶紧还了一礼,恭敬地回答道,“非是不信,而是觉得,缘分之说并不能普济众生,倘若人人都能逐意如愿,这世上又焉有那么多人间悲剧呢?”
说到底,这也是个运气问题啊。
老和尚不慌不忙地回道,“纵然是悲剧,也是佛缘,人间喜怒哀乐,皆逃不过一个缘字。正如天下没有无花之果,世上也没有无缘之事,因果报应,轮回不休,由不得施主信与不信。”
云出还是笑了笑,神色很恭敬,说出的话却出奇地犀利。
“既然信不信都已注定,又何必设那么多寺庙,供那么多神灵。”
这不是摆明了骗香火钱么?
“前缘虽已注定,可后事,终究逃不出人力。”
“……我怎么觉得这句话那么自相矛盾呢。”云出挠挠头,也不欲继续辩解,笑嘻嘻地对着和尚说,“大师不用点化我了,反正佛门弟子众多,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我是肯定没什么佛缘的了,白白地让您费心多不好意思。”
老和尚慈眉善目,闻言也不恼,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扫视了前面的庭院一眼,轻声道,“有没有佛缘,姑娘何不自己去看看。”
云出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快关山门的缘故,刚才还熙熙攘攘的庭院,已经变得人声寂落,剩下的几个少女,也正收拾裙装,打算回家了。
95第三卷 烟雨江南 (四)三日(2)
云出从草屋里出来之时,已是午时了,加上路上耽搁的时间,春日的白天总是不长,女孩儿们都想赶在天黑前回家,此时的东华寺,更是门口罗雀,杳无人烟了。
听了和尚的话,她往庭院中间走了两步,待她再回头时,身后已是空无一人,那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心里依旧是不信的,可又不免好奇,隐隐约约,也希望找到一个可以指引她的暗示,云出在庭院的四周晃荡了一圈,终于走到了那么许愿井前。
她双手扶着井沿,眼睛闭上,口中默默地祝祷,“发大财发大财发大财”
这样说着说着,也不找到是不是念得太久了,心中的轻忽之感竟慢慢地消退,一种近乎虔诚的沉重的丝丝缕缕地潜进来,潜到心底,让她的声音也变得凝重,“如果许愿真的有用,就保佑他们都能平安无事,都能好好地回到我身边。”
说完,她缓缓睁眼,映射着东华寺上面橘黄遍染的天空,映射着她睁大的眼睛,还有他的脸。
依旧沉静清冷的容颜,趁着晚霞如烟,水波荡漾,细细密密,支离破碎。
云出怔了许久,然后,猛地转身。
南司月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身后,她转身的动作太大,几乎撞到了他。
南司月很及时地伸出手去,稳稳地扶住了她。
“我今早回到临平。”他在她开口之前,淡淡道,“然后,一直在这里。”
“哦,”云出挠挠头,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也显得稀松平常,“那什么,我只是听说你回来了,我又恰好在这里,所以呢,想趁机把债务一并结了——你不知道,我最近欠了很多债务,嘿嘿。”
虽说债多人不愁……
“恩,三日之债。”南司月的手顺着胳膊滑了下来,握住她的手,“那走吧,从现在开始算起。”
“啊?”云出没料到需要那么快兑现,赶紧提醒道,“你不是刚回临平呢,好歹也要休息休息吧,再说了,这么晚能去哪里?”
“随便。”南司月已经拉着她走了几步,头也不回地往园门外走去,也不知道为何,那只握着她的手,不复之前的冰冷,甚至,有点如她一样的薄汗。
云出怔怔,就这样傻乎乎地被她拉出了小院,拉出了偏门,拉出了东华寺。
庭院里,许愿井边,方才那个老和尚不知何时又出来了,用浮尘小欣地扫着井沿,未了,他往里面望了一眼,轻轻地摇了摇头,“佛缘、孽缘,也是一线之间啊。”
他们走得很快,一直走到山门口,石头雕成的宫门前,台阶眼神蜿蜒而下,
上面,则是巍峨的庙宇。
天边的晚霞越发绚烂如锦。
南司月终于停住了步伐。
云出也有点喘气,扶着石门旁边的柱子,心想:她等下若是问起我这几月在哪里,我该着呢么回答才好?
受伤的事情肯定要瞒着,不然,以南司月的性子,又会归到自己身上去。
上次夜泉这样说他,已经是欲加之罪了。
正琢磨呢,南司月却似乎根本无意去问她这段时间在哪里,只是握着她的手,站在长阶的中间,也有点微微地喘气,站了一会,才轻声道,“我以为你不会再出现。”
“为什么?”云出诧异地问。
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过节吧。
“不过,都不重要了,你出现就好。”南司月将整个问题淡而化之,想了想,道“我们先找地方住宿吧……我没有住过客栈,你来定好了。”
“啊,你不回去了?”云出没想到南司月也有说风就是雨的一面。
印象中,这个人无比强大,也无比理智。
这样兴致所发,任意而往的冲动,还真是少见。
“厄,”她已经答应过他,当然不至于十月,反正,她也不需要像其他人交代,就算真的三天后回茅屋那边,草植和老师也应该没什么意见。
既如此,又有什么陪不起的?
“不过,你之前说那三日时,好像有一个目的地了吧?”云出想想,又问。
她还记得南司月的原话是:三天时间,刚好能从哪里回来……
“那个地方在京城附近,太远。我不想把时间全部耽误在路上。”南司月解释道,“所以,地点也由你定。”
“这样啊……”云出仔细想了想,然后灵机一动道,“我知道去哪里了,不过那里的条件有点艰苦,你若是不习惯,就告诉我——明天晚上,哪里刚好有一个庆典,应该好玩的。你一直在南王府,一定很闷,我带你去玩。”
那日在京城,她陪着南司月在雪后的大街上漫步时,也零星半爪地得知了他的一些往事。
——就是,完全没有往事。
从小到大,在那个深深的王府里,读书,习武,一呼百应……孤孤单单。
他一定没参加什么民间的庆典,不知道放肆是什么滋味。
“嗯。”南司月完全没有异议,一副很乖顺,很自然,安静的脸上非常明显地写着“一切你说了算”六个大字。
云出汗了汗,突然觉得任重道远。
“那我们今晚就去坐船,明天就能到乌镇了。”她所说的那个地方,便是乌镇,一个离临平大概半日水程的地方。
“恩。”还是很轻很乖得应允。
“……不过,那什么,我身上可没带船费。”尴尬啊尴尬,她身上的银票已经交给草植那个讨债鬼了。
“恩,用这个吧。”南司月信手用指上取出一枚璀璨霞光的宝石戒指,“船费够了吗?”
……他也没有随身带钱的习惯。
云出诧然地看着这枚绝对价值连城的宝石戒指,心中不舍,可临时也找不到其他法子:这个点,当铺肯定已经关门了。
而且,看南司月的意思,也没打算再回城一趟,他们是要直接去渡口的。
小心翼翼的将戒指接了过来,云出免不了笑声感叹了一句,“哎,太挥金如土了。”
南司月也听到了她的嘀咕,闻言,唇角微微往上一样,弧度不堪明显,但异常生动宠溺。
“随便挥。”
云出诧然,随即很汗很汗。
这话太造孽太纨绔子弟了!
可为什么——
竟觉得如此动听呢?
至始至终,云出没有问一句京城的事情,南司月也不曾提起夜泉他们一句。
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就好像他们已经脱离了这个尘世,可以不理俗尘一样。
也许,此时的两人,都只有一个极单纯的心思。
一个,是履行自己的诺言,如果可以,将很多很多的快乐带给她,让他不用一个人继续呆在黑暗的世界里,郁郁寡欢,拒世人于千里之外。
一个,心中满满的,却是失而复得的欣喜,那种欣喜无以言表,只想这样呆在她身边,去哪里,做什么,都无所谓。
他们就这样什么都没带,社么都没交代地到了渡口,还好,渡口上还有一艘小渡船没有歇息,云出过去,与船主交涉了几句,提出将整只船买下来,还包船夫三天。
南司月这丫太有钱,怎么浪费都无所谓,她却要将中美戒指的价值发挥到最大。
不然,太肉疼了!
船夫虽不太懂得玉石,但看着两人气质都是不凡,而且,这枚戒指的财政也确实太极品,就算是外行人,也能看出它几可夺日月之辉的光芒,当然忙不迭的答应了。
上船是时候,云出很自然地伸手去扶南司月。
他果然行为自如,可毕竟眼睛不便,这船板滑腻异常,若是不小心失足落水,岂非得不偿失?
南司月从前极其反感别人的援助,可当云出的手伸过来时,他却觉得无比自然。
好像,这是本该如此的事情。
“小心点。”她低头小心地看着他的脚,等他上了船,又随手松开,将戒指抛给船夫,“去乌镇,还有,我见你船头有小火炉,可不可以顺道为我们抓几尾鱼上来?”
说起来,她还没吃晚饭呢。
南司月也应该没有吃吧——他说,他刚抵达临平,就一直在东华寺——
她突然有点懊恼自己:怎么只说了地址,没说具体的时间呢?
让他久等。
96第三卷 烟雨江南 (五)三日(3)
小船在静谧的夜色中的江面上缓缓行驶,云出一猫身,拿着已经收拾好的几尾草鱼,钻进了船舱之内。
南司月正坐在小火炉边,云出特意交代他一个活计,就是看招炉子里的火。此时,衣裳华贵的南司月正拿着一把破破烂烂的小蒲扇,对着炉口下方很用心地摇啊摇,可惜他不得其法,那炉子里的火忽明忽暗,简直不扇时还糟糕。
云出哈哈的笑出声,不客气地夺过他手中的蒲扇,嗔道,“哎,虽然长得这么好看,可你还真笨。”
脸个炉火都看不好,可不是笨么?
她虽是骂他,可是笑容满面,声音轻快,实在让人与她计较不起来。
南司月怔了怔,然后,有点无辜道,“我从前没做过。”
废话,谁敢指使南王去干这种下等人的下等活?
那个儿女并不是找死,而是脑子彻底坏掉了,如云出一样。
“解释就是掩饰啊。”云出不以为意地驳道,“刚才怎么说来着,这三天,必须像普通人一样,不能把自己当王爷看。”
“嗯。”南司月本想再辩一句,想了想,还是明智地选择沉默。
——把自己当不当王爷,与会不会看火,貌似是两码事吧?
“算了,让我这个苦命的人赖服侍你吧,哎。”云出也发觉,在生活方面指望南司月,那就太天方夜谭了,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只见她利落地将几尾鱼用木棍穿好,悬到火炉上,另一只手还时不时地腾出来,扇扇活,控制控制火候。
南司月也算配合,虽然被她骂了鄙视了,他也不恼,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想象着她繁杂的动作——刷油啊,翻鱼啊,还有偶尔被炉火熏其的喷嚏。
渐渐的,船舱内弥漫起一阵香喷喷的烤鱼味。
连在外面撑船的船家也忍不住朝里面吆喝了一声,“小姑娘,可真香!”
“放心,有你的份!”云出童言好喝地回答了一句,笑语盈盈。
船家大喜,这船速也似乎瞬间提高了一些,不一会儿,外面竟然传来渔夫的唱和声,调子里江南的民间乐曲,用的是方言,黏黏暖暖的味道,细听之下,似乎是情歌。
南司月似乎是死一次听到民间的歌谣,以往只是在王府宴客时在舞台上听到一些,他禁不住侧耳听了一会,只觉得调子清越婉转,歌词更是直白得很,等他渐渐听明白了,无端端地有了一些局促。
可船夫的声音还是一阵紧一阵地传来。
“紧打鼓来慢打锣
停锣住鼓听唱歌
……
伸手摸妹面边丝
乌云飞了半天边
伸手摸妹眉毛弯
分散外面冒中宽
伸手摸妹小眼儿
黑黑眼睛白白视
……
伸手摸妹小嘴儿
婴婴眼睛笑微微
……
尔们后生听了去
也会贪花讨老婆
睡到半冥看心动
……”
云出也终于挺清楚,她捂着嘴,笑眯眯地骂了一声,“没想到船夫大哥也是性情中人啊!”
南司月只作未听到,弱弱地装一本正经。
那个省一直持续到云出的烤鱼大功告成,她掀开船帘,招呼船夫进来一起吃,船夫这才停住吊嗓子,笑嘿嘿地进来,三人围坐在一起,各拿一条鱼,大快朵颐。
——或者,是两人大快朵颐。
南司月自觉已经很放开很放开了,可二十几年来的习惯,不可能在一朝一夕就抛之脑后,他依然吃的缓慢,优雅,慢条斯理道云出简直想跟他急。
“一看就知道这位公子是大户人家出来了!”船夫忍不住由衷地感叹了一句。
云出将脸一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那我就不是像大户人家出来的小姐?”
船夫正想直接否决掉,可到底是做生意的,不想得罪顾客,所以,嘿嘿地笑了两声,继续埋头吃鱼。
云出满头黑线。
船夫大哥虽然什么都 没说,但他的眼神也太不懂得掩饰了。
不过,也怪不得他。
且不说两人的气质相差得十万八千里,单单只是穿着打扮,南司月随随便便的这么一件黑边紫袍,那绣工,那金丝,那剪裁,就不是寻常人家消受得起的。
起码,在价值上,就抵得上云出身上这件超级随便的水色长裙一百倍了。
她抑郁,她的仇富因子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其实吧,小哥的眼里真的不错,周围公子,确实是大户人家里出来,而我呢,就是他家的一个伙房丫头!”
云出笑眯眯地说。
船夫顿时恍然:难怪,难怪!
难怪这位姑娘的厨艺如此之好,难怪两人横看竖看,都不像是什么门当户对的一对!
“但是呢,我拐着我家的公子私奔了!”云出又石破天惊地说,“大哥,我是不是忒厉害忒幸运?”
还是一脸笑眯眯的模样。
船夫睁大眼睛,那鱼肉都快从嘴巴里掉出来的。
吃了一惊的,还有南司月。
不过,南司月什么都没说,只是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默许着她的胡诌乱扯。
“那恭喜姑娘啊。”哪知,船夫反而高兴起来,他拱了拱手道,“我还在琢磨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没想到是私奔的,私奔的人我见多了,可他们的神色要么慌张,要么就有怨气,不如你们两位,真正沉得住气,看模样,周围公子也是真的喜欢姑娘你,一点嫌弃你的意思都没有,姑娘好福气啊。在下线祝你们举案齐眉,白头到老,不枉此生。”
云出很汗。
她原不过是想逗一逗这个船夫大哥,没想到反被调侃了!
……不过,最近江南私奔的人很多吗?
她顿时再瀑布汗。
“谢谢船家。”她正待解释清楚,冷不丁听到南司月轻飘飘地接了一句,然后,以茶水为酒,遥遥地敬了船家一杯。
“公子客气了,能载到两位,是在下的福气。”船家乐呵呵的,也拿起自己面前的一杯粗茶,仰脖饮了。
这两男人一来一去,简直当她这么大的一个人,是透明啊是透明。
云出又抑郁了,低头狠狠地啃了一口鱼肉。
97第三卷 烟雨江南 (六)三日(4)
享用完美食后,云出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船夫又出去摇橹了。
船速在后半夜也慢慢地缓了下来,以这个速度,到第二天天亮时候,便能抵达乌镇码头。
船舱内有一些简单的铺盖,南司月还好,云出却有了点困意,她抱着膝盖坐在舱内打了一会瞌睡,便听到南司月在旁边说,“你先睡一会吧。”
“那我睡了,你一个人呆着岂非很无聊?”云出强打着精神问。
南司月显然没有睡觉的打算。
“没事,我已经习惯了。”南司月淡淡道。
在他的意识里,可能并不知道无聊为何物。
因为无聊与否,也是要有对比的。
如果一个人生来就无聊,一直一直无聊,他就会觉得,这不过是生活常态罢了。
渐渐的,也就会习以为常。
可他越来这样说,云出就越是不可能自己一个人去睡。
船家的精神还不错,正站在船头有一下每一下地摇着撸,月光从舱后映进来,睡眠清辉一片,两岸隔得很远,影影绰绰,起伏的轮廓,带着夜色独有的沙沙声,与流水一起荡远。
目之所及,是一副墨水淡淡染就,行云流水,诗一般的水墨画。
云出的心情忽而大好,她巴巴地爬到南司月身边,重新抱膝坐好,笑眯眯道,“要不,我们聊天吧?”
长夜漫漫,又是这样的美景,如果只有她鼾声大作,那也未免太煞风景了!
“聊天?好。”南司月想了想,轻轻颔首道,“你想知道什么?”
云出抹汗。
她这样的态度,配合是配合了,可怎么总觉得太过正经了,一点八卦的氛围都没有。
“厄,先说说,你喜欢什么颜色?”可话题总是要有人提出来的吧,哪怕是无趣的话题,也总比沉默好。
“……”南司月刚一沉默,云出就发现自己问错话了:他只能看见黑色,又怎会喜欢其他颜色?
“绿色吧。”正在云出打算绕开话题时,南司月却给出了一个答案。
神色淡淡,并没有为难或者不悦的意思。
她笑了笑,继续问,“最喜欢吃什么?最喜欢什么形状,最喜欢什么花?最喜欢什么衣服……”
她一口气问了许多,几乎都是生活中细碎的小节,本以为南司月会大大地踌躇一番,哪知,他顿了顿,然后,无比自反地反问道,“你呢?”
被反将一军。
“是我先问你的……”云出弱弱地抗议道,“所以,你要先回答。”
南司月还是云淡风轻地模样,轻声回答道,“我并没有特别喜欢过什么,所以无从回答。”
“啊?真的从小到大都没喜欢过?”云出愕然。
这也太——太没追求了吧!
“喜欢过一样。”南司月想了想,纠正她。
“是什么?”
“你啊。”他的语气仍然无比地自然,“喜欢绿色,也不过缘于你而已。”
云出似被什么东西哽住,顿时干咳数声,咳得满脸通红。
“我不算……”她讪讪地摇手,还想说什么,可踌躇半天,又不找到说什么好。
只是将目光投到幽幽美美的江面上,于是,眸色也被江面的颜色染得幽幽美美了,甚是惘然。
“现在,轮到你回答了。”耳边,是南司月清淡的提醒声。
“厄……”
“你最喜欢什么的颜色?最喜欢吃什么?最喜欢什么形状?最喜欢什么花?最喜欢什么衣服?最喜欢什么地方……最喜欢——谁?”
他一字不差地将她方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神色还是淡淡,可此时被云出看在眼里,却有种不出的狡黠。
原来,他是在这里等着她呢。
她也不能拒绝回答,毕竟,礼尚往来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咳咳,蓝色紫色白色粉色统统喜欢,包子馒头米饭鸡鸭猪鱼肥牛肉,也统统都喜欢,圆形方形菱形三角形,只要好看都成,裙子褂子丝绸毛皮,只要值钱就好,江南啊粤州啊江北啊京城啊,能赚钱的地方我就觉得蛮不错,至于最喜欢谁——”她歪着头,陷入短暂的沉思,眼眸又被晕染的幽幽美美,模糊不清。
南司月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坐在旁边,安静地等。
“我喜欢很多人啊,太多了,我就不一一述说了。”云出突然咧嘴笑笑,大大咧咧地给了个答案。
南司月笑,他并没有一点失落的表情,好像对这个答案,已近了然于胸。
“说说你以前的事情吧。”他随意地转开话题,道,“你以前的生活,很艰难吗?”
“不艰难啊,而且很好玩呢,简直是精彩缤纷啊,就说那一次吧,我在大街上遇到一个长的脑满肥肠的富商,一瞅着他,我就知道,他是头大肥羊,后来啊,哈哈,他果然笨得可以,我骗他说自己要卖身葬父……”云出似乎从不承认自己吃过苦,当然,也有可能是她选择性地记得所有的快乐,而过滤掉多有的不得已。
所以,每每她回到粤州时,讲起自己的种种趣闻,都会把孩子们都得哄堂大笑。
唯有夜泉会默默地站在一边,脸色阴沉,然后生一整天的闷气。
譬如现在,她像南司月说起以前的种种趣事,一边说一边咯咯笑,好像故事里被揭发或者被人发现后跑路的人根本不是自己,而是戏台里的道具人儿,连挨打都能说得万分有趣,欢快无比。
南司月一直很认真地听,没有插嘴,但也是在没办法去应和。
应和她的苦中作乐?
他大概能完全理解夜泉当时的感受了,唯有心疼而已。
也不找到到底说了多少宗,云出的声音终于越来越低,越来越低,到后来,她的头一垂,趴到了膝盖上,睡着了。
南司月侧过脸,听着她绵长均匀的呼吸声,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伸手扳过她的肩膀,让她躺进自己的坏里来,云出也很自觉地找到一个最好的姿势……鼾声大起。
98第三卷 烟雨江南 (七)三日(5)
云出一觉醒来的时候,般已经靠了岸,船家掀开帘子大声招呼道,“客官,你们今天还要用船吗?还是让我在这里等?”
云出揉了揉眼,坐起来说,“今天不用船,你先找地方休息吧。我们要用的时候再找你。”
船家应了声,然后,朝她促狭地笑了笑,放下了帘子。
云出正狐疑着他笑容的含义呢,一扭身,发现自己正倚在南司月的臂弯间,顿时大囧,想马上撤离,忍了忍,还是伸出手,非常义气地揉了揉他的肩膀,“很酸吧,哎哎,不好意思,枕了你一晚上。”
“是我的荣幸。”南司月笑笑,侧身躲过她揉捏来揉捏去的手,站起身来。
没错,他是真的在笑,自然而然的,恍若春风乍暖。
云出怔了怔,也讪笑数声,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待他们登了岸,乌镇还矗立在静谧的清晨中,夜晚的雾气并未散尽,青石板的古道上,也蒙着淡淡的烟气,如梦如幻,流水叮咚,建筑街道大多建立在河道两岸,隔江相望,是同样的木质长廊,吊脚小楼,还有绵延到天边水尽的大红灯笼。
“走吧,先去给你换套衣服。”云出很自发地往河道那边的一个石拱桥走去,“不然,你太醒目了。”
其实,即使是换下了那身华贵至极的衣饰,南司月仍然是醒目的,那样雍容清冷,无瑕如玉,就算在人才聚集的京都也频频惹人注目,更何况,是乌镇这个小地方?
可让云出在他脸上抹上面粉啊泥巴啊,去化个妆易个容,云出又实在下不了手。
“真想买顶面纱把你遮起来。”她嘟着嘴,自言自语道。
不然,等会儿即使想混到众人中间去,只怕会转而成为众人的焦点了。
南司月不解地偏了偏头。
“……我是说,你长得太好看了,怕招惹狂蜂浪蝶。”云出见他神色迷惑,怕他多想,赶紧又解释道。
南司月无语,半天才说,“哦,我不知道。”
他确实不知道自己长得是什么模样,当然也没有什么绝世姿容的意识,所以,听到云出这样说,他尚且无辜地辩解了一句——至少听到云出的耳中,这就是相当明显的辩解啊。
“南司月,你跟我来,我告诉你我长得什么样子,也告诉你,你长得什么样子。”云出说完,已经拽着他的手,将他拉进了那间半掩的书画店,她伸手从南司月的腰上一掏,也不知道掏出什么挂件儿,小小的,玉环形状,外面还镶着一圈质地上好的金子,云出用牙齿将金子咬下一小块,然后递给老板道,“老板,我要请你为我们画一幅画,这点金子够了吗?”
她没有南司月大方,她就是小气。
饶是如此,老板还是很高兴,连连说‘够了够了’,然后,指使着伙计进去斟茶。
云出在拉着南司月往店子旁边招待客人的椅子边走去,让他坐了下来,自己则站在他旁边,笑吟吟地对老板说,“老板,画吧。”
老板于是展开宣纸,拿着毛笔比划半天,又调了墨,这才慎重地落笔。
云出这还是第一次请人为自己画肖像——这种奢侈的事,一向是由达官贵族们做的,不免认真,绷着个脸站得笔直。
南司月倒还能淡然处之,虽然也是第一次,可他早习惯了自己坐着,别人恭敬矜持地侯在一边,只是,倒没有人像‘画师’一样不住地瞄自己,感觉也很新奇,再加上,他能察觉到云出的认真,不知为何,竟有点想笑,带着淡淡的欢喜。
老板画得很仔细,不知道是不是被南司月的气场所震慑,他生平第一次如此小心谨慎,唯恐一个不小心的墨点,就毁掉了面前的画面,那紫衣男子的容颜与女孩娇憨又精明的眉眼,实在是神韵非常,只恐画笔不及,不能捕捉其中十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云出腿都站僵硬了,那画师终于直起腰,非常满意地看着自己生平最杰出的作品,长长的舒了口气,“好了。”
“是吗?我看看。”云出雀跃一声,立刻飞奔过去,等绕到书案后,看清面前的画作时,顿时心花怒放。
没想到随便找的一个街头画师,手艺也是如此不凡。
虽然南司月的气质没有尽数画出来,不过,站在他背后的自己,却被描述得异常精致可爱,惹她欢喜。
女子终究是爱美的。
“老板,可不可以拿针来?”她抬头笑眯眯地问道。
老板狐疑地拿了一枚细针递给她,云出于是举起那卷画,映着阳光,顺着那些轮廓,细细密密地扎过去,根据笔触的深浅,那针尖刺入纸张的力道也深浅不一,如遇到大面积的晕染,她更是一点一点,密集地铺过去,这个工作,却远比刚才老板作画时还难了几分。
好不容易大功告成,云出的脸上这才真正绽放出笑容来,她对着老板鞠了躬道了谢,然后,回头南司月身边,“好了,我们走吧。”
南司月依旧乖顺,闻言,很配合地站了起来,走出房去。
等他们出去后,端着茶盘侯在附近的小伙计凑过来,问刚才作画的老板,“哎,那位姑娘为什么用针刺老板做的画啊?可有什么玄机?”
“……你难道没发现,那位公子,似乎看不见东西吗?”老板轻叹了一声,万分惋惜,“那位姑娘这样做,便是想让他‘看见’图画。”
如此绝世的人物,竟是个盲人,让人怎不扼腕?
大抵以作画为生的人,对美丽的事物,总是比寻常人多一份敏锐吧。
“看不见吗?”伙计瞠目结舌,仔细地回想着刚才的印象,却无论如?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