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糊王妃冷王爷第36部分阅读
迷糊王妃冷王爷 作者:rouwenwu
如何都看不出端倪……
有这么淡定自如的瞎子么?
99第三卷 烟雨江南 (八)三日(6)
这一耽搁,已经是中等时分了,乌镇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当然,其繁华热络程度自然比不上京都或者临平,到底是一个水乡小镇,但街道中间的河道上,却多了许多小船,首尾相接,用绳索连着,上面张着采类,船篷都收了起来,舱内摆满了各色的酒坛,还有铺开的桌椅。而岸边呢,也早已经铺满了乡野的特色小吃,自然也没有京都那么精致,可原汁原味,重要的是,非常这便宜实惠,如新酿的米酒啊,鲜绿的艾草饼,熏肉梅菜面、麻糖——几个铜板就能换许多许多。
云出已经将剩下的金子在一间小小的银号里换了许多碎银和铜板,这下子,便再也不肉疼了。
她买了两个艾草饼子,信手递给南司月一个,与他一起,站在石拱桥上,一面啃艾草饼,一面看着簸箕的‘船龙’,闻着空气里各色的酒香,听着耳边阵阵欢快无邪的笑语。
云出看得目不暇接,还不忘侧头向南司月描绘自己所见到的情景,南司月含着笑,微微地听,手则抚着刚才云出送给他的画,指腹从那细密的针眼里缓缓滑过,终于停到了她的唇上。
然后,他很着重地将画卷收起来,也似乎参与到乌镇此时的喜乐中来,问她,“今晚是不是有什么节日?”
不然,不过是个小小的古镇,又怎会如此热闹非凡?
“是啊,赛酒会。”云出笑眯眯道,“乌镇附近的村子,都以酿酒闻名,随便一个寻常人家,都会酿出很好很好的酒,他们便缩写了这一天,将各自家里的藏酒拿出来,沿河摆开,让大家过来品鉴购买——还有很多酒楼啊富商或者大官啊,都会来这里品酒,听说,上次赛酒会的冠军竹叶青,竟成为了贡品——白便宜了夜嘉。”说到最后,云出忍不住咒骂了一句。
南司月莞尔。
江南水甜,风暖竹美,在这里酿出的酒,定然会远近闻名。
“百姓的生活……挺丰富的。”他随口,轻声应了一句。
“说起来,还是得感谢南王殿下啊。”旁边一个老者听到了南司月的喟叹,爽朗地接了一句,“也就江南这么好,其他地方苛捐杂税,刑法又严峻,哪里还有什么酿酒的心思。”
南司月没敢做声,云出却已经唧唧咋咋地抹黑道,“我没见南王为治理江南花什么心思啊。”
这虽不是真心话,但也是实话。
这些日子以来,她就没见南王办理什么公务。
“怎么没花心思。”老头瞪了她一眼,很正气地说,“南王为我们顶住了朝廷的压力,肃清吏治,从不扰民,让百姓自行生息,这还不好啊?”
云出撅撅嘴,正要再说什么,见老头旁边的人都纷纷转过头,同仇敌忾地看着她。
她顿时胆寒,将冲到口中的话又压了下去。
可心里却喜滋滋,不知为何,有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咳咳,走吧。”南司月突然干咳两声,拉着云出,往桥下走去。
——好吧,这样当面肥到夸奖,还是在云出面前,他也会觉得不自在。
云出抿着嘴笑笑,随他快步跑下石板桥。
心中则默默地想:没想到啊,南司月的人气这般高……
如果她现在站在桥头大喊一声,“这位就是南王殿下!”,不知道会造成什么轰动效果?
当然,她不敢叫,她怕被围观的群众踩扁。
“从乌镇的东面开始,蜿蜒三公里水路,都摆满了各色的美酒,除了付费购买的外,这里还有免费的酒喝。那些大碗装着的摆在船头的,便是免费了。”云出拖着他,沿着河道一面走一面解说道,“如果你能从第一艘船,喝到最后一艘船,就能得到很神秘的礼物哦。”
她挠了挠头,有点憾然道,“我去年来试过一次,只可惜,只喝了一半,就撑不住了。这里面的酒啊,有的特别烈,简直是一喝就醉,醉得你不省人事,我后来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人就躺在长廊边,已经是第二天了,你说丢不丢脸?”
“你想要那个礼物?”南司月忽而问。
“想知道是什么,”云出点头,嘿笑,“人家好奇嘛。”
“那好。”南司月忽然鹏鸟一样纵身跃起,云出促不及防,等看清后,才发现他已经落到了第一艘船上。
他已经换上了一件寻常的灰色长衫,金冠也已取下,用发带松松地束在右肩侧,一身素净,可单单只是他端碗,仰脖的姿势,便在刹那间,吸引了全场的注意力。
整条熙熙攘攘的大街,有刹那的静谧。
然后,一个人道,“又有人挑战水龙阵了!”
众人一阵激动,纷纷靠拢过去围观。
“五年,糯米,荷叶,莲花瓣,水为前年冬天的第一场瑞雪,皆是清新脱俗之物,只可惜装酒的酒坛不好,如能用玉瓶盛之,风味应该更佳。”他淡淡地分析完,也不管船主目瞪口呆的反应,又翩然如仙临般降到了第二艘船上。
依旧是一口饮尽,神色素淡,面色不改。
然后,精准地说出此酒的来源。
“十五年,梅花花蕊,粟米,高粱,蜂糖,三月份的山泉水。馨香扑鼻,口感润泽,只是太过甜腻,你可以再加一味莲心。”
船主使劲地点头。
云出 旁边听得目瞪口呆,几乎忘记走过去了。
眨眼间,他已经到了第三艘船上。
这一次,他几乎不用自己动手,便有船主巴巴地将碗递到他手中。
仍然是一口,干净利落,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二十年,竹叶涤水……”
……
他每次发言,都引起一阵喧闹声,而围过去看热闹的人也越来越多,这河道两岸,早挤满了男男女女不计其娄,其中,更有豪放点的女人,在那里嘀嘀咕咕笑着这位公子过人的见效与见识,有几个少女,甚至用手帕边掩边看,一脸娇羞。
云出心中当即有点不舒服了。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舒服。
本想着让他尽量不引起注目呢,没想到,眨眼他就大出风头了。
气急她也。
可气归气,看着南司月这样万人瞩目,面容淡定地走到第二十艘船上,而前面的人早已扑倒一片的壮观场面,她又觉得欢喜。
仍旧是那种与有荣焉的戚戚感。
只是人已经越来越多,她渐渐也挤不进去了,只能跟那群已经接近疯狂的男人女人一样,混在人群里远远地看着他的风华。
算起来,他已经足足喝了好几十碗酒了,可他非但没有醉意,连脸颊都不曾红上一丝,声音依旧清润好听,评点依旧一针见血,那翩然洒脱的动作,纵千万人聒噪,却始终一人一行的清冷与脱世,仿佛一道屏障一道光晕,让大家惊叹之余,也不敢去轻忽他,甚至不敢上前与他拉关系。
这样的疯狂,一直持续到了晚上。
天一黑,沿街的灯笼便全部亮了起来,映着水面,映着星光,倒影丛丛,到处一片光斑点点,天上人间,根本已分不清。
南司月终于在人们大声的鼓噪与嘶喊声中,来到了最后一艘船。
他安静地喝完船主递上的酒,淡淡地评点完后,然后,问“礼物呢?”
那三个字不大,可云出却听得很清晰。
不知道为何,在那三个字说出来时,她莫名地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无关感动悲喜。
只是高兴,太高兴了,高兴得不可言表。
“喂,准备了五年的姑娘们,公子讨要礼物了!”船主挤挤眼,哈哈大笑两声,对着岸边喊了一句。
他的话音刚落,本站在两侧的男女们突然自发地分开,男人们纷纷越过拱桥,跑到了河道左边,女子们则留在右边,推搡着,咒骂地乐着,很自发地站成一排。
那个场景真是壮观啊,云出眨眨眼,看着身后已经排好的姹紫嫣红,为免惹人注目,也赶紧,找了空子,钻了进去。
“公子可以随意找一个心仪的姑娘,让她为公子献上香吻一枚。”船主笑呵呵道。
云出闻言,立刻囧了。
这,这,这是什么礼物?
如果通关到最后的是个女子,难道是被这里的男人强吻一个?
……她有点庆幸自己上次挑战失败了。
乌镇到底是江南小地,民风淳朴自在,又是一个好酒的地方,没有那些大地方的规律礼数,所以,才有如此奇怪‘奖赏之法。’
当然,那些留在右岸的姑娘们,也都是自愿的。
如不愿意,可自行走到左岸。
可是南司月这样帅,就连七老八十的老婆婆都想留下来,又哪有人肯走到左岸去,一时间,右岸风景独好,红色的灯笼在水面上荡漾浮动,映着一张张如花般含笑娇媚的脸,犹如一场至美的春梦。
100第三卷 烟雨江南 (九)三日(7)
南司月从船头缓步走上岸,百万富翁很自然地让开,让他在这百花丛中找到了他喜欢的那枝。
云出见状,立刻撇撇嘴,打算开溜。
她才不会像傻子一样等着别人来挑选,就算南司月也一样。
只可惜,身后看热闹的人太多,从屋里涌出来的乌镇居民,跳脱着没有去左岸的小孩,全部堵在后面,想开溜怕也不容易。
她正用力地往后钻啊钻,突然听到身后一阵口哨声、笑声、失望声,如沸腾的油锅,猛地热烈了起来。
云出诧异地转头往后一瞧,还没看清眼前的景象,手臂已经被抓住,另一只手绕过她的腰,让她忍不住往后折了折,长长的睫毛扫在了她的眼皮上,他吻了她。
不同于上次的轻描淡写,南司月坚定得近乎霸道,匍一触碰,便直入主题,在她还懵懵懂懂,呆若木鸡之时,已经撬开了她的唇齿。
各色的酒味混杂在一起,发酵成一种让人晕眩的醇香,让人熏然欲醉,无力挣脱。
站在旁边的女子,唯有艳羡的份儿。
谁都看得出来,刚才这位公子走过来时,那么笔直、那么稳重,不曾有一点偏移,不曾有一点迟疑。
纵然万丈红尘,千载岁月,人间多少沧桑变幻,繁华喧世,海角天涯,他只走向她。
也唯有走向她。
云出脑子里一阵空白,呆呆地软在他的臂弯里,任由他予取予夺,面色飞霞若潮,与两侧的红灯疏影交相辉映,美若桃花。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松开她。
南司月的呼吸有点急促,面色也有点红,却不知是不是被酒气熏的。
周围的口哨欢呼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这几乎成为了整晚的最高嘲,笑语阵阵,直达云霄。
“这就是礼物。”他在她耳边,低低地说,带着难得的笑意,还有逗她开心似的戏谑。
云出耳根都红透了,正想嗔怒地驳一句挽回颜面,又听到他说,“如果可以,希望时间能停在此刻。”
云出怔住。
身边的笑容灿烂而善意,水波轻漾,清风皓月,酒香满镇,如果可以,让他们永远停留在此时、此地,定然,是一件极美的事情。
然而,笑声会熄,天会亮,酒香会散,繁世将歇。
正因为此情此景,美得让人无法呼吸,才更加怅惘愁顿,只缘于它的灵动随机,太可遇不可求。
“嗯。”云出突然微微一笑,很认真地说,“纵然不能停住,可我会永远记得。”
怎可太贪心?
与其为那些不可能的事情惆怅,为何不记住你已经拥有的,再慢慢品味,细细珍藏?
南司月愣愣,随即,也微笑起来。
“云出。”
“嗯?”
“到我身边来吧。”他轻声道。
“啊?”
“留在我身边,不要再走了。”他的声音依旧很轻很轻,可却有种掷地有声的坚持,让人不能怀疑他的真挚。
云出怔了很久,看着月光灯影里,他清冷绝世的容颜,心跳极快极快,脑里也是乱轰轰的空白,末了,她才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南司月的手指却已经堵住了她的唇,“如果不是肯定的答案,就什么都不要说。”顿了顿,他又微微一笑,笑容里没有一点往日的冷冰,恍若春日百花绽放般,温暖而缱锩,“什么时候愿意了,再告诉我。”
云出痴了痴,低下头去,然后,也抿嘴笑笑。
——刚才,他的手指按住她的唇时,为什么有一种奇怪的心悸,那么痛,又那么熟悉?
“原来两位本来就是一对啊!”一个管事的船主走了过来,笑嘻嘻地指着不远处、昨晚载他们过来的大哥说,“嘿嘿,我们已经听这位船哥说了,原来两位是私奔出来的,为了表示我们乌镇对两们的欢迎,今晚的住宿就包在我们身上了,那可是乌镇最好的客房!”
说完,也不给他们机会解释,极热情地拉着他们往主街上走去。
南司月固然没说什么,云出本想辩解一两句,可转念一起:免费的上房啊!那得省多少钱!
不住是白痴!
没法子,就算身边有一个大财主,她也改不了小市民的劣根性:小气啊小气。
——这就是传说中的天生劳苦命。
可等到了那个地方后,云出傻眼了:为什么只有一间呢?
只有一间就算了,为什么里面是红床红被,还有那么多红绸结成的花呢!
这么多红色也就算了,为什么门上还贴着一个喜字呢!
“恭喜两位,也谢谢这位公子给大伙儿指点迷津了。”船主说着,拱拱手,绝对暧昧地朝他们挤挤眼,然后将后面跟着看热闹的一群人全部轰了出去,再非常体贴、非常热心地,为他们掩好房门。
剩下屋里的两人,南司月静默,云出望天望地望左望右,装模作样了老半天,突然像发现了什么似的,大声叫道:“对了,原来你酒量这么好的!”
“不是酒量,只是我用内功逼了出来而已。”南司月风轻云淡地说了一句。
云出登时傻眼。
搞了半天,竟是作弊!
“可你毕竟懂那么多酒……”她还是为他找出了一个可取之处。
“因为南王府的酒很多,品味更复杂,喝过那些,再喝民间的粗酒,就很容易辩了……”某人非常理所当然道。
云出刚刚涌现的倾羡之意,立刻消失无踪。
“算了,睡觉,一人一边。”她转身蹬掉鞋子,乌拉拉地爬了上去,面对着墙壁,闭眼就睡。
南司月站了一会,很轻地躺倒了她的旁边,果然没有扰她。
外面的喧哗声也渐渐散了。
小镇的夜,如此静谧安详。
悠悠荡荡的水声,穿越漫天漫地的苜蓿,直达梦底。
第二天,云出是被渐渐沥沥的水声吵醒的。
醒来时,身边已经没有人。
她揉着眼睛,懒懒地推开窗户,凉风和着冷雨,透过窗棂,灌进了房内。
云出打了一个哆嗦,正要关窗,却见楼下的拱桥上,南司月撑着一把青色的油纸伞,正站在烟雨中,另一只手扶着拉杆,面向着水面,静静地想着什么。
他还是穿着昨日的那套灰色长衫,黑色的长发微拢右肩,有几缕散下来的,便从左边散下来,拂过白皙清冷的脸颊,又被这飘进伞内的细雨润湿了,贴在他优美流畅的下颌上,衬着唇色更加鲜艳。
便好像,一副墨黑、殷红、瓷白的绝美水彩画,被人含着一口水,喷了一层蒙蒙的雾气,颜色非但没有晕染开,反而有种梦幻般的不真实。
修长的右手,持着青色油纸伞的伞柄,笔直而优雅。
偶尔有经过的行人,见到他,也会忍不住地驻足,看了许久,也不愿离去。
云出看得喉咙一紧,然后,想也不想地冲着他喊道,“南司月!”
站在桥头上的人轻轻地抬头,“望向”她。
似乎在听到她声音的时候,他的脸上便绽出了淡淡的笑意,此时仰面,油纸伞也微微往后移,天幕银丝缕缕,他的面前,小桥流水,青石板蕴着浓浓的水气,灰而翠,好像有呼吸一般。
“傻站在雨里干嘛,天冷了,赶紧回来加衣服!”她被他一看,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了一句话。
众人皆倒。
细密的雨下了整整一天,至晚方休。
云出没有出门,坐在客栈大厅里喝茶听评书,外加嗑瓜子咬核桃。
这样写意的日子,若是永远没有尽头该多好。
她又吐掉一枚瓜子壳,心里把自己鄙视了一番。
写个什么意啊,回去后,还要面对老师和草植的巨额债务呢,人生何处不悲催。
对面的南司月却没有像她一样的自毁形象,只是抿着茶,很专心地听着台上的评说,说着许多新奇的故事。
直到晚上,雨停了,空气潮湿且清新,云出也收起了白日里懒洋洋的疲塌样,从座位上一跃而起,趴过身去,狡黠地问他,“最后一晚上,想不想玩个刺激的?”
南司月微微侧目,漂亮如琥珀的眼睛,极美丽地转向她。
101第三卷 烟雨江南 (十)毛贼(1)
他们连夜回到了临平,船夫大哥还以为是昨儿的事情闹得太大,将他们的行踪暴露了,他们这才急着离去,而选择回临平,则是因为那句妇孺皆知的‘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想到这里,他多少有点歉疚,这摇船的速度别说多快了。
然而,这样急匆匆地离开乌镇,南司月不禁微微有点失落。
只是卫边水声伶仃,眨眼,小镇的喧哗已经抛后老远,只剩下长桨拍打流水之音。
云出的兴致倒很高,站在船头伸伸手踢踢腿,活络活络筋骨,偶尔还和船夫大哥闲聊几句。
她问了一些船夫大哥妻儿的事,问他平日里干活累不累啊,乱七八糟地说了一通后,云出又很认真地嘱咐道,“上次给你的戒指,你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露白,会招贼人的。这艘船,我们也不要了,你还是拿回去吧。”
倒不是她突然大方了,而是这么大一艘船,实在拿不走啊。
船夫大哥自然千恩万谢,倒是南司月觉得有点点讶异,但也没敢直问,只是淡淡地自语般说了一句,“怎么转性了?”
前几天花那些银子啊,金子啊,还肉疼得真吸气呢。
“嘿嘿,那是因为我们现在要去作j犯科,所以啊,在之前先积点功德。”云出耳尖,听到后也不以为忤,只是笑得贼兮兮地解释道。
南司月忽然有种很不妙的感觉。
他们重新在临平上岸,挥别了船夫大哥后,抬头看看天色,才不过是下半夜,子时刚过。
她也并不急着回城,而是拉着南司月,朝临平外的一个红墙青瓦的大宅子走去,看宅子的外围,应该是哪位富豪的别院,南司月对这些一直不太上心,可云出这样神神秘秘的,带着他又是扑倒又是潜行,他还是忍不住问道,“我们要去干什么?”
“当贼。”云出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道,“听说江北的四大公子之首江玉笛,正携夫人于昨日住进了这里,风闻这个江家有一个家传之宝,江玉笛将它赠与夫人作为定情信物,我想把它偷来。”
“……你从哪里听说的?”这两日,他们一直在一起,为何南司月没听到?
“白天在茶馆啊,你真当我在听戏啊,茶馆可是财路最多的地方。”云出小小地鄙视了他一下:哎,有钱人真有亲情雅致啊,不像她,一面听评书,一面还支着耳朵在听各方小道消息呢。
“可别人的传家之宝,你为何要偷?”南司月倒没有轻视她的意思,只是有点困惑。
“老师点名要的。”云出很自然地说,“老师说,那个东西也是上古的一个法器,说不定,可以解什么蝶变啊什么血咒的——哎,不知道,先偷了再说。”
南司月沉默了一会,才有点犹疑地问她,“知道那东西是什么样子吗?”
“……不知道。”
“知道他们现在住在哪间房吗?”
“……不知道。哎,先进去再见机行事。怎么样,你要不要一起?”云出挥挥手,很豪气地招呼南司月问。
“嗯,一起吧。”不是他愿意当贼……而是,如果这样冒冒失失地将她放进去,南司月丝毫不怀疑结果——她会失败得很惨。
不知道为何,不想看她失望。
哪怕是当贼。
“好吧,不过,这是你第一次当贼,所以等一会,你得全听我的,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不然,我可保证不了能护住你。”她俨然一副‘毛贼界’前辈的语气,殷殷地叮嘱他。
南司月也不争,还是一个淡淡的‘嗯’字。
“那成,我们先进去吧。”她用两条早就准备好的黑巾遮住脸,又为南司月将眼睛以下的部分用黑巾绑好,然后如野猫一样,踮着脚,慢慢地往那座宅子靠过去。
宅子很旧,也算不得太恢弘,可比起寻常百姓家,当然大了不知道多少倍了。
也因此,翻墙就是一项技术活了。
好在,云出是熟手,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捣鼓出一个小钩子,系在绳索的顶端,正要往墙头抛呢,南司月突然将她的腰一搂,一个起落,已经落到了墙里面。
云出张大嘴,又震惊又羡慕,只听到南司月又道,“百步以内应该没有任何人,你且看看,宅子里哪间屋子外面的树木最少,几乎找不到隐蔽之地,而且,与其他屋子隔得也不算太远的?”
“你怎么知道他们会住在那种地方?”云出诧异地问。
她还以为,这是她经过无数次实地试验后,得出的经验之谈呢。
“如果你身怀异宝,住在易守难攻的地方,这是常识。”南司月很自然道。
云出没有做声,只是用一种全新的态度,歪头打量了他半晌,那灼灼的、热烈的、诡异的目光,几乎让南司月都有点不自在了。
“怎么了?”他终于忍不住问。
“我在想……凭你无师自通的资质,你若是没有生在南王府,随便找个山寨当个狗头军师,一定也不错。”云出很认真很诚恳地赞扬道。
南司月却一点都不觉得是赞扬。
狗头军师……
亏她想得出来。
无语了片刻,他垂下眼眸,慢条斯理道,“你到底打不打算当贼的?再耽搁下去,天应该快亮了吧。”
“哦,对,办正事要紧。”云出恍然,随即一笑,“我可没耽误时间,这不是正打量地形吗。这边走。你刚才还忘记了说一件事,他们应该住在地势偏高的地方。”
“为什么?”
“因为刚刚下了雨啊,地势低的地方,地面可潮了,他们都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当然不会委屈自己。”云出得意地炫耀了一下自己的常识,然后,率先往西边的高地走去。
102第三卷 烟雨江南 (十一)毛贼(2)
西边果然有一间几乎符合全部条件的厢房,云出到了离房门五十步外的地方时,低声叫停南司月道,“你在这里等一会,我先去看看情况。”
“……你知道外面哪里有暗卫吗?”南司月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反问。
“没看到守卫啊。”云出睁大眼睛,屏住呼吸,观察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
“是暗卫。”南司月听了云出的话,便知道她并不常做贼,即使是偷了哪个冤大头,那个人也不过是普通的富商或者官员,一定不是江湖中有地位的公子,如江玉笛这样的。
像江北四大公子这种武林世家,便如那些封疆大吏一样,是配有暗卫的,一般会躲在附近看不见的地方,如树上,屋檐下,或者光线不及的哪一簇阴影里,无声无息,伺机而动。
“暗卫……就像,就像你的那二十暗卫?”云出记起那夜的情形,面色忽而一寒。
如果是那种绝顶高手,她一冲出去,就会死得连渣滓都不剩。
——她又不是唐三……
唐三……
“并没有二十暗卫那么厉害,小角色而已。”南司月四两拔千斤地引开话题,“你先过去看情况吧,暗卫的事情我来处理。等下与你会和。”
“你一个人去处理那些躲到暗自的守卫?”云出显然不放心。
“他们躲与不躲,对我本就没有区别。”南司月淡淡地提醒她,说完,握着她的胳膊道,“小心点,在我去找你之前,千万不要妄动。”
“哦,好。”云出傻傻地点了点头,再抬头时,南司月已经没有了踪影。
不过,什么事不要妄动啊?
想起南司月方才的语气,她顿时有点囧了。
难怪刚才听着那么别扭呢。
不是说好了让他听她的话吗?
怎么现在反过来,是她听他的话了!
云出小小地抑郁了一下,然后,打起精神继续干正事。
她小心地躲开明面上的守卫,蹑手蹑脚地潜到了屋檐下,大户人家的窗纸可比寻常百姓家的厚上许多,她拔出小刀,在上面小心翼翼地化开一个四方形的口,眯着一只眼睛朝里瞧了瞧。
里面灰蒙蒙的,好在有那么点月光,还能依稀看到一些轮廓,云出正想再贴近看清楚一些,面向另一个方向的房门上,竟然响起了轻微的敲门声。
她吃了一惊,赶紧矮下身,紧贴着墙角,时刻准备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屋里的人被敲门声惊动,问了声,“谁啊?”,便起床来,信手点烯桌上的蜡烛。
烛光从刚被云出划开的破洞上泄了一些出来,好在,刚才云出矮身的时候留了个后手,将切下来的一小块又松松地镶了上去,虽然不够严丝合缝,但一时半刻,他们也发现不了。
“江公子,是我。”门外的人道。
屋里的江公子……江玉笛窸窸窣窣地走了过去,‘知呀’一声,门开了。
“怎么是你?可是出了什么状况?”说实话,江玉笛的声音还蛮好听的,轻轻润润,有一丝儒雅。
不过,想一想,也能理解:好歹也是江北四大公子之首,想必也差不到哪里去。
更何况,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当年,阿妩的一腔芳心,便全部投注在他身上了。
能被阿妩看中的男子,至少也是英俊潇洒的。
“南之闲已经回到临平了。”来人道,“因为与南王一起秘密回临的,所以,我们迟了两天才知道消息。”
“那你赶快去准备一下,我们明天就去拜访南公子。”江玉笛急道。
“可是……他会见我们吗?”来人很是迟疑。
江北四大公子的名号再响,也如黑玄派、慈微门一样,是江湖中的山庄派别,在朝廷中,那都是草民。
且不说南之闲还是做过大祭司的智者,就算他什么职位都没有,他也是堂堂南王二世子,岂是别人说见便能见的?
“……总得试一试,他不肯见,我们就只能来硬的,一定能见他一面。”江玉笛叹息道,“当年我对不起阿妩,她脱身后,本可以找我寻仇,只是遵守了曾经的一句七年戏言,所以不曾找我麻烦,而如今,七年已经过去了,她也断不会再容我于世上了。”
当年情浓时,阿妩与江玉笛曾开玩笑一样做过一个约定:倘若谁做错事了,对方都给他一个改过的机会,时效嘛,便是七年。
这个数字不过随口而出,却不想,几月之后,情侣变仇人。即使他亲手点燃了烧死她的第一把柴,她仍然记得这个约定,在之后的七年里,虽杀过许多人,害过许多门许多派,只是,独独,没有动他。
可这样‘守信’,对江玉笛而言,仿佛和凌迟一样,是一种煎熬。
现在,七年已满。
阿妩随时都会来寻仇,这些年她到底达到什么境界,手中又有什么样的权利,他都无从知晓,与其这样坐以待毙,不如做最后一搏。
刚才,南之闲被陛下送回江南软禁的消息,传得大街小巷无人不知。
他便升起了求救于南之闲的想法。
当然,有这个想法的,也不止他一人。
大祭司,对于天下人来说,曾是多么一个可望不可即、神仙般的人物。
如今被贬到‘凡间’,他们当然要去‘还愿’。
所以,临平这几日龙蛇混杂,来自方方面面的人都盘踞于此,竟都是为了与南之闲见上一面,或以解惑,或以纯粹瞻仰,或者打算威逼利诱之,将其变为己用,林林种种,当真是世间百态。
云出从前还不知道,南之闲是这么吃香的人物。
早知道这样,上几次见到他的时候,应该抓紧时机多问几个问题,现在也好拿这些答案去卖钱了……
“找到你要偷的东西了吗?”她想得正出神呢,南司月又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低声问。
云出被唬了一跳,转过身,嗔怪道,“非常时期,你想吓死个人啊。”
“……非常时期,你却听不到身后的脚步声。”南司月真的不想和她争,可此时,不争也不行。
她简直太大意了。
如果现在冷不丁出现在她身后的人,不是他呢?
他现在开始疑惑,她是怎么有惊无险、在这种飘摇的生活里长这么大的?
能活下来还真是奇迹。
这个想法让他心惊,然后,便是余庆了。
“厄,是你的脚步太轻了。”云出当然不会承认自己的走神,更何况,南司月的脚步确实很轻,若寻常宅府的护院都是他这样的身手,她早就饿死了。
南司月且不和她乱扯,继续方才的问题,“找到了吗?”
“嘘,里面正有人说话呢,别吵到他们。”云出忙忙地制止他道。
“里面并没有人说话。”南司月淡淡地提醒她,“甚至于,里面根本就没人。”
云出愣了愣,把耳朵贴着墙壁,再仔细听了听。
果然啊,刚才还在说话的两人,怎么突然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人呢?
云出心中大奇了,赶紧站起身,掀开那块四四方方的窗纸。
只见里面烛火依旧,檀木桌,梨木桌,屏风,衣帽架,都好生生地在那儿呢,怎么就是人不见了呢?
“怪了,刚刚江玉笛明明在里面,他还提到阿妩呢……”云出挠挠头,然后,很肯定地告诉自己:方才的一切,绝对不是幻觉。
“你将屋子里的摆设和事物描述给我听。”南司月倒没有质疑她的话语的真假,轻声要求道。
云出听他这样说,立刻恍然,“你是说,这个屋里有夹层,或者暗道?”
在他们刚才斗嘴的时候,江玉笛和另一个人已经进了暗道,所以,才会这样‘凭空消失’。
南司月扯了扯唇角。
小丫头还不算太笨。
“嗯,他们刚才一直站在桌边交谈,从他们透在窗纸上的影子来看,是一前一后,中间大概隔着一步远的距离,桌子旁边是两张……”云出打起精神,将屋里的东西大到桌椅板凳,小到一支笔一茶盖,统统向南司月说了一遍,南司月沉吟了一会,然后,他信手掀开窗户,很飘逸好看地跃了进去,“应该是这里了。”
说完,他的手已经准确地扶到了衣帽架后面的花瓶上,试着扭了扭。
只听到细微的摩擦声,他后面的那面墙悄悄地移向两边,露出一个小门来。
云出则站在窗外,看得目瞪口呆。
103第三卷 烟雨江南 (十二)毛贼(3)
“好了,你也进来吧。”他转身向云出说,哪知脚一动,便撞到了旁边一块掉落在地的砚台,他倒没有怎么在意,只是淡淡地问,“你怎么没说地上还有东西?”
“没看到……”云出不好意思地嗫嚅道,然后,笑嘻嘻地爬了进来,一脸恭维道,“不过,你怎么知道机关在这里?”
“这既是客房,平素人来人往,那机关所在之地,必然不惹人注意,但又不会被人不小心触动开关,从你刚才的描述可知,你对这个花瓶也不过是一言蔽之,可见它不引人注目,又在架子后,并不容易被别人碰到,除此之外……它的存在,本有点可有可无,而在这间房里,此类装饰品实在太少,可见主人也并不是一个附庸风雅之人。因而更为可疑。”
云出听得眼睛一眨一眨的,心中还是刚才那个盘旋脑中不肯离去的念头:他不去当狗头军师,真是太可惜啊太可惜。
“先进去看看。”现在,密道门已经打开,江玉笛正在里面,若想探知他那个传家宝的位置,只能跟过去继续偷听墙角了。
“恩,你站在我身后。”南司月淡淡吩咐她,然后,也不等云出回答,已经不由分说地讲她推到自己的后面,迈步走了进去。
云出隐隐觉得不太好,里面情况莫名,万一南司月以此遇险,她岂不是罪大恶极。
念及此,她立刻停住脚步,扯住南司月的衣角道,“算了,今天就不偷了,我们回去吧。”
“然后,你再单独来?”南司月轻描淡写地揭穿她的小心思。
云出眨眼,哑然。
“如果那样,我宁愿这次能为你拿到那样东西。”南司月很自然地说,“放心,如果这个小地方都能困住我,我早就死了很多次了。”
身为南王,纵在权力之巅,但也要时时刻刻面对各式的考验与危险。
他并不是弱不禁风。
云出又眨了眨眼。
明明是自己找他一起来长见识,怎么变成了他帮自己?
真是丢脸啊。
这样想着,两人已经顺着甬道走了一段路程,前面有一个石室模样的开阔处,有灯光从那边逸出来。
他们很自然地停住脚步,正想仔细听前面可有人说话,头顶突然一阵轰轰作响,一个铁笼从上方砸了下来,南司月抱着云出,往前一闪,墙壁两侧又倏地冒出了两排利剑,好在他反应迅捷,还未落地,脚尖便点在了剑身上,人如疾电,跃进了那座石室里。
石室内一阵刀光剑影,他们匍一落地,便被人团团围住了。
而正中间站着的年轻公子,修长挺拔,身着锦纺长衫,面容俊雅,不用猜就知道是江玉笛了。
“阿妩,你终于来了。”他望着云出,轻声道。
云出蒙着黑布,他又是专门等着阿妩来复仇,七年未见,认不出昔日的枕边人,并不稀奇。
云出愣了愣,正想反驳,可不知为何,心中玩心顿起,她本极擅仿声,装出阿妩的声音并不难。
“是啊,江公子,好久不见。”她闷闷地笑问,“不知道公子午夜梦回时,可曾在噩梦中见过我?”
江玉笛脸色一变,手持长剑,警惕地看着他们。
南司月则微微一哂,心知云出是想抱不平了。
虽然阿妩与云出也有仇,但一码归一码,在江玉笛与阿妩的事情中。江玉笛确实丢了男人的脸。
“我们正邪不两立,你既是慈微门的妖女,当初就不该处心积虑地接近我!”江玉笛说得义正言辞,没有一点悔改或者愧疚的意思。
云出听着差点气炸。
“我出自慈微门,便不是你心爱的女子了吗?那你一开始爱上的人,到底是我,还是我的出生我的背景?”云出下巴一抬,冷冷地看着他,“即便你胆怯了,懦弱地想逃开,安静地走开便是,我只会认为我当初瞎?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