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糊王妃冷王爷第47部分阅读
迷糊王妃冷王爷 作者:rouwenw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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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嫁给别人了,他叫南司月。”她说。
唐三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仍然极安静地看着她。
“谢谢你曾经喜欢过我,抱歉……我不能陪你走到最后。”她莫名地说完一句话,头一低,眼泪便出来了,心中明明是极平静的,可是泪水却总也止不住,唐三的眸底终于划过不解,下一刻,她已经将手覆在他的手背上,唐三下意识地想甩开她,可是胸口又开始剧痛,光线陡黯,太阳被一朵大大的黑云遮住,蝶变之后,他每天都会经历几次极痛的折磨,便如黑暗与光明的亘古之争。
可无论哪一次,都比不过这次这么离谱,这么无法承受。
这一瞬的虚弱与迟疑后,再甩开她,却已不能,云出握紧他的手,双目紧闭,周身散发着一种奇怪的白色微光,将她与他,全部笼罩其间。
唐三全身都剧痛起来,不仅仅是胸口,蓝色海藻般的长发,也似与这片白光相映生辉,突然盈亮,如光华流转的银河,蓝白之中,他们双手紧握,云出的脸色迅速苍白下去。
与我签订契约的怨灵啊,再帮我一次,解开他身上的咒语,然后,取走你想要的代价吧。
如有可能,让他再也不要记得我。
永远不要想起。
光芒更盛,唐三似在忍受人世中惨烈的痛苦,全身都蜷缩起来,只是被云出紧紧地握住,才没有栽倒,他的腿曲了起来,整个人都贴在树上,蓝发荧荧,极致璀璨后,竟然开始慢慢地变黑,从发尾开始,一点一点,变成原来的黑色,丝绸一样,拂在他已经完全没有血色的脸上,秀美的容颜,展现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纤弱与至美。
云出也比他好不了多少,身上的黑线图腾,在那一刻,突然疯长,触须几乎透出衣领,攀延到她的脖子上,那日的妖邪,又丝丝缕缕地潜进她的眼底,唇色殷红,很美很美,美得,只要你看一眼,便足以将你毁灭。
蓝发渐渐地转为了纯黑。
云出也几要虚脱,原先还能坚定地握着唐三,此时,也差不多要倒在他身上。
有什么东西,在迅速抽离。
只是,她无法去顾及,更不能停止。
重新回来吧,记忆中,目光邪谑,目光温暖的唐三。
哪怕从此天涯两端,再无交集,我要你回来!
第四卷 大战前夕 (八)南府(3)
炽烈的光芒终于到达顶端,那一刻,天地都为之一黯。
她松开他时,唐三已经陷入了深度的昏迷。
黑色的,柔软的头发,因为薄汗,有几缕粘在他苍白的脸上,那种纤细的感觉愈重,好像面前这个人,是用琉璃做出来的,又透明如露水,让人不忍在他身上再施加哪怕一指之力。
因为,只要再触一触,便会让他粉碎。
云出也好不到哪里去,手撑在地上,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全身上下,所有的肤色都是惨白的,手心里的黑线,她几乎能清晰地感觉到它的生长。
还剩多长时间呢?
等了很久,她才抬起头,久久地看着面前的唐三,她熟悉的唐三,看到,眼泪再次滚落,没入草丛。
再见。
有朝一日,你如果再来江南,再碰到一个如她一样的倒楣孩子,就远远地躲开吧。
无声地哭了很久,她终于站了起来,身子踉跄了一下,因及时扶住树干,这才站稳。
远远地,有唐宫的弟子正在赶来。
下午还很长。
那名唐宫弟子赶到唐三身边时,只惊疑地看到了晕倒在地的宫主,周围寂无人影。
杨柳拂水,那片乌云已经拂开,细碎如银屑的光芒,再次倾洒而下。
如此静谧。
云出回到南王府的时候,天色将黑,夜嘉也早已离开了。
管家将她引进饭厅,桌上已经摆上了满满的菜肴,南司月安静地坐在另一头,听到她的脚步声,他抬眸,淡淡地笑,“回来了?”
“嗯。”她点头,坐在他的对面,举起筷子,便开始吃饭。
南司月静静地看了她一会,但什么都没问。
她的脸色太苍白了。
让他心惊。
“云出。”他在桌子那头轻轻地叫她,语气里隐藏不住地担忧。
“我们明天就成亲吧。”云出却应声放下筷子,抬头,冲他笑了笑,“怎么办,我好像等不及了。”
南司月怔住,默默地看了她一会,然后点头,“好。”
她说怎样便怎样。
“我让他们连夜准备吧。”南司月说着,已经离席,在经过她身边时,他突然缓下步伐,转头凝望着她,“你……还好吧?”
“还行,有点累,想去睡了。”云出连连点头,又埋头扒拉了几口,然后扶着脑袋哀叹道,“明天是不是也要像上次那样,大清早就要起床,还得梳洗打扮……”
“你想这个样子参加婚礼,也无所谓。”南司月微微一笑,“反正,你在我眼中,怎样都一样。”
云出眨眨眼,又埋头扒拉了几口米饭,比起刚才的委顿来,好像又恢复了些许活力。
南司月这才放下心来。
至于整个下午,她与唐三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要她不说,他又何必去知道?
她果然吃完便去睡了,进房倒头就睡。
南司月在外面站了一会,听见她均匀的、没有一点伪装的细微鼾声,终于忍住心中的担忧,悄悄地走开。
一大清早,起床,沐浴,梳洗,打扮。
经过一晚的睡眠,云出的精神似乎好得出奇,起得很早很早,等南王府的侍女端着衣服头冠进去的时候,她已经自个儿洗完澡,坐在床边等她们了。
等她收拾打扮好,天还是很早,但能赶到的人都已经赶来了,外面喜宴喧天,人声鼎沸,南王府很少这样热闹过。
按照常理,新娘应该等在房间里,等到了吉时,才出来拜堂。
在此之前,新郎也不该与新娘见面。
只是,南司月哪里管得了这许多,他知道云出是个耐不住的性子,又怕她为了他委屈自己,索性他率先破戒了,扔下这满屋的宾客,屏退了其他人,自个儿留在屋里,陪着她一起等吉时。
擦脂抹粉后的云出,看上去气色很好,神采飞扬,将南司月在心中徘徊了整整一晚的忧虑,给压了下去。
“等会可能会有很多人,到时候,无论他们说什么,好的还是坏的,你只要记得自己的选择,相信我,就可以了。”南司月含着笑,对她说了一句堪称莫名的话。
照理说,云出应该讶异才对。
南王娶亲,谁敢在婚宴上说坏话。
可是她很平静,闻言,只是笑了笑,然后拨弄着头上凤冠,嘟着嘴道,“这一次,总该不会掉了吧……”
南司月愣了一下,随即微笑。
上次的乌龙事,这一次,大概,是不会上演了。
“哎,当南王妃有什么好处?”云出突然巴巴地凑过去,贼兮兮地问,“认真的,南王府到底有多少财产啊?”
“……多到你无法想像吧。”南司月想了半天,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但觉得面前这张冒着金光的脸,实在是很有求知欲的样子,所以,宽慰了一句,“大概,能买下大半个夜氏王朝吧,其实,我也没统计过。”说完,他又淡淡地加了一句,“不过,从此以后,这些东西都是你的了。”
“哇哇。”某人口水长流,一副猥琐的小市民样,“那除了钱之外呢,还有什么?”
还没嫁过去呢,就开始清点自个儿的身价财产了。
南司月丝毫不觉得什么,反而很乖顺很配合地回答道,“还有自己的军队啊,还有遍布整个王朝的暗桩、暗卫,还有许多归顺南王府的江湖门派啊,还有许多地下产业啊。”
他每说一样,云出的眼睛就亮上一分。
说到最后,简直就是一个财迷看见大金山的表情。
“耶耶!我的运气真是太好啊!”等他终于哗啦啦地说了一串后,云出几乎要雀跃起来,忍不住欢呼。
南司月含着笑,静静地看着此时欢乐得像一只小老鼠的云出。
从前不觉得这些东西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可如果它们能让她这么开心,那么,拥有这些东西,也是一件极好的事。
“你真的好有钱。”她盯着南司月,由衷地感叹道,“拥有的东西那么多……”
多到从前的她,发挥最大最大的想像,都无法想到它的十分之一。
“我的便是你的。”他提醒她,被她这样崇拜地看着,南司月几乎有点不自在了。
“所以说,我的运气真的很好很好,终于把自己给嫁了,对方还是一个天大的财主。”也不知道是不是太高兴的缘故,她说着说着,泪突然流了下来。
南司月吃惊地看着她依旧含笑的唇角,还有眼角晶莹的泪珠。
“怎么了?”他站起身,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低低地问。
“没事……”云出摇头,依旧笑容满面,“南司月……我很庆幸遇见你。”
“怎么突然说这个?”他一怔,随即微笑。
“真的,我很庆幸遇见你,遇见你,是我这生中最最运气的事情,也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求神拜佛太多了。”她垂眸低低道,“可是遇见我,却一定是你这生最最倒楣的事情。”
便和唐三一样。
遇见她,是他们俩的晦气,却是她的运气。
她应该为此,向佛祖多烧几炷香。为他们,为自己。
“乱说什么。”南司月的俊脸微微一沉,然后,低下头,在她的额头轻轻地印了一吻,“遇见你,是我此生唯一的事情。”
其它的事情,都是毫无意义的。
都是无足轻重的。
辽阔江山,倾天权势,都可以在她的灿然一笑,灰飞烟灭。
他既不会觉得遗憾,也不会有丝毫迟疑。
也许是生来俱得,所以,从未稀罕。
云出眼眶又热了,还想说什么,门外的喜娘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
吉时已到。
“我们出去吧。”南司月说着,已经牵着云出,轻快地走出房门。
他牵着她,握得那么紧那么紧,紧到他的手心出了一层薄汗。
从神庙回来后,南司月的手越来越暖了,那种冰寒般的感觉,也恍若久远的梦。
云出紧步跟在他的后面,望着前面那个修长英俊的人影,为了配合即将的场合,今天的南司月束着金冠,衣服也是较为正式的朝服,看上去,少了平日那种清冷的风华,多了一份雍容的贵气。
她看了许久,又似察觉到什么,云出轻轻地转过头去。
在他们身后,南之闲一身素服,远远地站着。
只是,在云出转头看他的时候,南之闲突然深深地、深深地、朝她弯腰拜了下去。
目光润动,口中轻轻地自语。
多谢了,云出。
154第四卷 大战前夕 (九)南府(4)
外面的宾客显然已经等候了许久,在进入大厅的时候,南司月略微顿了顿,转头示意地看向她。
云出朝他笃定地笑笑。
是的,她已经准备好了。
他牵着她走了进去,大厅里已经齐齐的坐满了人,在他们进门的那一刻,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向他们行注目礼。
所谓的万众瞩目,不外如是。
从此,借着他的身份,她也能从一个什么都没有的街头小混混,一跃而成夜氏王朝最尊贵的女人之一了。
她何其幸运。
这满堂的人中,有几个在唏嘘,有几个在嫉妒,有几个在旁观,又有几个,在真心地祝福?
云出淡淡地笑,目光慢慢地扫过大家,并未仔细研究。
这些,都不重要。
走神的当口,南司月已经牵着她,走到了已经布置好的喜堂前,夜嘉也到场了,坐在首座的位置,看见云出,他倒是心无芥蒂,竟还对她咧嘴笑笑,俊美无比的容色,纯善过头了,倒有了一点邪气。
云出还是没理他,目光一顿,便已离开了。
“吉时已到,准备拜堂!”司仪官拉长调子,在上面吆喝。
南司月转过身,云出却没有动,依旧笔直地站在台上,下巴微扬,淡定而坦然地望着台下的人们。
“我想,大家都应该听到谣言了吧。”她开口道。
南司月闻言,诧异地望向她。
云出只能抱歉了看了他一眼,继续凛然地望着众人,“何必因为我即将的身份,而将这件事忍下去?其实,这并不是谣言,我确实是蛮族人,我的母亲是蛮族长老的婢女,父亲是蛮族的前任神族使者,而我——便是这一任的神族使者。”她继续望着大家,一字一句道,“这一月里,蛮族与南王府的对峙,除了误会之外,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
说完,她转身,看着南司月,轻声道,“对不起,我骗你说我不是蛮族的神使,其实,我就是。现在,真相已经被大家发现了,看来,这个骗局也继续不下去了。南王殿下,我嫁不了你了。真可惜。”
南司月蹙眉,正要开口,云出却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南司月,其实,就算我的来历没有被大家发现,我也不可能嫁给你,难道你不明白吗,对我而言,你太强大了。”她仍然含着笑,眼角却早已蕴满隐隐的水意,“如果我嫁给你,这辈子,都会是你的附属品,你是南王,你拥有半壁江山,即便你不嫌弃我的来历,即便你有足够的能耐,保护我,将我庇佑,那又如何?难道,我要将我的一生,都归附在你的羽翼下?乞怜着你的同情,你的施舍,将我的喜怒哀乐、生老病死,全部加筑到你的……你的爱情上?我固然生来低贱,但我可以很自负地说,在过去的十几年里,我从不需要任何人的好意,也绝对,不会将自己的幸福,尽数依附在另一个人的情感上。一直以来,我都是靠自己的,也只相信自己。”顿了顿,她迎着南司月惊痛的目光看,一字一句道,“无论是立场,种族,还是我们各自想要的东西,其实都不一样,南王殿下,所以……你放我走吧。”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终于察觉到迟来的心痛。
其实,她已经离开了那么多次,为什么,非但没有习惯,反而,会越来越无法离开呢?
然而,无论哪一次,都比不过现在,这样撕心裂肺,心坠如铅。
想必,他也一样。
想起在马车上,他在她耳边的低语,他何尝,已经不能再释怀。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如果不这样做,又怎么能明确地告诉这些人:你,南司月,并没有因为一个蛮族少女,背叛夜氏王朝,更不会,因为要坚决地站在她身旁,一个人,面对着整个世界。
你拥有那么多东西,我怎么能够让你为了我,失去这一切呢?
纵然你无憾,我亦不会原谅自己。
司月。
容我再自以为是一次吧。
“云出。”南司月凝视她许久,眼眸深深,似暗涌阵阵,幽黑得见不到底,“你说过,你会坚守自己的选择。你不能食言。”
其他的,什么都不要管,什么都不需要管!
那已经是他的事情了。
“对我而言,我的选择,始终只有一个。那就是——”云出绝艳一笑,对南司月,轻声道,“你们,都要好好的!”
原谅她的贪心。
她已经为这份贪心,付出了全部的代价。
可是,再来一次,再选择一次,仍然是同样的结果!
她便是贪心了,喜聚不喜散,永远做不到厚此薄彼。
除了不断消耗自己外,再也找不到其他的途径。
可是……真的很累。
纵然努力地笑迎一切,心还是会累的,一点一点的,沉甸甸地,压着她,直到喘不过气。
她尽力了。
那就这样吧。
也只能这样了。
南司月身躯一愕,便听见云出继续,缓缓地说,“南司月,我不可能站在你这边,去对抗夜泉,正如,我也不可能站在夜泉那边,去对付你。既如此,你何必要逼我?”
其实,他何尝逼过她?
他从来从来没有逼过她。
可此时,如果不这样说,他怎肯放手,怎会放手!他只会将结局提前,宁负天下亦不会负她——可真到了那个时候,她又能用什么姿态去面对伤痛累累的他?
南司月本想说话,却被她的一句,堵得一哽。
是啊,怎忍逼她。
南司月默然地站在原地,眼神却愈发深下去,如她初见他时的模样,将自己,深深地藏入一个别人触及不到的世界。
云出心中一涩,泪水终于忍不住,她匆忙转身,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中,走到了夜嘉面前。 “陛下,可不可以借一步说话。”她低声问。
她还是第一次这么恭敬地跟夜嘉说话,即便是做给大家看的姿态,夜嘉还是觉得很受用啊很受用。
“王妃客气了,请这边走。”夜嘉到底是帝王,他伸臂一引,指向了旁边的一个偏厅,别人便很自发地让开一条路。
没有人试图拦住她。
即便,已经知晓了她的身份,即便,已经知道她不会再是南王妃,她没有想去拦住她。
此时的云出,太无畏太淡定,如一枚莹然生辉的璞玉,让人无法亵渎,更无法轻视。
偏厅并不远,只几步,便走到了。
脚步一停,夜嘉转头唏嘘道,“其实,他倒是下定决心为你抛却一切的,你不该在这个时候拆他的台。”
“我知道。”云出轻声道。
“……虽然不明白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不过,有时候,有一个人能让你不顾一切,也许比这江山权势更加难得,你非他,怎知对他而言,到底哪个最重要?”夜嘉难得苦口婆心一次,竟也有几分诚恳。
“当然啦,现在的场景,也是我乐见其成的。”至少,他不用担心南王府内讧、靠不住了。
云出却似只听到他的第一句话,她望着夜嘉,低声问,“你方才的那番话,是因为思思吗?你后悔没有为了她放弃帝位吗?”
夜嘉一怔,随即摆手,“朕乃天生此命,根本不是放弃不放弃的问题。”
“嗯,同命咒。”云出将他的秘密轻轻地吐出来,然后,映着夜嘉诧异的目光,继续道,“你用半生的命,去换得己身的自由,却不知道,你换得的,不过是另一副枷锁罢了。夜嘉……我为你解开同命咒,你罢手吧。把夜泉的东西,还给他,然后,去追寻自己真正想要的。你的一生还可以很长很丰富。”
“你能解开同命咒……”夜嘉的嗤笑突然戛然而止,他惊愕地看着云出,“难道,你真的得到了神庙的力量?喂,那可是被诅咒的东西,你这样滥用,会死得很惨的。”
“那已经不是你需要关心的事情了。”云出说完,不及夜嘉应声,已经以手结印,置于他的眉心前。
这是夜氏留在世上的最后一个血咒,从此以后,再无血咒之说。
千年执念,至此消弭。
所以,在丛林里叫嚣的怨灵们,你们,至少可以甘心了——从此,人间再无神族,你们的灵力,也不再被自己的世仇利用千年之久。
依旧是慑人的白光,依旧是虚弱到极致的抽离,在云出离开偏厅的时候,她自己都佩服自己,竟然还能站得那么直,竟然还能走得这么稳。
也许,正如夜泉所说,她果然是世上最能打最能挨的女人。
……或者,根本就称不上女人了。从始至终,她只是一个天不管地不收的小混混而已,永远不会改变。
155第四卷 大战前夕 (十)回归(1)
她重新回到大厅时,大厅已经一片静谧。
门外,有几个人蠢蠢欲动。
也对,南王府与蛮族的梁子结得这么深,现在,现成的蛮族神使就在面前,他们怎么那么轻易放她走?
“如果你们扣住我,南王府与蛮族的仇怨将会无止无休,可如果,你们将我放了回去,我一定会说服族人,从此双方休战,相安无事,在座的都是聪明人,应该明白哪个对自己更有利吧。”她冷冷地扫视众人,声音不算洪亮,中气也不足,可吐字清晰,所有人都能听清楚,一字一句地,听得清清楚楚。
所以,他们终究没有动她。
云出走了。
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中,堂而皇之,一身清冷,走了。
她没有再回头看南司月。
只因为……如果再回头,她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在他的注视下,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她已经忍着一切走到了这一步,不能让这所有的努力,毁于回眸!
可她知道南司月在看她。
不然,身后,是什么在灼烧着她的背,那么热那么热,几乎要透过肌肤猎猎地烧到心里,烧到炽痛。
即便是当年,唐三蝶变转身时,也不曾痛得这么彻底。
恨不得自己不曾出生过!
……其实,她已经溃不成军了。
只是战场已远,你再也看不见,也永远,看不见了。
直到云出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众人才醒过神秀,忐忑不安地看着台上的南司月。
夜嘉也脸色苍白地从偏厅走了出来,手扶着门楣,神色恍惚。
所有人都以为南司月会生气,会大怒,甚至于,会迁怒于在场的所有宾客。
这场喜事,说不定,会变成一场惊天动地的血案。
虽然在昨晚听说了许多新王妃的身世谣言,他们心中对南王是有意见的,可此情此景,他们哪里还有其他的想法,只希望南王殿下快点息怒,各位也好保命。
连一直站在旁边噤若寒蝉的阿堵,也几乎以为,南司月会下令杀掉所有人泄愤。
可是,他们错了。
南司月非但没有一点生气的意思,甚至于,最开始的惊痛也慢慢地平息了。
他只是淡淡地挥了挥袖袍,在所有人大惊失色的目光中,疲倦地丢下‘散了吧’三个字。
然后,衣摆轻扬,他人已转身,大步往后堂走去。
留下满堂的宾客面面相觑许久,然后弱冠相庆:竟然还活着,竟然没当成炮灰……
唯有阿堵,忧心地看着南司月迅疾消失在尽头的背景,一身冷汗。
南司月的步伐很快,到了后来,他几乎是疾步如飞,眨眼间,便到了南之闲的房前。
没有敲门。
我们尊贵无比的南王殿下直接伸腿将门踹开了。
南之闲也不吃惊,闻声,淡淡地抬了抬眸,然后,示意前面的座位,“她已经走了吗?”
“昨天上午,你对她说过什么了?”南司月并不进门,只是逆着光,站在门口,冷冷地问。
她从阳朔来找他,带上了那么多新奇的礼物,带上了她全部的决心与义无反顾,从水里钻出来,冲着他使劲地挥手。
在马车里时,她都是那么快乐简单,即便在提出见唐三时,也没有丝毫异状。
就算那个时候,她有什么打算,也决计不会像刚才那样决绝激烈。
然后,昨天上午,他派人去调查唐三下落,云出在南王府自己呆了大半个时辰。
这个大半个时辰,她在哪里?
这原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问题,直到全部发生后,南司月才恍然,这大半个时辰,是所有的转折点。
她见到南之闲了,并且,得知了一些事情。
所以,她去见唐三前后,脸色才会如此苍白!
“说了一些她必须知道的实话。”南之闲也很坦白,他缓缓地站起身,走到南司月面前,“告诉她,她身上附带的灵咒,非但可以为你们解血咒,也会让她迅速衰竭。告诉她,你这样大张旗鼓地迎娶她,只会让你处于风口浪尖,让南王府动乱不堪。告诉她,她是命定的夜后,是你的、整个王朝人的浩劫,是真正的灾星。告诉她——无论再怎么挣扎,你们是命运的棋子,避无可避。”
“是吗?”南司月听完后,沉默了一会,突然敛眸,目光极妖冶地闪烁着,“如果我不是南王呢?”
云出一直走一直走,似乎已经出了南王府,似乎已经走到了临平大街。
在出门的一路上,她已经脱掉了凤冠,脱掉了喜服,头发随意地披散下来,一身白色的绸衫,让她的脸色更为苍白。
仰头间,那诡异的图案,竟从衣领的缝隙处透了出来。
竟蔓延至此了。
再也没力气了,走不了了,方才强撑着她的最后一丝理智,也在踏出南王府的那一刹,化为乌有。
临平大街上,还是那么多人,来来往往,芸芸众生。
就像那一次在京都,她从皇宫走出时,看到的情景一样。
天下,终究只是天下。
循环往复,从不因一个人而停止向前。
说起来,谁又不是棋子呢?
人生便是一个棋盘,我们都是棋子,可纵是棋子,她也要自己选择落子何处!
膝盖一软,她终究是跪了下来,双手撑在地上,眼泪终于溅落。
然后,一尾白色的衣袂出现在她面前。
黑色的长靴站定。
她没有抬头,那人却已经蹲了下来,眉眼含笑,温暖而跳脱,“云出,你今天不是成亲吗?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
她如遭雷击,猛地抬头。
唐三笑吟吟地看着她,在她抬头的那一刻,他伸出手臂,将她扶了起来。
“看着你,哪里像新娘子,简直糟透了。”他一面说,一面伸手擦去她眼角的泪,然后,以手为梳,将她的长发扰成一束,扯下自己的发带,为她束上,一切办妥后,他往后一退,偏着头看了一会,方微微一笑,“这样子便清爽多了,看,多漂亮的一个小姑娘。”
云出还是一脸愕然,一副雷劈过的表情瞧着他。
“不会吧,变回来,你就不认识我了?”他凑近一步,有点委屈地看着她,“小小年纪,看你什么记忆力啊,我不就是唐三罗。”
是啊,他是唐三。
这样秀美的脸,这样的目光,这样的神色,这样的语气,除了唐三,再无二人。
可是,他怎么是唐三!
唐三……唐三不应该还记得她的!他应该已经忘了她,他应该……应该……
“你是不是在想,为什么我没有忘掉你?”唐三盯着她的眼睛,眼底是满满的笑意,“你还是那么傻啊,哪里会这么容易忘记呢?更何况,为什么要忘记呢?”
云出愣愣。
是啊,为什么一定要忘记呢?
就算世事变幻,物是人非,那些发生过的,消失的,失去的,为什么要抹杀呢?
这句话,原是她对南宫羽说的。
现在,她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难道,你怕我想起你后,听说你成亲的消息,会要死要活,前去砸堂,吹了新郎杀了你?”唐三说着,自个儿便笑了起来,“我看上去那么凶恶吗?”
云出眨眼,脑子很乱。
面前这个久违而熟悉至极的人,似幻似真。
“是我先离开你的啊,云出。”他终于敛起笑容,安静地看着她,轻声道,“我没有陪你一路前行,又怎会责怪你找不到最初的路呢?”
听过一个鬼妻的故事没有?
从前,有一对夫妻,他们很相爱很相爱,可有一天,妻子突然得了重病,匆匆地撒手人寰。丈夫很悲痛,一直在悲伤中不可自拔,后来,妻子感念其深情,历经千辛万苦,从地府辗转归来,夜夜与丈夫同眠,白日消失,初时恩爱无比,可丈夫一个人渐渐觉得吃力,这个时候,另一个女人出现了,她为丈夫洗衣做饭,她能在青天白日,为他送饭到田盖头,丈夫终于动了心思,想娶另一个女人了,鬼妻却不肯罢休,到了最后,恩爱夫妻成怨敌,丈夫终请了道士收了她。
这并不是一个负心的故事。
而是告诉世人,在适当的时候,放开自己的手吧。
唐三是谁?
他是几百年来唐宫最叛逆最不遵常理最随心所欲的宫主。
焉会不懂得,这个道理?
不是不爱,只是,他已经缺席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时刻,那就……放手吧。
可是这个傻瓜,却还在担心他呢,还巴巴地让他失忆……傻瓜……
156第四卷 大战前夕 (十一)回归(2)
唐三的话刚刚一落,云出再次泪盈于睫。
胳膊被他的双手扶住,这才不至于重新跌下去。
“可是云出,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唐三显然并不知道刚刚在南王府中发生的一切,他醒过来后,蝶变后的事情,只是寥寥地记得一些,然后,却清晰地记得,在云出给他解蝶变那天,对他说的话。
他知道她今天要成亲了,原只想远远地看一眼便离开,却不料,见到了这样狼狈的新娘。
云出轻轻地摇了摇头,无言以对。
“算了,看你现在很累的样子,先找个地方休息吧。介意去我那里吗?”唐三见她的神情,并没有过分逼问,而是微笑着,如此建议。
云出没有拒绝,她已经没力气拒绝了。
而且……面前这个人是唐三啊。
唐三歪头看了她一眼,见云出果真是虚弱至极,他也没有什么罅隙,手一滑,便弯身将云出拦腰抱了起来,“先睡一会吧,睡醒了就到了。”
云出柔顺地倚着他,头埋在他的胸口,唐三身上那种淡淡的檀香味,像从记忆里缭绕而来,让她恍惚,眼皮也渐渐重了,整个人如覆云端。
她真的睡了。
睡得很沉很沉,好像一下子卸掉了身上所有的重负,一身轻松,但也没有了强迫她醒来的动力。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会睡多久,也许,就这样永远地睡过去了。
……
唐三小心地抱着她,动作脚步俱是轻柔,云出大概是真的累了,这段时间,也不知道她到底经受了什么,在缩在他怀里的下一刻,便已经睡熟,脸色苍白,可是很安详很放松,这让他略感欣慰。
你的心,已经给了别人吧,云出。|
唐三望着她淡若柳丝地一笑,回头,远远地看了一眼那座巍峨静矗的南王府,然后转身,轻快地走进了人群中。
在他们消失后没多久,南司月已经追出,神色焦急而决然,蓦然回首,她又在哪里呢?
目之所及,全是不知道来自何处,又将去往哪里的人们。
他们形色匆匆,他们视而不见。
风吹起他的发尾衣袂,在这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紫袍翻飞,如孤单一人。
唐三将云出带回了自己现在的临时栖身处。
那是临平城外的一家农户,主人家已经去别处探望自己远嫁的女儿了,留下了这么一个小小的庭院。
屋外是之前的那条小河,屋后,是一望无际的庄稼的,此时,稻子已经抽穗,金黄|色已经从绿色里透了出来,郁郁葱葱,无限生机。
条件确实简陋了一些,可唐三还是将云出的床铺得松软舒适,裤子是晒了整整一天的,还有太阳的味道,褥子是今年新鲜的棉絮,枕芯是主人家收集的芦苇絮,屋子里很干净,燃着淡淡的熏香。
他已经发现了她身上的图案,只是手在衣襟上停留了一会,并未掀开看其它的地方。
脉搏很弱,可并无异状,只是,有点气血不足——该不会,是南司月没有好好给她吃饭吧?
唐三自嘲地笑笑,将这个无稽的猜测抛之脑后,倾过身,仔细地为云出掖好被角,然后缓步走了出去,等着她醒来。
走出屋外,他坐在门前那小谷场的石磙上,仰头,看着头顶碧蓝如洗的天空,还有棉丝般的游云,清逸地飘过。
已经是五月了啊。
眨眼,大半年过去了。
就好像做了一场太沉太沉的梦,梦里面,什么都是馄饨的。一觉醒来,只觉得此身犹在,人间却已经几番沧海桑田。
偶有蛙鸣鸟叫,从屋后的田野里传来。
唐三静静地坐了许久,也不知道从哪里吹了一瓣翠长的柳叶,他伸手一捞,将柳叶夹在手指间,放在唇间,轻轻地吹奏起来。
没有特定的曲调,没有特别的含义,只是如许晚春,如许清风,总不至于因枯坐而辜负。
云出便是在这样悠扬的曲子中醒来的,她睁开眼,从床上爬了起来,抬手的时候,手掌的黑线竟然消失了,她掀开衣服往里一看,肌肤光滑如玉,哪里还有半点痕迹。
她扶了扶额头,不太沫,为什么南之闲所说的‘衰竭’并未出现。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已经做了一切自己想做的事情。
云出赤着脚踩到地上,刚刚站稳,便是了阵晕眩,她扶着床架站了许久,再站直时,她的气色似乎变得很好,眸色油黑如点漆,唇色殷红,眼神凝注而妖娆,云出并不算绝色,只是清秀干净罢了,可是此时的她,看上去却给人一种奇怪的错觉。
面前的女子,分明是倾国倾城的绝世红颜。
等她扶着墙壁,走到门口时,唐三也已经听到了屋里的响动,他放下唇边的叶子,转过头,看向她。
云出却迎着他的目光轻轻一笑,“很喜欢听呢,能不能再吹一曲?”
她的声音别无异状,气色也好得出奇,看得唐三一怔,只是,他并没有马上继续吹奏,而是从石磙上站起来,信手拿起一双晾晒在外面的布鞋,到了她面前,他很自然地弯下腰,将她的脚托起,口中嗔怪,“怎么赤脚出来。”
穿好后,唐三站起身,看着有点怔然的云出,本想询问一下她身上的黑线是怎么回事,可目光往她的袖口一瞟,哪里还能看见丝毫痕迹?
所以,冲口而出的问话,变成了自然亲切的一句,“想不想学?”
至于其他的问题,他不想问。
也无需问。
157第四卷 大战前夕 (十二)回归(3)
云出低头瞧了瞧自己脚下的鞋,然后抬起头,朝他浅浅地笑,“好啊,你教我。”
他们并肩靠着,都在石磙上坐了下来,唐三已经从河边摘了另一瓣柳叶,递给她,很仔细地教她如何吐气,如何控制音调高低。
云出很虚心地听着,拿着叶子,放在唇边呜呜地吹了一通。
她无疑是聪明的。
所以,第一次便有模有样,只是调子实在是难听了一点,唐三莞尔,自己也拿了一片,在旁边示范,“不对,嘴巴应该这样的,你听一下。”
他耐心地教她。
云出点头,眼睛很亮很亮。
过了一会,她终于掌握了要领,轻灵的曲调,在揣摩中慢慢扬了起来 。
唐三不再说什么,只是侧过身,含着笑,安静地看着她。
云出吹得很专注,也似乎真正在觉得很开心,她捏着柳叶,吹了一首又一首,傍晚的风轻轻地吹,天边渐升晚霞,她的侧脸苍白而美丽。
唐三侧耳听了一会,目光终于从她的脸,慢慢地挪到了云出身后,通往临平城的路。
然后,他站了起来。
拂了拂衣摆,无比闲逸地走了过去,迎向那个走近的人影。
云出仍然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柳叶,等一曲终了,她欢快地回头,“这?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