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糊王妃冷王爷第58部分阅读
迷糊王妃冷王爷 作者:rouwenwu
即便他千辛万苦,到了这样的高度,他们依旧不曾问询过他的决定,只当他是个棋子,或者——一个奖励品?
夜泉本以为自己会很生气很生气,可是,站着站着,他突然笑了起来。
真的,他不生气。
有什么好生气的呢?
只觉得那么好笑,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夜之航与南司月都已望向他,夜之航轻叹一声,他轻轻都走过去,扶住夜泉颤抖的肩膀,低声道,“我已经误了你多年,不能再误你一生,孩子……”
“谁是你的孩子?”夜泉猛的抬头,目光冷如南极最寒的冰川,薄薄的唇,却勾出一轮让人炫目的笑,那噙着的笑,与眼角的寒意,相映生辉,有种奇异的、璀璨的错觉,那么刺眼,让人心惊。
夜之航仍然平和地望着他。
“你是不是不杀我了?我知道,你肯定不敢杀我,因为,如果我死了,你与夜之航的协议也就告终了,所作的努力也就付之东流了。”夜泉再也不看夜之航,他径直地走到南司月面前,盯着他,仍然在笑,“也就是说,如果我现在想杀你,你只有挨打的份了?”
“夜泉。”夜之航在他身后低声道,“为父已经答应南王了。”
“那、是、你、的、事。”夜泉猛地转身,目中杀机顿现,“你凭什么一再主宰我的人生!是,我是你的儿子,对于这个事实,我没有选择的余地,谁都没办法选择自己的父母,可那并不代表,我要将自己的一生,都要放在你的手里、随你揉捏!夜之航,我是一个人,我有自己的取舍,你能不能不要按照自己的想法去为我做决定!”
“……很好,老夫选择帮南王,也不过是老夫的决定罢了,与你似乎并无关系。”夜之航被夜泉抢白了一番后,并没有什么恼意,只是转过身,看着面前与自己面容相似,但性情没有一点相同的夜泉,平静地驳了一句。心中却哀哀地叹了一声:他心中,终究是在怨的……
怎能不怨呢?
夜泉怔住。
然后,他抬起手指,哭笑不得地指着夜之航,“对,你的决定,与我并没有关系。那么——”
他的声音猛地扬高,冲着殿外喊道,“你们这群猪还在等什么?且不说他不会杀朕,如果朕真的活着看着南司月离开这里,在场的每个人,都得死!”
众人面面相觑了片刻,很快明白了夜泉的意思。
只要南司月活着,他们就必须死。至于夜王的生死,根本不用放在心上。
有了这样一句话,他们哪有不冲锋陷阵的道理。
之前投鼠忌器,所以才能让南王府的人周旋那么久,此时既然什么都不顾及了,又关系着自己的身家性命,全部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
南司月目光一寒,其余人纷纷防守在他身前。
这确实是一个险招。
不会有接应的人,南司月赌的,便是夜之航的妥协。
现在,夜之航果然妥协了,可是,没想到夜泉会来这一招玉石俱焚的打法。
“王爷?”阿堵也退到了南司的身侧,见状,担忧地询示道。
“必须将扳指带出去。”南司月低声道,“不惜任何代价。”
否则,便是功亏一篑。
“必要时候,可以不用管我。”南司月又道。
阿堵一怔。
他回头看了南司月一眼,南司月的面色还是一样的平静。或者说,太平静了,反而透出一股让人胆寒的坚定。
“夜泉,不可妄动!”夜之航沉声斥了一句。
他知道,一旦夜泉真的杀了南司月,这一战将避无可避,南王府那边,将哀兵气盛,到时候,夜泉即便是赢,也赢得很艰难,在付出那么多代价后,又怎么还有力气去收拾那些如狼似虎的臣子们?
这一步走下去,便是绝路。
“你现在用什么资格来教训我?”夜泉转过身,冷冷地看着夜之航,脸上笑意愈重,“你别忘了,是你自己刚才说的,我们之间,本来没有任何关系!现在,我已经将你利用完了,全天下都知道我是你儿子。你旧部,都会唯我马首是瞻——说起来,夜之航,你似乎也没有用处了……”
夜之航并不与他争辩,只是大步走到南司月身侧,正要开口劝阻大家,一柄长剑不知何时,冰冷地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父王,不要逼我。”夜泉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点涟漪。
众人皆是一愣。
夜之航也愣了愣。
夜泉的手却极稳极稳,锋利的剑锋,一点点,割伤了夜之航脖子上的肌肤。
“父王,你辛苦了这么多年,这一次出山,也实在太过劳累,是时候好好休息了。”夜泉话还未落,南司月已经低呼出声,“不可!”
如果夜泉真的杀了夜之航,且不说天下大局如何,夜泉却是无论如何都回不了头了。
夜之航的脸色煞白了一瞬,很快又恢复了正常,他没有反抗,只是轻轻地摇头苦笑,气度却不减。
“来人,将老王爷看住!免得……那些乱臣贼子,不小心伤了我亲爱的父王。”夜泉终究没有下手,他缓缓地收回长剑,对着身后的十二暗卫,淡淡地吩咐道。
他看也不看夜之航。
身后的几人应声上前,客气地将夜之航请到了一边,名曰‘保护’,实则是变相地‘软禁’。
南司月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但也非常清楚的意识到自己此时的处境。
夜泉这次是要不惜代价的擒杀他了。
他手中已经拿到了夜之航的信物,这次的任务已经完成,看来,是时候撤退了。
可是,从何撤起?
云出混在士兵里看了一会,看到夜泉笑的时候,她却突然离开了。
等她再回来的时候,双方已经陷入了最激烈的混战。
夜泉终于撕破了脸,没有了夜之航的组织,围在昊天前的几百名大内侍卫全部冲了过去,南王府到底人单势薄,虽然他们很努力地想保护南司月的安全,可还是屡屡被冲散。
其实,现在的南司月根本不需要人保护。
即便有找死的人巴巴地冲到他面前,也根本挨不到他的半点衣袂。
照理说,这样的南王,应该让人放心才对,可每见他出一次手,在另一边纠缠的阿堵眼中,便多一份忧虑。
那粒丹丸实在太过霸道,它虽然能暂时恢复南司月的功力,但同时造成的损害,与南司月使用真气的次数成正比。
这些虾兵蟹将倒不足为虑,可来人越来越多,又该如何是好?
阿堵正发愁呢,旁近的一个宫殿突然传出一阵阵惊怖的喊声,“走水了!走水了!”
大伙突兀地燃了起来,猎猎地,烧红了半边宫阙,天际如晚霞,彤红一片。
不过,这还不是最糟糕的,随着火起的声音,三十多匹本栓在殿后马厩里的骏马,被火势驱赶着,受惊地朝这边奔了过来,它们一边跑,一边有火星溅落,明眼的人仔细一看,才发现那些马尾后都系了艾草,不知道被谁点燃了,火烧着屁股,那些马能不跑吗?
昊天殿这边的人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些马已经冲到了纠斗的人群里,云出极轻盈地跃上了其中唯一一匹没有被艾草熏屁股的马,缰绳一扯,已经越过跌跌撞撞的人群,迅敏地奔至南司月身前,伸出手,“上来!”
南司月看到云出的那一刻,未免吃惊,随即嫣然一笑,他抓住云出的手,稳稳地落在她身后,在落定的同时,也接过她手中的缰绳,将她箍在自己的双臂间。
有一种人,无论在何时,都能在第一时间拿回主动权。
便如南司月。
“全部散开!”他匆忙地下完最后一个命令,然后引转缰绳,快蹄朝宫门的方向跑去。
逆着马群的方向。
这些人的目标本只在他,只要他一走,全部的兵力都会被吸引走。
南王府其他人也听命散于各处,夜泉不可能分散兵力一一追击,他们便可趁机脱险了。
“关上宫门!”夜泉站在昊天殿的殿门前,看着那两人一骑绝尘而去,脸色更加阴沉,他高声下令。
他已经认出了云出。
正因为认出了云出,胸腔内那股无明业火才烧得愈加热烈。
她是那么坚定地站在南司月那边,在这场混乱中,即便他站在她面前,云出也没有看他一眼!
所有人都对他视而不见吗?
夜之航如此。
南司月如此。
他深深放在心中的女人,亦是如此!
也许,他真的是,太过温和了……
在南司月落到她身后时,云出立刻便觉得安全了。
那种安全,并不是因为他们脱离了陷阱,或者他多么值得依靠。
而是,他们现在在一起了。
因为在一起,所以踏实。
身下的马因为刚才的变故,仍然处于些许的癫痫状态,马速极快,南司月下意识地将她移向了自己的怀里,她的后背贴着他的前胸,温热地熨帖着彼此的心口。
形势太急,许多问题都来不及开口,身后的追兵已经骑马追了上来,而正前方的宫门,正由几个人合力推着,缓缓地关了起来。
眼见着最后的缺口就要合紧,南司月突然扣住一排暗器,手腕微扬,便往那边射去。
暗器去势如电,那几个正在关门的人哼也未哼一声,便倒地身亡。
云出惊奇地问,“司月,你武功恢复了?”
她是抬头问他的,最后一个字的话音还未落,云出的话又顿在那里。
南司月脸色苍白,好像受了重伤一样,情况并不好。
稍微懂一点武功的人都知道,其实在打斗中,真正耗费真气的,并不是真刀实枪,而是发射暗器,更何况,南司月方才与夜之航那样的高手周旋了那么久,又在械斗中几番受到攻击,所耗费的真气,更不可想象。
他勉力用霸道药力冲开丹田,虽然一早便做好了反噬的打算,却未料到,反噬来得那么迅疾,那么凶猛,便好像全身气血逆流,心口绞痛得厉害。
“你……”她急急地看他,想找出哪里受了伤,南司月勉力将已经涌到喉咙口的血给咽了下去,尚能淡淡地宽慰她,“我没事,先出去再说。”
说话间,骏马已经冲过半开的宫门,出了皇宫。
皇宫之外,早有云出布置的接应人员,一见到他们出来,之前侯在外面的首领率众迎了上去,按照云出制定的计划,他们迅速地换上一样的服饰,在追兵一股脑地涌出宫门时,朝四面八方,一人一骑,分散着跑开。
追兵分辨不出哪个才是真正的南司月,只得分散兵力,挨个追击。
云出与南司月还有另外六个暗卫是一队,他们的目标是东大门。南司月被擒的消息传出去后,城门那边的守备已经撤掉了一大半,而昊天殿的变故实在太急太快,消息还没有传到那边,因为,前面并没有大军阻拦。
饶是如此,在他们赶到城门的时候,还是遭遇到一批从小巷里斜插过来的大内侍卫,南司月与云出已经分马尔骑,见状,南司月将缰绳一扭,便要靠向云出,可他的动作稍微一大,胸口又似万针攒心,身体晃了晃,差点没有掉下马。
云出也在同时转过头看他,将他那一瞬的虚弱看在眼里,虽然不知道南司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她用脚趾头都能猜到:南司月现在绝对有问题。
“让他们去处理。”她策马走到南司月身边,装作没看见他刚才的微晃,低声劝说道。
南司月没有应声,眉头轻轻皱着,腰背仍然挺得笔直。
这群狭路相逢的小队并不多,云出随身的那六名暗卫都是南王府的好手,当然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他们解决,只是,这样一来,不免耽误时间,皇宫那边传令的人很快便会到,如果城门再次布防,他们便是插翅难飞了。
云出匆忙地往后看了一眼,咬咬牙,只得丢下众人,手扯过南司月的缰绳,低声道,“我们先走。”
反正,他们的目标只在南司月,只要南司月出了城,留在城内的众人,都可以保证安全。
南司月也不是啰嗦之辈,当断即断,他已经扭过马头,本想对云出说一句‘你找个安全的地方留下来’,可回头看了她一眼,对上她凝视着自己的眼睛,终究什么都没说。
换个位置想一想,他也不会在这个情况里丢下她。
那就什么都不要说了。
一起面对吧。
两骑轻蹄,跨过城门前拦着的栅栏,朝城外绝尘而去,那些猝不及防的守城人员纷纷回神,举着弯弓,正要朝他们的背影补射一桶乱箭,那箭弦刚刚挽起,脖子忽而一凉,蹲在前面整整一排的弓箭手纷纷倒地,还剑入鞘,唐三白衣翩跹,也跃上了旁边一匹无主的骏马,扬了扬手,朝云出他们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在唐三身后,大批后知后觉的守城兵,已经催着战马追了过来。
这个西城门地理位置偏僻,正是通往圣山的方向,这条路并无修建完整的驿道,多为崎岖的山路活着繁茂的树林,易守不易攻,这也是云出在制定路线时,选择从这里出城的原因之一。
朝他们追过来的人中,除了唐三和那些守城兵外,还有从其他各门冲出去后,来此汇合的南王府暗卫。
一时间,在夜都城外宽广的草原上,奔驰着无数匹来自四面八方的战马,亮起的兵刃寒光阵阵,映着西天惨淡且辉煌的夕阳,一片瑟人的肃杀与壮丽。
南司月却在这时捂住了胸口,唇角溢出一缕刺目的鲜血。
云出本时刻注意着他的情况,见状,她猛地扯住马,翻身跳了下来,“我们进树林!”
在他们右手,是连绵至圣山山脉的蔼蔼深林。此时,在暮色中,如择人欲食的远古魔兽。
奉我一生(大结局卷) (二十九)终极对决(5)
南司月自然知道,如果不趁着此时跑出夜都的势力范围,此时的情形必然会十分凶险。可是,他不得不妥协于现状,胸口的闷痛越来越眼中,再跑下去,他说不定会从马上栽下来,而身后,追兵转瞬即至……
现在夜色已浓,密林又是最容易藏人的地方,进树林藏身,确实是此时唯一的办法。
可是,云出怎么办……
夜深露重,又是这么冷的天气,她现在又有孩子,南司月正担忧,云出已经走了过来,小小软软的手,紧紧地握住他的。南司月的手又恢复了从前的冰冷,但掌心的薄汗,却是温热的,真实而黏稠。
“没事,我会照顾自己的。”她宽慰着他。
南司月闻言,手指一紧,反手握住她。
“只要坚持一晚,便会有援兵。”南司月低声说,另一只手则拿出夜之航赠与他的扳指,轻轻地放到云出的手中,“等一下,你躲在一个地方,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
冬天的傍晚总是极短的,夕阳还没有铺满天际,便已经成了暗暗的黑。
所以,云出看不到南司月说这句话时是什么表情。
什么表情也罢,反正云出听完了他的这番话,只有一个反应——她踩了他一脚。
狠狠地,对着南司月的的脚,不客气地踩了下去,然后扭身,大喇喇地拽着他,边拖边说道,“再唧唧歪歪,我们都要被抓到了。想让我躲在旁边,你把他们引入密林?哼哼,门都没有!”
只是,口中虽然说得这么义正言辞,心里却是涩然的。
南司月竟然提出了这个下下之策,便是真的到了困境。
她不知道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敏锐地感觉到,南司月的手越来越凉,手心里冒出的汗亦越来越多。
他在迅速地虚弱下去,便像任何一个透支完自己的体力,又陡然回神的人一样。
因为已经没有能力保护云出了,所以,才让她躲在一边?
“你一直让我相信你,偶尔,也要信信我吧。”云出握住他交到自己手中的扳指,转过身,面对着黑暗中的南司月,一字一句道,“你娘子我,没你想的那么脆弱。你不要忘记,在认识你之前,我也是很能干的,所以,这一次,你信我。”
不要在这个时候推开我,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可以一起面对。
南司月默然片刻,终似下定决心,扯着她,正要走进密林,唐三已经从后面追了过来,隔得老远,他便从马背上径直跃到了南司月他们面前,也根本不看什么情况,急声道,“你们干嘛要停下来,追兵马上就要到了。赶紧走,我替你吗挡一阵。”
在唐三落到他们身前时,云出极敏锐地感觉到:南司月松了一口气。
她霍然转身,冷声道,“如果你现在给我点|岤,无论你是生是死,我都会一直恨你到底!”
南司月怔住,旋即苦笑。
他的小心思被云出发现了。
确实,在唐三从天而降的时候,南司月的脑中只有一个想法:让唐三带云出先走……
只是,貌似被识破了呢。
“怎么回事?你受伤了?”唐三终于发现异状,他醒悟地问。
“废话少说,全部进密林,他们追来了。”云出咬牙,人已经拽着南司月,一并往密林里钻了进去。
唐三犹疑了一下,还是追了上前,一起走进那片伸手不见五指的密林。
……哎,没办法不管啊。
他认了。
夜都的追兵与南王府的残军几乎是同时抵达的,双方又经过一番短兵相接,然后,一捅进了密林。
他们都在找南司月,一方是找到王爷方便贴身保护,另一方则是指望着抓到这个有史以来最大的通缉犯,好去邀功领赏。
可是,无论动机如何,两方人马都找不到他们。
这个夜晚,太黑太黑。
黑丝绒般的夜空,没有星,亦没有月,密林里只有那些追兵燃起的火把,可是灌木丛丛,树枝高密,这火把能照亮的地方,着实不大。
云出他们三人,此时正在一个天然的小土沟里,确认这里一时半刻不会来人后,他们这才缓过一口气,南司月也终于支撑不住,倚躺在土坡上,急促地喘息着。
唐三蹲在他旁边,稍一把脉,眉便皱了起来,“上次的伤还没好,你不该强行冲开丹田,使用真气的。”
“……要不要紧?”云出听得心底发慌,忙忙地问。
“还是那句话,死不了。”唐三没什么同情心地迸了一句,然后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手交叉搭放在弓起的膝盖上,又补了一句,“不过死罪能逃,活罪难免。他能忍到现在不出声,也算是能耐。”
“还好,并不算太疼。”南司月清清淡淡地接口道。
“不用在女人面前逞英雄吧?”唐三挑眉,转眸望向南司月。
朦胧的月色下,只能看到对方的轮廓,疏疏淡淡的,很是安静。
“实话。”南司月答。
“睁着眼说的瞎话。”唐三恶狠狠地反驳回去。
云出大囧。
都这个时候了,他们竟然还在争这么无聊的问题……
“不管怎么说,只能撑到明天了。”云出忙打断他们的话,握着南司月越发冰冷的手,忍不住轻声道。
“司月,如果你真觉得疼,也别忍者,不要顾虑我的感受。”
唐三一听,立刻乐了,“看,云出都站在我这一边。”
南司月无语。
他从前怎么不知道,这位唐宫公主,这么……幼稚……
云出也是满头黑线。
“不过,别怪我没叮嘱你,不要再乱用真气了,不然,你真的会死得很惨。”唐三的语气还是没什么同情心。
南司月也不计较。事实上,在经过上次深谈后,依旧能见到如此神采飞扬、毫无罅隙的唐三,他觉得庆幸。
为云出庆幸,亦为唐三庆幸。
奉我一生(大结局卷) (三十)三年一梦(1)
本以为借着地理优势,他们无论如何都能撑到明日清晨,等着南王府来人。可是,到了午夜的时候,云出意识到:这个打算似乎要落空了。
她听到了犬吠声。
不出意外,他们的行踪很快便会被嗅觉灵敏的狗找到。
“不能呆在这里了。”云出站起身,朝身后望去。
不远处,隐隐传来淙淙的流水声,“我们往那边走。”
唐三亦是赞同,他扭头瞥了南司月一眼,问,“你不要紧吧?”
南司月轻轻摇头,仍然可以勉力站起,云出上前扶住他,借着后面摇曳的火把,在杂乱的灌木与虬结的树根里,艰难地往前走去。
在他们身后,犬吠声越来越近,那些在密林里无头苍蝇般撞了半夜的士兵被猎犬带领着,迈着小步,紧紧地追了过去。
可是,等他们追到了一条小溪边,气息却突然消失了。
“肯定是过了小溪,溪水将他们的气息冲没了。”其中一个士兵说。
他们于是赶着猎犬淌过小溪,只是,走到中途,在队伍最后的一个士兵突然惨叫了一声,血溅五步。
前面的人纷纷回头查看情况,此时正藏着树上的云出,懊恼地想骂人了。
只差一点就能混过去了,他们行道溪边,再顺着原路返回,跃上了旁边的一棵繁茂的古树,猎犬闻不出气味的新旧,只要他们过了小溪,也就安全了。
只可惜,最后关头,竟然有一根压断树枝,砸到了最后一个士兵的头顶上。
他懵懵懂懂地抬起头查看,便看见一道光芒无匹的剑光,从天而降。
可是,唐三终究慢了一步,那个人的惊叫声响的太早了。
眼见着众人又要重新回来搜查,唐三跃回云出身边,匆忙地叮嘱道,“你们呆在这里不要动,我把他们引开便过来。”
云出正要开口反驳,却被唐三不客气地白了一眼,“老弱病残的人,没有资格争!”说完,他人已跳了下去,将率先折返回来的几人诛杀,故意暴露在火光下,然后,朝另一个方向且战且退。
云出低低地趴在树干上,听着喧嚣声越来越远,也听到乱矢破空的声音,她的手扣住树干,脸上的忧虑反而越来越淡,目光灼然,在夜色里熠熠生辉。
南司月在她旁边,见状,他突然伸臂,将她紧紧地抱进怀里。
紧的,似乎好像马上就要失去她了。
云出正诧异呢,南司月已经低下头,在暗色里,撅住她的唇,深深地吻着她,吻得不顾一切,不留退路,让她晕眩,心中却忽而害怕起来。
“云出,你看着我。”喘息渐平,他终于托起她的脸,低低地说。
云出茫然地抬起头,夜色里,近在咫尺的、南司月的脸,沉静得让人心安。
好像从远古屹立至今的磐石,一直一直,守在她目之能及的地方。
“答应我,任何时候,都不要放弃自己。”他一字一句道。
云出不由自主地‘嗯’了一声,刚刚还有点混乱的思路,突然又清晰起来。她的手被南司月紧紧地抓着,神色讷讷:刚才那一瞬,发生了什么事吗?
不过,这些都来不及细想,因为唐三回来了。
本将那些追兵引开的唐三,又几个纵跃回到了树下,南司月看见他,并不吃惊,甚至一了然。
“他们发现只有我一个人呢,不追了!”唐三懊恼地踢了踢树干,仰头道,“还是一起走吧。”
南司月并不从树上下来,只是更紧地握了一下云出,看着唐三,“唐三。”
唐三会意,他脚步微点,白影如惊鸿乍起,在云出还没反应之前,手指已经点在了她的|岤道上。
云出僵住。
“记住了,是我动的手,你要恨就恨我好了。”唐三停在她旁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放心,就算我死,也会把他活着带回来的。”
云出只是愤愤地看着他,她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我已经在附近做好了记号,天明时分,南王府的人一定会找到你。”南司月已经扶着树干,缓缓地站了起来。他深吸了一口气,刚才还了无血色的脸,突然出现奇异的红晕。
唐三担忧地看了南司月一眼,什么都没有说。
“他们很快便会循着气息找来,走吧。”南司月朝远处的火把望了一眼,最后一次,看着云出。
依旧是温润沉静的目光,带着隐约缱绻的笑意,春风般和煦安宁。
云出喉咙一哽,眼泪‘唰唰’地流了下来。
不知道为何,她觉得绝望,那种空茫的绝望,让她几欲崩溃。
南司月已经转过身,与唐三一起,朝另一个相反的反向奔去。
犬吠箭鸣,偶尔的兵器交接声,也越来越远。
唐三与南司月离开没多久,刚甩开他们一阵,唐三正要关心一下南司月,好歹他应承了某人,要将南司月活生生地带回去。
南司月此时已经一扫病态,唐三当然知晓原因:他又强行使用真气了,而且,这一次根本就是全然不顾后果。
可是,唐三刚转向南司月,还没开口呢,南司月的声音已经先他响起,“你没事吧?”
“我有什么事?”唐三挑眉,吊儿郎当地回了过去,“你还是担心自己吧。这么逞强,迟早会害死自己的,也害死我。”
南司月如果有个三长两短,他有什么面目去见云出?
岂非被他害死!
南司月一言不发,突然伸手,朝唐三的后背轻轻一按。
唐三痛得身形一矮,低呼了一声,然后。脸色煞白地看着南司月,怒问,“你干什么!”
“逞强的是你吧。”南司月微微一哂,“纵然你武功绝世,可是丛林并不是剑术能施展的地方,刚才的乱箭又全然没有章法,不要以为将箭羽折断,我就看不到。”
唐三抬头望天。
“箭簇入骨,需要马上处理。”南司月说着,已经扳过唐三,手掌处不知何时滑出一枚锋利的匕首,他几乎连眉头都未皱一下,匕首精准地刺进唐三中箭的地方。
唐三痛得额头冒汗,头也不回地骂了一句,“你当杀猪啊,就不能轻点!”
南司月才懒得管他,力度不减,轻巧地将那枚锋利的箭头剜了出来,然后撕开外衫,扔给他,“自己包扎。”
唐三无语地接了过来,胡乱地缠了几下,然后握起长剑,正要起身,却被南司月轻轻地按住肩膀。
“又怎么了?”鉴于南司月刚辞绝对粗鲁,一点也不‘怜香惜玉’的动作,唐三先针对他满肚子的火。
“唐三。”南司月一脸严肃。
唐三只得重新蹲了下来,探寻地看着他。
“帮我照顾云出。”他说。
唐三一怔,半天才郁闷地说,“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南司月淡淡道,“你难道没发现吗,追击我们的人突然安静了。”
唐三侧耳听了听:果然,刚才还喧闹不堪的丛林,突然诡异的安静下来,除了风吹树枝的沙沙声,再也没有其他声响。
太安静了,安静的让人心底发虚。
“夜泉应该来了,我们先早应该被包围了,他们在守株待兔、以静制动。”南司月的声音依旧清单如初,“看来拖不到明天了。答应我一件事:如果我回不来,帮我照顾好云出。她手中有一枚戒指,是并肩王给的信物,将它拿回南王府,天下纷争可立解——南之闲并不适合做南王,你随时可以拿着我的信物,将他取而代之。南王府,我也一并交给你。”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唐三挣了许久,满头黑线地看着他,“不要说得像交代后事的样子。你如果真的有意外,我就只能自绝于云出面前了,还要你的南王府干什么?”
“如果你自绝了,她怎么办?”南司月微微一笑,心平气和地看着他,“我们不算深交,可如果必须在天下选一个人去托付一切,那个人,只可能是你。因为你——”他顿了顿,轻声吐出四个字,“心中无垢。”
唐三怔怔。
“你刚接手南王府,许多事情都可以依赖阿堵。经此一事,阿堵……也是可以依靠之人。”南司月继续说道。
唐三赶紧阻止他,“打住打住。我说过,只要我在,就不会让你出事,即便我死了,也不会让你死。”
“你死了,我便只能死,我死了,你或许还有活着的机会。他们本无意于你。”南司月静静地望着他说,眸色坚定,“沃野不一定会出事,如果真的回不来……唐三,她曾爱过你,想办法,让她重新爱上你。”
唐三惊异地望着他。
“拿着这枚玉佩,从今以后,凡南王府的人,都会以你为尊。”南司月最后交给他一枚透白的龙形玉佩,从藏身之处霍然起身。
唐三本想拉住他,只是后背一痛,他慢了一步。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南司月,走进已经慢慢逼近的火光中央,步履沉稳,神色素淡,在摇曳的火光中,有种不似人间的风华,尊荣而超然,即便只一个人,这样缓缓走出时,仍然让那些手持利刃的士兵,不约而同地后退了一步。
夜泉面色一沉,推开众人,率先走了出来,“南王殿下,我们又见面了。”
云出被点了|岤,只能无望地呆在树桠上,眼见着火光越来越远,却只有空着急的份。
正胡思乱想间,树下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然后,一个脚步声停在了树下。
云出哂然:南司月处心积虑地想护她周全,没想到,她现在却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了。
她等着树下那个发现自己的士兵叫喊出声,可是,等了很久,那人只是站在那里,不走,也不说话。
云出诧异地将目光移下去,却见到君澄舞,正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君姑娘,到处都没有找到叛贼的踪影。”旁边有士兵跑来禀报。
君澄舞“哦”了一声,旋即将目光移开,“我这里也没有,去那里找一找吧。”说着,她又补充了一句,“我有东西掉在了这里,你们留一个火把给我。”
那些人喏了一声,将手中的一根火把交到君澄舞手中,人则朝另外一边搜去。
君澄舞磨蹭了一会,等他们都走了,她才将火把插在云出旁边,也不说话,将身上的食物和水全部取出,挂在树枝上,然后一言不发地走了。
便好像根本没有看见云出似的。
云出也出不了声,只能默默地看着君澄舞渐渐走远,心中悲喜难辨,终究无言。
火光中,南司月与夜泉默默对视,夜泉的眼里笑中,全是冰寒的冷意,如一块封存千年的冰山。相反,南司月却似一团雾气,无形无态,在场的人,都似乎能觉出一股扑面而来的风,衣袂翩跹,无风自扬。
南司月看着面前这位黑衣少年,渐渐地,看到了自己从前的影子。
在遇到云出之前,他自己的影子。
“这次既没有援军,也没有夜之航,南司月,你始终逃不出我的手心。”夜泉冷笑地看着他,高声道,“只要你一死,南王府还不给乱成一团?你处心积虑地让夜之航信任你,可惜啊,你的命却没了。”
“你留住我又如何?夜泉,南王府并不是因为一个南司月而存在,它矗立百年,是几代人的心血与积累,只要它下定决心坚守,即便你倾全国之力,也未必能懂它分毫。”南司月不动声色地回了一句,他的身姿依旧挺直,方才的虚弱一扫而空,举手投足间,从容而雅致。
夜泉敛眸,“你不需要花言巧语,到底有没有用,你就去阴曹地府等结果吧!”说完,他断然地将手劈下,“要尸,不要人!”
唐三闻言一惊,正要跃身扑过来,南司月眉心一挑,一枚莹亮的暗器从宽袖中射出,所有人都以为他是要暗算夜泉,全部拢到了夜泉身前,却不知道,在他们后面看不见的地方,唐三被暗器撞得摔到了泥土里,跌了一个狗啃泥,握剑的手臂顿时酥麻了一般。
“南司月,你这个混蛋!”他吐掉口中的草屑,愤愤地骂了一句。
也在那一刻,暗器如暴起的梨花,刹那映亮了这黑沉的天际,一阵倏倏地响动后,所有的火把陡然熄灭,丛林里一片黑暗,一片寂静。
唐三什么都看不见了。
只是黑暗,粘稠的、位置的,看不清前路的黑暗。
夜泉那边也是一阵混乱,然后,混乱渐渐远去。
那是圣山的方向。
另一边的丛林,因为火把的关系,被匆匆赶至的阿堵他们找到的云出,心跳突然停了一会。她猝然回头,朝圣山那边遥遥地望去。
胸口气血莫名翻涌,有什么冲到喉间,终于扶着树干,翻江倒海地吐了起来,几乎要将自己体内的一切全都吐空。
再抬头时,已是泪流满面。
“他出事了。”云出静静地,轻轻地,如梦呓般,吐出四个字来。
阿堵面色一变,正要率众追过去,却见唐三从黑暗里慢慢地走了回来,一袭白衣,全部沾上了泥土与血迹,变得灰扑扑的,看不出颜色。
秀美的容色惨白而凄楚,他缓缓地走到云出面前,手掌慢慢地摊开,露出南司月赠与他的玉佩,低着头,并不敢看云出,只讷讷地说道,“对不起……”
话音未落,云出已经晕倒在他及时伸出的臂弯里。
阿堵则看了看玉佩,又看了看唐三,神色一凛,咬着牙,几乎要将嘴唇咬出血来,动作却坚定利落,他单膝朝唐三跪了下去。
奉我一生(大结局卷) (三十一)三年一梦(2)
夜泉与夜之航反目的消息,很快传得天下皆知,夜之航的旧部纷纷叛逃至南王府,当然,也有一些年轻的、富有投机精神或者冒险意识的年轻一代,选择了留在夜泉身边,继续淘金。
而之前如火如荼的战局,因为大规模的立场转移,重新归于平静。夜泉果断地放弃江南,江北,甚至于阳朔那一块,直接将所有的兵力控制在夜都附近,以巩固现在动乱的人心。
夜之航亦被他软禁。
南王府那边也没有趁机赶尽杀绝,亦是严密布防,小心扩张。一时间,夜氏王朝迎来了两年来第一次大和平时期。
这个时期,维持了足足三年。
南王府。
夜嘉现在已经正式成为了一个架空的富贵闲人,他还觉得蛮自在的,每天溜溜狗啊,调戏调戏良家妇女啊,这日子,可比当初殚精竭虑的皇帝生涯畅快许多。
如果一定要找出哪一点不爽的地方,那就是唐三啊唐三。
因为过往的种种因由,唐三与夜嘉也算是大半个仇敌了。固然现在的立场相同,可让唐三待见夜嘉,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对于,夜嘉曾纡尊降贵,主动去找唐三解释清楚,“非我与你个人有仇,你知道,我其实一直蛮欣赏你的,只是人在高处,很多事情都必须权衡,这便好像——你在夜都,杀了夜泉那么多人,那些人是不是也死得很冤枉?但是,那些人的家人会不会怪你——这是战争,又不是江湖仇杀……”
如此诸般,说了一大通道理,末了,才分析厉害道,“现在天下未定,那就诛杀盟友,可不是自毁长城吗?”
这些道理,唐三不是不懂。可即便懂了,还是觉得愤愤。
所以,虽然两人一见面就气流紧张,鼻子朝天,倒也相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