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芳菲尽第20部分阅读
陌上芳菲尽 作者:rouwenwu
剧烈地跳着,刚才这个梦真实得就像在眼前。
原来,无论我走多远,他都还在我心里,原来,我不是真的不在意他和谁在一起。可是,又能怎样?我既然都已经选择了离开,他一定愤怒到了极点。
难道说昨夜那些黑衣人真是他派的,他要杀了我?春日里我感到渗入骨髓的寒凉。
屋外已是一片明亮,美少年斜倚在门框上,似乎是睡着了。
“醒醒,我们进城去,找点营生,不然就饿死了。”我推了推他,才发现他面色苍白得像张纸。
“你怎么了?不会是伤口感染了吧?那可糟了,得赶紧看大夫去!”我想将他扶起来,他却自己站了起来,轻笑道:“早晨天气凉,没什么大碍。你不是说进城么,我们走吧!”
我仔细打量他一番,琉璃色的眼眸映着晨曦亮晶晶的,连削薄的双唇都染上了淡淡的曦光,虽然神色有些颓然却丝毫不损他整个人的温润气质。其实称他为美少年实在不对,他的岁数应该不会少于二十了,而且身量也挺高,我才刚刚到他的耳垂。不管是样貌还是气质,都极为独特。
这样的男子,世间不知道有多少女子会拜倒在他的青衫之下,居然会被抓去当娈童,真是造孽啊!
我故意色迷迷地笑道:“我发现你确实长得不错啊!难怪会被那些人看上,嘻嘻......我叫华青,你叫什么?”
他没有昨夜那么介意我的“好色”,反而迎着我的眼神笑道:“我也是方才才看清兄台是位翩翩佳公子。在下苏墨卿,多谢昨夜救命之恩。兄台是打算去简州城么?昨夜的事,牵扯到秦知府贪赃枉法,豢养娈童之事,他一定不敢声张,我觉得去简州城倒也不错。”
我惊讶:“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啊?简州?在什么地方?离西建远不远?”
他比我更惊讶:“西建?华兄说的是景国的西建?虽说与容国只隔着一条栾江,但距离实在不近。”
“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在容国?”我差点没有把下巴惊掉了。我费尽心机逃跑,不料这些拐卖之人倒真帮了我一个大忙,直接让我胜利跨国大逃亡了。
容国,高衍应该不会找过来了,他应该做梦都想不到我居然在追捕人的眼皮子底下跑到了容国。兴许他现在已经和我梦见的一样,休战然后把依琳娶回家了。
我回不去了,这是天意吧!
苏墨卿是容国人,被抓到秦知府府里已经有段时间了,对这里比我了解的多。
简州秦知府父子都好娈童,四处搜寻些美少年回府,只是我明明是被景国湖州府衙所抓,怎么跟容国简州知府扯上关系的。
目前的状况简直是一团迷雾,让我看不清楚,一想到黑衣人的身份,更是头疼。算了,现下走一步是一步吧。
简州,容国北方第一郡。青灰色的高大城墙矗立在一片青山绿水间。
宽阔的街道人群熙攘,酒肆客栈布幌招摇舞动,各式商铺林立,小贩吆喝声此起彼伏,杂耍艺人的精彩表演不时引得围观人阵阵喝彩。入目之景处处彰显着此处的繁华兴旺。
我看得颇有兴致,苏墨卿却走得有些吃力,看他这病怏怏的样子,还是赶紧找个歇脚的地方为好。
我拉着他进到一家饭馆,点了一桌特色菜大快朵颐,两人的心理素质都很过硬,身上没有半个铜板,却都吃的面的不改色心不跳。
我见吃得差不多,就悄悄跟苏墨卿道:“你现在这里慢慢吃,我出去一下就回来。”
苏墨卿眯眼浅笑,很听话地说:“好。”
出了饭馆我就直奔当铺。现在浑身上下只剩下两样值点钱的东西,一样是伦格尔额送给我的匕首,一件就是我天天挂在脖子上的这枚吊坠。
从当铺出来时手里多了三两银子,无良j商啊,硬说我那枚吊坠是块变色石,跟宝石什么的扯不上半分关系,磨了半天嘴皮子才勉强换了三两银子。
那柄匕首是伦格尔额留给我的唯一一样东西,绝对不能当,倒是这枚不知道来历和意义的奇怪吊坠,不如换点钱,等过些日子赚到钱再把它赎回来。
进了饭馆,刚才的饭桌已经被收拾干净,苏墨卿不见了!这厮不会是以为我脚底抹油开溜了,也寻个机会跑了吧!
“老板!刚才那个白衣服的死男人哪去了?”
老板对我的愤愤不平很不以为然,“那位公子已经把饭钱付了,还预定了三天的住店钱,就在楼上啊。”
我差点没一头栽倒,敢情他有钱啊,那他怎么不早说!还让我去当东西!
“华兄!二楼的房间光线甚好,你上来看看!”
火冒三丈的当口,苏墨卿还好死不活地笑吟吟站在二楼喊我。
“你有钱怎么不跟我说啊?要是这鬼地方有献血车,姐姐我刚才就去卖血了,你知不知道?在当铺当了我的宝石坠子啊!你赔我钱!”
“献血?姐姐?宝石坠子?”他盯着我看,重复着我刚才的话。
我这才发现说漏嘴了,难道是离开了景国,离开了那个阴郁的环境,轻松自在的缘故,现在说话越来越随心所欲,但我还是不想暴露自己女子身份的,急忙岔开话题:“你不是有钱吗,那你走吧!我看你也不需要我养活你!你个子这么高,一定要吃很多饭,我养不起你,你走吧!这是刚才去药店给你买的治伤药,你拿上快走!”真不知道我昨夜抽了什么疯,会一时同情他。
他接住我砸过去的药膏,捧在手里呆呆望着,愣了愣神,抬头望我的瞬间眼里闪过一抹温柔,随后一改羞涩,笑得有些赖皮:“你的恩情我还没有报,我不走。”
“你!”我气结,他还赖上我了!一个邪恶想法冒出,“报恩?你拿什么报?嘻嘻.....话说你这身材倒是不错,你要是愿意留下,我倒也能勉强接受。”
“好!我愿意留下。”苏墨卿温柔地笑着,话却说得坚定。
我刚才这番话没有吓到他,倒是把路过的店小二给惊了一惊,扶了扶帽子扭头看我们,眼神中惊骇和惊喜并存,估计想的是终于见到一对传说中的断袖了。
但是我的火气没有到此为止,当我知道苏墨卿是用一块翡翠玉佩换饭钱和房钱的时候,我差点又被气得背过气去,他知不知道拿起当铺会更值钱的。老天爷真是公平的,那厢,睿王估计被我气得个半死,这厢我捡了个祸害来气自己。
更气人的是,他居然说:“那样东西我早就不想要了,从此和华兄在一起讨生活,这样也很好。”
我认清了再气下去会被气死的真理,也就心平气和了。于是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尽量和平相处,一起在街头寻找着各种赚钱的机会,苏墨卿的手伤好了些后,就在街头给人写诉状写书信,我则在青楼寻了个给花魁姑娘画素描的工作。
说来也巧,一日路过柳岸居,见到老鸨正在招呼客人宣传几日后的花魁大赛,我灵机一动,便主动游说老鸨,给那几位姑娘画像。
那几副巨大的素描图从柳岸居二楼悬下,在老远外的街上便能看见,被众人称作:“仿若真人,形似仙女。”
苏墨卿很是听话,赚到的钱都交给我,我当起了财务总管,除去吃喝,把钱都攒起来,还谆谆教导他:“一开始那日我们吃了顿好的,是鼓舞自己以后要好好努力才能有吃的,是对自己的激励!我们现在的勤俭节约是在积累资本,为以后作长远打算。当然,我们在逢年过节和有必要的时候,也会去打打牙祭的,所以啊,小伙子,好好干!”
苏墨卿很听话点点头,又不解地望着我:“积累资本,华兄将来有什么打算吗?”
我最喜欢他瞪着眼睛的乖巧模样。这样的男人多省心啊,和他在一起,我倒是真忘了自己是女人,像跟一个熟识的朋友相处般,过得轻松自在。
我得意地笑了:“这段时间,这简州城也算了解几分了。它是诗画之乡,更是一个商贾云集的繁华之地,有钱人不少,我们就可以从他们身上做文章。”讲到这里,我凑过去小声道,“我前几天暗中观察走访了几家珠宝店,那设计那式样,真是让我一身冷汗,难怪那些有钱的夫人小姐要不远百里去京城打造首饰。等我有了钱啊,我就开一家珠宝店,专门设计式样新颖的首饰。”
苏墨卿若有所思地说:“开珠宝店啊,是个不错的想法,但那可是要很多资金的。”
我点头:“所以我就很不厚道地想青楼再多举行几次花魁大赛,虽然我也知道那些都是苦命女子,替他们做宣传真不知道是错还是对。”
苏墨卿伸手拍了拍我的肩头:“可我们救不了她们,这个世界总有你无法解决的事情,华兄,你不必想太多。”
我摇头:“救不了她们全部,但是我们可以救一部分吧,我给她们画画的时候认识一个叫吕翩翩的姑娘,她前些日子才被卖来,挺单纯可爱的,可惜这次花魁大赛后她就难保清白了。”
正说着,楼下一阵喧哗,苏墨卿警觉地打开门,随即回头:“不好,有官兵!看样子是冲我们来的。”
“也不一定,他们好像在说缉拿钦犯,我们不要轻举妄动。”我也贴到门口听去。
苏墨卿苦笑:“秦知府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简州山高皇帝远,别说假借找钦犯的名义寻人,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你现在很危险,我把他们引开。”
我摇头:“什么叫我很危险!你不也一样!你不能出去,你的伤还没好。”
他笑了,这些日子他一直给我一种傻乎乎的感觉,不管是他用玉佩抵饭钱,还是他乖乖我的听话,但是现在他的笑是一种张扬而又温暖的笑。
“别害怕。”他轻轻说了这句话,突然伸手抚上我的面颊。
我赫然一惊,猛然打开他的手喊道:“你干什么!”他却不依不饶搂过我的额头飞快一吻,温暖的唇瓣贴在额头,我愣了一下。他却趁势将我的头巾扯开,青丝流泻而下,他已笑着从窗户跳了出去。
“你这个混蛋!无耻之徒!”我追到窗口高声骂道。
房门被推开,一伙官兵闯入,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站在窗前。
“出什么事了?嚷嚷什么?不要影响我等缉拿钦犯!”那官兵问道。
我气呼呼道:“钦犯没见着!采花贼倒是有!你们赶紧去抓啊!”
那几个官兵将我上下大量了一番,又仔细瞅了瞅那画像,为首一人被我嚷嚷得不耐烦了,便喊着弟兄们离开了。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个苏墨卿平日装好人,没想到居然是个色狼!而且,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现我是女子的?难道就是那日?我心里一寒,还好是分别住了两间房。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就算是两间房,他要是想下手也很容易,为什么今天这么反常......
作者有话要说:有亲说我前面写的太阴郁,偶也觉得,于是来点小阳光吧~哈哈
论文马上要机检了,我要两头兼顾,但我会尽量更新,亲也看到了,偶的一章分量很足滴~都五千多字~希望大家喜欢o(n_n)o
☆、追兵已至
一晚上,我都没睡着,一是担心苏墨卿再回来,二其实我希望他回来,我可准备好了一根木棒等着伺候他,但是我失望了。
这天一大早,街上便敲锣打鼓地热闹起来,想来是哪家娶媳妇。
我闭着眼拽过床头的衣服蒙住头,嘟囔着抱怨:“什么破客栈!街上的屁点儿大动静都听得见!”
刚说完,屋里有一声极力压制的笑声还是忍不住扑哧出来,我顿时清醒了不少,脑袋被衣服蒙住,睁开眼隐约看得见个人坐在桌前。
“昨天一晚上烧得我晕乎乎,这一大清早还不让人睡觉了。”我继续迷迷糊糊抱怨,不过声音说得稍微大些,好让那边的人听清楚,“哎呦!我的头好痛啊!”我说着又蜷了蜷身子,继续抱住头。
果不其然,那边的人轻轻起身然后小心地迈步过来,伸手触上我的额头。
就在同时我一跃而起抓住他的手,他立刻反手错开。我见他要撤,低头便往他的肱二头肌上狠狠咬去。
“啊!”他叫得甚是凄厉。
我却得意了,扔下他的胳膊然后擦了擦嘴。
“你又咬我!”他气恼地看着我,捂着胳膊龇牙咧嘴。
“我不是咬你,是在表达对你的思念!你那天的离别吻可是让我记忆犹新啊,好几天不见了,实在难以控制情绪。看你这付可爱样,我又忍不住想再表达一下思念之情了!”我跳下床又要去抓他。
他急忙退到桌子后面,愤愤地望着我床下的木棍:“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原本是想用那根木棒表示思念之情吧?”
“呵,你也不笨!既然猜得到还敢不声不响摸进来?鬼鬼祟祟、不声不响闯人房间,非盗即色!下次再敢这样就不是咬你了,我非把你打成残废不可!你忘了救你的时候,我怎么说的,让你乖乖听我的话,你可是答应了的。”我将那棍子摸出来拎在手上。
苏墨卿谄笑道:“有话好说,你不要动不动就要打要咬的。那天的事我可以解释。”
我心里轻哼一声,谁要虐待你了,领导你这样的下属,不做点凶神恶煞地样子估计是吃不下来的,一次敢占老大便宜,第二次就敢把我给卖了!
“行!我今天心情不错,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解释。要是不满意,我就把你......嘿嘿再送回秦知府家里。”
“你听我解释呀,我那天都是为了你好,要不然我们俩现在都在秦知府家后院了。你想想,你那天是男装和我在一起,两个男人在一起本就值得他们怀疑,又加上你我的长相,不用比对画像就会被他们直接抓走。可如果只有你一个女子在屋里,那就不一样了。加上你喊‘采花贼’混淆视听,那些蠢才怕麻烦才懒得管,你就安全了!”他讨好地笑着,还不时望一望我手里的棍子。
这倒是,他本就俊美,我装成男人也算得上俊秀,这样的两个人铁定会被怀疑是那晚逃脱的娈童。
可我望着他的笑,总觉得他把一件占便宜的事说成了高尚光荣的壮举,还让我有苦说不出地吃了会哑巴亏。
“苏墨卿,我觉得你可疑得很噢!这两天不见,你也没见饿着,衣服都换了一件,小日子不错啊!”
苏墨卿邀功似地指了指腿:“你还说,我那晚跳下去差点没摔断腿!就这样,我还不忘找差事做。我在一个同乡那里谋了份差,你说巧不巧,他在一家珠宝店管当管事,我把你跟他推荐了,他一听是画柳岸居那仙女画的,二话没说就答应了!那个,你可不可以把那根棍子先放下。”
我凑过去,歪着嘴笑道:“是啊!好巧啊!恰好就是珠宝店呢,这老天爷多照看人哪!你同乡?你不是说屡试不中没有脸面回家去,那还有脸面去攀同乡啊?”
苏墨卿笑容一滞:“我说的是真的。不信我带你去看看。”
我还是决定吓一吓他,便将手里棍子一扔,笑道:“哈哈......我这棍子啊其实是......是防狗的!”
苏墨卿的嘴角明显抽了抽,我继续道:“这里临街嘛,搞不好跑进什么野猫野狗,对付一下。至于教训人嘛,我是从来不用家伙的,因为我......”我劈手就给了苏墨卿一下,“会武功!”
苏墨卿左肩挨了那么一下,眉头一皱,咧嘴笑道:“恩,不敢不敢!我都说了要报你的恩,不会骗你的,要是骗你你就像刚才这样把我劈成肉片煮了吧!”
简州地处南方,河流穿城而过,雕饰精美的石桥和木桥随处可见,房屋多为斜顶青瓦,白墙上绘些花卉虫鸟,清雅秀丽中透出些许别致。
苏墨卿说的那家珠宝店叫丽奁坊,是一座红漆木柱碧瓦绮窗的小木楼。苏墨卿的那个同乡也就是管事的叫金风,很热情地接待了我。
原本这丽奁坊是简州林家的产业,败在了好赌的林家公子手上,前些日子刚被一个京城来的客商买下,那客商来的当日正巧看见我为柳岸居姑娘所画的画像,记在了心上,刚巧苏墨卿到店里跟他提起,这老板就让他去邀请我。
这家店正准备更名叫“漱玉轩”,我里里外外仔细瞅了瞅,一切正常,忙碌着准备开张的众人也没有任何异样,想来苏墨卿没有害我的理由,我也不要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干脆干着再说吧。
当然我不忘警告苏墨卿,以后不准提起我是女子的事,总之把我当男人就是了。他一本正经地点头,店里店外都恭敬地喊我华兄。
初夏的天气清爽怡人,简州城里的空气却是处处弥漫着热烈,再过三天就是柳岸居举行花魁大赛的日子,别看柳岸居小却可算得上是闻名容国,因了简州在两国交界,柳岸居的美女风格多样,既有北方的爽朗美人又有南方柔美佳丽。
花魁大赛早在一月前就做宣传,如今,来自容国各地的富商巨贾云集简州,这简州的第三产业是受益不浅啊,殊不见客栈、餐馆老板笑得有多开心。
漱玉轩过几日也要开张了,那个素未谋面的老板听金风汇报了我的规划,一口答应,还让众人配合我的想法,要趁花魁大赛期间来一个别开生面的开张。
我的规划说来简单,做起来可是不容易。我计划搞一个公关活动,要画十六幅有寓意的画像,将画像提上诗文,每幅画像对应一件首饰,这些首饰是用一些品质较好的材料打造,若是对上下半句诗文就可以得到对应的首饰。
苏墨卿以前在家乡是个小秀才,算是肚里有些墨水的,每天和我一起画画。真别说他画的还挺不错,而且,我发现他安静的时候有一种沉静儒雅的气质,一点都不像他装可怜听话的样子,比如现在。
院中紫藤如瀑,串串葳蕤芬芳,如风铃般在碧叶见拂动,不时落下几片紫蓝香蕊于画纸上。花架下苏墨卿正专心作画,雪衣玉簪,侧颜俊朗,挥毫点墨间潇洒飘逸,眉目之间着有淡淡温润的笑意。
“华兄,你看这幅怎么样?”他突然搁下笔,回头问我,见我愣愣看他,低头将自己上下打量道,“怎么了?”
“我觉得你不像一个酸秀才,穿这身衣服更不像一个小伙计。”我意味深长地笑着。
他眼中闪过一丝亮光,笑着说:“你不就是你想说我看起来像你的手下!我已经答应过你,就不会变的。呵呵......你看这幅怎么样?”说着他将那手中所捧画卷递到我面前,这画是根据“一树梨花一溪月”所画,朦胧的月光下如雪梨花倒映清溪,苏墨卿这厮的绘画功底还真不赖。
“苏墨卿,你以后打算怎么办?真的不再考功名了?过些日子我打算离开简州。”我将目光从画上转向他。
“离开简州?你打算去哪里?”他有些惊讶。
“听说容国的山南气候很好,风景也美,我想去那里。”我向往道。
苏墨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其实简州风景也很不错呢,很多地方都很漂亮,只是你整日待在这简州城里不知道罢了。”
“真的?那我可要去看看,不然错过就后悔了!可惜我们现在在店里做事哪有时间出去?”我初初兴奋后来又叹道。
苏墨卿笑得很开心:“有个地方的景致,白日看反倒没有什么奇特,我们正好可以晚上去。”说完神秘地眨了眨眼。
傍晚时分收工,我和苏墨卿来不及吃饭便匆匆往北门赶去,终于在城门关闭之前出了城去。
斜阳西下,脉脉青山染余晖,我们回首望着慢慢关上的城门相视一笑。苏墨卿望着我一手还没来得及洗去的墨汁嘴角弯得愈发大。
我狞笑着伸手擦向他的脸:“你说的那个地方要是不漂亮,我就在你所有的衣服上都画上画,而且是美女出浴图!哈哈......”
苏墨卿一面躲闪一面跑,还是不幸被我扯住了个衣角,半干的墨汁蹭上了一片黑。
苏墨卿说的那个地方在城外几里处,我们在郊外一处简陋客栈吃了晚饭便继续赶路。
天色渐渐暗下,今夜是十六,月亮盈满圆润的如同一个水玉盘,郊野外碧树绿草皆披沐浴在一片水色中。清亮得澄净的月光下,白衣胜雪的苏墨卿一直与我并肩而行,偶尔侧首对我一笑,那琉璃般的眸子如闪亮的星星,映着银白月光的衣袂在风中飒飒翻飞。
脚下泥土松软,脚步声融入月光,更显山谷幽寂,随处可见的烂漫山花静静吐纳芳蕊。
已是初夏,山下芳菲早已稀疏,山腰却尚有完全凋谢的桃花林,花香在空气中流转飘逸,灼灼嫣红使得清朗月色都带上了一丝微醺的艳色。
我陶醉闭眼,深深呼吸一口蕴满芬芳香甜的夜风。
“华兄,我发现你偏爱于自然万物为灵感设计首饰,花鸟草木在你手下都变得美好,原因便是热爱这天地生灵吧!”苏墨卿笑着说。
我睁眼,正对上他暖暖笑意的眸子,心中颇有感慨:“这世上小到一花一木,大到苍霞云海,各有各的细致精美、磅礴大气。正如古人所说,吾观风雨,吾览江山,常觉风雨江山之外,自有动吾心者。”
苏墨卿眸子亮亮,将手往天地间随意一指,带起一阵广袖凌风,“那依华兄之见,世间何种花木最美?”
侧首一一望去,月下桃枝妖灼,细碎雪白的繁缕簇拥的金橘色萱草,一簇簇各色的杜鹃迤逦山坡,娇艳的深红石蒜旁匍匐缠绕着片片野紫藤,数不清的细小野花都在春风的召唤下昂扬昭示着自己的生命力。
我俯到一株不知名的小野花面前,用力嗅了嗅,轻声道:“无所谓谁最美,它们都是天地之灵,在我心中每一朵花都是一个美的奇迹。”
苏墨卿笑意愈深:“言之有理,不过在我心中另有答案。”
我奇道:“哦?是什么?”
“谜底便在那里。”苏墨卿笑着往那青黛山顶瞟去。
又行了一段山路,拐过一处拐角,顺着那狭窄小道行去,虽谈不上险峻却有几分幽暗不开。我暗暗奇怪这条小路通往何处。
正想着眼前却是越来越亮,似乎天地各有一个月亮交相辉映般,一片柔柔光晕从拐角出透出。我更急切地跟上苏墨卿的脚步。
匍一转过拐角,眼前顿时豁然开朗。长空皓月,广阔田野,而我们脚下竟是一处从山顶伸出的天然石质平台,背靠苍茫青山,俯视一片雪白连绵的山谷,身披清寒月光,呼吸间缭满清香,仿佛一举手便能揽明月,而纵身一跃便能扑入山下那片香雪的怀抱。
眼前美景似不在人间,我怔怔无语,呼吸愈发急促,半晌才如喃喃自语般问道:“太美了......这是在哪里?”
山谷间那片雪色在月光下散发银色光晕,如梦如幻,那种清冽的芳香似乎便是从那儿来。
苏墨卿回首向我,润朗侧颜在月下勾出一个柔柔轮廓:“喜欢吗?底下是荞麦花。”
我惊喜交加,往前更上几步,想距那片花海更近一些,明月映香雪,暗香浮白云,这一幕不禁让我忆起白居易的诗句,脱口而出:“果真是‘独出前门望野田,月明荞麦花如雪。’”这句诗意境优美,今天一见才知道诗中所云果然不假。
“月明荞麦花如雪,好句!只不过这可不是它最美的地方。”苏墨卿不知何时已步至我身侧与我并肩而立,他举目望向更远的山野,目光之辽远似要极目苍穹。
“原来你说的最美就是荞麦花?”我有些醒悟地问道。
“荞麦,百姓日常食之,生活所需。荞麦壳,夜眠之枕所填,百家喜爱。百花虽美却大多只可娱人,此花深居幽谷高山却是食眠所依,其美除去浮于表面的形色,更美在养育万民。”苏墨卿收回目光,侧身望我,“所以,我以为诸如荞麦花、稻花、麦花这类养育万民的食类作物之花,才是世间之最美。”
我被他这一番言语震撼,久久不能言语。他此时说话的严肃和语气让我恍然有一种错觉,他是为官一方的父母官,抑或是为天下苍生忧心的鸿儒。可是他......
我随即忍不住笑了出来,揶揄道:“容国一个小小的落魄秀才都有如此胸怀天下的见地和福泽万民的胸襟。容国将来真是前途无量啊!一统天下真是指日可待了!”
苏墨卿恍若被惊醒,即刻收起凛然严肃的神情,换为日常的温润笑意:“对啊,一人安为不安,万民饥则己饥。只是如今这天下两分,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一统,让苍生安享太平。如果容国真的能一统天下,那一定会是另一番盛世。”
我张开双臂迎向山谷里的荞麦花:“好了,要一统天下也不会是你我!先不要说那些盛世之类的,眼下先过好我们的日子。”
苏墨卿举头望向天上那轮皓月,在我身后喃喃道:“会的,会有那一天的。”
第二天一整日我都没精打采的,苏墨卿以为我是昨晚看荞麦花熬夜累了,其实我心里还装着其他事。吕翩翩双颊绯红,明眸低垂的样子不时浮现在我眼前,她实在是一个见惯靡乱香艳的风尘女子,今夜就是花魁大赛了,可我根本没有办法帮助她。
回客栈吃晚饭,我一直心不在焉。周围的喧嚣更让人心里烦躁。不愧是花魁大赛啊,这满街来自五湖四海的人,就连客栈里坐着吃饭的客人都操着各种口音。
“两位客官里边请!”小二殷勤地将两位男子引进店。
那两个男子穿褐色布衣,不苟言笑,一进门就仔细打量着店里的客人,锐利目光扫向我的时候,我心底一突,急忙错开目光,他二人却不依不饶地望着我。
“两位客官请坐,听客官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像是景国过来的。也是来看花魁大赛的?”小二麻利地为他们倒上茶。
景国?我一口饭噎在喉咙里直翻白眼,对面的苏墨卿急忙给我递来水。
那两人交换一下目光随即坐下,其中一人不悦蹙眉:“哪那么多废话!赶紧给爷上几样可口小菜!”
那两人虽然坐在远处,却不时望我这里看。苏墨卿觉出我的异样,关心道:“你怎么了?这饭不好吃吗?还是说你也想去看花魁大赛?”
花魁大赛?我突然冒出一个主意,低声道:“你赶紧上楼去收拾东西,把所有值钱的都带上,一定要快,我在这里等你。”
苏墨卿皱着眉不解,我一个劲努嘴示意他赶紧去,一面大声吆喝:“你少喝二两!还想不想去看花魁大赛了?喝这一身的酒气,上楼换身衣服去!可别唐突了佳人!”
周围有人往这边扫了两眼,又各自吃喝尽兴。苏墨卿有些担心地扫我一眼,起身上楼,他刚一走,那边的两人就开始望着我低语。
我心里默念着:快点啊,苏墨卿你快点啊!而那两人已经起身,从左右两侧分别向我包抄过来。
突然,几声惊叫响起,一个白色的身影突然从天而降,准确地说是从二楼而降,恰好跳到了楼下一个酒桌上,将碗碟扫落一地。向我走来的二人分神回头,正好迎上白衣人砸来的桌子。
苏墨卿!我惊喜地看着白衣胜雪的他飞身踩着桌子向我奔来,客栈已是一片混乱,他拉住我的手从窗户跳了出去。客栈外繁华大街人来人往,我们很快就隐没在人群中,但是那两人仍穷追不舍。
“快!去柳岸居!”我气喘吁吁地指着人最多的那处说道。
他宽厚的大手紧紧握住我的手,在人群中穿梭躲闪,全然不见了平日的温润怯懦。拥挤的人群像是怎么也走不到尽头,我们像是徜徉在一片无边的海洋,平日听话的他此刻已然成了我的依靠,我只能紧随其后步步紧跟。
那两个人的身份显然不是秦知府衙役,来自景国,只有一种可能。睿王果然神通广大,居然能一路找到容国来。
苏墨卿不问我为什么逃,也不问我在躲什么,就这样拉住我的手向前挤去。
☆、失算离别
灯火通明,暗香浮动,嬉笑媚语间人影憧憧、轻纱罗绮飞舞,身着绚丽彩衣头戴鲜艳头花的姑娘来往穿梭,让人恍若置身百花丛中。
今夜的柳岸居热闹非凡,我和苏墨卿好容易才挤了进去。
我找到正在忙碌的老鸨,急切道:“谢妈妈,我上次答应给吕翩翩姑娘再画一副画,您看这忙到现在才想起来!我本来是不想来打扰您了,但是翩翩姑娘今夜一定美若天仙,我带了彩颜料了,一定把翩翩姑娘的姿容......”
“哎呦!我说华公子啊,你是真不懂事还是装不懂事啊,这么些日子你都不来,临了临了,你还来画什么画呀!今夜是翩翩的好日子,她呀现在谁也不能见!”老鸨急着招呼客人,很不耐烦。
我咬了咬唇:“谢妈妈,其实,其实,我今日不是来画画的,是来给您推荐一位美人的,她想投您门下,也想夺今晚的花魁,不知道您愿不愿意?”
苏墨卿突然握住我的手,眼底满满担忧。我回握住他的手,安慰地笑了笑,回头对老鸨道:“可不可以借间房换下衣服?”
柳岸居二楼共八个房间,现在每个房间都布置得喜庆华丽,老远便能闻见脂粉花香,每个房间里都坐着一位盛装打扮的美人。
枫叶红的曳地长裙迤逦身后,玉白色的抹胸上绣有一抹红枫,樱桃般的两粒耳环摇摆在耳际,头上珠翠层叠,我没有画浓妆,只淡淡擦了点胭脂,更显得五官清秀,明眸晶亮。看看镜中的我,穿着打扮跟另外八位夺花魁的青楼女子再无异样。来不及准备衣服首饰,这身衣服是老鸨让我从吕翩翩的衣饰中挑的,我特地挑了这条红裙,因为我观察到今晚穿红衣的姑娘很多。
屋外琴声歌声起哄叫好声不断,那几位姑娘都使出了浑身解数表演才艺。老鸨是个见钱眼开的主,签了卖身契画了押后,她还命人给我送来一把檀木琴。
终于轮到了我上场,我用衣袖将脸遮住,款款走上二楼露台,斜眼瞅见楼下一身白衣的苏墨卿向我举了举手,我明白都已准备就绪,便轻轻垂下衣袖,对着楼下众生尽力粲然一笑。
我的淡妆和这一笑都是为了那两个追来的人。我相信,他们已经看清而且足以确认我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楼下突然一片安静,我违反了老鸨的规定,没有表演才艺就先现真容。
“好!”楼下有人反应过来鼓掌,更有甚者已经在开始喊价了,我微笑着在楼下众人中搜寻着。苏墨卿呆呆地看着我,眸中光华流转,直到我对他点头示意,他才收起目光淡淡笑着。
一身湖绿衣裙谢妈妈已匆忙赶上台来,将我挡在身后。“各位大爷,这位姑娘是今日花魁大赛献给众位的惊喜,之前没有透露过她的姓名,各位不妨猜一猜她的名字。”谢妈妈挡住我,一面用手推我示意赶紧准备才艺。
“这姑娘身穿杏红色衣裙,该不会叫杏儿吧?”一个斜倚在椅上肥胖中年男子色迷迷地说。
“哎!这姑娘衣上绣有枫叶,我看她应该叫......”旁边另一人不服地反驳,还未说完便见人群中突然跃出两人,踏着阑干扯住悬挂的绸缎和轻纱飞身向我所在的露台。
这二人轻功了得,瞬间便至眼前,谢妈妈一时愣住。
他们正是之前在客栈遇到的两人,很好!他们果然来了,我趁机将愣神的谢妈妈推向他们。刚往后跑了两步,脚下木板一空我便落到了地板下的隔间,这是柳岸居为防止抢人事件专门设计的,谢妈妈摔倒之际启动了开关。
刚才跟吕翩翩商量营救计划的时候,她就告诉过我,这隔间通往后院。木板很快合起来,我提起长裙以最快速度顺着通道跑去,身后的两人被厚木板阻隔,没有立刻追上来。
整座柳岸居此刻一片混乱,尖叫声咒骂声不绝于耳,推开通道尽头的木门,后院柴房又是一片浓烟滚滚,有人拼命喊着救火,但人都在前院,根本无暇顾及。花楼里的灯光都在摇晃明灭,仿佛因这一场混乱而摇摇欲坠。
一个包裹砸在我脚边,吕翩翩推开花楼窗户喊道:“太高了,我不敢......”她的下半句话还未说出,人已经翩然落下。
红衣如花、白衣胜雪,茜红的裙衫与雪白衣袂交缠着落下,吕翩翩一声惊叫才将将出口,人便落在了我面前。
她惊讶地回头望向抱她飞身下落的男子,霎时双颊红透,眼里柔亮得像是流淌着一湾春水,怔怔呆住。
苏墨卿放开她的肩膀,关心问我:“你怎么样?”
“翩翩!救救我!”楼上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花楼窗户处穿玫红衣裙的姑娘攀在窗边望着即将逃离的吕翩翩。
“华......姐姐,可不可以带她一起走!她很可怜,她.......”吕翩翩拉着我的衣袖恳求道。
苏墨卿蹙眉望我,与我眼神交汇的瞬间已明白彼此心意,他抄起从柴房带出的斧子将后门锁链砍开,“你们先走!我救了她就来和你们汇合。”
真的佩服苏墨卿,不过一个时辰的时间,他已经把事情都打点妥当,后门一辆马车已经在等候。我将吕翩翩推上马车,回头看见柳岸居的护院正和一群人打斗,其中似乎有要抓我的那两个人。柳岸居的护院都不是等闲之辈,用他们来限制追兵既混淆视线更能拖延时间。
我从来不知道苏墨卿原来会武功,长剑潇洒,身姿利落。他用抢过的一柄长剑抵挡着护院的进攻。
“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苏墨卿分神喊道,焦急的目光穿过混乱的人群。
“苏墨卿!”我心惊胆战地望着他在刀光剑影间穿梭,还抱有一线希望他能一起走,但我眼睁睁看着他被一柄长剑刺穿后背。
时光仿佛停止在那一刻,他昨夜站在月亮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