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芳菲尽第44部分阅读
陌上芳菲尽 作者:rouwenwu
越过那夜色下绵延起伏的山峦,仿佛可以看见百里之外的繁华京畿,那里有皇权,有不可一世的欲望,还将要有一位新的主人。
夜风席卷而过,引得树叶蔓草一阵婆娑,在这簌簌之声中有踩踏枝叶的脚步声靠近,我没有回头,依旧仰望着天上的那轮明月。
一双臂膀坚定地将我从后抱住,狠狠勒住,仿佛想将我嵌进身体。坚实的身躯紧贴着我后背,温热的呼吸洒在颊侧,他的呼吸中带有某种压抑的情绪。连空气也抑郁得让人想要窒息,我只觉得再不做点什么,我就快要疯掉。这种情绪积攒到了一定极限,只有用尽全力的大叫才能宣泄,于是我真的这么做了。
高衍在身后死死勒住我,直到我叫喊得声嘶力竭,浑身都失去了力气,瘫软在他怀里。嘴角尝到了一丝咸涩的味道,我惊讶地触摸着脸上潮湿,然后将指尖沾染的泪滴放在月光下,亮亮的,像谁眼眸中转动的光华。
高衍蹙眉心痛地看着我,我对他一笑,然后拼命将脸上的泪痕抹去。他一把抓住我的手,将我的头按入怀中,恳求般低声道:“别这样!别这样”
眼中有更多的泪水汹涌而出,我的手在他手里屈握成拳,头埋进他剧烈起伏的胸膛前,呜咽得像一只受伤委屈的小动物,可小动物也有利齿,唇碰触到他的衣襟,我张口隔着衣物狠狠咬向了他的胸肌,他的胸膛微微瑟缩,随即便不再动,任我下口咬去。
齿间酸痛,他仍然伫立不动,我拼尽全力一把将他推开,他没有防备,踉跄了两步,伸手过来拉我却被我躲开,他只能站在原地惊痛地看着我。
“别这样?那能怎样?我还能怎样!有一个女人站在我面前,明目张胆地跟我抢老公,我却只能端着王妃的臭架子,端庄僵硬地笑着,大度得体地谦让着!就像一个傻瓜,一个木偶!我恨这样的我,我为什么要妥协!为什么要退让!”我急喘了口气,心口的疼痛让我几乎难以再继续说下去,高衍蹙紧眉头,眼中的痛苦纠结在月色下闪烁,他往前走了几步伸手来扶我。
我退后两步,捂住心口恨恨道:“我恨死你,恨死这个鬼时空了!你说你只娶我一个人!你说过!你能做到吗?你根本做不到!我不要当什么王妃、皇后,不要什么荣华富贵,我只想和爱我的人厮守到老,有那么难吗?嗯?你说,有那么难吗?”我边哭边笑,状若疯狂,脚无意间踢到草地上放置的罐子。那是一只酒罐,带出来到现在还没喝呢。
我弯腰抓起酒罐,朝高衍高高举起,然后灿然一笑:“来,庆祝你马上就可以享齐人之福!”说完举起酒罐,仰脖往口中倒。凉凉的液体顺着脖颈流进衣领,肌肤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这种感觉让我霎时畅快了不少。然而下一秒,手中一空,酒罐被高衍劈手夺过扔进草丛中,圆圆的罐子顺着山坡骨碌碌往下滚,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视线中。
抹了把脸上的潮湿,不知道是泪还是酒,衣襟也被酒泼湿了一大半,我蹙眉怒了:“你凭什么扔了我的酒?别以为你有世间所有的权力!我”我的下半句话被堵回喉间,不过一瞬,他已大步上前将我拥进怀中,用唇堵住了我的嘴,舌头灵活地搅进我口中,我想推开他,却敌不过他的力气。在他疯狂地汲取中不知谁的牙齿磕破了谁的唇,只感觉口中腥甜还带着泪水的苦涩。大手紧搂住我的腰和背,我开始时奋力的推拒最后演变为双臂绵软无力的攀附。
这个疯狂的吻持续了很久,他扣住我的后脑,像要将我吞吃入腹般,久久辗转吮吸。我始终没有闭眼,他的绝望和无助一丝不落地映在眸瞳中,唇舌纠缠间两个人的目光始终缭绕,那样直抵心间的目光,将彼此内心的恐惧和害怕看了个通透。
他其实也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也会无助到无可奈何,也会害怕到绝望。他一点点将我脸上的泪水吻去。
“我为什么要爱上你,如果不爱,就不用受这种折磨”我痴痴开口,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在问他。吻住我脸颊的唇突然停顿,他眸中笼上了一层不可置疑的坚决,“就算你不再爱我我也会爱你。”说完吻上我的额头。
我冷笑着摇头后退:“爱?爱又怎样?你不都还得娶那些女人,把你的感情分给她们?该死的!为什么就非得我来忍受这种痛苦?我不想爱了,我不爱了!不爱了!”我气恼地喊着,试图挣脱他往山下跑去,可他死死箍住我,两个人纠缠之间被不知什么藤蔓绊倒,一齐摔倒在地,往山坡上滚了几步。
后背和肩膀似乎被石头硌了几下,我咧嘴呼痛出声。高衍一股碌爬起,紧张地抱起我:“素华,你怎么样?”
微弱的烛火轻轻摇曳,营帐里安静得只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他的手在我肩上涂着凉凉的药膏,轻轻地按摩着|岤位,那里大概已经青紫了吧。我闭眼不语,只想这样睡过去,至少睡着了就不会想起这些烦心事。
朦朦胧胧中,我等了好久,也没有发现他有上床睡觉的迹象,一睁眼,他居然怔怔坐在床边就那样看着我,目光柔暖。突然对上我睁开的眼睛,他有些诧异,微微错开目光。
“上来睡吧,你不困吗?”我闷闷出声。
他听话地脱了衣服躺上来,似乎犹豫了一下,试探着用手臂环住我的腰,而不是像往常那样果断地将我从后面环抱住。我心头一时涌起酸涩,转过身对着他,“你是想让我把这一生的眼泪流光吗?”
他深邃的眸中涌动着波澜,手臂一收就将我带入怀中:“我只怕有一天是你不要我,然后永远地离开。”
我无声地苦笑,我们这样的两个人,注定是一对冤家。我一次又一次的离开,让他害怕失去我,他一场又一场的考验,让我担心失去他。
“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那我也要做你生命中最美的旋律,让你永远铭记在心,永生不忘。”我轻声道。
他瞳孔骤缩,眼眸中像是点燃了一把火焰,抱住我一个翻转,顿时变成了他压制在上俯视我的姿态。四目相对,我凝望着他黑曜石般的眸子,那里面像是深邃的海洋,浮动的深情如阳光下海浪的碎片。
我闭上眼,不想再看他的眼睛,可这一闭眼,不争气的泪水又顺着眼角溢出,他细细地吻上我的脸颊,这吻一路蔓延至嘴唇、耳畔和脖颈,有凉凉的液体落在脸侧。一睁眼,竟然看见烛光下他脸上隐约可见的两道晶亮痕迹。
我的泪和他的泪交融在一起,汇成苦涩的溪流。这条溪流点燃了彼此的爱火,我伸手抱住他的头,也吻上他的脸。不记得是谁先把衣物全部褪掉,这炽热而绝望的爱火既能把人的心融化,也能把人的心烧成寸灰。
听得他在我耳边一直喃喃语道:“对不起对不起”滚烫的肌肤相贴,他的手在我身上点燃着一簇簇火焰,我死死扣住他的肩膀和腰身,指甲陷入肌肉,他却愈发狂野地撞击,疯狂地进占。
“我要你说你也要我”他额头上的汗珠顺着鬓角滑落,眼神迷离而清醒。
我感觉身心都已沸腾,但这句话听在耳中却是无比的清晰,我咬了咬唇,坚定道:“我要你的心还”下半句话被他的狠狠一记撞入掐断,他刻意放缓节奏,居然停住不再动作,深邃的黑眸近在咫尺,如有魔力般牢牢地吸引住我的目光。
仿佛从愉悦的云层跌落,激|情的突然缺失让我感觉空落落的,难耐地扭了扭,他蛊惑般出口:“继续,接着说。”说着故意轻轻抽动了两下。
我浑身一颤,“我要你的心还要你的人”
他似松了口气般,笑得很诱惑,然后开始了新一轮的进攻,我几乎要招架不住,竟然发出自己听到都面红耳赤的呻吟声。他喘着粗气俯首到我耳畔,笃定道:“你要我,我也只要你!所以,我们不能放弃!不能放弃......”
不能放弃?如果坚持下去,会怎样?沉溺在爱与欲的浪潮中,只听得见内心反反复复说着“不放弃”三个字。
几天后,大军开拔,高衍带着我一起离开,许璧乔想跟着一起走,被高衍以未嫁之身不便随行拒绝。看得出,高衍的冷淡和厌恶让她心里很不好受。
她跟着高衍一直走到马旁,还是不死心:“我是不是未嫁之身,你比谁都清楚!为什么不带我去!带她去就好?那也没见她生出个一男半女来!”
高衍本来已经准备翻身上马,听得这话猛然回头,紧锁眉头看着许璧乔道:“就算你将来嫁过来,也别忘了应有的规矩,她是王妃,不是你能随口直呼的人!她的孩子不管什么时候出生,都是嫡子!”
我站在不远处,他们的对话不大不小,刚好能听得清楚。许璧乔满面涨红,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你你可以不把我放在心上,但是你真的忘了我们那个可怜的孩子”
高衍语声低沉,但以我对他的了解,他现在正压抑着怒火:“你还敢提那个孩子!你当年亲自下手杀死自己骨肉的时候,你大概从没有想过他也是你的孩子,他只是你前进路上的工具,一个可以随时舍弃的工具。我真后悔曾经让你有过做母亲的权力!”
许璧乔顿时呆住,脸上挂着一滴泪珠怔怔望向高衍,风拂起她的茜红衣裙,她却如被定住般一动不动。
高衍不再看她,决绝转身,跨上马背。我又看了一眼许璧乔,并不觉得她可怜,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为了铲除情敌,她能对自己尚在腹中的孩子下手,心狠至此。
她一直目送大军离开,走出好远,还能看得见远处路口的那抹红色,孑孑独立在风中如一片红火的秋叶。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不好意思,更新晚了~这这这好久不写h,我发现自己退化了,不会写了(捂脸羞一个)于是纠结了好半天
其实我觉得许璧乔也有可怜的地方,她的信念是从小就植在心中的,爱一个人并没有错,只是她不择手段和攻于心计让人生厌。
☆、千里佳期一夕休
许璧乔的高明之处就在于她始终在外人面前展露柔弱一面,博得众人同情,很多事情又有表哥替她出面,比如成亲一事。
这次围攻京城,许璧乔虽然没能跟来,但是温峻辰却已将娶他表妹之事提上了日程,高衍以正处于总攻的关键时期为由,暂不娶许璧乔,等将来攻入京城,成就大业再行嫁娶。
温峻辰却得寸进尺,提出既然许璧乔与高衍由先帝指婚,理应许璧乔为正妻。宇文璞不服,当场与温峻辰起了争执,高衍重申我随其南征北战,不能抛弃糟糠之妻,我的正妻地位不可撼动。温峻辰虽然对此极为不满,但也一时没有办法。
而许璧乔被我们甩落在后方安全地带,不见她整日无病呻吟的晃悠,心里舒坦多了,可谓眼不见心不烦。
绿暗红稀的晚春时节,就在高衍大军逼近京城之际,南方边境突传紧急军情:容国皇帝云铎亲率百万大军压境,跨过栾江,占领了西建、沧德等地!
此消息一传来,朝野皆惊,举国震动,现在的局势可谓内忧外患,先不谈京城中的保皇党和保郭党的争斗,还有几个不服高衍的高姓藩王蠢蠢欲动,目前的乱局,很多人都想从中渔利。而此刻,云铎居然亲率大军入侵。
高衍紧急拨出一部分人马,调派宇文璞赶往景国南方抵御容国大军入侵。
宇文璞在西建等苦战数日,因兵力有限,鏖战甚艰。急需兵力补充,可如果再从东线和围困京城的军队中再抽调一部分紧急奔赴南方,无疑会给郭氏以喘息之机,郭氏与其东部大本营的联系一旦恢复,战争将持续更久。京城攻坚战本来就是最难的一场战役,怎么可以在这种紧急关头出状况?
高衍思虑再三,又派崔放带领十万大军增援宇文璞。然而,情况比我们想象的都还要糟糕,南方的军队不知为何军情遭到泄露,节节失利,容国人已经打到了栾江的支流——沧河边上。
高衍已经很多天没有睡一个好觉了,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可又帮不了他什么大忙,只能尽自己的一点力量帮他分忧。平时在军营里就着简单的布裙,也不是脂粉,帮着管理调配一下粮草。
这天下午,突然有客到访,侍卫说是一位年轻男子,但入帐一看,分明是扮作男装的许璧乔,她一进门就焦急搜寻高衍的身影,看到正站在桌前看地图的高衍,脸上顿时绽放了如花的笑容,蹦跳着上前想将高衍抱住。
高衍反应极快,迅速伸手架住她的胳膊移开,然后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拉开与许璧乔的距离,淡淡道:“前线兵荒马乱,许小姐为何不待在后方?若是出了什么差池,让我怎么跟令兄交待?”
许璧乔撅嘴娇嗔道:“你只担心怎么和我表哥交待?难道你就不担心我?我可是你的未婚妻!我来陪陪你有什么错?”
高衍看向站在一旁的我,温柔一笑:“我自有王妃照顾,王妃贤良,万事周全。许小姐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这就派人将小姐送回去。”
许璧乔收起方才的小女儿姿态,严肃几分:“王爷,我这次来,可是事关你的千秋大业,你真的要急着赶我走?”
高衍有些不耐烦,但还是控制住情绪:“许小姐言重,小姐医术确实高明,可沙场征战之事,还是不劳小姐费神了。”
许璧乔意味深长地扬眉:“我当然不能上阵打仗,可如果我说我查出了军中的j细”
我和高衍有些惊讶地对视一眼,高衍微蹙眉头,淡然道:“此事正在调查之中,许小姐从何知晓这些?”
许璧乔得意地笑了笑:“我从哪里知道并不重要,我查出的事实才是关键!王爷,这个人隐藏得极深,我想要你召集所有将领和谋士,当着众人的面,我自会说明。”
高衍冷下脸静静看她:“许小姐,此事事关重大,关系人心,可非儿戏。”
许璧乔又是自信一笑:“我要不是查得万无一失,怎么冒然跑来揭穿?这个j细在军中多一天,我们的处境就多一分危险。请王爷三思。”说完向我投来一瞥。要召集所有人,是为了防止j细逃脱,可是为什么她看向我那一瞥里竟充满了挑衅的意味。
宽阔的主帐中,武将和谋士分列两旁,我站在高衍身旁,一身布裙不施脂粉倒也不显和这战争的氛围有什么不合,许璧乔立在中央,命人将一个男子带上。
那个男子身材健硕,虽只着一身粗布衣,但却有一种练武之人的独特气质。他抬眼看我,眼里闪过一线精光,随即朝许璧乔极其肯定地点了点头
许璧乔了然颔首,正色道:“王妃,请问你可有一枚红晶石吊坠?据说王妃的那枚吊坠是随时不离身的,现在应该就戴在王妃身上吧。不知可否取出一示?”
我暗暗一惊,她怎么知道我又一枚红色吊坠?此刻提起又是何意?高衍警觉地看向许璧乔,然后回头颇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我明白他的意思,对许璧乔一笑:“抱歉,此乃我私人之物,不便当众展示。”
许璧乔轻笑出声:“呵呵王妃当然不便展示,因为那枚吊坠里面有你亲生父母的两滴血,只有带在你身上才会显出鲜红的颜色,否则那块晶石是蓝色的,我说的对吗?而王妃的亲生父母是谁,王妃敢大声说出来吗?”
如一柄大锤重重击在心头。许璧乔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根插入心底的利刺,将从前的隐秘一一挑破,这本是我和高衍极力隐瞒的事实,她是从何而知?
“放肆!”高衍突然拍案而起,许璧乔被吓了一跳,但毫不畏惧地迎向高衍的目光。高衍眉头紧蹙,定定盯着她,深呼一口气:“许小姐!王妃乃镇国公宇文将军三女,其父母之名讳岂是可以随便直呼,此举是为大不敬!许小姐今日若是为了言此,我看不必再议!”
“王爷~”许璧乔拖长调子撒娇,随即狠狠瞪我,正色道:“王爷不要被她蒙蔽了,她根本不是宇文三小姐!她是容国人,是容国顺亲王的亲生女儿—平岚郡主云素华!”
像一颗水珠滴进滚烫的油锅,许璧乔这句话让所有人都震惊得无以复加,营帐里安静片刻后起了一阵躁动。
容国郡主云素华我脑中反复回荡着这几个字,一阵眩晕,身子晃了晃,面上努力维持的平静再也绷不住。
高衍上前一步将我挡在身后,冷冷斥道:“简直一派胡言!许小姐,你如此污蔑王妃,究竟为何?王妃与本王相濡以沫已久,携手征战千里,乃贤良淑德之典范!你如此目无纲纪地污蔑,罪责之大不容再忍!”高衍压着沉沉怒火看向许璧乔。
一直冷脸立在一旁的田先生刚站出来想说话,高衍便抬手示意他不用多说,转而继续对许璧乔道:“念在许氏先祖恩情之上,本王免去你责罚。来人!送许小姐回帐休息!”
许璧乔并不接这个台阶,而是倔强道:“慢着!我今天带来了证人,王妃是不是容国郡主,问一问便知!”说着看向地上跪着的那个男子,“你把跟我说过的话,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地大声说一遍!”
“是,多谢小姐不杀之恩。”地上的男子对许璧乔俯首,然后抬头看我,“她确实是容国的平岚郡主。我小人曾经在皇宫中见过她,当日顺亲王大殿认亲,小人为殿前侍卫,曾见过她身上那枚吊坠,那就是证据。不信,小姐可以解下来一试。”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许璧乔得意一笑:“说,谁派你来的?”
“皇上哦不,是云云铎,他派小人和同僚来景国找郡主,想办法和郡主取得联系,前些日子的情报,南征大军的兵力和部署,也是是郡主提供的”
惊诧、怀疑、不解的目光纷纷向我射来,让我几乎没有可以躲避的地方,这一切太过突然,我头脑一时发懵,不知从何解释起。就像是一个早就结痂成疤痕的地方再次被人狠狠捅了一刀,平岚郡主云素华的往事和如今的我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人,然而当那些纷扰的过往铺天盖地袭来时,我却感觉快要窒息。
“许小姐,你说过说完就放我走,小人若能从此回家伺候高堂,定永生不忘小姐恩情!”那男人俯首向许璧乔,以额触地。
许璧乔满意点头:“你已经‘死’了,我保证容国人追查不到你。”许璧乔话音匍落,随即响起了她的尖叫。就在众人还都没有回过神的时候,高衍已大步上前,拔出佩剑一挥,银光闪过,刚才还俯首向许璧乔的那颗头颅悄然落地。
许璧乔捂眼尖叫着躲开,还是不可避免地被血溅上衣摆。
“如此轻易吐露秘密的线人,怎会是真正的细作?大敌当前,诸位务必要警惕施离间之计!此人所言所语,分明是栽赃陷害!既然如此,留他何用?”高衍冷冷道,“许小姐还是太容易轻信恶人了。”
营帐里一片安静,田先生冷眼看着这一切,抬头看向我的目光闪过一丝丝怀疑和敌意。
夏季将至,这京郊的山野,万物并没有受到驻扎在这里军队的影响,山花依旧烂漫,夜晚的唧唧虫鸣依旧格外清晰。
我握着那枚吊坠坐在烛光下,看着走进来的高衍,有些沮丧道:“毁了它吧!用你的剑。我用匕首劈过,它太硬了。”
高衍淡淡忧伤地一笑,他很少这种表情,此刻倒像是有些无奈。他走过来拉起我的手,拿过那颗红晶石,看着它渐渐变成蓝色,然后将其举在烛火前:“父母之恩,天高地厚。这里面的两滴血与你身体里的血液相同,既是你生身父母留给你的,岂能毁了?”
“可留着它,迟早会惹来大麻烦。”
“大麻烦已经来了!”高衍将那块吊坠放还到我手中,“这块证明你身份的吊坠是小事,我最担心的是,许璧乔如何得知这些,还有云铎的殿前侍卫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我心头一紧,这个问题,我也考虑过。想来想去,只能这样解释:他上次派来的金风等人没有回去,他再次派来了曾经见过我的殿前侍卫到景国找寻。
“恐怕这一切没那么简单。”高衍听完我的分析,淡淡地笑了笑,随即话锋一转,“好了,不提这些了。来,我们找个好地方帮你把这宝贝藏起来。”说着拉起我往外面走去。
这场危机引起的风波表面上虽然渐渐平息,可关于我是敌国郡主的传言已经传遍了军营上下,这个震撼惊人的消息几乎是以光速进行传播的。
南方的战局依然严峻,崔放带去的援军配合宇文璞的反攻,虽一定程度上抵挡了容国人的入侵,但离将他们赶回去却还差得远。京中的郭氏见情况有逆转趋势,又拉拢了一批原本动摇不定的朝臣,再度召集人马,于几天之内在京城周边部署了重兵,形势愈发不利。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正当高衍忙得焦头烂额之际,居然又出了状况。
高衍拂袖怒道:“田先生,枉我一直尊你为师,敬重你,不想如今连你也这么糊涂!王妃怎么会是j细?这种谣言日后不得再传。如有犯者,无论官衔军职,一律五十军棍处置!”
田先生躬身向高衍,痛心疾首道:“殿下!为人君者必先明明德,再者必善听忠言。王妃通敌罪证已在眼前,殿下却仍一味包庇!老臣孰不能再忍!臣一死不足以惜,只唯恐辜负了先帝和故太子圣望,有这妇人在一日,我大景的社稷江山就一日危险啊!殿下......殿下今日不做出决断,臣等便在此长跪不起。”
高衍面上泛起一层冷峻的颜色,眸中却是决绝的肯定与坚持,他撑在桌上的大掌死死抠住桌面,骨节泛白,青筋暴起。
我看着这一切,脊背一阵阵地发凉。今天傍晚,一只宝蓝色的鸟飞入军营,准确地落在我肩头。准确地说,那是一只极乐鸟。当它用啄耳垂的方式跟我打招呼时,我就认出了它是樱桃。几乎同时,我看见了它腿上捆着的那卷纸。心底一突,下意识想到它可能会带来麻烦!急忙赶它走,可它死活不走,只是绕着圈圈飞,我只得捉住它往营帐里带。
说来也巧,正在此时,来找高衍商议事情的田先生和一帮同僚突然出现,樱桃受惊欲飞走,当然,它没有走成,因为它被箭射了下来,而它腿上的那卷图纸俨然成了我通敌的罪证。一切如此偶然,又如此巧合。
夜深了,营帐里烛光昏黄,我坐在大帐离间,外头很安静,如果不是知晓方才那番情况,简直难以想象现在外面还跪着田先生和几位幕僚,而高衍则定定坐在桌前。我猜不到他的表情,但我想,这件事总必须有个了结,这么跪下去何时是个尽头。
一片诡异的安静中,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高喊:“报!八百里急报!八百里急报!”这声音随即急速地闯入帐中,打破了这让人窒息的气氛。
“启禀王爷,西建急报!五月十八,容军炸毁平安堰,洪水泛滥,崔将军战死,十万大军大半淹没,余下之人已无御敌之力,宇文将军孤军奋战,情势危急......”
来人后面的话,我没有再听进去,脑中嗡的一响,浑身的血液全都涌头顶,等我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站起来冲到了外间,我不可置信地看向那个一身泥污与汗水的报信军士,然后将目光移向高衍。
高衍定定站在帐中,脸色严峻的可怕,虽然他依旧冷静地站着,但是我们都清楚,情况很糟糕,非常糟糕。
“我可以解释这是为什么。”一个女人的声音突然响起,一双纤纤玉手将帐帘掀起,许璧乔昂首走进来,对高衍恭敬行礼,随即道,“容国人如果不知道平安堰的构造,怎么能够首先选择炸毁起分洪作用的鱼嘴,让洪水灌入营地?所以,一定是有人把平安堰的构造图泄露给了容国人。对吗?素华姑娘?或者我还是应该叫你王妃?”许璧乔缓缓举手,直指向我。
作者有话要说:妹纸们,目前情况虽然糟糕,但是我们要相信前途是光明的啊,光明的~~~
另,祝大家儿童节快乐~哈哈不管现实怎么样,希望我们都能拥有一点像孩子一样简单快乐的心态,也许这样能让生活能更开心幸福一些
☆、谁将一女轻天下
“诸位看清楚了,站在我们眼前这位睿王妃,根本就是容国的平岚郡主云素华!两年前,本应嫁人的她诈死,实是有了新的任务,就是到景国来,潜伏于睿王殿□边。当年,她化名为沐素华,以一个花奴的身份接近了王爷,获取了王爷的信任和宠爱,平安堰就是她参与设计的!”许璧乔像是事先演习过一般,口齿流利,叙事圆满。
“此事已经非常清楚了。”田先生肯定地望着高衍,指了指桌上那具僵硬的极乐鸟尸体说道,“极乐鸟天生敏锐,不管主人身在何处,都能找寻得到,是极佳报信之物。它腿上捆有的书信足以证明,王妃就是泄密之人!请殿下严惩!”
“请殿下严惩!”满帐的人都跪了下去。
我极力抑制住浑身颤抖,攥紧双手拢在袖中,郑重道:“田先生,许小姐,你们说我是j细。那我只问一句:嫁人从夫,我既已嫁与王爷,打定与他白首同心之意,为何要私通敌国,这样做岂不是害己害人?呵呵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不过是区区一只极乐鸟和几句谁都可以写的话,就能给我定了通敌的罪名!未免太过牵强!”
“一点都不牵强!”许璧乔底气十足地反驳,“因为素华姑娘你的心根本就另有所属,当年,容国皇帝将你赐婚给五皇子云枫,你不愿意,想跟你喜欢之人——如今的容国皇帝云铎在一起,为了他,你甘愿到景国来做j细,隐忍多年。睿王殿下心地纯良,居然被你一直蒙骗!”
我震惊无比,许璧乔她从何知道那么多的隐秘的往事,只靠她一个人的力量,根本不可能,不可能这幕后到底都有谁?
“你说不出话了吧?”许璧乔得意一笑,“因为这就是事实!”
“够了!”高衍骤然出声,铿锵之声仿佛在帐中回响,他的脸冷峻异常,黑曜石般的眸中沉静无波,又仿佛蕴着滔天巨浪。
田先生坚定地看着高衍,俯身以额触地,跪了一地的谋士也纷纷效仿。
我的心慢慢变凉,只剩下最后的一点点希冀。如今,我已是百口莫辩,但是高衍知道,他知道一切,就算所有人都不信,他也依然会相信我!
“请殿下严惩j细!”又从帐外迈入几人,一双双闪着仇恨的眼睛犹如把把剜人心的尖刀。他们是跟随高衍多年的将领,是崔放的袍泽,与其一同沙场浴血,如今崔放却被我这个“j细”出卖情报害死,还枉死了十万大军,我的“罪责”足以让所有人仇恨。
愈来愈多的人涌入,最后连帐外的士兵都已跪下。严惩j细的呼声渐渐散开,最后变为声势浩大的齐声高呼,响彻夜空。
一身玄黑骑服的高衍立在营帐中,犹如天神般伫立,俨然成了这场风暴的中心,他缓慢而艰难地回头看我,眸中包含了一切的愤怒与悲伤,还有那些深情与无奈,所有的这一切,我都能看懂。
我对他莞尔一笑,颔首。
他定定凝望着我的眼,半晌,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似雷霆响在耳畔:“将王妃关入单独营帐,任何人不得接近!”
一种猜中的了然和失落的彷徨同时袭向心头,海啸般的冲击让我有一瞬间的灵魂虚脱,身体也木然了,不能微笑或者迈步,连悲伤的表情都做不出。高衍眉头紧蹙,下意识朝我抬了抬手,似乎想要来扶我。
不知为何,一刹那间力气又回来了,我倒退半步,缓缓朝他福身行礼,什么都没有说,然后举步离开。众人纷纷让出一条道,我走得很稳,甚至没有晃动,人就是这样,当真正面对打击的时候,你会发现,自己比想象中坚强。
夏方至春已残,在这个营帐里已经三天了,高衍从没来看过我。虽然失望难过,但是我不怪他。因为,如果我是他,坐在他现在这个位置,我也会这么做。当前局势内忧外患,若不稳定军心,随时可能哗变,无论是攻入京城还是反击容国,一切都是空话。
他虽没有明说,但我现在的状况等同于软禁。没有审问,因为根本不需要,以田先生为首的幕僚集团和温峻辰、许璧乔等人早就给我定了罪。现在已不在让高衍承认我是j细那一地步,他们是在叫嚣着要让高衍惩治我。
怎么惩治?听听外头那一浪高过一浪的呼声就知道了。
“处死j细!为崔将军报仇!为枉死的弟兄报仇!”
山呼海啸也不过如此,处死我?一盘棋下到这一步,许璧乔可以说已经胜利在望了吧。
“王妃”有人掀开帐帘,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
我抬头,正对上安安哭得红肿的眼睛,她手中的食盒猛然落地,她几乎是扑到我面前,不可置信地望着我:“王妃你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我摇头一笑:“别叫我王妃了,我已经不是了不如像从前一样,你还是叫我素华姐姐吧。”
“素华姐姐”安安怔怔抬头,又忍不住埋头到我裙裾上,这一哭就忍不住了,几乎是嚎啕大哭。
我的眼泪也掉了下来,抚着她的长发交待道:“安安,沈敖是个好人,你以后跟着他好好过日子,他跟随王爷多年,王爷不会怠慢你们的,但你也要提醒他小心,伴君如伴虎,过往的一些事特别关于我的,你们二人一定要守口如瓶,免得将来惹祸上身”
安安猛然抬头看我,脸上是纵横交错的泪痕,只是摇头:“不会的,王妃,王爷不会杀你的你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他怎么舍得杀你就是他让我带话给你,说他正在拖延时间想办法救你,让你千万要等他!”
我轻笑:“傻丫头!皇图霸业就在眼前,他没有选择。就算他一个人想放弃,别人也不会允许,一路走到现在,太多的人有太多的付出,从30多年前那些忠于高祖皇帝的臣子开始,到现在王爷身边的每一个人,多少流血牺牲,所有的代价和谋划,不可能为了一个我而停下来。”
安安似懂非懂地怔怔看我:“可你根本不是j细!如果如果宇文将军在就好了,他一定会帮你说话,想办法救你的!”
“错!我正好是庆幸他不在。如果他在,情况更坏。”我摇头,“看来温家的野心不小,搞不好会成第二个郭氏,要不是现在宇文璞正在抵御容国入侵的前线,一定会被我这个妹妹连累成通敌罪人。”
“许璧乔!一定是她害的你!”安安恨恨道,“王爷现在根本就是厌恶极了她,她还想怎么样!”
“嘘!这话以后不要说了!”我打断她,示意她小声,“她日后要成了你的主子,你可要知道怎么做。别哭了,我都不哭了”
安安是高衍派来的,高衍知道我最近几天都没怎么吃东西,特意请人做了几样我喜欢吃的东西送来。我望着那些食物,心里一阵苦涩。我曾经说过,将来等安定下来,要学做菜给他吃,现在看来,恐怕是没有机会了。
安安前脚刚走,就又有人进来了。我自嘲一笑,是不是我真的到了最后的时刻了,一个个都来离别赠言。
来人并不是高衍,是精心打扮过的许璧乔,牙色长裙外罩玫红短襦,更衬得她服色莹白,面若桃李。
她看着我面前的那些菜肴,笑道:“王妃怎么憔悴成这个样子?这么好的菜都难以下咽吗?王爷让我来代表他送送你,他是不会见你了。呵呵被你毁了万世基业可不值。”
我冷冷瞟了她一眼,然后收回目光不再看她:“许小姐现在就来验收胜利果实,未免太早了点,我还没死呢。就算我死了,也会看着将来许小姐如何一步步走进自己布的迷局中。”
许璧乔将我的直奔主题理解为嫉妒,欢快地笑了:“我早跟你说过,他是我的。你偏不信!这不,我们才不过几个回合,你就败下阵去,如今连性命都快没有了,拿什么和我斗?”
我觉得很好笑,这么想着就笑出声来,许璧乔的脸色微微变了,还是故作轻松道:“你就赶紧笑吧,趁现在还有机会笑,少拿什么鬼神来吓唬我。”
“许璧乔,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如果你以为自己最大的对手是我,那就错了。即便没有了我,他也不会再爱你了,永远不会!他只会憎恶你,厌弃你,因为你的所作所为只会让人感到无比地恶心!你什么都得不到,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许璧乔被我戳中软肋,徒然怒了,一双细长美目有些扭曲地大睁:“你!你是嫉妒我!我怎么会什么都没有?他那么喜欢过我,如果没有你,我一定能重新夺回他的心!这只不过是时间问题。日后,我会是皇后,我的孩子是未来的储君!而你,你不过是一坯黄土而已!”
“难道你不会成一坯黄土吗?”我冷笑道,“只怕你到时候的结局还不如郭太后。”
许璧乔狠狠咬了咬牙,压下怒火,挤出一个复杂的笑意:“其实,我今天来,是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还不知道吧,这是刚刚收到的消息。也许你不用死了,你的老情人来救你了。”
心头被狠狠一击,我猛然抬头:“什么?你说谁”
许璧乔很满意我的震惊,脸上迅速恢复了淡定的神色:“就在一个时辰前,云铎派使者送来一封信,信中承认你确实是他所派j细,乃容国顺亲王的亲女平岚郡主,你在景国潜伏多年,吃了很多苦头,是容国的大功臣。得知你将被处死,他于心不忍,甘愿交还侵占的城池,退出景国,条件只有一个——换回平岚郡主。”
脑中一片轰鸣,像是被雷击中,眼前甚至闪过一些虚白的画面。云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