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民皇妃:仙履心路第25部分阅读
平民皇妃:仙履心路 作者:rouwenwu
于夫人……”
他看了一眼姚夫人,挑了挑优美丰泽的唇角。“虽说夫人与父亲形影不离,但死者为上,祭典还是不去的好。”
姚夫人脸色有些发白,点点头勉强笑道:“我省的。”
或许是对亡妻有一份愧疚,皇帝竟没有出言斥责长子,听了这颇为含沙射影的话也只是不悦地冷哼一声,并未发怒;念及长子抛家去国身份尴尬,心里便软了,捡着生活起居问了些,又自抽屉拿出一块羊脂玉给佑琨做玩具。这已是他难得的主动示好,沈斯煜却依旧是淡淡应对,又坐了片刻,瞥一眼座钟便起身告辞。
皇帝默然看着长子愈发消瘦的背影,终于在他隐入门后时,出声唤道:“——阿煜!”
沈斯煜诧异地转过头,佑琨也伏在爸爸肩上好奇地看着祖父。“父亲还有事?”
“……罢了。”室内静谧了一刻,皇帝倦然地摆摆手,“……你去罢。”
太极宫内装饰极为奢丽,描金穹顶高悬,长廊一侧安放各种珍奇摆设,另一侧的廊柱外便是能俯瞰花园的玻璃墙。富贵荣华与清冷雪景本是殊途,在这里却奇异地交相辉映。佑琨睁着大眼睛看着四下里散放着的各色玉器字画,十分快乐地哼哼唧唧。但不顾儿子的不满,沈斯煜愈发加快了步伐。直到走过一副以太祖征北海为题材的油画,才驻足静静看了片刻。
“大殿下。”
走廊一侧这时有衣裙窸窣缓缓而来,姚夫人自柱子后款款走近,敛衽一礼:“殿下好雅兴。”
清淡的素馨花香自她衣袂中溢出,沈斯煜微微一皱眉,侧身避让。“夫人不必多礼。”言毕便不再多言,继续上下打量着壁上的画作。
姚夫人却似乎并未被他的冷淡态度所影响。她挽着羊绒披肩走近一步,轻声劝道:“你父亲最近心脏都不舒服,近日来一直脾气不好。毕竟年纪大了,殿下能顺着他的便都顺着他罢。”
“父亲心脏一直不太好。”沈斯煜仰望着油画淡淡说道。“母后去世时他痛心良久,大约就是那时落下了心口疼的毛病,不知夫人是否知道。”
“……殿下,我知道你恨我鸠占鹊巢。”姚夫人终于黯然一叹,凄声道:“这是我的罪过,我将来进阿鼻地狱也偿还不了的。可你父亲……你父亲毕竟需要人照顾,皇后也不回来,他这样的年纪,怎么能没有个身边人?”
她拿丝绢轻轻拭了拭精心描画过的眼角,姿态婉约,楚楚动人。“如今殿下兄弟姊妹们也都大了,各个都不在他身边。你父亲平日里说起你们小时候的逸事,总是要叹息半天,我也不过是想让他宽心罢了……”
“有劳夫人了。”沈斯煜却并未被这一番情真意切的话打动,不软不硬地说道。“如今小妹一到换季还要吃下几十幅药,前些日子还在咳嗽,却不知父亲知不知道还有这等情形。至于承欢膝下,自有有心人去做。”
见他不为所动,姚夫人微微咬住下唇,银朱色织锦交领衬得她脸色愈发惨白。“这都是我的罪孽。”她虚弱地靠在墙上,按着心口喘息片刻才哀声道,“你妹妹还小,只求殿下看在你父亲的面上……”
沈斯煜一哂。“妹妹们如今大约都在长秋楼。夫人的心思,自可去请父亲做主。”言罢便不再多语,只拉着佑琨的小手去触碰一挂刺绣挂毯上的珍珠,逗得孩子咯咯大笑。
姚夫人苦笑了片刻,谨慎地看看四周。长廊本就无人,沈斯煜瞧见她这等做派不免皱眉。压低了声音,姚夫人切切地说:“殿下不知道罢,你父亲已经决定过个一两年就逊位给你弟弟。今晚的家宴上,只怕就会宣布让他摄政的消息。”
沈斯煜果然微愕了一瞬。虽然他立即恢复镇静,姚夫人还是心头一松。
“他虽没告诉我,我却能猜得出来。等到那时候我们娘俩的处境怕就要仰仗皇储。”姚夫人低头叹道,“宝如那孩子单纯的紧,又一贯很仰慕大哥哥。若是殿下能照应一二,将来就算……就算你父亲不在了,也能有她的活路不是。”
“我已赋闲。”沈斯煜不冷不热地反问,“夫人既知此事,何不直接去求三弟?”
“隔着皇后,哪里有那么容易。”姚夫人伤感地笑了,投来哀伤婉约的一瞥。“那样的簪缨世家,哪是我敢去撼动的呢。若无谢家,殿下现今只怕还好好的坐在东宫——”
“夫人慎言!”
沈斯煜顿时警觉,眼底泛起一丝隐约冷意。“辞职是出自我本心,与三弟、谢家概无关系。这种无端臆测涉及国本,夫人最好不要再提。告辞。”
不顾姚夫人惊愕的目光,沈斯煜抱住佑琨断然离去。心脏跳的又急又沉,他看见自己唇边一丝冰冷的弧度映在玻璃反光里。佑琨不快地哼唧几声,沈斯煜半低下头,将下颌贴在孩子温软的面颊上,抱紧了那小小的襁褓。
他从未如此想要逃离这一切。
夜里的家宴定在长秋楼。由于次日就是新年,这算是最高家庭难得的私人形式小聚。年轻一辈早早就聚在会客室里陪着老太太谈笑,自然是嘉音说话最多,插科打诨的减了不少静默之间的尴尬。华音似乎有心事,略显寡言;祁令怡依旧是柔顺的陪坐在丈夫身边,看上去在新年到来之前决不打算主动开口。好在有泽远和佑琨这对小兄弟在,给了众人不少谈资。
七点一刻,谢皇后准时抵达。这也是每年唯一一次她会踏足长安宫。她精神还好,只是比起年前愈见清瘦,眉宇间亦有倦色,太后不由问了几句,谢皇后苦笑道:“不碍事,是十几年的老毛病了。”
她向佑琨伸出手,沈斯煜忙起身把孩子递给她。谢皇后爱怜地将婴儿抱在手里,亲了亲孩子的面颊,方向华音道:“小华你还年轻,千万记得生完孩子的一个月要调理好。”她轻轻咳嗽一声,微蹙起眉笑笑,“在外面什么都不趁手,不如在家里调养好了再回去。”
“不用了,您不用太担心。”华音自怔忪里醒来,忙含笑道:“我生小远时什么都不懂,不也过来了?小远还不是好好的能跑能跳——”
“你还年轻,懂得什么。”太后端起杯子,淡淡道。“我看阿煜媳妇产后调养的就不错,你到了时候不妨多学学。趁着年轻,该多要几个孩子,免得日后后悔。”
气氛安静了一瞬间,沈斯煜微微皱了下眉头。但太后却似乎并无苛责之意,扶了扶老花镜,细细看了祁令怡一眼,神色不见喜怒。祁令怡半低了头,轻声答道:“我也没有太刻意的调理,只是休息的好。孩子一直是殿下照顾的多一些。”
“我就说阿煜肯定是个疼媳妇的,跟他老子不一样。”太后颔首道,“能嫁给他也是你的福气,该惜福才是。”
沈斯煜嘴角一抽,祁令怡乖巧地点头称是,好像对前半句话全无耳闻。太后仿佛对她的态度比较满意,神色温和了几分:“既然回来了,就好好住着。这是在自己家里,不用过于拘束。你们年岁相仿,闲暇时也和华音多聊聊。”
仿佛没看到几个孩子都露出了松一口气的表情,太后扶着罗女史的手起身:“皇帝还不知何时才能忙完,我们先开席吧,不必等他了。”
华音有四个月身孕,祁令怡才生产几个月,几道菜因此格外清淡而营养。何况家宴的目的本来就不在于吃而在于联络感情,一时气氛颇为轻松。嘉音咽下一筷柔滑的白灵菇,看见祁令怡只文雅地小口小口喝汤,不由笑道:“嫂子饭量真小,你都不吃主食么?”
不待妻子说什么,沈斯煜已插嘴道:“在家里她比这吃的还要少,好在佑琨不像她。”
“男孩子要是也饭量小就麻烦了,不过我看也未必。”谢皇后一笑,慢条斯理的端起杯子。“我还记得斯煜你带着阿晔吃过的那半只羊,当时可没把我们给吓死。看来你们都没事,还能在这里说你媳妇吃的少。前事不忘,固非小惩可也。”
众人均大笑,说苏武要是如此必不至于长留北海云云。方在谈笑,侍从忽然轻轻敲了敲门,皇帝来了。
房间里轻松的气氛在看见他身后的姚宝如时,陷入了诡谲的安静。姚夫人却并未出现。皇帝携着怯生生的女儿的手,迎着各异目光走进门来,仿佛对这里诡异的气氛并无察觉,在长桌一侧坐下:“加一把椅子。”随即让姚宝如在他左手边坐下。
姚宝如身边就是沈斯晔的位置。他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看了眼母亲的神色,于是也不多说什么,倒是嘉音瞬间涨红了脸,被他极严厉的眼神阻止住,才没有立即拂袖而去。
太后在姚宝如出现的第一刻,脸色就变得极为冷淡。冷眼旁观了片刻,她淡淡说道:“这位小姐是谁?看她也有十几岁,我倒是老了,竟想不起来这些年是不是有一次见过。”
她这句话却是暗讽,皇帝微皱眉又松开,笑笑:“也怪我疏忽,一直没带她来见过您。”他看了一眼头快要埋到胸口去的女儿,笑笑:“她和嘉音是一样的,都是您的孙女。”
64玉碎
听见皇帝这句话,嘉音的肩膀猛然一颤,死死咬着嘴唇没有说话。女孩儿眼里的愤怒几乎要燃烧起来,险些摔了杯子,却在祖母和兄长的目光阻止下强自按捺住了。太后神色冷淡,唇边带了一丝讥诮,锐利目光看得姚宝如头又低了三分。年轻一辈神态各异,谢皇后打量着眼前杯碟,仿佛全然事不关己。见气氛诡谲,皇帝咳嗽一声道:“母亲……”
太后睨了他一眼。“这里没有外人,你想怎么着就直说。”她端起手边茶盏,轻轻拨着漂浮在上的茶叶:“我帮你打理了半辈子这长安宫,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皇帝神色间就带了一分惭愧:“是儿子考虑不周了。”他看了眼身边的宝如,轻叹了口气,看向长桌另一端的母亲:“儿子早年行止荒唐,数十年来劳母亲费心了。”
太后神色微缓了些:“这里总没有个像样的女主人也不像话,我不过是勉为其劳。”
她向谢皇后的方向微一颔首,目光却并未落在儿媳身上:“难得的人齐全,也算是四世同堂。虽说你和淑匀早年多有恩怨,孩子都在,今晚就不提了,安安分分吃顿饭罢。”
皇帝不由看向前妻,谢皇后回以一个点头微笑,淡淡道:“陛下。”
“还有你们几个,都不懂事了不成?”太后眯起眼,看向下手边的孙子孙女。“你们父亲来了,还坐在这里一动不动?”
掩去眼底一丝情绪,沈斯晔率先站起来向皇帝欠身行礼。虽然起身很快,却并不见仓促,气度里自带了三分从容稳重。“父亲。”有他带头,自然别人也不好再坐着。嘉音磨磨蹭蹭的起身,在兄姊的几记眼刀下才勉强屈膝一礼。皇帝微皱起眉,然并不多说什么。
这一顿饭吃得气氛极其诡异,沈斯晔面无表情的喝着面前一盏金菇扇贝菠菜羹,觉得自己的胃好像完全丧失了功能。时针指向八点一刻,眼见宴席行将结束,皇帝终于咳嗽一声道:“母亲,儿子还有一事。”
太后放下银箸,淡淡说道:“你说。”
皇帝看了一眼身边一直垂首不语的宝如,再看向几个孩子,目中流过一丝复杂,终于微叹了口气:“也是儿子早年不知事荒唐所致。这些年,您十分辛苦,儿子的身体也不怎么好,恐怕难以承当重任……因此想是否过两年逊位给阿晔,不知您……”
谢皇后倏然目光一闪,看一眼沉静不语的儿子,重新敛起了神色,漠然端坐。
“我能有什么意见?阿晔自然是个守礼的好孩子。”太后仿佛并不意外。“过两年他娶了媳妇,就是长安宫的女主人。我这副担子也能卸下来了不是。”
“我也这么觉得。”皇帝微微一叹。“儿子在冲龄登基,至今也有将近五十年,虽说有负父亲临终前教导,但我实在也是倦了……再恋栈下去于国于家都不好,所幸后继有人。有列祖列宗护佑,有您的抚育,这几个孩子都是极好的。”
太后叹道:“这长安宫毕竟是他临去前交给我,我若不费心,怎么对得起你父亲?”
言及英年早逝的丈夫和父亲,太后母子两个都沉默了一时。其余小辈自然更是屏息静气。片刻后太后自失地笑笑:“这大过年的,怎么说起这些……”仿佛是因为想起了故人,她的神色又温和了些:“这些年,你做的也不算差。”
这句话却并非矫饰。皇帝固然与母亲有所不睦,却并不妨碍他是个十足的孝子;除了私德有亏,他也算是中规中矩地执掌了四十几年长安宫,在政事上并无差错。这一点即使是时常腹诽的沈斯晔也不得不承认。
“人事安排需要慢慢交接,大概要两年左右。”皇帝端起茶杯在手里,却没有喝的意思。“阿晔虽说很好,毕竟还需要历练。”
太后皱了皱眉,颔首道:“太仓促的确不妥,他毕竟还小。”
“所以儿子想,先给斯晔一个摄政的名号,让他慢慢熟悉处理国务。”皇帝征询地看向母亲。在重要问题上,他一向信任母亲的判断力。“等他结了婚稳下来,那时候儿子就算逊位也不必担心了。这么安排,您觉得怎样?”
“很好。”
太后抬眼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我原以为你不会……”她顿住话头,清寒目光落在姚宝如身上,看的少女深深一颤。“我原以为你会为了她们母女,无所不用其极。”
皇帝尴尬地咳嗽一声道:“沧海遗珠,也是儿子年少荒唐。”
“年少荒唐?”太后冷冷一哂,“你从年少时,一直荒唐到了现在!”
语气骤然严厉,她将手中的冰裂纹哥瓷茶盏重重顿在桌上,价值连城的瓷器磕的一声清响,听得众人眉头一颤。“你倒说说看,你这些年所作所为,有哪一件对得起素蘅,对得起淑匀,对得起阿煜几个,对得起我和你父亲?”
席上气氛顿时变得紧绷。室内鸦雀无声,仿佛能听见每个人的心跳。
“是儿子无德。”皇帝神色间有些黯然,息事宁人地说:“……可这毕竟与宝如无干,过错皆由我起。倘若您那年答应了我,她不也是您的嫡孙女了。”
“孙女我有小华和嘉嘉,那才是我的子孙,你沈家名正言顺的公主!”太后坐直了身子,素日里总是微阖的眼底此时满是冷意与讥讽。“别以为你娘这里就那么海纳百川,什么脏的烂的都能往里装!”
姚宝如猛然一颤,埋下头去泫然欲泣。
“母亲!”自成年还政后,太后就没对他如此疾言厉色,皇帝脸上便有些挂不住了,怫然道:“您对儿子有何不满尽管提起,可宝如不过是个孩子,配得上您这么针锋相对?”
太后不可置信地瞪视着他,满目皆是失望之色。
她在皇室的至高无上地位已有半个世纪,虽然近二十年来逐渐隐入幕后,地位仍是不可撼动。这些年,虽然皇帝侍母尽孝,在个人问题上却始终与母亲拧着干。姚氏母女的地位,就是母子二人矛盾的焦点。太后与早逝的丈夫感情甚笃,当年却是出身在一个宠妾灭妻的大宅门里,怨不得她对此态度强硬。
——顾家三小姐留洋归来,险些被凭着儿子成功上位的二太太嫁给西北草原的商队头领,幸而被册为太子妃才逃过一劫,是以最不喜姚氏母女;她从二战至今经历了无数惊涛骇浪,亦不喜年轻女子娇滴滴拿乔的模样,对儿子两任皇后都有些怒其不争。看着姚宝如擦眼抹泪,再看看沉静端庄的华音和可爱灵气的嘉音,更觉得厌弃。
心底刚刚泛起的一丝希冀此时早已暗淡,太后闭上眼,沉沉的叹了口气。再度睁眼时,她仿佛苍老了十岁,眉宇间决然之色却并未消散:“我不管你那女儿是什么金珠宝贝,这与我无关。你要逊位给阿晔,那是国事,跟我老婆子有什么干系?”
她拂袖而起,起身时微微摇晃了一下。推开了罗女史慌忙的搀扶,太后看向姚宝如,淡淡说道:“姚小姐,以后别再让我见到你。”
言罢她一言不发地拂袖而去,留下皇帝阻拦不得,怔在当地。
宝如忍了这许久的折辱,终于忍不住抽噎起来,少女娇小的双肩显得格外引人爱怜。皇帝心怀不忍,看一眼前妻和几个孩子,只柔声说:“宝如,乖,爸爸还有事,先回去罢。”
“我不回去!”宝如忽然猛地一跺脚,泪眼朦胧地瞪着父亲,“我做错了什么?爸爸让我乖乖别说话,我也没说话,怎么就要被赶走?”她的双肩微微颤抖着,喃喃问道:“爸爸,不是妈妈让你把我——”
“宝如!”皇帝立刻打断了女儿没说完的话,神色倏然严厉:“别胡说!”
沈斯晔冷眼旁观到这会儿,终于看了一眼腕表,咳嗽一声:“父亲,我们十点钟还要出发去国家音乐厅。现在已经八点一刻了,是不是需要我提前去安排一下?”
“那个怎么用得着你安排,办公厅的人都是吃货了不成!”皇帝接到儿子送来的台阶,心底松了口气,训斥道:“不舒服就好好养着,逞什么强!”
“是。”
沈斯晔耸耸肩,一言不发地退后一步,摆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看的皇帝一阵气闷。环视一圈室内,除了谢皇后就是几个孩子,也没人说的上话。他犹豫了一刹那,再看一眼哭哭啼啼的宝如,一时间心底竟涌起一丝倦怠。
“……音乐会咱们都得参加,阿晔去看看你祖母,问她意下如何。”
沈斯晔挑挑眉,欠身答应,一如既往的沉静。皇帝深深看着他,叹息道:“……去罢。”
他推开祖母起居室的门时,太后正闭着眼睛倚在柔软的贵妃椅中,满面皆是疲倦。罗女史和另一位女官正在为她按摩双肩和太阳|岤。听见门扉响,她睁了眼看过来,神色一瞬间竟有些恍惚,喃喃道:“……宗清?”
“奶奶,是我。”
沈斯晔走近过来,在祖母膝前半跪下。“您感觉怎么样?夜里的音乐会还能去么?”
“是阿晔啊。”太后的神色一瞬间疲惫下去,自失地笑了笑,取过老花镜戴上。“你怎么过来了?吃饱了没有?”
沈斯晔于是撒了个小谎:“父亲放不下心,让我来看看您。”他将手覆在祖母的手背上,为老太太指尖的冰凉暗暗心惊。太后微微支起身子,沈斯晔却觉得她的目光像是透过了自己,落在了时间的更远方。他随着祖母的目光看向旁边,顿时明白了她方才那一声低语的含义。
宗清,是他祖父的名讳。毅宗皇帝的照片,就挂在太后房间的墙上。
自他的高祖父那一代开始,遗像为照片所取代。黑白照片上的毅宗皇帝定格在了最为风华正茂的一刻,英气逼人的戎装青年剑眉入鬓、凤目沉静幽深,唇角微微扬起,似在微笑,又含着一丝家国天下的悲悯。这张照片出现在帝国所有中小学的历史课本上,曾让无数人扼腕叹息。沈斯晔看看从未见过的祖父,再看看已是鹤发苍颜的祖母,心里不由有些为她难过:“奶奶,我——”
太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将目光重新落在孙子的脸上。沈斯晔半跪在她膝前,仰着脸看她,一双眸子漆黑清亮,掩饰不住的关切担忧之意满满盈了出来。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就如同他尚还是幼童时自己曾做过的一般,太后微微笑了:“阿晔……你和你祖父,真的很像。”
眼底忽然涌起一阵酸涩,沈斯晔不得不低下头去,掩盖住瞬间的失态。要是在以往,他听到这种赞誉都会谦虚一番然后厚颜不惭的收下;可处在此情此景只让他觉得心酸。谦虚之词已无法出口,沈斯晔沉默了一会儿,在清苦的药香里深深吸了口气:“奶奶,我——我想我会比爷爷做的更好。”
果然太后疲倦而欣慰地笑了笑:“我知道,你是个争气的孩子。”
她扶着沈斯晔的手站起身,伸手理了理微鬈的银白短发,看向西面墙上的照片。
“身与心俱病,容将力共衰。老来多健忘……”
她吟诵诗句的声音极低,仿佛那句诗是从心底直接流出,并不需也无意让别人听清。
“走罢,我们出去。再怎么着,也不能在今天教天下人看了笑话。”
然而在沈斯晔扶着祖母走回餐厅、推开门的一刹那,他们只看见了华音从台阶上一脚踏空。那一瞬间的画面似乎被时间予以慢动作化了,他甚至看见了每个人脸上惊愕的表情、看见了兄长伸出去拉她的手,而他的怀孕四个月的姐姐仍然跌了下去,落在坚硬光滑的地面上。
雪落无声。
因为皇太后年事已高,长秋楼西配楼配备了相当齐全的急救设施,此时正派上用场。隔着磨砂玻璃门,能隐约看见医护人员在门内出出进进,却看不清他们的表情如何。太后正拈着迦南串珠闭目喃喃念佛,眉宇间一片凝重忧心。柳文琦却背对人群独自站在急救室门外,紧紧攥着门把手,谁也看不见他的表情。沈斯晔紧紧抱着哭得哑了嗓子的小外甥,满心冰冷。
这时候他已经知道了事故缘由。并不像他私自想象的那么内幕阴暗,永安公主是自己不小心踏空了台阶——这将是官方对外发布的说辞,也是事实。当然,她为什么会踏空、为什么有身孕还这么不谨慎、是什么让她心思乱到如此不谨慎,只能任由各大八卦报纸猜测了。至少沈斯晔恶意的想,这恐怕将是他第一次如此欣赏八卦报纸的功力。
正在胡思乱想的当儿,怀里的泽远忽然大哭起来,蹬着腿向急救室门口挣扎:“妈妈!妈妈——”
孩子哭得小脸发白,见小舅舅紧抱着自己不松开,便发狠在他肩上咬了一口。这一下刚好牵扯到沈斯晔的新伤,他低低抽了口凉气,额上霎时沁出一层冷汗。别人还不甚在意,太后已微微不忍地别开脸,沉声道:“阿晔,把小远抱过来。”
泽远对外曾祖母既信任又畏惧,一时间倒不敢再哭闹。太后把他揽在怀里,极轻柔地抚着孩子的背。泽远慢慢安静下来,泪眼朦胧地看向太后:“太婆,妈妈会死么?”
“胡说。”太后抬头示意,侍从忙奉上细软的纸巾。她细细的擦拭着泽远的脸,放柔了语气道,“妈妈一会就好了,好孩子,别怕。”
泽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依偎在太后怀里。沈斯晔默立在旁边,抿紧了唇角。
这一幕,与他所经历的十八年前如烟旧事竟是如此相似。
皇帝满面焦灼的坐在一侧,面上担忧绝非作伪。华音是他颇为疼爱的长女,他一则念着杨皇后的结发之情,二则怜她远嫁海外长年不归,这时候嘴角也起了一串燎泡。谢皇后坐在他对面,偶尔与他目光相触,看见她清冷无波的颜色,皇帝只得将眼神移开。
姚宝如怯生生地站在一边,俏丽的脸上泪痕狼籍,见无人注意,便也不哭了。偶尔看一眼手术室门口,再看看这些平常高不可攀的人个个一脸焦急,看见父亲的满面担忧,少女眼底便浮现出一丝复杂情绪,只能悄悄将目光移开。
这一幕却是全都落在了太后眼里。她冷冷地看了一眼尚不自知的姚宝如,转头问沈斯晔:“去问问廖医生,到底情形如何?若是——”
她一语未竟,恰在此时,急救室的门从里侧被推开。医生被口罩掩住大半张脸的脸上仍能看出疲惫,欠身说:“陛下,公主已无大碍了。”
听得一向信任的皇室首席医生如此禀报,太后长舒了口气,一时倒顾不得别的,拈着念珠直念阿弥陀佛;众人均暗自宽心,祁令怡却有些不安。同样出身于勾心斗角的大家庭,她深知其间的曲折奥妙,踌躇片刻终于轻声问:“孩子的状况……怎样了?”
她感到丈夫扶在自己腰间的手一紧,不免微微苦笑。
没有立即得到肯定抑或是其它回答,太后正默诵的佛号戛然而止。她扶着侍从方能站稳,不可置信地厉声追问:“孩子呢?”
素日冷淡的眉宇间亦露出不忍,首席医生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深深弯下腰去。
“下官无能。”
华音躺在雪白的被单里,秀美的脸颊没有丝毫血色,仿佛是墨汁被稀释到最淡之后一笔画出的影子。她静静地闭着眼,若非还有呼吸,竟似另一种不祥的念头。医生低声解释是麻醉效果还没过去,要到晚上才好。
皇帝站在床边,几乎是颤巍巍地伸手抚上女儿的额头,满面痛悔。太后轻轻抚着孙女沉睡的脸,良久不语。只有站得最近的沈斯晔才看得见,祖母双唇紧绷,为披肩覆盖的肩膀亦在极轻微的颤抖。孙女小产的消息没有击垮她,却仿佛夺去了她对新生命那一丝热望。
因为华音需要休息,铁面无私的医生很快把诸人都赶了出去。皇帝与母亲对视一眼,彼此都看见了对方的痛心。相对无言了片刻,皇帝闭了闭眼睛。
“母后,请随我去一次宗庙。”
他已是知天命之年,年少时的荒唐都是过去,这座宫廷几乎没有给他留下美好的回忆。在一年之内,经历了长子离家、次子遇刺、女儿小产之后,他原本的刚愎自用已软化了不少,鬓边白发也多了许多。念及此,皇帝心内暗定,叫过自己的秘书低声嘱咐几句。片刻后,裹得严严实实的佑琨已被抱进门槛。佑琨看见爸爸,就咯咯笑着扭动着身子要找他抱。
沈斯煜眉棱一跳,刚要去接过襁褓,皇帝却唤他过去。细细看了长子片刻,皇帝叹息道:“在忻都这一年,实在是委屈了你。”
“无碍。”沈斯煜淡淡说道,“我很喜欢在榄城的工作,父亲过虑了。”
皇帝闻言却叹了口气:“还是不肯回帝都生活?”见儿子有反驳的意思,他倦怠地摆手道:“罢了,由你便是。带着你媳妇和孩子,去给祖宗牌位磕个头罢。靖王妃和世子的封号,我会在年后的上院开幕上提出来。”
言罢他不待惊愕的长子有所反应,扬声道:“斯晔,你过来。”
沈斯晔轻轻咳嗽一声,越众而出,礼数周全地欠身道:“父亲。”
皇帝一瞥秘书,秘书立即奉上一个紫檀描金套匣。
那个盒子颇沉,皇帝接过来放在膝上,深深看了沈斯晔一眼:“祖宗在上,倒也不算轻率。”他伸出右手,在空中轻轻一按。“去跪在太祖神位前,朕有话说。”
沈斯晔的心脏砰然一跳。避开了众人各异目光,他默不作声地走向宗庙正中的太祖神位。先深深一躬,方退后一步笔直地跪下。皇帝站在他身前一步的地方,一句废话都无,淡淡说道:“这盒子里是朕的玉玺,自今日起,一应内外事务均由你全权处理,不必再来问我的意见了。”
沈斯晔暗暗一惊,立即以自己尚未毕业为由坚辞。皇帝沉吟一时,摇头道:“朕且候你半年也没什么;虽是如此,名分要定。皇储封号加摄政二字,你有意见否?”
“……儿臣遵旨。”沈斯晔轻微地闭了下眼,已俯身拜下去。权力交接本不该如此儿戏仓促,但自太后以下,众人均是静静看着,无人异议。
从这一天开始,沈斯晔人生里最壮丽的帷幕徐徐拉开,他身边大部分人的命运因此而变化。后世的传记作者们曾试图找出湮灭在尘埃里的野史,想得知背后的真相,然而他们看见的,不过是冠冕堂皇的一句记录。
——那些人的风采,用一支笔无论如何也描画不出。
65异地恋之缺点所在
锦书从阿姆斯特丹机场出来,转火车到海牙已经是二十九号傍晚,在雪中颇费了一番周折才平安到家。可想而知,又挨了母亲一顿教训。
因为几个月前她在忻都遇险,父亲急火攻心之下犯了心脏病。何夫人一边要牵肠挂肚担心女儿,一边要照顾住进医院的丈夫,还要叮嘱儿子对怀孕的媳妇瞒住消息,那四五天熬煎的人都瘦了几圈;此时见锦书居然还胖了点、脸颊上见肉了,当真是恨得牙痒又打骂不得,狠狠在女儿额上戳了几指头才算了事。如今女儿平安归来,媳妇怀孕五个月身体眼见的变好,也消去了何夫人对于儿子要陪媳妇不能回家过年的一丝遗憾。无论如何,也算是半个团圆节。
锦书还没调好时差,黑白不分睡了一天一夜;到生日那天早上,才被父母一起笑眯眯叫醒,送她一头巨大的泰迪熊。何家爸妈总是把锦书当成要小心宝贝的小女孩儿,对儿子倒从来不溺爱。父亲出去摆餐桌,母亲便坐在床边给睡眼惺忪的女儿梳辫子。
“都二十五岁了啊,是大姑娘了……”长发分成三股,一股压一股绑成松松的麻花辫;何夫人梳理着女儿柔软的头发,有点为人之母特有的伤感。“小时候的模样还在眼前,再过几年等你也嫁了人,谁回来陪爸爸妈妈过年呢……”
锦书就笑嘻嘻黏上母亲:“我不嫁人一直陪着你们不就好了”
“别乱动。”何夫人一声令下,锦书立即乖乖顿住。“那怎么行?到时候就由不得你自己。”她叹了口气,“当年我嫁给你爸时也差不多,办完登记就出国,跟逃难也没什么区别……这是什么?”她发现了锦书的红宝石项链。
锦书心里暗暗叫苦,她完全把这件事忘的一干二净,一时措手不及。她从来没有什么戴首饰的习惯,这一点母亲是知道的;说是男朋友……或者异性朋友的礼物万万不行,说是同性朋友——就更不行了!心念一转,只好避重就轻:“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何夫人只拿起宝石对光看了几眼,就如此笃定地说。“你自己买的?这宝石成色很好,就是小了些,不过倒是衬你的肤色。”
锦书心底松了口气,含糊附和;母亲倒来了兴致似的殷殷劝说:“你也不能总是万事图简单,得学着打扮自己。女孩子不会打扮怎么可以?……”锦书只好点头。
倒也不怪何夫人不往别处想,实在是锦书的历史太清白,自己又是个行止极有分寸的乖孩子。她丈夫对于嫁女儿完全不着急,甚至还扬言说养一辈子也没关系;她却是不支持女儿结婚太迟的,毕竟芳华不过数年。但看锦书半点不急地读书写论文,她也不愿先说什么。
把宝石项链放回锦书的衣领,何夫人暗道这倒是个好兆头,决心哪天翻翻自己的嫁妆。
锦书喝了点粥算作早饭,翻看手机时,照例接收了满满一个收件箱的短信。她一一回复了,又算好时差,先悄悄联系了教授的儿子兰迪问得无事,才给师母艾伦打电话拜年。艾伦病情很稳定,让她心情也安定了不少。要打电话问候的人并不多。至于沈斯晔……他今天一定很忙,锦书的短信过去之后还没有得到回复。
母亲在厨房里做八宝饭,锦书流着口水循香气溜过去,被弹了一指头:“去陪你爸看电视,我一会就出来。”
锦书趁机顺手牵羊了一袋话梅,蹭到父亲身边坐下。电视里放着国内晚间新闻,议会改选联合执政汇率涨跌,锦书听得似懂非懂,倒在听到一条关于首相被弹劾的新闻时多听了几耳朵。何夫人在这时端着碗酒酿圆子出来,嘱咐女儿趁热喝掉。一家人围坐在午后的起居室里谈笑,当下一室和乐。
“……下面插播一条本台刚刚收到的消息。”
锦书正用青花调羹舀起一个圆子,偶然听到这句,有些好奇地抬头。
“据皇宫新闻发言人称,永安公主此前因不慎摔倒引发小产,目前正在长安宫内休养;公主本人已无大碍。发言人称,皇室为此深表痛心和遗憾。好,我们继续来关注最新发布的汇率政策……”
一家人都沉默了一时,何夫人最先叹道:“可怜见的,文琦上次还说想要个女孩。”一壁叹惋不已,又向锦书细说自家与他们的因缘。这时电视台把今年皇室发布的全家福也展示出来,两相对比,更让人叹息。
何夫人感叹道:“这皇宫真不是容易待的地方,摊上这种事,还不知对身体有无影响。怎么也没说是怎么摔倒的呢。”
“不过是为尊者讳。”何麓衡皱眉道。“其实有什么好‘尊’?君主制存在到今天早就是苟延残喘,只是满足了大众的好奇心理才得以保全。”身为工党成员,他对制度的不满不是一日两日,但锦书今日听来,意味就与往日有些不同;又听父亲批评皇室无才无德,忍不住说:“我想这也未必吧。”
父母一起惊讶地看过来。
“瑞平公主不是在六十年代就拿到博士学位了?还有沈……皇储不也正在读博士?”锦书想举更多例子却发现自己不知道,只好端茶浅饮以示已经讲完。父亲却不以为然地笑了一笑:“你见过他们?就在这里瞎猜。”
“我在牛津见过瑞平公主。”锦书心虚地回答,“……听哥哥说,皇储为人还好,也是有真才实学的人啊。”
何麓衡一哂。“路易十四的大臣对他做的诗说什么?‘陛下果真无所不能,想要作一首歪诗也做得到’!人越在高位,吹捧的人就越多。小锦你要切记,分辨他人是要靠自己眼睛来看的。”然后又说了半日的识人处事道理,虽说有些絮叨,倒全是爱护之心,生怕她在人际关系上吃亏受委屈。
看见锦书打了个呵欠,何夫人便白了丈夫一眼,对女儿柔声道:“去楼上睡个午觉,省的下午困。”锦书乐的有个机会逃脱父亲的大道理,立即溜上楼梯去了。
一同目送着女儿消失在楼梯拐角,她才埋怨丈夫:“今天是孩子生日,你有的没的说些什么?她听得懂你这些道理么?”
何麓衡好脾气地笑笑。吴霜一看他这样子就无可奈何,只得说:“哪天记得联系下文琦,那孩子父母双亡性子别扭,估计不容易想开,你的话他总还是肯听的。”
何麓衡叹了口气。“当年我还说他不该往麻烦上凑,这几年我冷眼看着,他们倒是越过越好,也就放了心。跟那么麻烦的一家子打交道,也真难为了他。出了这事谁都不好受,横竖他们夫妻都还年轻,且等等罢。”
吴霜一想也是,便不提了。
锦书自然不知道父母还有这番对白,她正藏在卧室里,给被父亲怀疑不学无术的人发短信。“你还好么?伤势怎样?还有,请代我问候你姐姐。”锦书停了停,才继续写道,“请告诉她,你的一个朋友感到很难过。”
大约十分钟后,她得到回复。“我很好。姐姐已经大安了,不用挂念。也这样代我向伯父伯母问好。”
一时又有一条:“生日快乐。吻你。”
锦书轻轻吁了口气,也不清楚心底的情绪是甜蜜还是别的,倚在泰迪熊怀里朦胧睡去。
再醒来下楼时,看到为皇储加摄政徽号、总领内外事务的新闻,才知道他果然是“很好”。
何麓衡看了新闻只是一哂,倒没再批判些什么,让锦书微微松了口气。她怕父亲再攻击起沈斯晔,自己会忍不住反驳以至于说漏嘴。到那时,麻烦就不是一点半点。尽管面对着沈斯晔时常会很想抽他,但锦书也如同别的女孩子一般,在父母面前对恋人的回护之心并不少。
电视上在播放皇宫晚宴的录像,单看沈斯晔言笑晏晏风度翩翩,哪里像是肩上还有枪伤的人?锦书借此机会稍稍打量皇室成员们,发现除了皇帝和皇太后,所有人她都已经认识。
皇帝有些心不在焉,太后脸色很差,嘉音恹恹的;祁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