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妇再嫁第9部分阅读
弃妇再嫁 作者:rouwenwu
娘生的……”
屋子里众人都安静了下去。
过了一会,叶子衿淡淡笑了笑,“怎么能为了老鼠,打了玉瓶儿?”宋妈妈见她话里有话,抿着唇笑了笑,“我们小姐最是知人善任的……”叶子衿掌不住笑了,“妈妈如今可越来越会打趣人了!”
气氛又变得融洽了起来。
眼见着万忠和冯显二人进进出出的,一会拎着木桶,一会捧着稻草,一会又去看看那泡在水中的种子,忙得不亦乐乎。
过了许久,才听到外面传来万忠的声音:“成了!”
第四十七章 种药(六)
叶子衿忙站了起来,才到了院子中,就见万忠和冯显二人,将那捧来的稻草,覆盖在了捞出的种子上。紫苑忙掀开稻草让叶子衿看了看,自己笑道:“等过上六个时辰,再看看是何光景。”
叶子衿凑上去看了看,灰棕色的种子,湿漉漉的,被堆在木桶里,也看不出什么端倪。也就说道:“你们都好生记着时候吧,别耽误了下种。”在场众人齐齐应了。也无旁事,叶子衿索性就扶着紫苏,到了门外,看着不远处一排排田垄,心情变得格外的愉悦。
“走,去田垄上看看。”叶子衿兴致高昂,对于自己的未来充满了希望,微仰起头,眯着眼,迎着刺目的阳光,到了田地旁的小路上。有心上田垄看看,却被紫苏拉住了,指了指脚下的绣花鞋:“这才做的新鞋……”大红色的锦缎,鹅黄|色的花面子,费了很多功夫。
叶子衿笑了笑,也不再坚持,深吸一口气,空气里都是泥土的芬芳。
只见迎面走来一个背着黄|色背篓的妇人,见了她,欲靠前又不敢靠前的模样,一连看了她好几眼。叶子衿定睛一看,那妇人白白净净的一张脸,看起来十分面熟,只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叶子衿就低声说道:“让那妇人过来同我说说话。”紫苑忙招了招手:“我们家小姐请您过来!”那妇人一听,慌忙小跑了过来,只是到底有些不好意思,微垂着头,不敢直视叶子衿的目光。
“你可是寻我有什么事儿?”叶子衿笑呵呵的看着她,柔声问。那夫人微微抬头,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叶子衿愈发相信她有事同自己说,一般人不会无缘无故在自己跟前欲说还休的模样,也就笑道:“你有什么事情,不妨直说。”
那妇人羞红了脸,声音低不可闻:“我听说小姐打算种药……”叶子衿尚未说话,紫苏就笑了笑,“我们小姐也不过是有这个意兴,到底种不种,还未可知呢。”那妇人咬了咬唇,在下唇留下了一个白白的月牙,“也不知小姐您可要种药的人,我幼年时候,爹爹是靠种药为生的,我耳濡目染的,也知道些种药的法子,不知是否能帮得上忙……”
叶子衿心中一喜。
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前些日子她忧心忡忡的,唯恐找不到种药的好手,现在就有这样一个人送上门来了。“我这里正缺人呢!”叶子衿回答的很是畅快,“我看,你现在就到这田垄上瞧瞧,我手里正有些黄芪的种子,你看该怎么种?”
那妇人见叶子衿为人平和,也去了几分惧怕之心,笑道:“我爹爹那时候经常种黄芪,这东西我会呢。”紫苑是个心直口快的,闻此言,立刻抢先说道:“既如此,你何不请你爹爹也来种药?我们小姐定然不会亏待了他的。”紫苏拦之不及,朝着她使了个眼色。紫苑不明所以,满心困惑的回望了她一眼。
那妇人神色一黯,强笑道:“我爹爹已经过世多年了。”紫苑自悔失言,这才知道叶子衿几人为何不主动提起她爹爹,原来是早料到了这一茬。紫苏忙岔开了话头,指了指远处田垄,“你看看,那片地种黄芪可还好?”紫苏所指的,是河南面的那片地。
那妇人只看了一眼,就摇了摇头,“那里在山南面,是背阳坡,不大好。”一面说,一面朝着看了看脚下的土地,“河的这边,土地肥沃,又深厚,更何况又是才种过玉米的土地,用来种黄芪是再好不过了。”
“为何说是种过玉米的土地有益?”紫苏不解的问。那妇人笑着摇头,“这我也不知道,只是当年我爹爹是这么说过的。”有许多人家,并不欲教给女儿家许多东西,所谓无才便是德,估摸着这妇人的爹爹,也并非有意要教她种药。
叶子衿心知如此,也不多说,笑问:“也不知你是哪家的媳妇,来了这庄子上种药,总要和家里人说说的。”那妇人抿着嘴笑了起来,“小姐您贵人多忘事,自然是不记得我了。当日您来了庄子上没有多久,可曾记得我背着背篓,在麦地里拣麦穗?”
叶子衿细想了想,几个月前,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那时候自己曾唏嘘过生活的艰辛,也愈发在心底告诉自己要振作起来。只是想不到那天的那位妇人,此刻就站在自己眼前,却没有认出来。依稀记得和妈妈曾介绍过,她是村子里陈鹏的媳妇,陈鹏体弱多病,唯有一个儿子,偏偏掉入河里淹死了。
叶子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你今日和那日看起来大有不同,我一时倒是认不出了。只记得你似乎是陈家的媳妇,我可有记错?”“您没有记错。”陈鹏媳妇露出了笑意,“那日您让和妈妈给我安排了差事,我就到了浆洗房,一个月能拿二百文银子,也不大劳累,闲暇时还能做别的活计,我时时都在感叹您的恩德。”
虽说施恩不图报,不过这一次,叶子衿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无心插柳柳成荫。自己举手之劳,就让这妇人牢记了这么久,也算得上是阴差阳错了。“你夫君的病如何了?”叶子衿笑着同她寒暄。
陈鹏媳妇听得主子主动问起自己家事,不由红了眼眶,“反反复复的,只是不见好,就这么挨着了。”“为何不去请楚大夫瞧一瞧?”叶子衿微微有些错愕。陈鹏媳妇眼里泛起了水光,“楚大夫说是肺痨,怕是不容易好。开的药方,我们这样的人家,也吃不起。”
人人都有一番难处。
叶子衿就说道:“你待会将药方拿过来我瞧瞧,兴许有些药,我还有呢。”叶子衿自燕京城来,叶夫人唯恐她病着,将家中各种药物搜罗了个遍,让她带过来了。陈鹏媳妇闻得此言,立刻就跪在了地上:“小姐的恩情,我永世不敢忘。”
叶子衿忙命紫苏扶着她起身,“你也别太高兴,有没有这药,还不一定呢。”陈鹏媳妇双目含泪,说道:“有没有药,那是天意,小姐您却有这份心意,我自当领受的。”
第四十八章 种药(七)
叶子衿只觉这乡野间风气,比燕京城淳朴些,心中也自是欢喜,笑道:“既如此,那你快些将药方拿过来。”陈鹏媳妇垂着头,颇有些不好意思,“只是这种药一事还没说妥当,哪能顾着这事!”
“话可不能这么说。”紫苏笑着劝道:“事有轻重缓急,你家那口子,想必也是病了好些日子了,若能早些吃上药,也能早些好。我们正等着黄芪出芽,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你就是回去一趟,又能耽误多少时间!”
陈鹏媳妇感激的瞅了她一眼,见着叶子衿默许的颔首,也就转过身,急忙朝着家里的方向跑去了。木莲望着她的背影不住叹气:“这也是个可怜人……”叶子衿淡淡笑了笑,“虽说可怜,却也并不失了气节,想必那陈家也是好人家。”
几个人说说笑笑的,回了屋子。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就见陈鹏媳妇上气不接下气的跑了进来。手里攥着一页白纸,想必那就是楚大夫所开的药方了。众人见着,都觉得十分的亲切。不知为何,楚大夫开的方子,总有一股淡淡的青竹的清香,叫人闻过一次,便再也忘不了了。
叶子衿拈着药方,细细看了半晌。果见得是楚大夫的字迹,心中也有了几分底数。又见上面有许多熟悉之药,譬如党参,沙参,百合,川母贝,紫苑,玉竹,桔梗,生地一类,便露出了笑容,“这些药物,我倒都还有一些。”一面说,一面就吩咐紫苏去寻了出来,每一样都写好了名字,用纸包着,再用红线系上,递到了陈鹏媳妇手中,“这些药我都有许多,也不是多名贵的药,若是吃得好,你再问我要。”
陈鹏媳妇顿时红了眼眶,接过药,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不管吃不吃得好,小姐之恩,有同再造,以后我这条贱命,就任由小姐差遣,做牛做马,绝无怨言。”真的是很会感恩之人。
叶子衿见着她如此,想到初见她时拾麦穗的艰辛,也是心中微酸,“也别记挂着了,这些药不是什么稀奇药物,更何况药本来就是用来治病救人的,白白放着也是霉坏了。”陈鹏媳妇再三谢过,捧着药,如同稀世珍宝一般。
叶子衿知道她家中有卧病在床的夫君,也不多留她,“你回去好好安置了,再回来说说种药的事情。”陈鹏媳妇才得了药,自然想着快些煎出来,让陈鹏服用,也不多客套,又一连磕了几个头,才匆匆忙忙出去了。
紫苑犹自有些错愕,“我们燕京,也听说有不少人死在这肺痨上,怎么这药方上的药,都如此易得?”她的困惑自然也是许多人的困惑。不少人以为,越难治的病,需要的药自然是越昂贵,越珍稀
殊不知,药物也要对人来下。若是遇上那种庸医,只知道人参肉桂燕窝这等物事,普通人家哪里生得起病!
叶子衿就笑了笑,“燕京城的大夫,见惯了达官贵人,眼孔极大,这等药物,哪里入得了他们的眼!”紫苑就撇了撇嘴,“难怪怎么都治不好,原来是眼高于顶啊。”叶子衿摇头直笑,“也有那医术精湛的大夫,只是没有被我们遇见罢了。”
“燕京城我是不知道,可我知道我们这里的楚大夫,却是一等一的好大夫。”紫苏掩袖轻笑,“不然,我们几个,这病就难说了。”叶子衿自然知道她说的是前一阵子感染瘟疫之事,也就心有戚戚焉的附和道:“我何尝不是如此想!”
却说陈鹏媳妇捧着药回到了家,对着炕上的陈鹏喜滋滋的笑道:“小姐见了那方子,赏了我许多药,现在就煎着与你吃。”陈鹏听说自己尚有救,眼中顿时一亮,随即又拉下了脸,“无功不受禄,我虽说穷苦,可也是读书人,怎么能受嗟来之食?”陈鹏年纪轻轻就考中了秀才,只是家道没落,又没有个正经营生,生了这病以后,更是捉襟见肘。然而为人却格外的执拗,叫人说不出所以然来。
陈鹏媳妇忙解释道:“你放心,小姐正想着种药,我看着庄子上也没有能拿得下的,就毛遂自荐去试试,小姐也应下了。到时候我勤勤恳恳的替小姐种药,也就是还了小姐的情分了。”陈鹏这才微微颔首,“既然是小姐应下的,那你可要好好做,别折了小姐的颜面。”
陈鹏媳妇心头一松,立刻就捧着药去了黑乎乎的小厨房,不一会满屋子都传来了药香。等她端着满满一碗药出来时,陈鹏正伏在床头,咳得喘不过气来。陈鹏媳妇慌忙放下碗,替他捶了捶后背,扶着他半躺着了,才将药汁递到了他嘴边,“有些烫,你慢些。”
陈鹏吃了药,又歇下了,眯着眼,又连声嘱咐床边的媳妇:“你别管我了,小姐那头正事要紧!”陈鹏媳妇收拾了药碗,又将几个窝窝头放在了炕边,才合上门,小跑着到了宅院上。叶子衿正由丫鬟们团团簇拥着用膳,见了她来,都有些诧异,“怎么不在家里多待会?”
陈鹏媳妇垂着头,不好意思的笑:“想着还有事情,不敢多留。”似乎一刻也等不及的模样,“也不知道黄芪种子闷了多久了?”她这一问,倒叫几个丫鬟一阵好想,片刻后都答道:“约摸有两个时辰了。”也就是说,还剩下四个时辰。
因叶子衿正用膳,陈鹏媳妇也就默默无语的待她吃完,放下了碗筷,才又问:“可犁出了沟?”叶子衿微微一愣,她只以为出了芽,将种子撒在田垄上便好,却不知要犁沟,见她问的蹊跷,也就反问道:“犁沟作甚?”
“播种啊。”陈鹏媳妇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用犁整出几条深沟,将种子撒在里面,还要盖上土的。”几个人面面相觑。冯显和万忠两个人也没有提起过这事,想必是那卖黄芪种子的人忘了说了。
“还等什么!”叶子衿急道:“还不快去叫冯显犁沟!”
第四十九章 种药(八)
丫鬟们得令,忙跑了出去。
没过多久,就听说冯显已经带上了家伙,要去犁沟。
叶子衿一横心,便走了出去,想要亲眼看看这所谓的犁沟到底是怎生一回事。
因着犁田者多,叶子衿就戴上了幕离,站在田边上,看着冯显带着自家俩儿子冯福和冯安,抬着那一抬不知名的物事,稳稳当当的走了过来。叶子衿定睛一看,见那东西大部分都有木头制造,只有下头一小块是铁制的,想来就是他们所说的,犁沟所用的工具了。
宋妈妈见叶子衿好奇心起,笑着向她介绍:“这就是犁了。”直待到他们放下来,叶子衿才有机会细看。只见那犁的上头,宛若两片绽开的叶子。宋妈妈摩挲着木头,又说道:“这就是把手了。”只见那被称为把手的木头,油光光的,摸一摸,十分光滑。想来是经常被人使用的缘故了。
朝下看,就见那一端的把手最下头,钻了一个孔,也不知是用来做什么的。最下面是一块平整的木头,最前端就镶着块锋利的铁片,尖尖的头。宋妈妈一五一十的为她介绍:“这木头是犁辕,这尖尖的铁头,是犁铧。”叶子衿正欲问那钻孔的用处,就见冯福不知从哪里牵着一头牛走了过来。
叶子衿还是头一回见到这种活生生的牛,从前还只是在书里见过图片罢了,此刻见着眼前这么大个块头,又长着一对尖尖的角,不免有些害怕,忙后退了几步。几个丫鬟里面,除了木莲,也都是第一回见,也都露出了几分惧色。
宋妈妈忙笑着宽慰她们:“这耕牛一般而言是十分温顺的,小姐姑娘们不用怕。只是衣裳颜色不要太过鲜艳就罢了。”叶子衿忙垂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襟,鹅黄|色的马甲,玉色的里衫,柳绿的裙子,最是清新淡雅的颜色,才松了一口气。听得宋妈妈那句话,丫鬟们也都纷纷垂下头查看自己的衣裳,因着叶子衿喜欢淡色,丫鬟们也都不大穿艳色的衣裳。
宋妈妈见着这副场景,忍不住抿着嘴笑了起来,“你们瞧瞧,牛都被系上绳子了,跑不脱的。”叶子衿忙抬头看了一眼,见从牛的鼻子里牵出一条绳子来,系在了那犁下端的钻孔上,看起来似乎是想借着牛的力气来犁沟。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叶子衿不由感叹这庄稼人的聪明,就眼前这么点东西,也不知是耗费了多少人的心血。
等到冯显甩着鞭子,吆喝着牛下了地时,叶子衿才真真切切的,看到了汗滴禾下土的艰辛。彼时虽说没有什么太阳,可赶牛的冯显和握着把手的冯福的衣衫,都被汗水浸透了。叶子衿立在田边,凉风习习,看着他们父子二人的身影一点点走远,蓦地喉咙有些干涩。
那最下方一块平整的木头,原来是用来磕破大土块的,而那犁铧,就在平整下来的田垄上,划下了一道深深的沟壑。笔直笔直的,一直蔓延到很远很远的地方。父子二人的背影,渐渐化作了小黑点。
叶子衿不由感叹:“到如今,才算是明白,什么叫做汗滴禾下土,粒粒皆辛苦!”紫苏目光微闪,也低低的叹息:“我们虽然是丫鬟命,其实也算是命好了。”“那可不是!”紫苑心有戚戚焉,末了又加了一句:“那也要看跟着什么主子了。有的人跟错了主子,那可是生不如死,还不如这庄稼人呢。”紫苏微微一笑,也不辩解,只将视线落在那条长长的沟壑上。
立得久了,叶子衿双腿都有些酸软,紫苏忙扶着她回了屋子。陈鹏媳妇正蹲在木桶边,细细看着黄芪种子的变化,见了叶子衿精神有些不大好,忙迎上前来,问:“小姐,沟壑可犁出来了?”
“还没有。”叶子衿声音有些低沉,“估摸着还得花上些时候了。”陈鹏媳妇就笑道:“这种子已经开始发胀了,估计明天一大早的,就能撒种了。”叶子衿微微颔首,“那就好,到时候我要亲眼瞧瞧你撒种。”陈鹏媳妇羞赧的垂下头,“就怕没什么看头……”
叶子衿想到初见她的情形,骤然问:“当初你拣麦穗,可觉得艰辛?”陈鹏媳妇似乎未料到她有此一问,愣了一下,才笑道:“不觉得啊。”叶子衿怔忪,还未追问,就听陈鹏媳妇轻声说道:“能用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说什么艰辛不艰辛呢?”
叶子衿若有所思。
沉默了片刻,方才的低落,一点点散去。
当晚,叶子衿在睡梦中,睡得格外踏实,她暗暗想,自己有朝一日,也要凭着自己的双手,闯出一片天来。虽说现在瘟疫仍旧是笼罩在这片村子上的阴影,可叶子衿相信,假以时日,她的刺绣,她的药草,终会远近闻名。
到了次日一大早,叶子衿早早的便起身了。迎着初升的太阳,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斗志。梳洗妥当后,吃了小半碗稀粥,出得门去,就见陈鹏媳妇已站在木桶边,候着她了。乍一眼看去那木桶十分沉手的模样,哪知陈鹏媳妇攥在手中,却是晃也不曾晃一下。
到了田间,发现地已被犁出了好几条沟壑,新翻的土还沾着露水。
陈鹏媳妇一个人自然是忙不过来,叶子衿便命和妈妈推荐了几个手脚勤快的妇人,来帮忙撒种。其中一位妇人,手里捧着一簸箕的地灰,下了地,就用手抓着那地灰,一面走一面洒在了沟壑里。
似乎早料到她会不解,宋妈妈又笑着解释:“那是柴火燃尽后的灰烬,洒在地里,也能滋养种子。”叶子衿微微颔首,就见着陈鹏媳妇在腰上缝了个小布袋,捧了好几捧种子,放在了其中,而后,蹲下身子,挪一步,便在沟中点上一颗种子。其中的距离,看起来十分匀称。
到底是精于其中的妇人,手下动作十分轻快,叶子衿看了一阵,就见那黄芪种子,去了大半。
不知道大家喜不喜欢看这样农忙的场景呢?
第五十章 种药(九)
待到黄芪种子撒得差不多时,日头已经到了正中央。
叶子衿站了好一阵,额头沁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在田间的陈鹏媳妇几个人,早已汗湿了衣裳。不过看起来她们也自有一番乐趣,蹲着身子,一边挪动,一边唱着曲子。叶子衿听了很久,也听不清曲子的含义,更不知她们在唱些什么。只知道听起来是很鼓舞人心的调子,她们说说笑笑的,似乎并不觉得疲惫。
或许是各人有各人的生活模式。她们在田间劳作,叶子衿觉得辛劳,在她们眼中,却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再寻常不过。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异了。正如叶子衿从前,心底对于乡野之人,有着隐隐的排斥一样。总觉得他们没有经过教化,没有什么礼数。真正接触到了,才会发现,当初视如洪水猛兽的东西,在现在看来,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
叶子衿淡淡笑了笑,转头便吩咐紫苏让秋菊多煮几个菜,也让陈鹏媳妇和那几位妇人,添添餐。秋菊听说,在灶台上忙活开了,好在她早早的便煮了一大锅饭,倒也不担心多几个人。
等到陈鹏媳妇忙完,满头大汗的上来,叶子衿忙命人端了绿豆汤与她们解渴,笑问:“怎样了?”陈鹏媳妇卷着袖子,拭了一把汗,笑道:“已经撒完了。待会让冯显再犁一次,将土覆盖上去,也就好了。”
叶子衿对于这些,是一窍不通,也不便发表什么议论,只笑了笑,算是知道了。
秋菊忙不过来,叫了她女儿前来帮忙,母女二人已在门口迎着她们一行人进门来。
叶子衿转过头,对陈鹏媳妇笑道:“我已吩咐秋菊,做了几样菜,也是犒劳你们这番辛苦。”陈鹏媳妇倒是还端得住,笑着道了谢。几位妇人都露出雀跃之色来,待到看见秋菊端上来的菜,更是喜不自胜。有鱼有肉,这是过年时候,也享受不到的美味。个个都比往日多吃上了一碗饭,饶是如此,还是恨不能再多吃些。
叶子衿在厅堂上用膳,看见院子中几位妇人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抿了抿唇,不让人瞧出什么端倪来。宋妈妈也笑着望了一眼,低声道:“小姐休要见怪。您是不知道,这乡下地方,难得能吃上荤菜……”
“我倒不是见怪。”叶子衿顿了顿筷子,“只是觉得她们吃的香甜,我似乎就从来没有这样的时候。”宋妈妈扑哧一声笑,“您几时短过吃食了?”叶子衿轻笑了起来,只是见着别人胃口大好,自己也多吃了些,又命宋妈妈去传冯显犁田。
没多久就听说冯显父子也下了地。
叶子衿不由感叹:“他们父子二人也真是勤恳!”宋妈妈笑着颔首,“何尝不是如此,我去的时候,冯显媳妇还在抽柴,想来是没有用饭。冯显见了我,二话不说就扛上了犁,还是我劝说了几句,才匆匆扒了几口饭。”
想到他对门的万忠家,叶子衿笑意就淡了些,“我来了这些日子,怎么也不见万家两口子?”宋妈妈撇了撇嘴,没有说话。紫苏就接口道:“您忘了?当日和妈妈曾经说过,万林是看守庄子的,并不下地。”
“这也难怪……”叶子衿低声嘀咕,也没有下文了。
到了晚间,却见冯显媳妇,拎着半桶水,慢悠悠的过来了。她来的勤勉,这院子里上下也都认识了她,并不拦着,只寒暄道:“这提着什么呢?”冯显媳妇憨憨的笑,“是山上的泉水,来给小姐泡茶吃。”
小丫鬟们听说是泉水,也都没有什么兴致,都让她进去了。
却说万林媳妇听说这事,不免在屋子里生闷气:“这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就连那泉水也巴巴的送着去了!”万林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你也看看人家,现在混得风生水起的,你也少嚼舌根了,还不快想想怎样去小姐面前露个脸?”
万林媳妇急得直跺脚。
冯显媳妇进屋子时,叶子衿正坐在窗前看医书,也不知她这时候求见是为何,笑着问:“这早晚的,可是有什么事情?”冯显媳妇笑道:“这是半桶泉水,送来给小姐尝尝。”说着,就解开了盖子。
“这是什么水?”叶子衿瞟了一眼,实在看不出那水和别的水有什么差别。
“这是山上的泉水。”冯显媳妇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是我们家二小子上山发现的,上面有一口泉眼,一直在滴水,只是滴得少,他耐不得渴,就用手捧了一大捧,饮了几口。哪知道入口甘甜,而且喝了几口,能缓解疲劳,整个人都显得极有精神。我听说小姐们都喜欢泡茶吃,既有了这样的好水,不敢独自享有,就挑了半桶给小姐尝尝口味。”
似乎是怕叶子衿嫌弃,忙又加了句:“下山的时候都用木头盖子盖住了,没有沾上灰尘。”不管这泉水的效用是否真有冯显媳妇说的那般神奇,这泉水都是人家辛辛苦苦从山上挑下来的,叶子衿自然不会拒绝这一番厚意,亲自道了谢,立刻就命天冬去煮水泡茶。
冯显媳妇见着,露出了笑容。叶子衿就说道:“你也别走了,也来尝尝我的茶水。”冯显媳妇搓了搓手,忙拒绝道:“这怎么好!”叶子衿就轻声笑道:“不过是一碗茶罢了,不用拘礼。”冯显媳妇这才不做声了,只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立在原地有些拘谨。
不多时,天冬就捧着荷花式的木盘上来了。
叶子衿率先端了茶盏,抿了一口,果真是入口甘甜,似有无尽的意味在其中。忍不住连饮了两口,越尝越觉得别有一番风味,竟舍不得放下茶盏。冯显媳妇见着她喜欢,总算是放下了心,只将眼瞅着她。
直到一盏茶水饮尽,叶子衿才不舍的放下了茶盏,余香仍在,绕口不绝。叶子衿不由说道:“你们也都来尝尝这茶水!”
第五十一章 种药(十)
此话一出,屋子里众人都簇拥了上去。
紫苏替宋妈妈斟了一杯,自己又斟了一杯,浅浅尝了一口,由衷叹道:“这茶水口味可真好!”紫苑见着羡慕,忙道:“姐姐,把你这未饮尽的半杯让我尝尝。”紫苏呸了一声,“自己要吃茶,自己动手。”话虽是如此说,却仍是亲手倒了一杯新茶,递到了身后。
紫苑忙接过杯子,感激的笑了笑,自己也抿了一口。眼睛蓦地睁大,“这茶水可真是香甜。”不由分说的,又连连饮了几口。冯显媳妇见着众人都夸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都是山上的泉水……”
只可惜叶子衿脾胃不大好,不能多饮,又是将近歇息的时候,更不能多饮茶,只得坐在一旁听着众人交口称赞,轻咳了一声,“可否指个地方?到时候我想吃茶了,就让人去挑下山来。”
“不用劳烦别人了。”冯显媳妇满脸是笑,“我横竖也无事,几时您想吃茶,同我说一声就好了。”顿了顿,又说道:“姑娘们都是金贵身子,爬上尚还好,可要从山上挑水下来,却是比不上我们这些皮糙肉厚的……”
叶子衿想了想,也是。山路崎岖难行,自己的丫鬟自己是知道的,绣花种草还好说,真要是这种劳力活,还是不用想了。若是让小子们去,又不知他们手脚是否稳重,挑来的水是否洁净。想来想去,不如就承了冯显媳妇这份情意。也就笑道:“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小姐说的哪里话。”冯显媳妇脸色微红,“都是下人,本来就是供小姐差遣的……”
眼见着时候不早,冯显媳妇也不多待,就要告辞。却被叶子衿叫住:“你也尝尝我们的好茶。”一面说,一面吩咐紫苏包了几两茶叶与她,“这是上好的庐山雨雾,你拿出去煎着吃,比市集上买的好些,也可以拿出去待客了。”她说的倒是谦虚,冯显媳妇哪里不知道这茶叶怕是自己一年不吃不喝也未必能买上一两,想到叶子衿为人诚恳,也不多推辞,再三道谢,才离去了。
待她一走,丫鬟们也都个个散开了,忙活着自己的事情去了。
紫苏便替叶子衿卸了钗环,换上了一身轻便衣裳,挑了挑灯芯,屋子里变得明亮了起来。叶子衿聚精会神的看着医书,半晌,才合上书,打了个哈欠,“什么时辰了?”“二更了。”紫苏看了看铜漏,回道。
“怪道寒浸浸的,身子也乏了。”叶子衿说着,上了炕,放下了青纱帐子,“我看着自瘟疫肆虐以来,刺绣这门路算是荒废了。菱烟阁的人不来,我们也不好出去,看来现今只好靠着种药了。”
“小姐不用烦心。”紫苏轻声细语的说道:“瘟疫总有过去的一天,我们现在多画一些花样子,多做些女红,日后总能卖出去的。”“你有所不知。”叶子衿苦笑了笑,“我们现在等同于与世隔绝,不知道现在时兴的花样,若是绣得不好,就怕卖不出好价钱,到时候岂不是白白折腾了?”
“这有何难?”紫苑心直口快,抢先说道:“虽说每年花样总在变,可有些花样,经久不衰,几十年都没有什么变化。”“我这还不是取巧的意思。”叶子衿轻抚额头,“总想着绣一些新鲜的,这样卖的价钱也好。”
木莲替她揉捏着肩膀,“话可不能这么说,能赚一点是一点,哪怕是一分钱,也是值当的啊。“叶子衿叹了一口气,合上了眼,”刺绣耗神,总不是长久之计……“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木莲见得分明,使了个噤声的手势。三个人都静静的,不再说话了。
次日天明,叶子衿将将梳洗完,正打算去厅堂用早膳,就见紫苏脸色发白的冲了进来。几乎与叶子衿撞了个满怀,“小姐——”“怎么了?”叶子衿见着她脸色不好,不由奇道:“难不成是早膳有什么问题?”紫苏方才是出去看早膳了。
“小姐,您来瞧瞧。”紫苏的声音压得极低,甚至带着几分不可思议。
叶子衿知道她向来稳重,甚少有这样的时候,不由诧异的问:“怎么了?”紫苏不顾尊卑的,踮起脚跟,在她耳边低语:“昨儿个晚上冯显媳妇挑的那桶水,煮了不少茶,因着您只吃新茶,那残茶我不想浪费,就私下里带走了,打算让几个丫鬟们分着吃。”这不是什么大事,叶子衿不知她为何会有如斯神情,“然后呢?”
紫苏咽了口口水,似乎还沉浸在震惊中难以自拔,“紫苑那小蹄子,冒冒失失的,竟将茶水错手倒在了栽着黑护子的盆里。”听她提到黑护子,叶子衿心中一跳,那可是她花费了不少心血的东西。虽说到如今只透着浅浅的绿色,离成熟尚早,可假以时日,必定能卖个好价钱。
“黑护子被溺死了?”叶子衿下意识的问。
“不是。”紫苏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不止活着,而且颜色已经完全变成墨绿了。”叶子衿愣住,只觉云里雾里的,“你说什么?”紫苏吸了一口气,“小姐,您出去瞧瞧就知道了。”叶子衿忙快步到了回廊上,眼前的景象,叫她吃了一惊。
只见靠近门边的花盆里,一株黑护子,墨绿的叶片,有些发亮。而它旁边的几盆,却仍旧只有一圈墨绿色。这几盆从浅绿色变成墨绿色,已经经历了好些时日了。听说要整片叶子变成墨绿色,还得费上几个月功夫。
只是没想到,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叶子衿蹲下身子细看,果然见到那唯一一盆墨绿色黑护子的花盆里,尚有不少泡过的茶叶。那是她最喜欢的庐山雨雾,绝对不可能认错。这些黑护子,她时常都关注着,记得昨日都还是一样的,怎么可能,一夜间,就有了这样的变化?电光火石之间,她突然察觉到了什么。如果不是茶叶的问题,那就是泉水的问题……
“紫苏!”叶子衿急急唤道:“冯显媳妇昨日送的泉水,还有没有?”
第五十二章 往来(一)
“尚有一些。”紫苏答了一声,疾步去了小厨房,将昨日余下的一点水,晃晃悠悠的领着,到了叶子衿跟前。“现如今,不是这茶叶的问题,就是泉水的问题。”叶子衿压低了声音道:“你先用寻常的水煮庐山雨雾,放凉了以后,用来浇黑护子试试。”
紫苏低声应了,转身就欲离开,却被叶子衿叫住,再三叮嘱:“这事情暂且不要让任何人知道。”紫苏点了点头,“小姐放下,我省得。”叶子衿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望着这墨绿的黑护子,眼里颇有些明灭不定。
这事情实在太过诡异了,由不得人不思量。
宋妈妈推开门,就见叶子衿立在屋檐下,神色不定,忙走了过来,问:“小姐,怎么了?”“没事。”叶子衿云淡风轻的笑了笑,“吹吹风罢了。”“这早晚的,怎么能吹风。”宋妈妈笑着嗔道:“您身子骨弱,这大早上的,寒意正浓着……”一面说,一面扶着叶子衿到了屋子里。
紫苏小心翼翼的煮了一壶庐山雨雾,而后将它搁置在一旁,又用葫芦瓤子舀了半勺泉水,淋在了其中一株黑护子上。在旁边蹲了一小会,不见有什么变化,才折转回了厨房。这时候庐山雨雾茶也凉得差不多了,又匆忙将茶水倒在了第三株上。
等到一切办妥当了,才回到了叶子衿身边,使了个眼色,“都好了。”叶子衿这才松了一口气,不动声色的端了茶盏。这时却听人来报:“有个小童,自称是楚大夫的书童,来求见小姐。”
叶子衿一愣,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也不知他来这一趟,所为何事,忙命人传了进来。就听见门外一阵凌乱的脚步声,随着帘子被撩开,露出一张苍白的脸来。
“怎么了?”叶子衿见着果真是楚大夫身边的那个小童,颇有些诧异。然而细看之下,见他额头上满是汗珠,气喘吁吁,脸色发白,显见得是一路跑着过来的,心里陡然一惊,忙问道:“是不是楚大夫出事了?”
小童见问起,眼眶微红,欲言又止。叶子衿只当他有什么难言之隐,想到楚大夫对自己和丫鬟们的救命之恩,也就义无反顾了起来,“有什么话你不妨直说,若能帮得上忙的,我定然不会推辞。”这小童急匆匆的来找自己,总不能是没有缘故的。
小童听了这话,心中稍定,“我家公子感染了瘟疫,只是现在连药房那边都没有黑护子卖了,我上次见着公子给了您种植黑护子的方子,就想……”说着说着,脸色变得通红,声音也渐渐低微了下去。
虽说这句话虎头蛇尾的,叶子衿却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多半是楚大夫感染瘟疫,而黑护子都已经被卖光了,这小童无法可想,就想到了自己。只可惜山上已经没有黑护子的踪迹,不然叶子衿能立刻让冯显媳妇带着这小童去采摘。
“我这里的确是有黑护子。”叶子衿回答的很爽快,“可是我不知道,没有成熟的黑护子,有没有功效。”这也是实情,她虽种了黑护子不假,可那些才种了将将两个月,怎么可能那么快成熟。虽说昨晚上出了那意外,可原因还未弄明白,也不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哪里敢胡乱应下。
那小童的眼睛先是一亮,随后又变得暗淡起来。
叶子衿见着,心里猛地一颤。
所谓投之以桃,报之以李。
当日楚大夫不收分文救了庄子上这么多人,如今楚大夫有难,她怎么能袖手旁观?想了想,咬咬牙,“你暂且等我一晚,到了明日一大早,若是能得到黑护子,我必定亲自给你送过去。”那小童不知她哪来的自信,然而忐忑不安的心终究是变得平静了起来,点点头,“那我等你的消息。”
叶子衿忙命人送着他出门,而后朝着紫苏使了个眼色。
紫苏何等的机灵人,忙扶着叶子衿到了内室。叶子衿亲自起身,吩咐宋妈妈在外头守着,见四下里当真无人了,才又折转了回来。当着紫苏的面,褪下了自己从燕京就一直戴在手上的金镯子,而后从中间一掰,那镯子立刻就成了两半。
原来这镯子中间的空心的,里面放着几张银票。
紫苏只看了一眼,就倒抽了一口凉气,“这得有几千两吧……”
“本来是打算到了山穷水尽之际才动用的。”叶子衿摩挲着手镯,苦笑了笑,“只不过,我从来不欠别人的恩情。既然我是被人从鬼门关拉回来的,那也不能吝惜这钱财了。”说着,抽出了银票,在桌上清点了一番,“你立刻派人去打听,可有哪家私藏了黑护子的,不管要用多少银子,都替我买下来。”
紫苏郑重的应了,“我这就去。”叶子衿揉了揉眉心,还欲说些什么,眼角余光突然瞥见屋檐下的黑护子,心中骤然一跳,忙将正欲出门的紫苏拉了回来,“你说,我们照葫芦画瓢,再浇一次,怎么样?”
既然浇了那茶水以后,一晚上的功夫,黑护子就变成了墨绿色,虽说还未成熟,可若是再浇上一些,说不准,就能在一夜之间成熟。到时候,也不用忧愁楚大夫的病情了。
紫苏很快就领会了她的意思,“小姐,您是说……”叶子衿红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线,“现在还不知道是茶叶的功用,还是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