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妇再嫁第23部分阅读
弃妇再嫁 作者:rouwenwu
去了。
放眼望去,这来来往往的人群中,不但没有楚夕暮的身影,就连那平日常跟着他的小童,也失去了踪迹。寒风凛冽,叶子衿终于按捺不住,尖声吩咐冯显:“火熄了以后,进去看看,兴许能找到……”
到处都是灰烬,还有未燃尽的残余物,即便是能找到人,那也是死人了。
叶子衿倒情愿一无所查,这样好歹还能说明一点,那就是楚夕暮,依旧还存活在这人世间。随着火势渐小,有几个胆子大的村民冒险进去了火堆。风中不时传来妇人的叹息:“那样好的人,怎么突然就……”
叶子衿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远离了人群,她不愿,也不忍听见那些话。每一句,都让她的心坠入谷底。约摸小半个时辰后,那几个村民灰头土脸的钻了出来,道:“没找着人”叶子衿心头一松。
既然没找到尸骨,那就说嘛楚夕暮活下来了。
只是不知,他到底去了何处。
叶子衿想到他神秘的身世和过去,心头颤了颤。这把大火,说不准是他自己所放,目的自然是为了抹去自己在这地方生活过的痕迹。片片雪花,纷纷扬扬。叶子衿仰面看天,自嘲的苦笑,楚夕暮,惟愿你一路平安,也期待,有那么一日,还能重逢。
不过到时候,彼此的境地如何,又说不准了。
那日在梦中,楚夕暮所说的那句,为何我是这样的命运。这句控诉,犹自在耳边响起。如今叶子衿很想原封不动的适用在自己身上。为何自己,是这样的命运?有哪一个女子,不希望所嫁的夫君,是人中之龙,又有哪一个女子,不希望是自己心中那个男人,深深眷念的,呵护着的小妻子?
不过,这次回燕京以后,命运如何,几乎算得上是愁云惨淡。
有什么事情,比被自己的亲姐姐和亲祖父联合起来算计更让人悲凉?
如果当真如了他们的愿,叶子衿所嫁的,怕又是第二个陈文。
叶子衿弯下腰,从竹篱笆里伸出手去,采了一朵小蓝花。
这便是她对于楚夕暮,最后的纪念了。
那些药方早已被莫语一张不留的尽数毁了,就如同今日这场大火一样,不给人留下半点念想和痕迹。叶子衿将小蓝花用手帕包好了,握在了手心,而后,头也不回的沿着来时的路,回到了宅院里。
下人们已将东西收拾的差不多了,紫苏几个正急匆匆的寻找她,见了她,都簇拥了上来,“小姐,您方才去哪了?”这大冷天的,额头还出了一层细汗,可见得心情的焦灼。叶子衿微微的笑,“出去走了走,毕竟要走了,有些不舍。”
几个丫鬟眼眶齐齐一红,垂着头,都说不出话来。
紫苑长长的叹息:“从前来的时候,心情不爽利,如今要走了,却是万般不舍。回到了燕京,怕是日子也没有这么悠闲了。”她所说的,也正是叶子衿此刻的心理。离别当前,也唯有强颜欢笑,“我那黄芪,还没长成呢”
话音刚落,就见冯显媳妇挑着两个木桶,晃悠悠走了进来,见她尚在,舒了一口气,“可算是赶上了”叶子衿一愣,就见冯显媳妇将木桶挑着近了一些,“这两桶水是我才上山挑的,里头有几块冰还未化,也不知燕京有没有泉水,您既然喜欢,就带一些回去。”
叶子衿心里一酸,露出了些许微笑,“难为你一番心意了。”冯显媳妇强忍着眼里的眼泪,笑道:“本来以为这次您和从前一样,去了还会回来,我可早上过来的时候,见着宋妈妈带着小丫鬟接连搬了许多东西,这次和从前,怕是不同了。”
叶子衿微微颔首,有心交待几句,奈何话到了舌尖,却是无语哽咽,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声叹息:“日后多和陈鹏媳妇走动走动,这药草要比庄稼来的值钱,若是可能,再种些花草换银子,也能改善改善如今的生活了。”
冯显媳妇一一应了。
叶子衿知道一时半会让她接受自己那一套,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只不过想到初来时她的雄心壮志,再联想到如今的处境,有些讽刺罢了。来了这庄子上,除了种了些黄芪,竟然一无所成。
所庆幸的,是识得了这许多人,也见识了许多事。
送走了冯显媳妇,叶子衿从荷包里翻出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递给了紫苏:“待会想法子将这银票送去冯家,他们家三个儿子,大的都二十四了,还未娶亲,也算是我一番心意。”紫苏连连点头,“我现在就去。”
叶子衿亲自去了厨房,秋菊正忙忙碌碌的,准备最后一顿午饭,见了她进门,也是挥着袖子抹泪,“小姐……”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叶子衿却只是微笑,过了片刻才说道:“你手艺很好……”
秋菊红着眼,勉强笑了笑。
叶子衿便拔下了头上的金簪,“我听说你家闺女也到了出嫁的年纪,这簪子是我为她添妆了。”秋菊慌忙不敢收,叶子衿却执意塞到了她手中,“这簪子也还值些银子,若是哪一日手头紧,只管让她拿去当了。”
秋菊握着簪子,泪流满面,跪下来重重给她磕了三个响头,“多谢小姐赏赐。”叶子衿心中酸楚,却竭力不让泪落下来,很硬气的挺直了身子,慢悠悠走了出去。到了院子里,想着该向苏明睿辞行,快步去了南院。
只是没想到,偌大的院子里,已经人去楼空。
“苏公子半夜走的时候说了,要是您过来问起,就告诉您一声,说是他病重,让他赶紧回去。”那婆子见着叶子衿脸色不好,小心翼翼的看了她一眼,又说道:“看样子走的很急,连东西都是胡乱用布裹着,就急急忙忙走了。”
在大半夜的离开,自然是有急事了。
叶子衿想到了上次苏明睿来寻黑护子一事,嘘叹了一声。当初不是说服了药,病已经大好了吗?怎么突然就病重了?
不过这病情,说好的时候,千好百好,说不好,也是来势汹汹,一切都不是没有可能。
只是,没能见到苏明睿最后一面,叶子衿心底还是有说不出的失落。这一回到燕京,每走一步,都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哪能像现在这般,想见谁便见谁。迈着沉重的步子,一步步踱回了屋子,少了许多东西,屋子里瞬间变得空空荡荡起来。
一缕缕阳光透过窗户纸照射进了屋子,将雕花窗棂的影子,倒影在了地面上。
叶子衿默默立了好一会,只听得屋外传来紫苑的声音:“小姐,用饭了”叶子衿这才到了厅堂上,满满一桌子,都是丰盛的菜肴。按照叶子衿每顿只需三四样菜色的情况来看,这么多菜,每一样夹上一筷子,怕是这顿饭也饱了。
说到底,这都是秋菊的一份心意。
叶子衿几乎是含着泪,将所有的菜都品尝了一番,一如当初的美味,只不过自己的心情,实在有些凄凉。满目菜肴,却再也没有了当初大快朵颐的兴致。这顿饭吃得格外的慢,几乎过了半个时辰,叶子衿才放下了碗筷。匆匆扫了这厅堂一眼,如水的微笑绽放在脸上,“日后这地方,怕是没有人再来了。”
满屋子人都垂下头去拭泪。
叶子衿昂着头走了出去,站在回廊上,看着丫鬟们断断续续的将包袱搬上马车。而后,她也任由紫苏扶着,出了院子,站在了庄子前。
上马车前,叶子衿转身,望着这苍茫的大地,最后回眸一瞥。
这地方,终究不是长居之地。
不管是她,还是苏明睿,亦或是楚夕暮,到头来,都只是一个匆匆的过客
第一百零六章 选择(一)
第一百零六章 选择(一)
马车的咯吱咯吱声,为这萧索的冬日,更添了几分寒意。
饶是叶子衿穿了厚厚的一身衣裳,在渡过长江以后朝北的一路上,还是忍不住瑟瑟发抖。每到这时候,她总是想起当初苏明睿温暖的怀抱,以及那个令人难以忘怀的夜晚。不过,那样的日子,终究是化作了记忆。
越是美好的事情,越是无法重来。
不过也就是因为无法重新来过,在记忆里才愈发显得美好。
马车这狭窄的空间,令叶子衿有着说不出的烦闷。可哪怕是这样,她也情愿这段路更长一些。时间越长,她能思考的,也就越多。或许叶子衿内心深处也在盼着一件事情,那就是有朝一日,会传来国公爷的噩耗。
叶子衿所有的烦恼,无外乎于国公爷的专制和蛮横,只要他撒手人寰,眼下的烦恼,都不能称作为烦恼。那次回府,已经从叶夫人和黄氏口中得知国公爷病重,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而叶子衿却正年轻着。
就好像那初出土的嫩苗,沐浴着柔和的阳光,而身后大片的阴影,却来自于一株枯树。
从时间上比较起来,叶子衿显得更有优势。不过谁知道国公爷会不会趁着自己还剩一口气,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来。叶子衿从来都用最险恶的心思来揣摩国公爷的意图,越是这样想,越是让自己悲哀。
“小姐——”紫苏的一声呼唤将她从混沌中拉回神来,“您是不是很冷?”叶子衿一怔。紫苏已露出了几分焦灼,“您身子发颤,是不是冷得紧?”叶子衿顺势点头,“是有些冷呢”紫苏忙从包袱里翻出了一件披风,为她披上,搓了搓冰冷的双手,“的确是越来越冷了。”
隔着厚厚的窗帘,叶子衿也看不出什么,只得掀开了一条细缝,朝着外间望了几眼。马车所过处,都留下了长长的车轮银子,茫茫雪原上,人烟罕至。可见得在这天寒地冻的时节,大家都乐于窝在暖融融的家中,无人乐意出来走动。
这也就是在江南,年关才能那般热闹,在北方,夜晚冷的无法忍受,哪来那么多人出来看花灯?念头闪过,叶子衿蓦地想到不告而别的苏明睿,心中又是一痛。紫苑呵了一口气,问道:“还有多久到燕京?”
叶子衿又朝外看了好一阵,北风呼呼的顺着细缝灌进来,让人全身寒浸浸的。叶子衿慌忙拉下了车帘,摇了摇头,“不知是什么地方,眼生的很,不过过了长江,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到了。”这一路上都是大雪,速度自然不能和秋季的时候相比,怕是得耗上十多日才能安然到达。
叶子衿心中倒也不急,这时候急得上火的,该是病榻上的某人才对。
多一日,少一日,对于叶子衿自己而言,其实都没有什么关系。可从唐妈妈来了以后当晚就催促自己收拾,第二日就动身的情况来看,国公爷的病情应该是不大好,不然也不会这样心急火燎的。
只不过,这老天爷似乎有意和国公爷作对,从苏州到这里,夜夜都降大雪,将归期拖延了一日又一日。大雪封路的时候,叶子衿反而还兴致勃勃的在驿站里吃茶,丝毫不在意唐妈妈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偶尔叶子衿也不咸不淡的说上几句天意难违,积雪难行之类的话,更是惹得唐妈妈心急如焚吗,只是叶子衿哪怕再不得国公爷喜欢,那也是主子,得罪不得。只能按捺着脾性,不住催促人清理出一条路来。
除了跟着唐妈妈来的那些人,这浩浩荡荡将近一百个人,可都是看着叶子衿的脸色行事。见着她不急不缓的,丝毫没有归心似箭的苗头,也都懒怠了,各自寻了地方歇息,吃酒闲话,不亦乐乎。
宋妈妈对于这些人的行径,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唐妈妈咬碎了银牙,也不动声色。横竖走不得,叶子衿闲下来时,还拉了人下棋品茶。那驿站里驿丁的媳妇也是百无聊赖,见了这一行人,也寻机凑上去前来同叶子衿说了几句话。
叶子衿见着她说话有趣,也就留了她坐下,说些这借宿之人们的奇闻轶事。渐渐就引到一件事情上来,那驿丁媳妇见众人听得在心,也就卖了个关子,“在小姐们来之前几日,这驿站外头还出了件大事呢”
前几日?
叶子衿顿时有了几分兴致,问:“什么大事?”那驿丁媳妇眼珠子转了转,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极低极低,“也就是五六天以前,在我们这驿站的外面,突然死了一群人。”说到这里,啧啧叹了几声,“谁也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死的,大概有十来个人,据那官府的差役们说,都是被剑划破了喉咙,可真是凄惨。”
众人面面相觑。
叶子衿却不动声色的笑道:“莫是掰谎糊弄我们的吧?”那驿丁媳妇见她有几分不信,慌忙赌誓:“要是我有一句扯谎,叫我烂了舌头去”叶子衿端着滚烫的茶水,暖和着手,心中却泛起了微微的寒意。
站起身来,从窗口,朝着驿站外望了好几眼。白茫茫一片,视线所及处,皆是大雪。
有谁能知道,这里曾死过十几个人?
那驿丁媳妇犹不尽兴似的,又加了一句:“这附近有些不要命的,见着那死人口袋里鼓鼓的,竟大着胆子去掏,才发现竟然有阉人”“什么?”手中的茶盏,哐当一声落在地上。叶子衿一颗心,顿时扑通扑通跳个不停,“阉人?”
“是啊。”驿丁媳妇见她神色郑重,又加重了口气:“不过只有两个阉人,其他倒都是好好的。”“后来有没有人来过?”叶子衿一连声追问。那驿丁媳妇霎时有些摸不着头脑,连连摇头,“没有,只是官府后来也没有再来问起这事,也不让我们胡说。”
刹那间,叶子衿心乱如麻。寻了个由头坐到了自己的房间,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紫苏见着她神色不对,跟了进去,低声问:“小姐,怎么了?”叶子衿张了张嘴,万千思绪,不知该从何说起。“怎么会这么巧……”她低声呢喃,只觉得自己方才,隐隐约约,似乎窥见了什么大事。
如果是阉人,那极有可能,就是宫里的太监。
能使唤这些太监的,只有宫里的那些主子们。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如果是皇帝,随意寻一个借口,就可以差遣这全天下的人来缉拿犯人。可要是被宫里的旁的什么人盯上,而那人又不想被人抓到把柄,那就只有派遣身边的心腹前来。
如果是五六天以前,又是在这个从苏州到燕京的路上,必然会经过的驿站发生的事情。那么,楚夕暮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只是那个答案,足以令叶子衿心惊肉跳。难怪,难怪莫语会说出那样的话,又难怪楚夕暮会隐居在苏州。
也难怪,宋宁默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一切的一切,都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叶子衿心间,冰凉成了一片。
有些事情,知道的过多,反而不是好事。
叶子衿揉了揉眉心,疲惫的说道:“我乏了,要静养一会。”紫苏得命,忙扣上了门。叶子衿将头埋在枕中,将方才自己那个石破天惊的念头,深深藏在了心底。等到了第二日,却是个大晴天。
路上的积雪也渐渐开始融化,叶子衿只得上了马车,继续开始前行,只是临登上马车前,若有所指的对那驿丁媳妇说道:“昨日所说,还是不要再对别人提起的好。”说完,朝着她做了个砍头的手势。
那驿丁媳妇果然脸色大变,“我我不会再对别人提起了。”叶子衿微微颔首,“珍重吧。”
七日后,马车缓缓驶进了燕京城。
国公府门前的石狮子上,落满了雪花。
叶子衿自垂花门前下了马车,又换上了青布小车,一路上到了叶夫人所居的正院。几个月的功夫,国公府仍旧是当初的国公府,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只是叶子衿能清楚的感应到,这府上的气氛,已经大为不同。
叶夫人听见响动,亲自迎了出来,“子衿”叶子衿慌忙从马车上下来,行了礼,“娘。”叶夫人见着她憔悴的脸色,未语泪先流,“你受苦了。”“就是路上不曾好生睡得,无甚大事。”叶子衿轻描淡写的笑了笑,扶着叶夫人进了屋子,“多日不见,娘可还好?”
叶夫人含泪点头,“我一切都好。”话音刚落,就听见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叶子衿忙转头朝着门帘的方向望了一眼。随着一阵玉佩相碰撞发出的清脆的声音,黄氏探出头来,喜道:“子衿,你回来啦”
“嫂嫂”叶子衿慌忙站起身来,迎了上去。黄氏携了她的手,二人并肩坐了下来,黄氏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也是神色微黯,“这好些日子没见,比起上次,更瘦了些。”叶子衿垂下头看了几眼,倒也不觉得如何,不以为意的笑:“许是多日不见,一时看差离了,等过上几再看,怕是还会嫌我过于丰腴。”
第一百零七章 选择(二)
第一百零七章 选择(二)
黄氏掩袖而笑,“虽说这些日子没见,可这性子却是一点没变。”叶夫人满是爱怜的看着她,“要不要吃些点心?”叶子衿微微颔首,“也着实有些饿了,待会想歇息歇息。”叶夫人便笑道:“屋子我已经让人替你收拾好了,还是你原来的屋子。你若是想歇息,我让人将点心送到你屋子里去。”
一路颠簸,叶子衿着实是疲惫不堪,浑身上下似散架了一般,能休息自然是求之不得。也不客套,径直带着丫鬟们一路回了屋子。叶子衿做姑娘时,就住在三进三出的院子里头,窗户下方种着几株芭蕉树,在这大雪中,早已黯淡了颜色。
迈进屋子的一刹那,叶子衿感慨万千。
到底有多久,不曾在这里休息过了呢?
青黛已带着几个小丫鬟,一连贯的捧了几个花形的盘子进门来。叶子衿也不过每一盘粗粗尝几口,便打了个哈欠。紫苏见着她面露倦色,忙扶着她去净房梳洗了一番,而后便服侍她歇下了。
躺在这熟悉的地方,叶子衿觉得格外的安心。以至于这一觉,她睡得格外香甜。等到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是次日天明的事情了。屋子里的火盆犹自闪烁着火光,屋子里一片暖洋洋的。
叶子衿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缓缓开始扫视起这屋子来。将近一年的时间没有在这屋子里住过,还是和她走的时候一样,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她最后一次在这屋子里留宿,还是一年前的时候,她从陈家回到国公府来拜年。
只是谁能想到,世事难测,一年后她再次踏入这屋子时,无论是身份,还是心情,都与往昔大大不同。叶子衿静静的卧了一会儿,想到这国公府不比在庄子上,连忙撩开了帐子,“紫苏”
紫苏忙撩开帘子进门来,露出了笑脸,“小姐,您醒了?”叶子衿惬意的伸了伸胳膊,“这一觉可睡得真好。”笑意不可抑制的洋溢在紫苏的眼底眉梢,“那就好,还担心小姐您突然睡在这炕上,不大习惯呢”
“怎么会?”叶子衿禁不住笑了,“毕竟在这炕上睡了十多年,哪里会不适应,反而觉得安心。”紫苏这才松了一口气,看来叶子衿对于归来一事,适应的十分好。忙挽起了帐子,扶着她坐在了铜镜前,“小姐,您今日要梳什么发髻?”
叶子衿看着小小一匣子的首饰,略略一思忖,笑道:“替我梳个牡丹髻吧,再戴上南海珍珠耳环,头上就插红宝石的簪子。”紫苏笑着点头,一连声唤紫苑几个人进来服侍。等到发丝被一缕缕挽起,最后插上簪子的一刻,紫苏倒吸了一口冷气,“怎么小姐突然之间变得如斯好看?”
叶子衿看了眼铜镜中的自己。
眉毛还是从前的眉毛,眼睛也依旧是之前的眼睛,不由笑问:“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啊。”紫苏却激动的一眨不眨的盯着铜镜中的她看,又拉上紫苑一起来瞧。紫苑也晃了晃头,托着下巴想了一会,笑道:“或许小姐从前年少不觉得如何,现在长开了,又好生捯饬了一番,自然比平素里好看多了。”
叶子衿横了二人一眼,视线落在胭脂盒子上,“怕是我今日抹了些胭脂和花粉,才好如此吧。”紫苏咬着唇,眼里有了掩饰不住的笑意,“可真是好看”叶子衿对着自己这张脸看了十多年,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两样,反而觉得这俩人大惊小怪,轻咳了一声:“今儿个是我着家见客的第一日,无论如何也不能太素净,落了府上的面子。”
其实是怕自己脸色太过憔悴,落在那群下人眼中,只当自己在苏州吃了多大的苦头一样。哪怕当真吃了不少苦头,可叶子衿也是有一番傲骨的人,不想让此成为那些百无聊赖之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叶子衿又仔仔细细看了半晌,不见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便带着几个丫鬟,一溜烟的出了院子,朝着正院走去。路上却遇见正黄氏,她今日梳了飞云髻,斜斜的青丝随着她的走动,微微的摇晃,而那金步摇,就随着她的步伐,折射着淡淡的光芒。
“大嫂”叶子衿笑着迎了上去,“怎么不见大哥?”“你大哥呀——”黄氏嗔怪道:“前些日子说是要去打猎,怕是这几日就要回来了。”“打猎?”叶子衿一愣,“这冰天雪地的,打什么?”
“我何尝不是如此说。”黄氏叹息了一声,“不但是你大哥,连爹也去了。”叶子衿心中一凛,“这是爹的意思?”“不是。”黄氏摇了摇头,“是祖父的意思,说是想要火狐狸的皮毛……”叶子衿心中微跳。
在她回来之前,将叶子辰和世子爷全部差遣了出去……
这分明就是想要打什么主意,不想让这二人反对。
叶子衿不必深想,也知道他到底是何意思。
黄氏见着她脸色不好,暗暗叹息了一声,携了她的手,拉着她到了僻静之处,“三日前太医来过,说是熬不过这个冬日了,我们暗中连寿木都准备好了。”叶子衿抿了抿嘴,垂着头,低声应了:“我晓得了。”
黄氏就拍了拍她的手背,眨了眨眼,“现在有什么事,都忍一忍,横竖也没有多少时日了。”叶子衿面上浮起了飘渺的笑,“我省得。”黄氏这才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叶子衿看着她玲珑的眉眼,在这清晨的阳光下,显得恬静而又温和。
一时之间,满腹的心事,不知该从何说起才好。
“你要不要看看玲珑的孩子?”黄氏打量了她好几眼,似乎想到什么似的,“若是想看,我立刻让人送过来。”玲珑和陈文的孩子?那日在信中已经得知玲珑生下了一个儿子,到现在也还没有多少日子。
叶子衿微微的笑:“不必了,也没什么看头。”“能有什么看头”黄氏目露不屑,“儿子倒是儿子,可惜两条腿长短不一样。”叶子衿垂下眼去,望着雪地上凌乱的脚印,没有做声。黄氏却冷哼了一声,“如今她也该看清楚了,她生下儿子到如今,陈家可一句话都未过问。”
“陈家人本来就是如此。”叶子衿轻轻叹息了一声,一刹那间想到李给事中在陈家门前吊死的事情,心中有些沉郁。可隐隐有一种感觉,这件事情不会就这么完了。想到此处,叶子衿便问:“这些日子,宫里可有什么动静?”
黄氏脸色微变,凑到她耳边低语:“听说皇上病重了。”叶子衿陡然一惊,神色大变。黄氏也是一愣,“怎么了?”叶子衿自觉失态,勉强笑了笑,“就是有些害怕。”黄氏就拍着她的肩膀笑,“不管怎样,和我们没有多大干系,这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
叶子衿点头,心中却升起了不祥的预感。
皇上病重,那楚夕暮这时候回到了燕京……
燕京城的青雀大街上,一辆黑色的马车疾驰而过,车顶上的两个小金铃随着马车的驰骋,发出了清脆悦耳的铃声。车内坐着的,却是楚夕暮和宋宁默二人。两个人都是不喜说话的人,彼此也只是盘着腿相对而坐,一个饮茶,一个擦拭剑鞘。
楚夕暮眼皮也没抬一下,“每次你擦拭剑鞘,我就知道你心里又有鬼主意了。”“这次你错了。”宋宁默缓缓抽出锋利的剑刃,“倒没有什么主意,只是想杀人罢了。”楚夕暮淡淡瞟了他一眼,“若是杀人便可以解决的事情,那该有多么简单?”
宋宁默冷哧了一声,“这一路上,死在我这剑下的,可不止三十人。”楚夕暮慢条斯理的又斟了一杯茶,撩开车帘,朝外望了几眼,喧嚣鼎沸的人声传入耳侧,“说起来,我也离开这燕京城,五年了。”声音里透着些许的唏嘘和感慨。
宋宁默飞快将剑送入剑鞘,也端着茶几上的热茶抿了一口,“五年之前,世事已变,如今的天下,却也不是从前的天下了。”楚夕暮身子颤了颤,脸色有些发白,“你想做什么?”宋宁默不过冷冷斜了他一眼,“我是唤你表哥,还是唤你堂哥?”
楚夕暮唇色已与脸色无异,手指紧紧攥在身侧,露出分明的骨节。
宋宁默静静的看着他,直到马车速度渐缓,嘴角才浮起了一抹飘忽的微笑,“躲避只会招来杀身之祸,人间或是地狱,你自己好好思量。虽说我唤你表哥是真,可我更愿意在这皇城之巅唤你一声堂哥。”
楚夕暮缓缓闭上眼,又缓缓睁开,琥珀色的瞳孔中已没有了半点犹疑,“你说得对……”宋宁默微微的笑,“我会在外头等你,宋夕暮……”楚夕暮理了理衣裳,从马车上,一跃而下,一身鹅黄|色的衣衫,不怒自威。
“国公爷将夫人召唤去了?”才将将抵达正院的叶子衿,得知这消息,同黄氏面面相觑。
第一百零八章 选择(三)
第一百零八章 选择(三)
青黛连连点头,“一大早的,唐妈妈就过来了,说是国公爷想见夫人。”
叶子衿心中咯噔一跳。
情不自禁的望向黄氏,见她眼中也满是忧色,苦笑了笑,“要来的终究是逃不过……”黄氏也是公卿世家浸染出来的,对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哪里还不明白。看着叶子衿略显稚嫩的眉眼,眼眶一红,偏过头去,没有说话。
叶子衿一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反而显得格外平静。
从得知叶子佩频频同国公爷会面那一次开始,她就已经有了预感。只是后来叶子佩有了身孕,这事情也就搁下了。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叶子佩这千辛万苦得来的孩子,却是没有保住。
哪怕是作为局外人,叶子衿也深深觉得叶子佩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她想要的,是稳稳当当的王妃之位,而眼看着老宁王妃和宁王都开始对她生出了嫌恶之意,自然而然想要让自己的妹妹进王府来稳固位置。只是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这样做,其实都是无济于事的。
一个男人,倘若真的尊重你,从心底喜欢你,许多事情,不用你说,他也会替你做到。而当一个男人心凉了,情薄了,莫说是百般讨好了,就是你说一句话,他都会觉得多余。这一点,叶子衿有着切身体会。
当初她和陈文新婚燕尔,陈文也收敛过几天,只是没多久就旧态萌发罢了。
更何况,幸而这妹妹是叶子衿本人,又没有和叶子佩争宠之心。这要是换了旁人,对于这种安排,或许耿耿于怀,借机讨好宁王,到时候叶子佩岂不是上不上下不下,陷入尴尬的境地?
任是谁,被自己的亲姐姐送入王府做妾室,都会心凉吧。
若说叶子衿此刻心中没有愤懑,那自然是无稽之谈。可她内心深处,虽说有了这种预感,却是丝毫没有嫁入宁王府的想法。哪怕是嫁给一个普通百姓,两口子安安生生过日子,也好过去做那劳什子妾室。
春风自在杨花,不入画堂朱户。
倘或当真进了宁王府的门,吃了那杯主母茶,代替大红色喜服的,就是绯红色的嫁衣,她的子女,也将抬不起头来。叶子衿自己受尽委屈也就罢了,可如何能为着这一次选择,牵连到以后?
“子衿,我立刻派人去寻你大哥回来,我们再商议商议。”黄氏见着她脸色黯然,心中也不是个滋味,“这件事情,总不能就这样让国公爷说了算了。”相知如此,彼此之间都不必挑明到底是何事。
因为早已心知肚明。
叶子衿虽然恼怒不已,可心中却如明镜一般的透亮,她叹息了一声,说道:“不必了,怕是大哥回来,也来不及了。你方才也说过,国公爷不过就是这几日的事情了,大哥尚不知在何处,即便是寻到了,也得费好几日的功夫。国公爷却是等不得了,所料不差,今日唤了娘前去,这事情也是立马就要定下了。”
黄氏脸色有些发白,目光里透出了少许的绝望,“总不能就这样……”叶子衿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我娘也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她能磨上几日,自然就会磨上几日,哪怕是口头上应下了,等到……”说着仰了仰头,“人已死,还有什么呢”
黄氏心中却犹是不安,事实上叶子衿也好不到何处,面上虽是云淡风轻,可心里也是忐忑不安。叶夫人虽有心拖下去,可按照国公爷的性子,又到了有今日没明日的当口,说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不过叶子衿着实是觉得匪夷所思,即便是国公爷不在乎自己这孙女,可这国公府嫡出的二小姐去做了妾室,也不算是什么名誉的事情吧?哪怕是做了宁王的侧妃,妾室就是妾室,还能有什么转变不成?
想一想,国公爷那样好面子的人……
“我们回去坐坐。”黄氏携了她的手,使了个眼色。
叶子衿会意,跟着她回到了叶子辰的院子,眼看着她屏退了众人,慢条斯理的坐在了窗前,“你可是有什么主意了?”黄氏亲自斟了一杯茶送到她手上,“我们认识这么些年,这话我也只当着你说说罢了。”
叶子衿神色一凛,“嫂嫂请说。”黄氏冷哼了一声,推开窗子看了看屋外都守着自己的心腹丫鬟,才压低了声音说道:“你知不知道,为何国公爷对子佩言听必从?”叶子衿一愣,从前他只当这是国公爷的一种手法。
同样是世子的两个嫡出女儿,抬一个压一个,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不过听了黄氏所说,却觉得这事情透着些蹊跷,不由奇道:“这是为何?”黄氏神色微变,迟疑了片刻,才凑到她耳边说道:“这还是我进门以前的事情了,你大哥也只知道个大概,这事你可万万不能泄露出去。”
叶子衿郑重的点头,“我是怎样的性子,嫂嫂还不明白的?”黄氏叹息着点头,“我也知道你向来不是乱嚼舌根的人……”顿了顿,才轻声耳语:“当年你们姐妹还小的时候,有一位方外之人游历此处,看着子佩的面相,说她是皇后命。”
“什么?”叶子衿惊疑不定,“这事情……”
黄氏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吁了一口气,“那人说的也不知真假,我们都是半信半疑,可皇上已经有了好几个儿子,怎么可能落到宁王头上。这事情我们也都当做玩笑淡忘了,可是国公爷似乎深信不疑,这些年看待子佩的眼神已经是大为不同。”
想不到,还有这么一茬。
这种事情,叶子衿自然是难以置信。
当今的皇上算起来也不过五十岁,虽说子嗣单薄,可天下人皆知,皇上的结发妻子元皇后膝下有皇上的嫡长子,现今的皇后娘娘也为皇上生下了二皇子和三皇子,再就是李给事中的女儿李贵妃,也为皇上诞下了四皇子。
大皇子和二皇子都已经成年,三皇子也年有十四了,算来算去,这皇位都不可能落在宁王头上。更何况,素来觊觎皇位之人,所得到的下场,都是凄凄惨惨戚戚。历年来,越是有些年份的大家族,越是远离朝政。
伴君如伴虎,朝廷上的事情,风云突变,说不准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夺嫡之争,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像国公府这样的世家,都极少插手。
叶子衿听见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声音有些发颤,“难道宁王存了那种心思?”“嘘”黄氏急忙握住了她的手,“这话可万万不能乱说”叶子衿也是一时大惊,失了体统,想到自己的惊世骇俗之语,捂住了唇,眼里流露出淡淡的后怕。
宁王若是当真想要做皇帝,那可就是谋权篡位,按照律例,是要诛九族的。
而盛国公府作为宁王妃叶子佩的妻族,到了那一日,也难以幸免。那可是要赔上叶家满门的性命。光是这样想一想,叶子衿就觉得心中压了一块沉重的石头。叶子佩可不是赤条条的一个人,难道她心中也有着同样的企图?
叶子衿揉了揉皱在一起的眉心,被自己心中的想法压得喘不过气来。
过了许久,才低声问:“皇上现在如何了?”这话本不该由妇孺之辈拿来议论的。
黄氏叹息了一声,脸色微白,“听说是不大好……”
楚夕暮,宁王,宋宁默……
叶子衿只觉得,面前似有一张无形的网,就这样铺天盖地的罩了下来,让她无处可逃。
“嫂嫂,你说大姐,会不会也存了那样的心思?”叶子衿不由自主的握住黄氏的手,“若是那样,我们府上……”黄氏垂下眼睑,反握住她冰冷的双手,“这事情你大哥同我提起过,只是宁王素来拿架子,同你大哥通共说不到三句话就散了,就连试探也无从说起。”
叶子衿心中泛起了微微的凉意。
宁王虽说是国公府的大女婿,可这等事情,又有谁能提起?即便是世子爷有心敲打敲打,那也没有个话头。更何况现在尚且不知宁王到底是怎样的心态。若是因着一个术士之言乱了方寸,也着实是不应该。
可叶子衿心中,还是有着深深的不安。
对于宁王的印象,仅限于年节下的几次想见,那也只是匆匆一瞥,只知道他是一个沉默的男子,至于其他,一概不知。可对于自己的这位大姐,叶子衿却是不得不知。这么些年,从前和气也好,现在冷漠也罢。
叶子衿都从叶子佩身上,发现了一种野心。
也就是那种野心,在如今叶子衿心中,有了忧患。
只是还没等到理清思绪,就听见外头传来重重的脚步声。黄氏刹那间就恢复了常色,落落大方的端坐在一旁。而小丫鬟撩开了帘子,说道:“二小姐,青黛姐姐来说,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叶子衿抿了抿唇,挺直了身子,走了出去。一路上,她设想了无数次可能。
到了正院,叶夫人望着叶子衿,眼眶微红,“子衿,我有话对你说。”
叶子衿默默望着她的神色,已知事情不大圆满,心中咯噔一跳。
第一百零九章 选择(四)
第一百零九章 选择(四)
叶夫人嘴角微嗡,欲言又止。
叶子衿面上故作镇静,心中却是一下子转过了千百个念头。也不知叶夫人要如何提起那事,更不知她到底做出了怎样的决定。手心手背都是肉,叶夫人做母亲的,看着两个女儿如今变成如斯模样,也一定很心痛吧。
她不说,叶子衿也不急,只静静的坐在下首,一杯接一杯的饮茶。叶夫人迟疑了片刻,才说道:“我要同你说说你的婚事大事。”果然,叶子衿一点也没有猜错可见着叶夫人的为难的神色,也有些拿不定主意,“娘请说。”
叶夫人抿了抿唇,一点点将叶子衿整张面庞看遍,想到不久前国公爷的振振有词,终于下定了决心:“我决定将你许配给晋王的二公子宋宁默。”此话落下好一会,叶子衿都无法从震撼中回过神来。
宋宁默?
为什么偏偏是他?
似是看出了叶子衿的难以置信,叶夫人叹息了一声,“前些日子遇见晋王府的大王妃,说是有意为二公子迎娶你,我想着对那二公子性情品性尚且不知,也就决意仔细瞅瞅再做打算,更何况那时候你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