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妃不承欢第17部分阅读
弃妃不承欢 作者:rouwenwu
“皇上……”我低低唤了一声,一时间,竟不知怎去回他这句看似调侃的话“虽是女儿家的杂症,仍是不能讳疾忌医,朕即传太医替你诊治,你身子好了,才能按时绣好香袭于朕。”
香赣,我的香囊还在景王的袖中,那是我绣给玄忆的,纵是相同的香囊可以再绣第二个、第三个,但,发绣的香裳只能一次,再多就不灵验了。
我相信南越的古老传统,一直都相信,毕竟那是我曾经赖以维系的一种信念他见我迟迟未出声,握住我的手愈紧:
“到底怎么了?让朕瞧瞧!”
说罢,他就要掀那帘子。
“皇上!瞳儿不便,您不能看!”我?“光惚回神,仓促地应话。
只这么一句,他再要掀帘的手终于还是停了下来。
“你这样,教朕怎能放心?”
如若我让他瞧了,我又怎能放心呢?柔肠百转间,我明白,这份帝恩在今晚是如何弥足珍贵。
可,我不能握住。
惟有拒绝,景王才能全身而退。
惟有拒绝,我的名节才能得保。
“瞳儿真的没事,皇上,夜深露重,您还是早些安置吧,若为了瞳儿的杂症扰了您的心反倒是让瞳儿不安。”
他覆住我的手,随着我这句,骤然松开。
我的手,也在瞬间滑落,连那帐帷都抓不住。
一如,我仿佛永远无法完全抓住任何人的心一样。
心,本是最虚无的,要怎样抓,才能握得牢呢?我并不知道。
景王,伏在锦被下,纹丝不动。
玄忆,立在帐帷外,悄无声息。
我盼着、等着他来,当知道今晚他去了倾霁宫,我心里其实不能做到真的没有任何计较,可,如今,他真的徜,驾亲临,我却不能相见。
这对我,是一种折磨,亦是种煎熬。
造物弄人,入这周朝后宫不纯粹的因,才会有今天的果,但,退一步说,倘若不是当初与景王定下盟约,我又怎可能邂逅这位一统天下的明君呢?
止住所有的念头,我敛拢心神:
“皇上,龙体维安。”
淡淡说出这句话,我不让自己的情绪泄露。
“好生歇着,既然不愿让朕瞧你,朕也不勉强瞳儿。朕会命太医今晚值守在未央宫,倘还不舒服,务必让太医瞧一下。”
他的声音仍是那么温柔,没有一丁点的愠意,但,他愈是温柔,我的心底就愈发难耐,本松开?限帷的纤手蓦地拽紧了那月白的帐帷,心思百转间,手上的力却都消逝怠尽,掀不起那轻薄的帐帷。
“记得朕的香袁。”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往殿外行去。
殿外,星星点点的宫灯,璀灿地照亮他离去的方向。
只那么一灿灿地,突然,就有什么揪住我的心,锐疼的,我必须要重重地吁出一口气,才能平复那种揪疼。
觉到鼻端,有灼热的气息时,我才抬起不知何时低垂的眸子。
对上的,是景王没有温度,墨黑、沉暗的眼神。
“蠡女人。”他说出这三字,语音犀利,嘴角又分明挂着哂笑。
他索来一丝不荀的冠发,因蜷于锦被的缘故,此刻,有些凌乱,几缕碎发拂在他的哞前,只让他的眸内的神情愈发不能辫清。
“是,我是蠡,今晚的蠡,却是由于王爷的放肆。假设让皇上知道王爷在此后果如何,您心里比我更清楚!现在,请王爷下榻,还我一个清静!”
他的所有犀冷、哂笑随着我这句话,有那么瞬间,仿佛都消逝涣散,然后他没有再用强,只是理好凌乱的衣襟,掀开帐帷,慢慢走下床榻。
“暖——”在他即将起身的瞬间,我唤道,他转眸望向我,只这一刻,他眸底,再无魄人的寒气,余了一些流转的眸彩,凝着我,四寂无声。
“请王爷把香囊还我。”说出这几个字,坚定、决断。
他又笑了,这次的笑全然没有哂笑的意味,他笑着,收回凝向我的眸光,随后,蓦地站起:
“本王要定这个香赣!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前一句话,让我心底陡然起了愤怒,后一句话,却让这种愤怒骤然没有地方可以泄出。
道:
死了这条心?死了要回香裳的心,还是死了寄托在皇上身上的心呢?
“景王堂堂王爷之尊,竟要夺人所爱吗?”我声音泠然。
他站起身,没有丝毫的迟疑,脸微侧,似看着我,又似看着未可知的地方“我被他夺去的,又何止这一个香囊!”说罢,他拂袖离开,甫开殿门,云纱的身影悄然出现在殿外的暮色中。
这一句话,他没有用以往高高在上的自称‘本王’,甚至也没有以往那些或酷寒,或不屑的语气,隐约里,我竟品到一种涩苦的味道。
我手握住?张帷,欲待起身,但,一丝的踌躇间,还是没有再阻住他离开的步子。
发绣香袁被他夺去,我该拿什么给玄忆呢?
青丝可再有,红豆可再得,但,意义终究是既然不同的,况且,那图案是我特意绣的,若再绣一副,定然不能重复,可,除了那副图之外,我真的不知道,还有什么图可绣,或者说,能寄予明白我的心意。
绣囊上的图其实很简单,只是一枝玉箫,上面缠绕着绯色的缨络。
但,我深信,玄忆会懂,会明白。
君当如磐石,妾当如蒲草,蒲草韧如丝,磐石无转移,放诸于这箫和缨络又何尝不是呢?
只要握箫的人始终握住,那缨络必也是种长久的缠绕。
黯淡的垂下眼眸,我是无法绣出第二个香囊,所以,不去宫外也罢,因为心中所有关于自由的些许向往,竟是比不上那感情的缱绻。
“你伤了王爷。”
骤然,有女子声音在殿内响起时,我才收回了心神,甫抬哞,云纱孑然地站在榻前,神色肃穆,甚至,还有一种悲痛。
我只看了她一眼,便移开目光,关于今晚的景王,他对我的伤害,又有谁知道呢?
我伤他,怎会有他伤我那么深呢?他每次出现,都会带给我伤口,渐渐地他于我的所有,似乎就仅会和伤口有关。
淡淡一笑,并不愿应她这句话,我拥紧锦被,锦被那么暖,何时也能把心中全部关于冷洌的地方都温暖到呢?
即便只有夜晚那一隅的温暖,我亦会欣喜的吧。
而,我这抹笑意,却无形中激怒了云纱,她的语意里第一次带了一种除淡漠之外的感情,我知道,那叫做激动,她并不是一个容易激动的人,甚至,在我初识她时,是把她与乖巧、温柔二种品德联系起来的。
“我没有想到你这样残忍,当初,还认为你本性纯良!墨瞳,你我也曾真心相待过一段日子,纵然那段日子我有所欺瞒,但至少我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没有想到,如今的你攀附皇上的高枝后,就狠得下心去伤害王爷,你可知道,王爷今日这般,全然是被逼的,你被皇上所谓的宠爱迷荤了眼,连真伪善恶都分不清了吗?”
她不自称‘奴婢’,字里行间弥漫的傲气,却仅让我颦了一下眉,旋即便松开,蕴上眉稍,及至漾到唇边的,是绝美的笑弧。
“呵呵,”我淡淡的笑随着她这句话,终于笑出声,轻轻抚平裙裳的褶子,过往一些深深浅浅的褶子如果也能一并抹平该有多好呢?可,我知道,那注定是奢求,慢慢望向她气愤的脸,缓缓地继续道,“真心相待么?可惜,我本来就无心,至于你是否做过对不起我的事,这也并不是重点,这高枝,这皇恩,是我做棋子之外的所得,我若是放了,只怕王爷也不会依的。至于王爷是否被逼,又岂是你我所能擅道的呢?”
我不喜欢别人这样部分青红皂白的指责,用这样的气势,这样的语调,那仅会让我联想起昔日夫人和澹台嬗的盛气凌人,即便她们是无理的,也总这样迫得母亲和我就范。
后来,母亲去了,剩下我一人,她们仍是不肯放过每次指责后,肆意凌辱的机会。这些,构成我回忆里永远没有办法抹去的阴影,所以如今,我厌恶这同样性质的指责。
“你起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去后,你就会明白我所说的话!”她不再用言语争执,只是望定我,带着执拗地说出这句话。
我有些疑惑地凝着她,她想带我去哪里?这禁宫,此时宫门早就落了锁,又能去哪里呢?
她不待我启唇,顺手从衣架上取下披肩,递于我:“去与不去,抉择在你。”
去
我没有什么可怕的,既然她说能去,我何必担心其他的,她是景王的人,自然对宫内入夜的规矩,比我热悉得多。
包括景王屡次在深夜来访,焉知是不是与此有关呢?心底骤然划过一念时我起身下榻,接过她递来的披肩,甫系上,她已转身往殿外行去。
今晚,她本该在后殿和清荷共绣那百花齐绽绣画,这般脱身出来,我不知道清荷是否察觉,更不知道,明日她们若绣不完,我该拿什么去交差,思及此,我才要启唇,她仿佛清明于心似地,道:
“百花齐绽绣画,明日我自会按时交予你。”
她原是极会察言观色的人,却在昭阳宫故扮作憨淳态,宫里的人,果真,知人知面难测心。
既然,她都这么说,我又何必担忧呢?
她并未从宫殿正门出去,而是绕到后面的侧门,只轻轻把那门栅一取,宫门在吱呀声中慢慢开启,甫出宫门,沿着甬道绕了几绕,便拐入一条僻幽的小路,沿途有索纱宫灯辉辉,在夜的暮色下,终是照不清前方通向何处。
她没有提宫灯,我们就着宫灯照耀下的绰绰细碎光影,走得并不算慢,不时有更漏声响起,远远地,听不真切,只徒添了宫殿的肃穆。
我有些疑惑,这里即便是宫中的小路,为何竟看似人烟罕至的呢。
“这里通往的是宫里一处禁忌的宫殿,所以,白日都没有人来,传说,这里词鬼,每到晚上,屈死宫里的鬼,就会在这小路上将活人拖走。”
她的语音幽幽地从前面传来,我打了一个寒颤,不是因为她言语里的诡魅,仅是那树影斑驳中洒落的月华,惨白惨白的,宛如渗人的一双双空洞的眼睛,映着丝履上精致的蝶纹,是鲜明的隔世感。
强收心神,对上她的话:
“这宫里,确是屈死过很多人,可这些屈死的人,却都是懦委者居多,生前如此,死后难道反添了胆色不成?”
这句话,将树影透射在心底的阴暗驱散些许,她并不语,只加快了速度往更浓暗处走去。
大概半盏茶的功夫,前方树影黝深间,一座并不算恢宏的宫殿掩映其后,宫门上未悬挂匝额,朱色的宫门在此时只宛如黑森森的兽口,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她停下脚步,声音低沉,全然不似以前的云纱:“就是这了你确定要进去吗?”
我没有说话,而是越过她,径直往那宫中走去。
除了电闪雷鸣、除了老鼠,这些存在于我记忆里的恐惧,世上,还有什么是我该怕的呢?
云纱的胸步声在我身后响起,走至宫门前,就隐i惫觉得有些许不对,这宫门看似干净无比,但推开门,扑面而来的,却是一种死寂的氛围。
诺大的宫,无一人,这种怪异让我不禁后背起了些许的粒子,脚步微滞间云纱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是景王的意思,这里,除了他每天会来之外,连送饭的宫女也须止步,一应的三餐均由他亲自递入。”
一日三餐?难道这里还住着其他的人?景王身为早已纳妃的王爷,若这里真住着和他息息相关的宫里人,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他的母妃。
但,我自进宫就知道,宫里唯有长乐宫的太皇太后一人,前朝的所有后妃均在先帝驾崩前被迷往宫外的清莲寺,并无一位太后或者太妃。
心底的疑惑渐深,莲步已迈进前殿,殿内暗沉沉的,有压抑的窒息感二降人围绕,喉口似乎被被钳住一样地难耐,微启唇,空气一种怪异的味道只让我轻轻呛咳起来,呛咳方缓,目可及处,那深沉的暗沉中,偶觉有霁光闪烁,折出一丝丝灿若星辰样的光芒。定晴看时,方知原是殿中铺天垂地的落下的半透明纱幔,那些纱慢如同窒息感一样,随着穿堂的风飘舞起,和着空气里愈来愈浓的怪异味道,另是一种让人无法忍受的晕眩感,我身子微微一晃,云纱的手已扶住我的手臂,低声:
“既进了来,胆却这么小。”
“这里到底是哪里?”
“寿安宫。”她吐出这三字,松了扶住我的手臂,熟门熟路地走到一边的几案前,从袖里取出一个火折子,只一吹,便将几案上的蜡烛点燃。
蜡烛的光芒把整座前殿终是照亮,这是一间依稀可以辨出昔时辉煌的宫殿只是如今虽然未到败落的地步,也是萧瑟十分。
若真是景王的母妃,为何会如此呢?即便是夜里,哪怕歇下,都不点着专供夜间照明的小烛台?
“跟我进来罢。待会无论看到什幺,你都不要叫,否则,惊动了宫里的人谁都难回今晚这件事。”
“你经常来?”
她对这里似乎熟悉得很,我不禁问出这句话,她轻轻摇了一下头:“景王不允许我们擅自过来,除非他征战在外的那几年,才由王妃代为照料我也是那时,来过一次,不过只是一次。”
一次,她就可以记得如此清楚?包括物品摆放的位置?
“凡事只要上了心,自会记得。”她仿佛洞悉我的疑惑,泠声道。
上了心,自会记得,是,这句话,是不错的,倘若以前我不信,现在,却深有感触。
思忖着,随她绕过一副八宝镶玳瑁屏风,屏风后仍是垂挂的纱幔,只是这层纱慢又与之前的不同,厚重地看不清后面的究竟。
她的腩,步也缓了下来,深吸一口气,才继续往前走去,随后,迅速地掀开那层纱慢,也就是这刹那,烛光纵然不甚至清楚,但,也让我觉到一种比窒息、比惧怕更为惊悚的感觉瞬间攫住我的心扉。
纱幔的后面,是一雕刻精美的床榻,上面,躺着一个人,或者说,那已经不能称之为人!
一袭深青贡缎裁就的宫装襄住身子,四肢的位置竟然是瘪瘪地仿佛空无一物一样,稀疏的白发搭垂在那脸上,脸,这能称为脸吗?
五官中,只剩眼和嘴还是完好的,可眼内无眼珠,徒剩两个血肉模糊的窟窿一张嘴张得甚大,好象在努力帮助残缺的鼻子呼吸。
这,这——我的胸口一阵反胃,用丝帕捂唇的当口,才发现,之前弥漫于空气里那种怪味,是来自于这个‘人’,一些辨不清的中药味混合着不停腐烂的内身,所酿成的怪异味道。
我没有尖叫,哪怕没有捂唇,我也不会尖叫。
任何矫娇柔的女子看到眼前的景象,恐怕都会花容失色,即而尖叫,但,我没有。
因为,我突然觉到一种悯怜,即便,在彼时,我还并不知道她为何这样,但隐隐觉得,定与后宫的争斗有看必然联系。
“她是前朝的芊妃娘娘,也是景王的母妃,曾以美艳隆宠十余年的芊妃娘娘。”云纱的声音很淡很冷,配着眼前的景象,却如同鬼魅一般刺进我的耳中,“因不慎得罪当今皇上生母的缘故,皇上断其肢,哑其声,剜其目,熏其耳,以儆效尤。”
人彘?
我索以为史书中记载的这种残忍刑罚并不存在,可,如今,竟生生地就在眼前。
“景王自幼就失去母爱,也不得他父皇的欢心,这么多年,处处居于皇上之后,先帝仅有两子,却一个是天,高高在上,一个在地,自幼就被宫人不耻。”
我不知道周朝后宫的往事,此刻,听她循循道来,我的心中不能做到波澜不惊,终是有些许的动容。
景王和我的身世,或许,多少有些相似,都是母亲早早不能疼爱自己,唯一的父亲,也待如陌路。
所以,他今日的性格,是与这些有关,亦难怪,他处心积虑地培养一枚枚棋子在这后宫,为的,当然不可能仅是玄忆的性命。
“王爷的医术不逊于太医院的院正,是因为,这么多年,芊妃娘娘能活下来,都是靠王爷的医术来维系,为了芊妃娘娘,皇上在读治天下之道时,王爷却在潜心研习医书,他的刻苦,才让他在短短数年内,医学造诣突飞猛进,其后,才听从摄政王的安排,逐渐研习兵法,并在第一次征战南越就屡建功勋,率中路军率先攻进南越的京城。”
手心冰冷,那段血腥的往事有席卷进脑海,彼时的我,贪恋生,不过短短月余,竟看开了生死。
景王,难道不可以改变吗?我相信,世上,会有比生死更加难以合弃的东西但我亦相信,没有放不下的恨。
云纱缓缓放下纱慢,手中拿着的烛台,映亮了她的眸子,那里,有些许的暗潮汹涌:
“从我自幼成为王府的暗人,陪伴在王爷身边以来,我就看到他的孤独、他的无助,所以,到了年龄入宫,即便离开他,我仍是无怨的,只要能为王爷分去眉心的一点忧愁,其他的,有什么要紧呢?”
我无法明白她这种情感,这也是爱的一种吗?远远地看着那人,哪怕他怀里是别的女子,自己能为他做些什么,亦是欣慰。
这样的爱,我不懂。
因为,我做不到。
这比死,更加难做到
“墨瞳,若你还要继续仗着皇上的宠去伤害王爷,我不会容你!你我同为棋子,可王爷待你终是好过我的,即便这样,我不嫉妒你,只要你不伤害王爷,你就是我宫里的主子,这也是王爷的吩咐。”
我转身,往殿外行去:
“云纱,我没有办法理解你对景王的这种忠诚,或者说是情感,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我伤害到王爷,也必是他先伤了我。如此而已。无论你信与不信,我不需对你做任何的解释。”
说罢,我加快了莲步,在这种氛围继续待下去,我不确定自己是否有强硬的。志去撑着。
“墨瞳,景王可能爱上了你!”
她在我身后,悠悠说出这句话,只让我恨不得把耳掩起来,仿佛多听一次都会污了耳一样,我的步子接近于奔着往外跑去。
他爱我?他凭什么爱我?我有什么值得他爱?
这一跑,却只撞进一堵厚厚的墙上,但,这墙并不硬,我仓促抬起脸,只看到,那冷冽如寒冰的眸子,寒冰的深处,深不见底的墨暗。
“王爷!”云纱衣裙慧宰间,我知她定是跪叩于地。
“谁准你带她来此的?”景王只说这一句话,话意里含着一股浓郁的杀气。
“王爷,奴婢不愿您再有任何的不痛快,所以,哪怕违了暗人的指示,奴婢还是会带她来这里!”
“很好,你离开王府这么多年,倒是长进了。”景王开始笑,这笑,听进我的耳里,让我的心一并坠落,他的手把我钳住,我觉得到他掌心的温度,是冰冷的。
“王爷,奴婢愿接受任何惩治!”
“自裁。”他的唇里吐出这两个字,坚硬,狠绝。
“是。”
“不!”
我的声音随即响起,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我为什么要阻止他,云纱死与不死,和我有什么关系?眼前,我该顾着自己才是啊。因为,我不知道,下一刻,景王的手是否会钳住我的颈部,夺去我的命。
毕竟,我进了不该进的地方,看了不该看的人,这,是他心里的禁忌吧。
“本王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也不会怜悯任何人!”
“我要她伺候我!她死了,没有人比她更合我的心意。”我说出这句话,压下所有的惧怕,惧怕,是最没用的情感,“王爷,除非,你连我都想杀。”
他深黝的眸子眯起,盯着我,唇边犀利的弧度愈深:“你真以为本王不敢杀你?”
“不是我以为,而是事实就如此。难道,王爷还能找到比我更好的棋子吗?”我开始笑,笑意中,任谁都无法辨认我真实的想法。
只有我知道,我的心里,彼时浮过的怜悯愈来深。
景王,原也是可怜之人,我不愿意他手上多染血腥,他与玄忆之间的种种不过是上一辈的错误造成。
我甚至开始不知天高地厚地希望,可以去化解这种种的恩怨,即便我不确定自己是否有这个能力,但,至少,我应该可以让这层本该是手足之间的亲情不继续僵化下去。
他没有象以往那样冷静,陡然松开钳住我的手臂,接近于低吼地道:“给本王出去!本王不希望再看到你们!”
“王爷,您要把自己困多久才能走出心牢?奴婢——”
“你不过是本王培养的暗人,难道,还奢望,本王对你青睐有加?今晚的事本王就当没有发生,若有下次,本王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云纱显是因这话滞了一滞,但我明白,她并非是害怕,恐是有一份失落吧。
那份失落源于被拒绝,拒绝接近,拒绝关?“不。
“奴婢明白!王爷,夜已深,您——”
“本王的行踪岂容你来干涉,滚!”
第一次,我看到景王这般的怒意凛然,难道,真的只是由于云纱带我窥了这不该窥的一隅吗?还是,他不想自己的软弱暴露呢?
云纱暗淡地向外走去,我却并不随她立刻出去,只凝着近在咫尺的景王,他并不看我,仅是将目光越过我,投注在我的身后,那里,纱慢后,是他的母亲,已经残缺到失去一个人最基本尊严的母亲。
“你也出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他冷冷地说出这句话,我触到他心底那种深浓的悲痛。
他的母亲,在他幼年成了人彘,我不知道,这么多年,他是怎么熬过来的,但那必定有着不逊于我的难耐,因为,我的母亲去得很快,我痛到无以复加也只是在那一段日子,接着,我就学回尘封自己的情感,而他呢?这十几年,每日都要面对这样的母亲,如同慢性的毒药一样,一点一点噬咬着心,痛,可,得不到解脱,更得不到救赎,这才是最大的悲痛,人生最无奈却必须要去忍受的悲痛!
所以,在此时,我葫起的怜悯之意,是源于他,即便,眼前这个男子,对我不止一次心狠包括如今还在延续的心狠——息肌丸。
“不要用这种目光看着本王,卑贱的人,本王让你滚!”
“色厉内荏这词说的就是王爷。王爷这么怕人来到这,不就是担心,别人触及你的软弱吗?”我微微一笑,未有一丝的畏惧展现在脸上,纵然,我心底还是有些忐忑,今晚他的邪肆还历历在目,我不可能这么快做到止水不惊。
他没有怒,脸上方才的?腽意也似乎也消散不见,只是他的语音更冷,周身仿佛也笼了一层千年的寒冰,让人愈发觉得凌厉:
“尽好你的本份,若你想让他知道你来这,你会失去得更快!”
“王爷,我会恪守棋子的本份,棋局虽在你的控制里,但一着不慎,满盘皆败。”
我淡淡一言,语意颇带了几分以往的恭谨。
是的,他刚刚离宫又回来,岂知不是心里有所计较呢?也就是说,他根本没有远离未央宫,纵然他可以自由出入这寿安宫,但,并不意味着,他能擅自进出嫔妃的禁宫,他屡次的违犯,乃至今晚他的失仪,终有一天,会把他推上不复之地,而,现在的我,并不能希望他和玄忆之间的反目。
我想,若我能化解这段宿孽,对于景王,对于玄忆,才不会有更多的遗憾和愧疚吧。
我不知道,自己可以不可以,但,我要尽力去尝试。
所以,此刻,我欣然地说出,还是他的棋子。
他果然为我的话震了一震,旋即恢复常态:
“本王自有分寸。”
我低首从他侧边向殿外走去,与他擦肩而过的刹那,看到自己绣的那个香髓已然系挂在他的百玉腰带下,莲步有些滞怔,可,我此时却不能再问他要回,正如云纱所说,那样做,无疑是对他真正的伤害,他方才说的话,我都了然明白于心,同样身为皇子,他所拥有的,都被放在玄忆之后,仅因为他们的母亲不同,从小到大,他注定不被重视,注定得到的都不会永久属于他。
如果这香霞能给他一丁点的慰籍,意味着是他从玄忆那夺来的第一次属于他的东西,我是否该成全呢?
这样想着,眉心颦紧,眸华移转,我疾步往殿外行去。
殿外的空气清新地扑面来,将方才的窒息憋闷一扫而尽。终有一天,景王心中的窒息憋闷也会一扫而尽吧?我愿是那风,荡涤净他过往沉淀下的沉郁,这样玄忆的皇权才真正是万心所归吧。
毕竟,他们是本该血浓于水,不该手足相残啊。
笑靥绽放于我的唇际,出宫门,甫对上云纱同样恢复淡漠的声音:“小主请速跟云纱回宫。”
她低眉敛眸,恢复恭敬,恭敬里有着无法忽视的淡漠,她引着我往来时的甬道走去,这条甬道很安静,和来时一般安静,可,心,终究不能再如来时般静然回到宫中,再睡不安宁,辗转间,待到晨曦乍露时才昏昏睡去。
甫起身时,轩窗外早暖阳阳融融,初秋的暖阳有着其他季节所没有的温暖和i墩,这是这个季节唯一让我欣然的地方。
而没有想到,我人生最重大的转折,也是始于这个季节。
檀聆带着两名粗使宫女依次入殿伺候我洗漱,我方用洗颜粉洁完面,她递上绵_f】时,惊愕地道:
“呀,小主,你的唇——”
唇?我的手抚上樱唇,唇部的伤痕清晰的映于指尖的触感,是咋晚景王肆虐的再次见证,容色依然不惊:
“想是昨晚噩梦的缘故,不慎咬的。”
我淡淡道,走至梳妆台前,唤:
“取口脂来。”
檀聆在那堆看起来大小模样差不多的白玉制的盒中取了一个绿洒金的迷于我“小主,这个颜色较浓,正合适遮暇呢。”
我微微一笑,这、r头倒也识了眼色,伸手接过,她早乖巧地打开盖子,我见那颜色,恰是宫里女子喜用的石榴红,递接过她另递来的细簪子,挑一点儿,抹在手心里,用一旁宫女呈上的清水化开,抹于樱唇,手心里残余的再涂上颊腮。
菱花镜中的自己顿时容色鲜炎努且甜香满颊,真真是在平日的素雅里添了妩媚,我本不喜淡净,昔时也是因了玄忆喜着我着那白素的颜色,使得我本来喜好艳丽色彩的本性遮去了不少。
“小主,这宫里的司妆坊的东西着实是好的,但,奴婢总觉得这石榴红固然被各宫的主子热捧,用在小主脸上,还是有些许欠缺的。”檀聆若有所思地道。
宫里的宫女若无主子许可,是不得如此评点主子妆容不足的,这点,檀聆自然明白。
“呃?”我侧了脸,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若小主信得过奴婢,许奴婢一日时间,待明日奴婢定献给小主别样的口脂“你会制作口脂?”我轻扬黛眉,问。
“是,奴婢家中几代都是脂粉商,坊作间,也主要是靠我们家的女子负责打理。”
“一日时间,真的可以吗?”我有些怀疑,但,若是明日能做好,那么,出宫时用岂不是甚好呢?
女为悦己者容,这句话,我愈来愈懂它的真谛。
“按着寻常工艺自然是需要两天两夜,但,奴婢有祖传的秘方,明日定献于小主。”她甜甜地笑着。
“近秋,百花皆残,只怕你寻那鲜妍的花,亦要颇费些功夫的。”我望着窗外的萧瑟,叹了一口气。
如果她能调得适合我,又与众不同的口脂,纵是好的,不过,如今的季节我亦知,实非佳期。
“奴婢定有法子,既然h乍晚不过一俗努云纱姐姐和清荷姐姐就将那百花齐绽绣画绣成,檀聆丛也竭力尽心于小主才不被比了下去。”
她还是口直心快的性子,不过,看来,云纱确实并未辱没我的吩咐。
“你怎知绣画完成?”
“早起时,清荷姐姐已吩咐人下去裱了框架,奴婢正往殿前当值,看到的那画,绣得真好看呢,花绣得栩栩如生,似乎凑前一闻,便能嗅到馨香气息呢。”
“呵呵,你下去替我制口脂吧。这里,不用伺候了。”我笑道。
“是,小主。”檀聆福行礼,轻快地走出殿外,跨出殿门时,她俏俏地唤了一声,“清荷姐姐。”
我从菱花镜中望去,清荷从外面姗姗进来,依着规行礼,她的气色极好,丝毫没有熬夜刺绣的辛劳,如此瞧看时,心下有几分的明白。
“绣画完威了?”我并不回首,仍从菱花镜中睨着她,问。
“回小主的话,一宿赶绣,幸不负小主之命,方刚刚完成,是否现在抬上来让小主一览?”
“果然我没有看错你和云纱,女红精湛值得嘉许。”我颔首,道,“抬上来罢。”
她击掌两声,两名内侍抬着一裱着深漆色框的绣图进得殿来,那百花齐绽绣画果然绣得栩栩如生,甚至,连我都闻到檀聆口中所称的馨香之气。
我确知道,这香味是真实的,并非因视觉逼真所致的幻觉:“这香味从何而来?”
“丝线浸了百花香蜜,再用来刺绣,绣画自然就带了香味。”
“呃?”我转螓首凝望于清荷,丝线浸了百花香蜜,也并非一晚所能蹴成的难道是有人预先备下的?
“丝线是云纱取来的,奴婢并不知详情。”
“你把这绣画替我送到青矜宫予秦昭仪。”
“小主不亲自过去?”她有些不解。
秦昭仪是不会希望我过去的,因我与珍妃相似的容貌,哪怕她希望宫里有更多的助力,也并不代表她愿意多对看这张脸,毕竟珍妃的复位,意味着分薄她的圣宠。
她要这绣画不过是掂我的斤两,我按时熬夜绣完,才是她所要的,以示我对她的恭顺。恭顺的人,哪怕居心叵测,也是目前的她所乐意看到的。意味着,暂时我不会公然地与她为敌,即便那不过是假意的奉迎,虚伪的妥协。今日,既然绣画在限期内完成,更说明我的恭顺。
这些,咋晚一宿未眠,渐渐都想得更加明白、清楚。
至于,这绣画实际是否真的是我完成,真的不重要。
绣娘隶属司绣坊,若用实会惊动六宫,所以,我不能用,换成他人,又有何妨呢?
六宫不知,她便知晓了,也只当成不知。
“替我向昭仪娘娘请安,说我h乍晚感了风寒,是以不能亲自给娘娘请安,请娘娘见谅。”我淡淡地道。
未待清荷诺声,外殿传来“皇上驾到。”的内侍通报声,随后,我看到,他尚看着明黄的朝服,便大踏步进殿:
“果然是染了风寒,却还不让太医诊治!”他径直走到我跟前,眸华凝着我“皇上……”我有些惊愕,更多的是羞赧,今晨方起,因只顾唇上的伤痕,青丝未绾,如此这般的窘态现于他面前,我不禁慌忙转身,唤,“清荷,还不替我梳髻。”
“都退下罢。”他吩咐道。
“是。”清荷福礼,眼神示意间,还是让内侍抬了绣画下去。
“染了风寒竟还不让绣娘去绣,难道,秦昭仪的一句话,竟让你这般惧怕?
我莞尔一笑,自己拿了梳子慢慢梳着青丝,依然从菱花镜中看着他,这样我脸上的红晕,他不会看得真切:
“回皇上的话,h乍晚身子不适,自然这画是让云纱、清荷绣的,她们本为昭阳宫的宫女,女红必定是入了皇上的伯,眼,岂会比绣娘差呢?让绣娘绣,总归不太好,宫人口杂,传到秦昭仪耳中,反是瞳儿轻狂了。今日瞳儿亦不想亲自去送画所以才托了风寒。”
他伸手拿过我手里的梳子,我心里一悸,他已轻轻梳起我的青丝:“你这傻丫头,却也有心思缜密的时候。只不知,昨晚真是女儿家的杂症,还是同样用来唬朕的托故。”这句话,我听不出他是赞许还是奚落,菱花镜也辨不出他眸底更多的神色,仅那梳子,一下一下,梳进我的心底,“但却看出,瞳儿是对朕的香裳确不上心。”
香囊,深吸一口气,神态自若:
“皇上,瞳儿绣一个香裳着实是容易的,只是怕别宫娘娘见到,添了是非这些女子间的非议,并不是瞳儿愿意去招的。”
他停了梳子,置放在妆台上,扮回我的身子,让我与他对视,语意越柔:“如此又是朕的疏忽?朕只想让你绣一件女红于胱努不曾想,在宫里,你的顾忌却还是多的。”
他的话,字字落进我的心里,玄忆呵,你该让我怎样把心掏出来给你看呢?
我不是怕这些顾忌,而是,我不能伤景王,惟有这样,或许,我才能慢慢化开景王的心结,因为,我知道做为他的棋子,即便他大婚后,仍是会见我的,借着这些许的见面,我就能知道他的部署,从而一一化去。
我真正不能负的,始终是眼前的人,玄忆,你才是我心底最初喜欢上的那人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为了你,我才不再自私,为了你,我才放下所有的警醒,甘愿再为后妃。
“皇上,瞳儿知道您的好,可,就是因为得了您的好,所以不愿一个细微处就间接伤到其他人。您能懂吗?这香裳,请恕瞳儿无法去绣,瞳儿不能为了一己出宫的私欲,却建在别人痛苦的基础上。”
这句话里,我有几分真心呢?我真的不会嫉妒,真的宽容地为那些共侍一君的女子着想吗?
我不会
他蓦地望进我的眸底,许久,终是转了话题,极柔地一笑:“今日气色倒是好了,n乍晚真让朕担心,你的身子本就伤后未愈,若有什么闪失,叫朕怎么安生呢?”
我脸上用了余的口脂,当然是灿如霞飞,只有我知道,苍白如旧,心,不如旧。
他执起妆台的铜黛,悉心替我画起黛眉,我素来只画远山黛眉,但,今日他边画边道:
“瞳儿眉淡,远山黛其实并非最适合瞳儿。”
纵然仍顾虑着他是否瞧见唇上的伤口,但口脂遮掩间,他该是未有所察觉只悉心地替我画着。
“想不到皇上对画眉真有研究呢。”酸酸地脱口而出,他的手势熟稔,让我心底怎能不思转呢?
“今儿个早起,用了醋?”他的笑意愈浓,颔首赞许间,轻轻替我画完秀眉复拿起小镜子,递于我,“你瞧,是否更好呢?”
镜虽小,仍照出我黛眉烟长入髯努顾盼生辉,果真是比昔日所画的眉型要好“嗯,这铜黛颜色太深,还是不足,”他将手中的铜黛一掷,唤,“顺子吩咐内务府,从即日起,墨采女处,均用螺子黛,再不许供铜黛。”
“皇上,这,怕是不妥吧?”一直候在殿外的顺公公迟疑片刻,还是禀道“螺子黛需从一品妃位以上方可用,这可是规矩啊,皇上。”
“规矩可立亦可废,照朕的意思吩咐下去。”他兀自不再理顺公公的劝诛。
我眉心一颦,道:
“皇上,瞳儿昔日为宫女时,曾听教导的嬷嬷提过,这螺子黛乃波斯国所出每颗值十金。这样为瞳儿破例,实是非瞳儿之幸!”
“你呀,这般地小心谨慎,可还是昔日那连朕都不怕的墨瞳?”
“不是瞳儿怕,只是,这般破例,真的受之有愧,也损了皇上的英明。”
“朕能给你的很少,连这点,你都要拒吗?”他语意低沉,但我懂他的意思是,他能给我的不会多。
恐怕在宫里,我的位份永远仅能这么的低微,因为墨姓女子能入宫为他嫔妃已属破例,再封高位,更是不可能的,否则,前朝必?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