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看斜阳第15部分阅读
千山看斜阳 作者:rouwenwu
骸笆牵易匀徊换峁炙!?
那顾坚却是性如烈火,顿时暴跳如雷:“爹,我不会认他,除非他先认祖归宗,不再助纣为虐,否则,我就要大义灭亲。”
他这话倒是一番大道理,却惹得顾贤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拿“孝”字拘他:“坚儿,你爷爷在这里,哪里轮得到你说话?”
顾坚只得不服气地住了嘴。
顾伯亭看着云深,已知不可能说服他,只得长叹道:“罢了,罢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顾家是没有这一支亲眷的了。云深,他日你要率军攻打南楚,我顾家一门壮烈殉国便是。”
云深热泪盈眶,却是神情刚毅坚决,抿嘴了唇,一言不发。
宁觉非见他额上全是细密的汗水,知道他已是力不能支,立刻挥手,指挥着北蓟骑兵过来,将云深抱上马去。
随后,他对着荆无双一拱手,神情肃然地道:“荆将军,请你开关。”
第四十四章
荆无双看了他一眼,却不说话,又将眼光看向了云深,忽然道:“贤弟,我还是那句话,你想去哪里,大哥都不会相强,自然开关放行,但是,此人与我仇深似海,又身为北蓟栋梁,一心想亡我南楚,我不能放他走。”
不等宁觉非开口,云深已然抢先道:“荆将军,我们有景王在手,就连兵部尚书游玄之当日在临淄都未拦阻,你应当心知肚明其中缘由。这两日,荆将军当已得到消息,南楚朝中内乱将生,实不宜于此时多生枝节。你若让景王丧生于此,只能使亲者痛,仇者快,授人以柄,不但你自己旦夕不保,只怕游家也会顷刻间灰飞烟灭。我不在乎在这里杀身殉国,能一举断送荆游两家,使南楚藩篱尽毁,门户大开,与我北蓟实是大有好处,便是西武也是求之不得。”
他含笑说着,虽是声音虚浮,显然体力不支,态度之间却是有理有利有节,一番话顿时让所有人都作声不得。
宁觉非挺身坐在马上,一直严密监视着四周的动静,时刻注意着有人会突然袭击。
云深缓缓地笑道:“荆将军,你是觉非的大哥,我自也敬你三分。令尊一代名将,当年北蓟大军南攻,每遇令尊便屡战屡败,实是令人心服口服。你我互为敌国,即使使用计谋,也是应有之议。若当年不是南楚君臣相疑,有人忌惮令尊拥兵自重,我们北蓟光凭区区几封书信,几个证人的证言,哪里就能轻易地害了他的性命?”
此时,城上城下一片寂静,只有隐隐的风声伴着云深醇和的声音,悠然地传到每个人的耳里,竟是难以辩驳。
宁觉非听着云深的话,心下着实佩服。荆无双性格刚毅,若是他用现在关外待命的万名铁骑相威胁,荆无双很可能不会屈服于武力之下,反会选择玉石俱焚。云深现在提出临淄内部的派系争斗,暗示他朝中很可能将会再起纠纷,提醒他不要鲁莽从事,以免长城尽毁,国家转眼便亡。
荆无双自然明白他的话句句是实,一时心情极其复杂。他将视线从云深身上转开,看向横刀立马的宁觉非,忽然将长枪倚上城墙,从一旁的士兵手上抢过弓来,张弓搭箭,便向城下射去。
宁觉非见那箭来势奇猛,身形微侧,手起刀落,将箭矢拦腰斩断。
荆无双将弓交给身旁士兵,顺手抄起一支箭来,从中一折两断,生硬地道:“觉非,你我兄弟缘尽于此,从今后恩断义绝,将来沙场相见,无双定不会手下留情。”
宁觉非看着他,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愣了片刻,才道:“大哥,觉非永不会伤你性命。”
荆无双不想再听,手一挥:“传我将令,开关,放他们走。”
宁觉非策马回头,从北蓟骑兵的手上接过了淳于翰。他将这个孩子放于身前,随即勒马前行。
城门处的百姓和顾家三代都沉默地闪开了一条道,看着他们走进城门。
他们顺着一条直道向出关的北门行去,一路上都是聚集在道旁的百姓,无不愤怒地看着他们,却均没有出声。
空气仿佛凝固了,来自千万颗心的恨意带着沉重的压力扑向了居中而过的数百人。
南北战争已逾百年,云深和北蓟官兵们早已习惯来自南方的仇恨,神情间并无任何波动。宁觉非看着两旁百姓的目光,心里却有细微的叹息。
终于,他们这队人出了北门,踏入了两国之间的缓冲地带。
荆无双早已下城,骑着马,率领着一小队士兵跟着他们,这时也走出了关门。
宁觉非勒马停下,对云深道:“你们先走,我留下。等你们到了安全地带,我把景王还给他们,再来追赶你们。”
“不行,那太危险了。”云深一听就急了。“觉非,你跟我们一起走,我留几个人下来,让他们将景王交还,也就是了。”
宁觉非却微笑着摇了摇头:“我危险,难道你留几个人下来,就不危险?我至少跟他们还有些渊源,不至于就立刻痛下杀手,而且我的马好,便有什么危险,也容易逃脱。”
云深焦急地看着他,似是仍不同意。
宁觉非不等他再说,对旁边的北蓟骑兵队长道:“你们立刻护着各位大人撤离,越快越好。”
那队长自是千情万愿,立刻躬身应“是”,随即一挥手,率领自己的兵纵马奔驰而去。
云深只来得及说一声:“觉非,你一定要回来。”带着他的人便已去得远了。
宁觉非揽着淳于翰,一直严密注视着荆无双的动静。耳中听着马蹄声远去,这才柔声对淳于翰说道:“王爷,我们就此别过,之前委屈了王爷,还请王爷见谅。”说着,他手上使力,就要将他放下马背。
淳于翰却泪如雨下,急抬双手抱住了他搂着自己的胳膊,不舍地道:“觉非,我跟你去好不好?”
荆无双一听,不由得大急,怒喝道:“觉非,你答应过的,一出关就放人。”
“大哥放心。”宁觉非微笑。“我一定会放人。景王爷一路劳顿,疲累过度,又受了惊吓,暂时有些不大清醒而已,你别急。”
荆无双听他砌词帮淳于翰掩饰,不由得又是惊讶又是难过,却也知他不会带着淳于翰走,登时放下心来。
宁觉非轻声对淳于翰说道:“景王爷,你身份不同,万不可如此鲁莽任性。若换了别人,便就此拿你当挡箭牌,再将你携入北蓟。若以你为质,你的父皇、母妃、外公、舅舅和两位兄长断不会袖手不顾,只怕得割地赔款,将你换回。若是贪心一点,再用点手段,就连燕北七郡都可以换来。”
淳于翰听了,只是急得落泪:“可是,我只想跟你在一起,什么荣华富贵我都不想要了。觉非,你会拿我去换那些东西吗?”
“不,我不会。”宁觉非温和地看着他。“但我不敢保证别人不会。这是两国之间的战争,不是儿戏。王爷,你还年轻,家国天下尚不是你的责任,但总要保重自己。你此次回到临淄,便再不可出关来,否则对你和你的家人都十分不利。”
“觉非,我不想离开你。”淳于翰已知事不可为,向后紧靠在宁觉非怀中,不由得痛哭失声。
宁觉非轻叹:“此次一别,若下次再见,我们便是敌人。”
“不不不,觉非,我不要这样……”淳于翰哭得肝肠寸断,只是抱着他的手臂不肯放开。
荆无双看着宁觉非脸上的温情笑意,不禁暗自叹息,心中酸楚,眼中似也隐有泪意。他策马上前,向他们伸出手去,柔声道:“景王爷,过来吧。”
淳于翰万般不舍,只是扭身不肯。
宁觉非一使劲,将他提起来,递了过去。
荆无双神情复杂地看着宁觉非,伸手接过拼命挣扎的淳于翰。
宁觉非也看着这个英气勃勃,对自己情深意重的大哥,眼光中满是“保重”之意。借着淳于翰的身子挡住那些南楚士兵的视线,他紧紧握了握荆无双的手,随即放开,再冲他重重一抱拳,随即拨转马头,疾驰而去。
淳于翰哭得更厉害,刚要张口大叫“觉非”,荆无双抬手捂住了他的嘴,在他耳边轻道:“王爷,你切记不能再表现出喜欢他,否则消息传到都城,朝中必会大哗,届时你母妃和外公定会十分为难。”
淳于翰看着宁觉非疾速远去的身影,不敢再出声呼唤,却一直泪落如雨。
“烈火”去势极速,宁觉非随意束住的黑亮长发在风中飞扬,浅蓝色的长衫在初夏的阳光中显得鲜艳欲滴,一人一马在青山之间奔驰而过,仿若正乘风归去。
片刻之间,荆无双身后的那群南楚官兵已涌上前来,有一人大声命令道:“放箭。”
立刻,数十支箭矢疾射而出,直奔宁觉非而去。
淳于翰急得尖叫起来:“不许放箭。”
却是无人理会,第一轮箭放过,第二轮箭又接踵发出。
荆无双看了一眼下令的人。此人是他的副将“穿云箭”赵伦,却不是他的人,而是游虎临行时留下的,说是此人镇守燕北多年,熟悉情况,因此留下来辅佐于他。荆无双一直与此人相敬如宾,此时见他越俎代庖,擅自下令,却因是放箭杀敌,名正言顺,也不便出言喝斥驳回。
宁觉非倾听着空气中传来的嗖嗖声,脚下猛磕马腹,带着“烈火”贴向道路左侧的山壁,同时回身挥刀疾斩,将正对着自己而来的少数几支箭劈飞,大部分箭矢则擦着他们飞过,均落了空。
刚闪过第一轮,第二轮箭又至。
宁觉非手中刀寒光闪烁,舞成一团光轮,将箭悉数斩落。
“烈火”已越奔越远,眼见就要奔出弓箭的射程。
赵伦手中拿的是自己的铁胎硬弓,前两轮已看出宁觉非的身手,此时张弓搭箭,却是同时发出三箭,夹杂在第三轮射出的箭中,直奔前面那一人一马的上中下三路。三箭发过,又发三箭,继而再发三箭。这三轮箭去势极速,竟是后发而先至。其箭术之精,力道之强,实不愧是燕北七郡闻名遐迩的神箭手。
宁觉非听着来者不善,电光石火间已决定护住马和自己的后心要害。
赵伦的那九箭均挟带着极大的力量,宁觉非全力挥刀,在箭雨中堪堪劈开了七支利箭,最后两支箭却再也避不过,只得勉强移开毫厘,随即被箭矢插入右肩和右肋。
“烈火”速度始终不减,一直发足狂奔,南楚官兵射出的箭便再也追不上他们了。
看着两支利箭射中,宁觉非身子一晃,淳于翰和荆无双都同时一阵剧震。
荆无双定定地看着前面的人与马疾冲下岭,这才缓缓地松了口气。
自离开宁觉非的怀抱,淳于翰便一直心痛如绞。他抽噎呜咽着,两眼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远去的那个人。当箭雨射出之时,他的心里涌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和冲动。他害怕宁觉非受伤,他情愿自己去挡在那些箭的前面。
在这个初夏的正午,在塞外的微风中,这个骄纵懵懂了十八年的孩子忽然明白了宁觉非曾经对他说过的那种陌生的感情——爱。
宁觉非纵马下山,奔过平原。“烈火”跑得极快,却也极稳。他咬牙忍着伤处的疼痛,右手中却还紧握着那柄钢刀。
那两支箭来势极猛,一支从他侧后射入,穿透身体,箭头从锁骨以下穿出,另一支正嵌在他右侧背的肋骨之间,虽未伤及要害,但鲜血却随着马的奔驰疾涌而出。
他的心情却极为平静。在他身后,南楚已离他越来越远,北蓟却离他越来越近,自辽阔原野刮过来的清新的风已迎面扑来。
前面的群山之中,出现了北蓟重骑兵,无数马铠和武器均在阳光下闪动着耀眼的光芒。
宁觉非清晰地看到云深被抱扶在马上,却奔在队伍之前,似在指挥军队前来接应。
他微笑起来,策马继续向前飞奔。
第45章
初夏的草原充满了蓬勃的生机,深深浅浅的绿简直浓得化不开,到处都开满了星星点点的野花,马牛羊、牧犬和各种野生食草动物夹杂在一起,有些有吃草,在些在玩闹,羚羊、野鹿、旱獭等不时地在原野上跑过。
宁觉非斜斜地靠在车里的软垫上,却并没有看车窗外的美景。他闭着眼,似乎睡得很熟。
在他旁边,云深倚着车壁,深深地凝视着他,却是一脸的焦虑不安。
那一天,当看到宁觉非时,云深的一颗心狂跳不止,实在是吓得不轻。宁觉非当时已经成了一个血人,就连“烈火”也染了满身的鲜血。
那两箭有一箭是对穿,另一箭也扎得极深,宁觉非被北蓟骑兵扶下马时,箭在身体里搅动,疼得他脸色惨白。
云深命令随队大夫立即就地施治,自己却坚持握着宁觉非的左手,守在一边看着。
拔剑极需技巧,“穿云箭”赵伦的箭是特制的,箭上生有倒刺,如果就这样鲁莽拔出,便会硬生生地带下一大块肉来,甚或使脏腑重创,会有性命之忧。
云深看着那个大夫神情郑重地拿出一堆形状各异的刀子、夹子来,脸色很是难看。
宁觉非坐在地上,看着他脸上的神情,反而笑了起来:“云深,我没事的。你别看,先去歇着吧。”
云深却瞧着他身上的血迅速渗进地下,眼中满是难过和责备:“觉非,你的心……也太软了。你完全可以把淳于翰做为挡箭牌,等我们带军队回来接应你,你才交给他们。”
宁觉非微笑着摇了摇头:“如果是那样的话,人家会以为我要挟持景王助你们攻破燕屏关,只怕就不会再顾他的死活了。我不能那样做。”
“他是我们的敌人,你还这么在意他的生死,真是的。”云深忍不住轻叹。
宁觉非并没有反驳说“他是你们的敌人,却不是我的”。他只是抬头看着蓝天上懒洋洋飘浮着的白云,半晌才道:“对于我来说,生命是个奇迹。以前我不懂得,只知道人活一世,草木一秋,便当建功立业,青史留名。但现在,我却明白了很多以前从来未曾想过的东西……所以,我敬重每一个生命。不到万不得已,我绝不会痛下杀手。当日我去救景王,本与你们素不相识,却不愿伤北蓟一人,今日我想救你,却也不愿伤南楚一人。”
云深有着,心里忽然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他凝神注视着他,轻声问道:“在临淄时,如果他们不顾景王生死,不肯放我,你会怎么做?”
宁觉非笑了:“威胁他们要血洗临淄什么的,也不过是攻心之术,我不会当真那么做的。你不也是料到他们不愿在自己的都城开战,以免皇亲国戚和自己的家人朋友遭殃?如果他们真能不顾景王生死,下令进攻,我会以景王为质,独自突围。只要我一人走脱,他们就不敢杀你,因为要用你来诱捕我。等到入夜,我会想办法擒住淳于乾,不信他们不放你。”
云深也笑着频频点头,一时间心潮澎湃,将他的手握得更紧。
这时,大夫已经开始动手下刀了。
宁觉非猛地将手从云深掌中抽中,紧紧握住了身边的树干。他咬着牙,额上冒出了细密的冷汗。
云深其实弱得坐不住,这时却仍是勉力撑着,心疼地瞧着他。
宁觉非却笑道:“我真的没事。受伤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点疼算不上什么。”
大夫早已将他的外衫和里衣全都撕开了半边,露出右半边身子,然后将肩上的箭头狠劲夹断,再将箭杆猛地拽出。肋间的箭却要费些功夫,得将创口扩大,一点一点地挖出来。
云深看着他肌肤上仍未完全消褪的斑驳伤痕,眼中忽然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即隐去。
那大夫小心翼翼,但动作却十分麻利,很快便拔出箭,给他上药裹伤,然后用软巾将他身上的血迹大致擦去。
有人送上干净的衣服。宁觉非不要别人搀,自己扶着树干站起来,将身上的血衣换了。
云深却有些支持不住,竟是摇摇欲坠。
宁觉非便重又坐下陪着他。
这一刻,两人都放下了心,忽然觉得世界变得异常宁静,阳光温柔,空气清新。很快,他们便躺在草地上睡着了。
待到傍晚,去最近的小镇征用马车的骑马回来了,赶来了一辆宽敞的两匹骏马拉着的马车,显然是当地领主供奉的。马车里垫着虎皮褥子,着实软和。
那些骑兵正要过去抬二人,宁觉非被人一碰就醒了过来,立刻支撑着起身,自己走了过去。
云深回到自己的国土,周围都是自己的下属,心情放松下来,却是一直沉睡着,被他们小心地抬上了车。
马车走得很快,也很平稳。这队骑兵并未因为一时入本国境内便放松下来,竟然仍是昼夜兼程,一路急行。
宁觉非没有询问,想是云深早已交代过的吧。
三日之后,他们便到了蓟都。
这期间,云深的伤势一天比一天好,精神也振奋了许多,会坐起来与他聊天,却是半点不涉及政事。
宁觉非一直神情平静,似乎伤势不重,脸色却越来越难看,本来是苍白的,现在却还隐隐的泛着黯黄,看上去情况不大好。
云深到了第三日才看出来,连忙伸手去搭他的脉。片刻之后,他便神情凝重:“觉非,你老实告诉我,你的身子现在如何?感觉怎么样?”
宁觉非疲倦地笑了笑,淡淡地道:“不大好。”
云深看了他一会儿,见他再也不想多说,便也不去勉强,只是掀开车帘,对外命令道:“快,全速前进,尽快赶回蓟都。还有,马上派人先赶回去,禀报陛下,去请大活佛到蓟都来,带上最好的药。”
只听外面齐齐地应道:“是。”随即有几匹马疾驰而去。
不久,车夫扬鞭催马,拉车的两匹骏马步调一致,向前奔行极速。
宁觉非听着外面跟在马车周围奔驰的马蹄声,沉沉地斜躺在软垫上,神情间并无异样。
这次的箭伤虽然严重,但并不致命,只是流血太多,再加上一路劳累,登时引发了他过去在临淄落下的病根,他觉得周身发寒,所有骨头都在疼,低烧,轻咳,晕眩,疲弱,乏力,胃口极差,强自忍耐了两日,便已掩饰不住了。
落下这些病根的缘由,他实在是不想提,所以也不再硬撑,索性埋头睡觉。
云深的医术大致都是来自搜集来的南楚医书和古代的一些药典,并没有老师指导,因而只能医治一些常见病,像林觉非现在这种复杂而凶险的脉象他实在是没有把握。
将要进入蓟都的时候,澹台牧已带着宫中御医冲出城来迎接。
等马车停下,云深悄悄地下车,与澹台牧交谈了几句,随后从怀里掏出一个染了血的布包,郑重地交给了他。
云深低低地说了宁觉非目前的伤情和怪异的病况。
澹台牧立即上前去,探头看了看仍在沉睡的宁觉非,随后挥手命令护送的那万名铁骑回驻地休整,然后和使团官员们一起回到了蓟都。
宁觉非是被抱进国师府的。他虽被折腾醒了,浑身却是一点力气也没有,只得苦笑着让他们抱着抬着,送进房间,放到床上。
云深搬出了自己收集的所有医书药典,细细地斟酌着,替他开了方子。家中的几个大丫鬟也都被拨来照顾他,每日盯着他喝药,随后便是各种贵重补品流水价地送上。宁觉非对吃穿本就从不挑剔,这时仍然表现得很合作,身体却一直未见起色,伤口好得很慢。
云深的伤却很快便大见起色,除了肋骨断裂处仍在隐隐作痛外,其他外伤已全都好了,再也不必卧床,已是行走自如。可是,他的心情却越来越沉重,心急如焚地等待着大活佛的到来。
天时已近七月,蓟都因处于大草原上,气候十分怡人,冷暖适度,穿件单衣或套件薄衫即可。宁觉非所住的是正房,窗外满是各种各样的鲜花盛开,还有一种他叫不出名字的树,生得十分高大,树冠宽广,枝上全是大朵大朵的白花,飘散着馥郁的芬芳,常常有许多鸟类绕树飞翔,或者在上面栖息,甚至还有被称为“仙禽”的丹顶鹤和极珍贵的白头鹤飞来,景色十分美丽。
宁觉非一直躺在床上养病,有时候觉得气闷,也会挪到房外,躺在软榻上看风景。他的神情始终很平静,完全没有那种重病者常会表现出的暴燥或者悒郁,更不会无事找碴或怨天尤人。云府中的婢仆护卫本就很喜欢他,这时见他如此,更是待他如亲人一般疼惜,对他倍加照顾。
这日,云深匆匆结束了公务,便赶回府中探望他。绕过小湖,便看见他正躺在树下,悠悠然地瞧着树上的花和筑巢孵卵的鸟,嘴角有一缕惬意的微笑。
他的脸色十分苍白,轮廓却依然清晰,五官俊美,乌亮的青丝洒在枕上,斜斜地直垂到地。在他的榻边,十几只五彩斑斓的锦鸡和几只鹤正悠闲自在地踱步、觅食,更有两只丹顶鹤正在水边对舞,双翼舒展,细长的腿轻灵跳跃,相对盘旋,悠然自得。此情此景,实是如画一般的静美。云深站在那里,不忍上前去打扰。
宁觉非似是感觉到了他的气息,转头看见了他,便对他微微一笑。
他这才缓步走上前去。
那些珍禽仿佛已习惯了和人相处,也知道这里的人对它们来说没有丝毫危险,只是略往外挪了挪,便又继续自己的活动,不去理会他们。
云深蹲下身,拿过他的手,仔细地替他把了把脉,脸上仍是深深的担忧之色。他看着宁觉非,却是欲言又止。
宁觉非却笑道:“不用担心,我命硬着呢,可没那么容易就死。你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吧?来,先让我亲一个。”
云深听着他的调笑,便也笑了,忧色尽去,倾前去吻住了他。
第46章
宁觉非的嘴里尽是药的淡淡苦味,云深的舌却带着醇厚的茶香。两人辗转相吻,渐渐地从温柔变得激烈。他们呼吸急促,脑中一片昏乱,浑已忘了身外之物,风声鸟鸣,尽皆充耳不闻。
好半天,两人才分开,均是脸泛潮红,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要到这时,他们才注意到身旁不知何时已聚集了好些禽鸟。几只鹤细长的脖颈晃来晃去,探过来瞧瞧蹲着的某位,又伸过去看看躺着的某人,动作之间,曲线玲珑,煞是好看。
宁觉非只觉得好笑,轻声对那些鹤说道:“这是少儿不宜,你们不能看的,去去去,自己去玩。”
云深却有些不好意思,脸上微泛红晕,握着他手笑道:“是我鲁莽了,你现在病着,不能动情,最好是清心寡欲,好好养着才是。”
宁觉非借着他的手,缓缓地坐了起来,然后将腿放到地上,准备站起来。
云深一下就紧张了:“觉非,你……你要干什么?你想做什么跟我说,我去帮你办就是。”
“不要把我当废物,还没到那份上。”宁觉非笑着,用手撑着他的肩,便稳稳地站了起来。“我只是没力气,打架暂时是不行的了,自理还是可以的。”
云深听他语气轻松地自嘲着,不由得失笑,便扶着他往屋里走。
宁觉非偏头看着他,笑得颇为诡异:“不过,这话可是你说的,我想做什么便跟你说,你帮我办就是。”
“当然……”云深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可是话音刚落,他便意识到不对,立刻警觉地看过去。“你想做什么?”
宁觉非笑得很开心,一时没有说话,只是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目光中大有深意。
云深一下便绯红了脸:“你还病着,少想那些有的没的,作践自己身子。”
宁觉非却颇为无赖地道:“我这病也无非是风寒入骨,水土不服,好得慢了点,其实并无大碍,风寒这种病,好像那个……有助于驱寒活血,对治病大有好处。”
“你……真是胡说八道,上次来蓟都还是好好的,能吃能睡,生龙活虎,这才隔了一个多月,忽然就水土不服了?”云深又好气又好笑,已是扶着他走回了屋里。
“那个……季节有变化嘛。”宁觉非继续狡辩。“难道医书上说,这大夏天的,如果有了什么念头,却必须强行忍住?”
云深仔细一想,一时倒作声不得。他熟读医书药典,虽于房事上无甚经验,在理论上却所知颇多,也明白“性开四季大不同”。《内经》云:“阴阳四时者,万物之始终也,死生之本也,逆之则灾害生,从之则苛疾不起,是为得道。”夏季生息旺盛,阳气浮长,养生之道提倡这时应宣通发泄,顺于自然,无阻无碍。想着想着,他不再象刚才那样坚持,心里却也有些蠢蠢欲动。
宁觉非趁机将他拉着,一起倒到床上。
云深微微挣了一下,小声说:“你的身子……”
宁觉非在他耳边轻笑:“我可是养精蓄锐好多天了,难道你就不想?”
云深的脸刷的,一下红到了耳根。他将头埋进枕头,不肯抬起。
宁觉非看了看门窗,耳语般地说:“去把门关了。”
云深如中蛊般,头脑一片空白,身子却自动起来,过去将两扇门掩上,顺手闩严,这才转回来。
宁觉非却已在宽衣解带了。
云深呆呆地看着他。
宁觉非一直微笑着,眉目舒朗,双唇微抿,清瘦的脸上满是阳光般的温暖与明亮。他靠坐在床上,手势轻柔,慢慢地解开衣带,拉开衣襟,两眼却没有离开过云深。
云深站在地上,被他逗引得再难自持,也抬起手来,缓缓地脱掉了自己的衣服。
屋里光线幽暗,一片宁静,两人裸裎相对,半晌无语。屋外不时传来悠长的鹤鸣,不由得让他们想起了那一对鹤侣在水边的两情相悦,渐渐地笑了起来。
云深再无羞意,一抬身便上了床。
这里是他们自己的家,没有传唤,也不会有人擅自闯入,他们的心情很放松,侧身紧紧相拥着,辗转深吻。
渐渐的,宁觉非躺了下去,云深被他抱着,顺势压到了他的身上。
云深已经陶醉在越来越激烈的亲吻中,舌尖与他缠绕追逐,脑中只觉天旋地转,根本没注意姿势的变化。
两具年轻的身体亲密无间地紧贴在一起,滑腻的肌肤摩擦着,像两条鱼般,沉溺在激|情的大海中。
喘息声越发急促沉重。宁觉非一手搂着他的背,一手顺着他的脊椎骨慢慢滑了下去。云深难耐地扭了扭腰,只觉得从他的指尖传出一股麻痒感,继而迅疾地扩展到全身,让他难受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全身越绷越紧,分身倏地完全挺立起来。
宁觉非的手抚到他的后腰,随即从腰间轻轻滑过,探到了他的前身,随即握住了那血脉贲张的欲望。
云深已尝情事,食髓知味,又血气方刚,这时哪里还能控制,顿时将那些什么修身养性之说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圈抱着宁觉非的手不由得一急,喉间忍不住呻吟出声。
宁觉非微笑着,动了动身子,让他松开一下,随即转过身去,趴到床上,对他说:“你来。”
云深愣在那里:“你是说……我?”
宁觉非在枕上转过头来,对他笑道:“是啊,难道总是要我侍候你?”
云深登时手足无措,嗫嚅道:“可是我……我不会……”
宁觉非大笑:“是男人都会,这是天生的,不用教。”
云深被他的一脸坏笑激得热血上涌,一时也顾不得了,伸手便按住了他的左肩。
宁觉非右肩与右肋的伤已经收口,已无碍情事。他伏在柔软的床褥上,放松了身体,那蜜色的肌肤、乌亮的长发与青色的床单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安静地充满了诱惑。
云深凝视着他的侧脸,忽地吻了下去。他吻着他的颊,吻着他的耳,吻着他的颈,随即顺势而下,密密的吻落在了他的背、他的腰、他的腿……
宁觉非闭着眼,急促地喘息着,感受着他灼热的呼吸和吮吻,直到他的手滑到了自己的身前,他才急切地道:“不要。”
云深怔了怔,抬起头来看他,眼中满是不解。
他仍闭着眼,温和地说:“我怕会没了力气……你来,让我们一起,一起……”
云深便明白了。他放开了他的欲望,双手从他的膝弯处蜿蜒向上,轻抚着他的大腿内侧,一边回忆着当日他在草原上做的那些手势,一边按揉着,尝试打开他的身体。
宁觉非的心情很松驰,轻声对他说:“云深,我想要你,你来吧。”
云深听着他温柔的话语,心里一热,情欲高涨,再也按捺不住,腰身一挺,便将自己的分身送进了眼前这柔韧的美妙的身体中。
只这一下,宁觉非便觉得脑中一晕,心弦一荡,不由得低吟出声。
云深也被那种从未感受过的奇异快感击中,以前在医经中瞄见过的什么“九浅一深,右三左三,摆若鳗行,进若蛭步”等等房事要诀早就通通忘得一干二净,这时只知道听从本性的招唤,抱住了他急进快出,一阵猛攻。
宁觉非的腹部垫着软枕,整个身体都随着他的律动摇晃着。这是第一次,他在别人的身下放纵着自己的情感,不再克制,不再隐忍,完全开放,全部接纳,随着那一波一波的快感而低吟。
清脆的鸟鸣一直在房外隐隐响起,幽幽的花香从窗纱处渗透进来,似乎被那两具散发着火热气息的身体吸引住,袅绕在他们周围,久久不散。
云深只觉得自己的欲望不断深入地探下去,探下去,那柔软的顺滑的甬道为他而开启,为他而等待,就像是传说中的桃源秘境,充满了甜蜜的温暖,让他欲仙欲死,浑身仿佛就要爆裂开来。他闭着眼,紧紧地抱着宁觉非,他抓着他,按住他,咬着他,吻住他,只想要更多更多,想要化成飞灰,与他融合在一起,飞舞在天地之间。
宁觉非体虚力乏,被他一阵急攻,已是忍耐不住,在一阵灭顶的高嘲中泄了出来,随后便没了力气。
云深感觉到他身体内部剧烈的收缩悸动,心中一阵欣喜,猛地抓紧了他,动作愈加激烈,口中轻轻叫着:“觉非,觉非,觉非……”
宁觉非在他那激|情的惊涛骇浪间乍沉乍浮,已是无力挣扎,只得顺波逐流,任由他沉沉地进入,急急地抽出,再更深更猛地撞过来……他急促地呼吸着,听着那清醇的声音一声声地低唤着自己的名字。
云深只觉得欲潮汹涌,仿若一个一个大浪向他打来,将他卷入深谷,随即又把他抛上浪尖。他感觉就如腾云驾雾一般晕眩,全身的血液却越烧越炽,几欲迸裂他的肌肤。他的动作越来越急,抓住了宁觉非的身体狠狠地急速冲刺,连呼吸都已停止。终于,他使尽全力顶了进去,紧紧拥住他,将燃烧的渴望翻江倒海一般喷射出去。
宁觉非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再次被他裹挟至高嘲。他的手紧紧地攥住了床褥,浓稠的欲液倾泄而出。
两人的身体紧紧相贴,不断地轻颤着,一起沉溺在欢爱的狂流里。直到好不容易平静下来,耳边才听到外面那一声声的鹤鸣,竟似此刻不断在他们心中盘旋萦绕的欢乐到极至的清啸。
已是夕阳西下,在薄暮暝暝中,仿佛心花在一朵一朵地盛开。
宁觉非只觉得全身发冷,而紧紧覆在背上的身体却温暖着自己。他缓缓地呼吸着,微笑地闭着眼,心里都是欣慰与满足。云深,如果这次我真的挺不过去,只希望你能够记得,在你我的这段情中,这场爱里,没有不公平。
第47章
辽阔的草原上总是人烟稀少,即使是在有人聚居的村镇上,也基本上无人识字,更是很少有专门的大夫。因此,遍布各地的僧侣便多有研究医术的,也好为当地百姓提供帮助,救死扶伤。大活佛更是北蓟数一数二的名医,潜心配制过多种秘药,对治疗疑难杂症有着很神奇的效力。
在云深他们返回北蓟的一个月后,正在西北边境传经诊病的大活佛终于被快马赶去的皇家信使找到,随后来到了蓟都。
此时据宁觉非与云深欢好又已过了两日,他的病仍然是那样不好不坏,只是已趋于平稳,没有继续恶化,才让云深放心了一些。
那一日激|情过后,宁觉非只觉得全身重有千钧,别说动,就连笑一笑的力气都没了,只是闭着眼,便欲睡去。
云深用床巾将他裹住,吩咐家人送来热水,把他放入水中,然后就像当日在草原上的帐篷里他为自己做的那样,亲自替他清理。
他一直担心这一次自己没有节制,会加重宁觉非的病势,谁知他沉睡一夜之后,第二日精神反而好了一些,笑吟吟地道:“我就说那个……可以治病嘛。”
云深已知他豁达洒脱,轻生死,重情义,这时也不去说什么矫情的话,只是亲昵地拧了拧他的耳朵,想着昨日体验到的那种极乐滋味,不由得抱紧了他。
当前去恭请大活佛的骑兵小队派人快马赶回报告时,云深长长地吁了口气,澹台牧也才放下心来。
自从回到蓟都后,宁觉非便一直病着,且越来越趋凶险之势,不但云深坐立不安,就连澹台牧也是心神不宁,几乎每日都要来探望一下,陪他说几句话才走。他的眉宇间深有忧色,宁觉非联想到云深带回的东西,已明白北蓟恐有危机,奈何自己病势渐沉,却是无能为力。
当身穿朱砂色僧袍的大活佛随着云深和澹台牧走进来的时候,宁觉非仍然躺在那棵大树下,看着树上百鸟齐舞,悠闲安静。
大活佛看着他,又如上次初见一般,目光炯炯,面露异采。
云深在一旁恭敬地道:“阿迦大师,是否要让宁公子回房,再行诊治?”
这位大活佛名阿迦梅林,是上代大活佛的转世灵童,现在已届七十高龄,却是鹤发童颜,平和冲淡。在此次赛马节的盛大法会上,他向信众示期,言明自己已功德圆满,将在八十寿诞之日圆寂归西,此事轰动整个大草原,不但北蓟尽人皆知,就连西武也是家喻户晓。西武的大活佛已派使节前来向他道贺,恭喜他得证大道。而他却依然故我,继续在草原上四处游走,讲经说法,治病救人。
此时此刻,他站在宁觉非的卧榻前凝视着他,宁觉非也平静地看着他。在云深的眼中,他们两人的年龄相差了五十年,可目光深处的那一点亮光却几乎一样。
澹台牧一直沉稳如山,这时一言不发,只在一旁仔细观察。
过了一会儿,阿迦温和地道:“不用,这里风和日丽,花香鸟语,环境上佳,正宜问脉。”
云深立即吩咐始终不声不响跟在一旁侍候的总管,搬来椅子、几案,又送上了香茶、水果、点心,在旁边围了一圈。
阿迦拿过宁觉非的双手,仔细地把了脉,又看了看他的眼睑、舌苔,然后将他全身上下按捏了一遍,探察得滴水不漏,这才坐了下来。
云深担心地问道:“阿迦大师,宁公子的病……怎么样?”
“风邪入骨,元气大伤,寒气纠结于五脏六腑奇经八脉,散入神髓,看上去确实凶险。”阿迦沉思道。“是过去落下的病根吧?公子受伤后失血过多,压制不住,这才发作出来。”
这些症象云深也略知一二,闻言立时大急:“还请大师妙手回春。”
“国师医术匪浅,当知养心甚于养身。”阿迦伸手接住飘过身边的一朵落花,神情悠然地微笑着。“恬淡虚无,真气从之,只要心态平和,则正气存内,便可抵御外邪,恢复康健。”
这个道理云深自然知晓,却不知与宁觉非的病情有何关联,又不敢妄加盘问。在圆融通泰的大?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