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夫记第17部分阅读
抢夫记 作者:rouwenwu
能借此一探究竟,然而饶是如此,还是中了机关,打断了不嗔的小腿,也割伤了她的左臂。这等阵法,她研究多年都探勘不破,这两人少年男女,却毫发无伤,言笑晏晏的问好,如何能教她不起疑虑?当下冷声道:“你们是什么人?可是戈鞅那混蛋的徒弟?”
她骂戈鞅是混蛋,骂得异常顺口。唐十九刚要开口,被沈云谈阻了。
“晚辈并没有那个福分,拜戈鞅为师。”他说的是实话,晚辈只指他一个人,并不包括唐十九。然而这句话,在凝音听来,却是指成了他们两个人。
凝音不作声,一手捂着伤口,唇色惨白,不由得坐到在地。唐十九低呼道:“师太,你中毒了。”当下急忙从旁边的草丛里摘取一片紫叶草,放在口中咀嚼,也不顾阻拦便撕开她的衣袖,将药草敷在伤口处,“这山上有一种树,汁液有毒。你肯定不小心碰着了。不过没关系,这种解药到处都是,只要敷在伤口上,回去好好睡一夜,第二天便没事。”
不嗔赞道:“小姑娘懂得真多。还请姑娘帮老衲接一下腿骨。”
凝音冷哼一声,突然向十九手腕抓去。她突然动手,唐十九一愣,下意识地反手一拍,将她手腕打开,怒道:“师太,我好心帮你解毒,你居然这样打我?”
她这一拍,沈云谈,凝音,不嗔均是一愣。
凝音师太成名甚早,年轻时凭借小擒拿手名扬四海,如今年纪渐长,虽然甚少用近身擒拿,但毕竟算是成名的绝技竟然被一个小辈轻易拍开,不禁教她大惊失色,看着沈云谈与十九的眼神闪烁不定。
沈云谈的吃惊并不比凝音小。他早就知道,从唐门出来后的唐十九早已不是吴下阿蒙,然而却没想到她武功进展这么快。看她平日里浑浑噩噩,迷迷糊糊,似乎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已然有了极大的进展。
药草敷在伤口上,清清凉凉,转眼昏厥感便减少不少。凝音暗中调息内力,果然畅顺了些,知道眼前少女并非歹意,心中虽仍有疑惑,但也有愧意,当下抱歉道:“姑娘,刚才得罪了。”
“动不动就出手打人…”唐十九咕哝一句,随即展颜道,“你迷路了,我带你下去吧。”
沈云谈摇摇头,知道她必然把刚才他叮咛的话,忘到了脑后。唐十九心思单纯,一直认为她不伤害别人,别人也不会来招惹她,又容易心软,看见人家受伤了,便什么不好的都忘记。又总觉得一切是一场误会,解释清楚便完事,孰不知这个世界上许多事情是解释不清的,更何况许多人根本不听你解释。他们要的,就是趁着所谓的误会动手打劫。
沈云谈无奈笑笑,可惜,他喜欢的,就是唐十九这一份单纯的善良。
不嗔的腿骨被沈云谈接好,向他二人道谢:“这次多亏了这位姑娘和公子相救,老衲感激不尽。逍遥山庄和江湖原本就有些误会,老衲此番上山,便是为了见戈鞅先生,求个解释,以免了血光厮杀,生灵涂炭。”
凝音冷哼一声:“戈鞅不会解释,只会杀人。”
唐十九横她一眼,反唇相讥:“至少不会杀救命恩人。”这句话原本有漏洞,若心思精明如沈云谈,必然会追问一句:“你既然和戈鞅不认识,如何知道他不会杀救命恩人?”然而这样大的纰漏,凝音师太和不嗔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
凝音的脸莫名其妙一红。
不嗔却道:“老衲也觉得戈鞅先生不是不讲理的人,不知两位能否给老衲指一条明路。待见到戈鞅先生,问明情况,老衲自然会还戈先生一个公道。”
十九还要说话,被沈云谈阻了。他礼貌地笑着,向不嗔与凝音道:“天色不早,两位身上有伤,早些休息吧。”又向十九使了个眼色,拉了拉她的衣袖。十九对那骂她师父的凝音十分没有好感,狠狠瞪她一眼,不情愿地指了指路:“这里出去走五步,向东走十步,看见巨石后往南走,便能出了林子。”
凝音和不嗔不好再说,只得道谢离开。临行时,凝音师太望向逍遥山庄的位置,若有所恨地皱了皱眉。
看着那两人逐渐走远,唐十九道:“那师太真不是个东西,还是和尚讲点道理。”
沈云谈冷笑道:“和尚满口胡话,一肚子坏水,倒是师太还有几分真性情。”他自是知道,不嗔早就捉到十九口中漏洞,心知她必然认识戈鞅,也一定知道上山的路,至于什么和解误会的话,不过是安抚哄骗的借口,待知道上山的方法,恐怕第一个持刀杀人的,就是这满口阿弥陀佛的秃头。
唐十九愕然,全然不明白其中勾心斗角的缘故,沈云谈也不解释,只催促她快些赶路。
懂得这些,自然对自己是一种保护,然而在另一方面,却也是一种伤害。
唐十九不需要知道这些,也不需要这种自保的能力。
因为他说过,唐十九是他要保护的人。
第五十七章 师门(上)
唐十九一直目送那二人下山,才松了一口气。
沈云谈笑吟吟地看着她紧张的样子,终于道:“十九,你就那么怕我杀了他们吗?”
唐十九身子一僵,别过头去,勉强笑道:“什么?”
沈云谈并没有允许她避开眼光,伸出手,托起她的下巴,直直地看入她的眼:“十九,你学会说谎了,这不好。”
他的笑容里,有说不清的暧昧和挑衅,陌生却诱惑。
“你怕我杀了他们?所以故意说那些话,让我觉得你不讨厌他们,是吗?”他缓缓靠近,温热的气息笼罩下来,唐十九动弹不得。
她明明可以一巴掌打开他,明明可以闪开……
然而此刻,沈云谈干净的笑容,突然变得邪魅起来,比天秀更是难以抗拒。
“十九,你学会骗人了…”他的声音低下去,又低了下去,像是要深深地埋在地里,“我很欣慰,却……很无奈。”
“为什么……会觉得,我会在你面前杀他们呢。”
唐十九的血液瞬间凝固:“你,你对他们做了什么?”她险些就要忘记,眼前的男人,不是无害的书生,而是杀人不眨眼的神隐!他不在自己面前杀人,大可做什么手脚,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杀人行凶。
托在下颚的手指突然松开,方才诱惑魅人的沈云谈突然消失。惨白的月光下,他眼底却流淌着更难言更惨白的情绪。
“只要你不愿意,我谁也不杀。”他低着头,突然脆弱得像个孩子,让十九忍不住伸手,想去好好安慰,“对不起,让你讨厌了。只能尽力地改变自己让你喜欢,可是如果你还是不喜欢我,讨厌我……我也没有办法。”
他似乎受到了极大的伤害,避开唐十九的手,一言不发。唐十九从未见过沈云谈这个样子,她印象中,沈云谈很少不高兴。
“喂…”她戳沈云谈的肩膀,“不要不高兴嘛。”
“……”
唐十九偷眼看过去,他背着身子,默不作声,似乎真的挺生气的样子……于是又戳:“还生气啊…”
依然不做声。
唐十九怒了:“喂!你是不是生气说句话嘛!你不说话…不说话我咬你哦!”
沈云谈背着身子,听她由安抚瞬间变成气急败坏,忍笑忍得肠子疼。
他还不做声,唐十九彻底怒了,扑上去,狠狠地,对着他的肩膀就是一口:“混蛋!说话!”
这一口可不轻,直咬得沈云谈倒吸一口冷气:“姑奶奶,你还真咬!”
唐十九气鼓鼓:“谁让你不说话!”
沈云谈作出一副很委屈的样子:“你不喜欢我,我说话来又惹你生气。”
“谁说我不喜欢你!”她脱口而出。
“嗯?我听不清楚,你说什么?”云谈的嘴角忍不住上扬,笑得很j诈。
十九的脸一红:“你又骗我。”
“骗你什么了?”他凑过去,逗她玩。
“骗我…骗我说……”她狠狠打了一下沈云谈的肩膀,“我就是很喜欢你,就是很想打你,就是生你的气!可是气完了,还是忍不住想你!你最讨厌!你讨厌死了!”
她扑过去,又咬了一口——这一次,力气没那么大。
沈云谈直起身子,摸摸下巴,若有所思:“唉,让你看出来我在骗人了。莫非我说谎的功力下降了?”
唐十九咬着嘴唇笑。
感情就是奇妙的东西,让人身不由己。往往你喜欢上的那个,就是原来最讨厌的那种人。
就像,她知道他是个骗子,却还是没有办法不喜欢。
沈云谈一把牵起她的手:“走!我们赶快上山,我有点迫不及待了。”
“嗯?”
“迫不及待上去见你家师父,还有师弟师妹。早点见完家长,就该摆酒吃席。”他的眼睛又明又亮,兴奋的不能自已,“十九,我终于有家人了,你就是我的家人。”
迅雷不及掩耳地,沈云谈俯身,飞快地吻了一下她的脸颊。
唐十九的脸红了红,却没有拒绝的意思。
沈云谈笑了:“唐十九,原来你也会害羞。”他非常满足,这样害羞的唐十九,窘迫的唐十九,只属于他一个人。
田满做梦都想着唐师姐,梦见唐十九带他捉泥鳅,给他编草蜢玩。自从唐十九走了以后,就没人陪他这么闹腾了。
自从唐十九走后,逍遥山庄,冷清了不少。
清晨的时候,再不会有那个红色的影子挨门挨户提溜大家伙起床练功。早晨练习时,也不会有人因偷懒而被责骂。
然而,更没有人代师父教他们武功,溜下山去,扛几坛子老酒回来,请大家伙喝。
唐十九刚走的时候,田满想她想得在被窝里偷偷哭。后来慢慢也习惯了,不哭了,只是偶然做梦梦见了,才会哭上一鼻子。
夜深了,他今夜睡前喝了一大口缸水,有点想上厕所,半夜抹黑起来,披件衣服,远远地瞅见空地上有个红影。
那红影身姿窈窕,像煞了唐十九。
田满鼻子酸了酸,他一定又做梦了。师兄师姐说,大师姐这种火爆栗子一样的性格,一定找不见郎君的。他们都说,师姐短期内不会回来了。虽然,他们这样说,可是提起师姐的时候,都是一脸地想念,就连最不喜欢唐十九的柳师姐,也悄悄地去她房门口张望过,期盼有一天,唐十九能突然回来。
他一定是在做梦。
这次的梦真好,唐十九还轻轻地摸他的脸,柔声说:“我的田猴儿长高了呢。”
那手并不柔软,因练武而生出的茧子微微擦着脸庞,有点□。
田满揉揉眼睛:“师姐,你回来了?我不是在做梦?”
唐十九噗嗤一笑,敲了一个栗子:“傻小子,睡迷糊了!?”
和从前一样的口吻,一样的手法,敲在脑门上的栗子也是——一样地痛…
田满欢呼一声,扑入唐十九的怀中,大声叫道:“师兄师姐!大师姐回来啦!大师姐回来啦!”
灯火逐渐亮了,越来越多人涌将出来,将唐十九牢牢围住,问东问西,不少年纪小些的师妹师弟,还欢喜地抹眼泪。
穿过人群,十九看见披着外袍出来的谢东生站在远处,满脸的欣慰和萧索。
她松开怀里的田满,三步两步奔到谢东生面前跪下。
“师父,我找到我爹了。”
“师父,我回来了。”
“师父,我爹说,他没脸见你。”
一只干枯消瘦的手搭在她肩上,轻轻拍了拍。
“风大,回屋说去。”师父的声音似乎有些颤抖,她抬起头,意外地发现,那似乎永远波澜不惊的脸上,有着沉重的辛酸,“十九,你回来了,真好。”
秋风吹过,她突然发现,在那一瞬间,师父…似乎苍老了许多。
唐十九被谢东生带入主堂内,谁也不许打扰。
沈云谈站在外面,接受逍遥山庄上下,惨无人道的围观。
连砍柴的柴夫和做饭的厨娘都跑了过来,好奇能驯服唐十九且能被唐十九驯服的男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师妹们眼睛一下变得亮晶晶:“好帅……”
六喜儿大着胆子上去搭讪:“喂,如果你娶了师姐,你会一直穿白衣服吗?”她最爱的,就是穿白衣的大侠。
沈云谈微微一笑:“只要你师姐喜欢。”
六喜儿满意地点点头,唔……如果这家伙娶了师姐,每天都有白衣俊男看,真是太幸福了。
柳玉摸了摸他的袖口:“哇!丝绸!这位大哥,你家很有钱吗?能养得起师姐吗?”
沈云谈摸摸下巴:“唔,没问题,只要她高兴。”
柳玉险些满眼冒钱星:“大哥,你还有弟弟吗?能不能介绍给我?”
师弟们却是窃窃私语,一脸不愤:“这小子瘦的像麻杆,一个指头就能推倒!大师姐怎么能看上他?”
“嘿!咱们找个空子好好教训他一顿!”
他们的话声音不小,沈云谈听得清清楚楚,转眼看田满咬着指头,一脸委屈,俯下身去安慰:“你是田满?你为什么不高兴?”
“你配娶师姐吗?”田满白他一眼,“一点武功都不懂。”
他笑笑,抬起头,看见树梢挂着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风筝:“这风筝,是你的吗?”
田满点点头:“是又怎么样?”
沈云谈笑的很温和:“是就好,是就好。”第二个好字尚未落地,田满只觉身子一轻,人就腾在空中。待反应过来,身子已然回到地面,手上还牢牢地握着那只风筝。
鸦雀无声。
田满先是愕然,接着似乎有点受惊。
沈云谈心里一咯噔,坏了,原本想显摆显摆,好教这小子服我,没想到过头了,万一吓坏了这孩子,十九绝对又要生气。
刚想出言安慰几句,田满却扑过来,抱住他的双腿:“哥哥!哥哥教我,哥哥教我!”
沈云谈放下一颗心,笑容满面:“你想学?”
“是!哥哥好厉害!”田满一脸兴奋!
“学来作什么啊?”
“学会了飞高高,就能娶大师姐了!”
沈云谈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未来的情敌还异常地兴奋:“哥哥教我,哥哥教我……”
这场惨无人道的围观,一直持续到十九从内堂出来。
待她出来之时,沈云谈一身白衣已然沾了不少黑手印——其中有师妹的,有师弟的,还有厨娘大妈趁机摸一把的——这小伙子身子挺硬朗!
当然最多的,还是田猴儿的小黑爪,乌压压地,抹了他衣下摆全是泥。
第五十八章 傲骨
徐子清总觉得不太对劲,然而却说不出个所以然。顾妍被沈云谈削去一只耳朵后,受了惊吓,艳光失色不少,然而却愈发地温柔恭让,让他更起怜爱之情。两人此番远离师门,可以说是如胶似漆。按道理来说,除了顾妍身上余毒未清,两人没什么可担忧的。
但是,徐子清还是觉得不对头。
他总感觉有人在暗中窥视着,探测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像一只静止不动的蜘蛛,布下了天罗地网,狞笑着等待他这只茫然不觉的蜜蜂,兴冲冲地栽入网中。
曾经将这种感觉与顾妍说过,只吓得顾妍花容失色,让他很为内疚。从此只把这种感觉藏在心底深处,一人承担。虽然他知道顾妍武功不差,甚至可能比自己还要好几份,但是潜意识中,徐子清认为一个男人就有责任区保护妻子。
这种忧虑一天胜过一天。他原先在逍遥山庄长大,与世事丝毫不通晓。家破之时年纪还轻,更不懂得忧愁,如今这般煎熬,只弄得他面黄肌瘦,精神不振。顾妍担心道:“清哥,要不我们一起回去吧。”
徐子清强打精神:“你身上的毒……”
“不碍的,慢性毒也不在于这一时。”
徐子清摇摇头:“且不说这一件,如今到处传言我逍遥山庄有什么心法。据说好几个门派已经在逍遥山脚下布下矩阵,咱们现在回去,若让人跟上,不是给师门添麻烦吗?”
顾妍默然,似乎在思虑什么,半晌才道:“清哥哥,原来你心里,那么惦记着师门。”
徐子清道:“做人不可忘本,虽然师父出身不高,但是终究是养育我的人。”
顾妍媚然一笑:“清哥哥,以前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我是说你家破以前…”
徐子清黯然:“记不得了,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记得又有什么用?”伸手将顾妍搂在心口,“现在我很满足。在看到你第一眼,我就有似曾相识的感觉,或许,这就是天注定的缘分。”
顾妍将脸埋在他心口:“清哥哥…我…”
他似乎知道妻子想说什么:“你以前的事情我不管许多。如今出来了,更知道什么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只晓得,我的妍妹妹是个好姑娘,就足够了。”
顾妍低声饮泣,半晌才道:“以后如果我对不住你了,你要杀我,千万别手软。”
徐子清柔声道:“傻妹子,又说什么胡话呢。”
顾妍点点头,将他又抱紧了些。
徐子清正要开口说什么,却听头顶有人一声冷笑。
他二人正当柔情蜜意之际,当下吓了一跳。徐子清头皮一麻,下意识地将妻子往身后一推,谁料,推了个空。这样出神入化的功夫,徐子清只见沈云谈用过。当时谈笑间就割下顾妍耳朵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徐子清脱口而出:“沈云谈!你追不到我师姐,休拿我娘子出气!”
“说得好!”;来人一声冷笑,声音与沈云谈大不相同。
徐子清这才凝下心神,定睛一看:“桑天……天秀?”
那人神色高傲冷漠,虽然相貌与天秀如出一辙,气质却谬之千里。
顾妍被他点了|岤道,软成一滩泥,萎靡道:“他不是桑天秀,他是天舒!清哥哥,你快走!快走!”
“带我上逍遥山。”天舒面无表情。
徐子清捏着拳头,缓慢却坚定地摇摇头。
天舒抛下顾妍,展臂向徐子清伸去。他看着那长臂伸来,却愣是躲避不及,被天舒拿在手上。天舒提着徐子清,走入房内,不顾顾妍的哭喊,一脚踢上了屋门。
徐子清见他放过妻子,心里松了一口气,咬牙道:“你有什么酷刑,施展出来便是!”
天舒却只喝茶,缓缓道:“你只顾妻子中毒,却不知自己才病入膏肓。仙人散千金难求,用在你这种人身上,真是浪费。”
徐子清恨道:“痛苦百倍,我也不会出声求你。”
天舒且不说话,只看着西边渐渐隐没的夕阳。
太阳终于落下,平时此时,顾妍早已准备好饭菜。徐子清并不觉腹中饥饿,然而却困顿起来,呵欠连天。
天舒斜眼看他,微微冷笑。
“他又将对我如何?为何要看着我笑?”徐子清忐忑不安,“无论如何,我决不能让他动妍妹一根手指头。”
他死死地盯着天舒,只要有什么动静,就准备扑上去抱住他,死不放手。
然而天舒却什么也不做,只看着窗外。
又过片刻,徐子清只觉得浑身难受,坐立不安,似乎少了什么。一种无助空虚感从丹田腾起,窜过四肢。骨头里透着不能言说的痛楚□,仿佛有虫子啃咬一样。
这种感觉仿佛汹涌而来的浪潮,一发不可收拾地吞没了他。徐子清强忍痛苦,才勉强坐着,不至于打起滚来。
“差不多了。”天舒点点头。
他话刚说完,徐子清便撑不住,摔倒在地,双手乱抓乱挠,显然忍受极大的痛苦。
“你若带路,我就给你解药。一旦服用解药,保证你□。”天舒的声音带着极大的魅惑,钻入他脑中。
徐子清恨不得杀了自己,心底渴求的某种东西促使他伸出手去求,去要,然而他却强制抑制着。眼前的事物逐渐不清晰,神智被的恶魔吞噬着。他拼命地寻求着残余的理智,生怕下一瞬间,就会彻底崩溃,跪倒在天舒脚下,摇尾乞怜。
“骨头硬,倒也有些血性!”天舒赞叹道,“仙人散是世间难求的毒药,最美丽也最邪恶的恶魔。他的花艳丽无双,柔美若天仙的羽衣。入了药,就能让人享受世间最大的快乐,从此留恋往返,再也脱离不得。一辈子,如毒蛇,缠着你,挣脱不得。又诱惑着,让你心甘情愿抛弃所有,为奴为仆。”
他平时极少说这么些话,此时却讲了许多。然而徐子清无暇计较,只在地上翻滚挣扎,用头撞墙,只撞得鲜血淋漓,口中惨叫连连,已然不是人声。
这般痛苦,他依然没有求饶。
昏昏沉沉,徐子清睡了过去。隐约中看到顾妍摇着手唤他,然而兴致勃勃地冲过去,顾妍却变成了青面獠牙的恶鬼,张牙舞爪地扑了上来。
他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这般痛苦,还不如死了,然而没有死,睁开眼来,天边已经泛白。浑身再没有多余的力气,难耐的感觉似乎好了些,徐子清浑身是汗,躺在地上,吐出两个字:“恶魔。”
天舒冷然道:“我晓得你是硬汉,能挺过去。然而不知你娘子,是否有与你一般的毅力。她不知上山诀窍,我可不会给废人解药。”
徐子清脸色大变。
天舒推开房门走出来时,顾妍坐在地上,泪流满面。
“他倒是用尽一切保护你。”天舒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十分诡异,“倘若他知道。。。这毒药是你下的……”
“你并没有说这是仙人散!我们说好了,这是最后一次了!”
“是么?可能我忘记告诉你,不过,至少现在你知道了。”他的脸骤然靠近,俊美无双。顾妍厌恶地别过头去,“你越来越像天秀,阴险狡诈。”
天舒面若寒霜,一把掐住她娇嫩的脖子:“顾妍,你要记得一件事。入了我桑门,至死也别想出的来。”
徐子清全然不知外面发生的一切,他躺在地上,两眼无神。他的魂魄在服下解药一瞬间,便卖给了妖魔,此时遨游天际,快乐舒坦得无与伦比。然而他却深深地知道,自己唯一骄傲的傲骨,从此也不复存在。
第五十九章 师门(下)
“师姐,然后呢?然后怎么样啊?”田猴儿眨巴着大眼睛,扯着十九的衣服,彻底地发挥着自己小孩儿的优势,光明正大地霸占师姐所有空余时间,不让沈云谈接近。
唐十九笑笑:“猴儿,我已经说了三次唐十九大战唐门众弟子的故事,你还听不够吗?”
“不够!不够!”田满小脏手扯着师姐的衣服,满脸崇敬,“师姐的英雄事迹,我永远听不够。”
那夜唐十九与谢东升谈话内容没有人知道,平日没心没肺说话不过大脑的十九这次一句口风也没露。唯独唐十九觉得唏嘘,原来那样般配的神仙眷侣也有分道扬镳的一天。那一夜谢东生向她坦然了一件大罪行,让她无所适从,突然觉得世界完全不一样。原来师父待她这样好,也是有原因的。
她的母亲,夕颜,算是死在戈鞅,也就是她师父,谢东生手上的。当时夕颜刚生了十九,身子孱弱,却被唐门的人偷袭,打成重伤。唐清流被困家中,她只好老着脸皮去寻戈鞅。
戈鞅只说了一句话:“你和这野种,我只留一个。”他说这话原本只是气话,逼夕颜出言恳求,却不想夕颜二话不说,抽出匕首,直直刺入了自己的心窝。
从此,戈鞅彻底隐居江湖。
从此,戈鞅再不叫戈鞅,而叫谢东生。谢罪的谢。夕颜本姓佟,借了个谐音为东。
直到她死了,他才发现,原来他一直恨自己多过恨她。恨自己留不住妻子,恨自己原来从来不曾懂过她。
因为这般缘故,唐十九一时不知如何面对谢东生,只好躲着。
虽然她极力掩饰自己的感情,心思细腻的沈云谈还是发现,这几日来,唐十九逐渐开始主持大局,隐隐有了掌门的架势。
沈云谈在他俩周围绕了好几圈,还是没机会过去插一句话。
总算熬到田猴儿哈欠连天,心不甘情不愿地去睡觉,沈云谈才能和唐十九说上一句话。
“师父怎么说?”沈云谈道,“山下那群人,看不到抟扶心法不会走的。”
唐十九抬起眼,反问道:“云谈,你的师父真的还活着吗?”
沈云谈皱皱眉,十分坦白:“我不知道。”
唐十九咬了咬唇,大大的眼闪了闪。
“十九,我们什么时候成亲?”他突然凑近,轻轻在她耳边说,“一天娶不到你,一天不安心。”
“安你个头!”唐十九一掌拍他头顶。
他哈哈一笑,任她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天灵盖,明显放松了些。
“十九,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反正以后你也是我家的人了。”沈云谈一脸严肃,斯斯文文地说出很不斯文的话。
“……”唐十九欲言又止。
“不能说吗?”沈云谈一脸受伤,“十九,十九,小十九,连我都不能说吗?”
十九愕然,这个家伙当时曾经用这种声音叫过她十九女王,十九女侠,十九神仙,如今却成了“小”十九……
“我不小。”十九咬着后牙床,“我是大师姐!”
他有点不怀好意地,故意用眼神扫过十九身体某一部分的丰满,一语双关:“嗯,的确不小。”
十九没听懂,认真地点头:“就是,我可不小!”
沈云谈绕了个弯,继续问:“有什么心事不能对我说?‘大’师姐?”
唐十九欲言又止,终于憋红了脸:“不能说。”
“为什么?”他又摆出一副单纯无害的表情,直击十九软肋。
“因为…因为……”唐十九实在无法拒绝他这种“不告诉我,我很可怜的哦”的表情,终于道:“师父说,信不过你。”
装无辜的表情僵在脸上,沈云谈差点没咕咚晕过去。
唐十九也颇为尴尬:你看,你非让我说,我说了,你又受不了吧。
拍了拍了他的肩膀,看着他受伤的神情,非常愧疚的唐十九飞一般地逃回自己卧室。
沈云谈傻在原地,感觉方才搬起来那块很大的石头,重重地砸到了自己的脚上。
一直到第三天,谢东生才接见沈云谈。对于这位半岳丈,沈云谈一点好感也没有。
谢东生坐东堂,沈云谈站西侧。
两人互相一拱手。
谢东生觉得这后生生得俊,脸皮不比唐清流差多少,心中就有了芥蒂。当年他老婆跟唐清流跑路,内心不忿之余,便觉得自己在脸皮上吃了亏。
沈云谈觉得这老头一脸苦相,两道深深法令纹像谁欠了他二两银子。当年他没少吃师父的亏,这老头算是他师叔,心中就有了几分隔阂。
沈云谈是晚辈,垂手问声好。
谢东生喝了口茶,正眼不看他。
沈云谈又问声好。
谢东生还装没听见。
沈云谈内力暗运,集气丹田,突然咋舌,破空一声大喝:“谢先生好!”
谢东生刚喝一口茶,呛在嗓子里,险些喷出来。
“年轻人大呼小叫,好没规矩。”老的倚老卖老。
“老先生耳聋声背,总须大声。”小的不甘示弱。
谢东生清咳一声,抬眼皮打量打量:“据说你是我师弟的徒弟?我师弟呢?”
沈云谈脸上一红,毕竟杀师是大逆不道的罪名:“先师殁了。”
“殁了?不是你们师兄弟联手杀了吗?”谢东生抓住把柄,声调无意中提高几度,得寸进尺,“这种欺师灭祖,丧尽天良的人,也配入我逍遥山庄?十九丫头的眼光,真是不怎么样!”
沈云谈合手深深作揖:“晚辈无能,不敢擅挪师父遗物。”他这话原有一段公案,且说戈鞅戈将的师父原本将抟扶心法传落二人,原本意为两人亲亲爱爱,携手破解,因此并无言明传给哪一个徒弟。然而结果却是戈鞅得了心法,且不知他是通过什么途径,但至少,不算是师父亲传。
谢东生心头两大亏心事,一是抟扶心法来路不正,二是愧对唐十九。前一桩是关于戈将,后一桩且押后不提。如今被沈云谈一说,也忍不住老脸通红,恼羞成怒。
刚想拍桌子起来骂人,说不许唐十九与他,又觉得自己毕竟不是十九他爹,做不得主。
沈云谈站在下首,却得了上风,很是逍遥。
谢东生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据说,你是来上门提亲的?聘礼呢?”
沈云谈微微一笑:“助逍遥山庄退敌,可算聘礼?”
谢东生“嗤”声冷笑:“鼠辈攻不上来,自然便退了,何用得着你?”
沈云谈伸出五个手指:“五日内退敌。”
谢东生有意刁难:“太多太多。”
沈云谈皱皱眉头,刚想讨价还价,却眼角一瞥,见门后一抹红影,当下脑袋一热:“三天!”
谢东生挑挑眉:“肯定?”
红影动了动,似乎在聆听。
“肯定!”沈云谈豪气顿生,彻底逞强。
谢东生眉毛一动,皱巴巴的脸突然舒展,开成了一朵老菊花:“后生可畏,后生可畏!逍遥山庄就靠你了,呵呵,呵呵呵呵,十九真没看错人?”
这一变脸,沈云谈当即觉得有些不对劲,再一回神,那门后红影闪出,却是田满:“师父!师父!我解出你布置的九宫算术,你可以让我把这姑娘衣服脱下来了吧?”
谢东生脸上的老菊花愈发灿烂:“脱!脱!脱!你沈大哥能解逍遥山庄之困,你全脱了裸奔为师都不管。”
沈云谈的脸抽了抽。
谢东生笑眯眯地走下来,拉住他的手:“贤侄啊,你能把十九惹回来的这群瘟神赶走,可省了老夫一番功夫啊!”
方才那冷漠刁钻的恶丈人,突然成了笑靥如菊的好前辈,变脸速度连一向两面三刀前后不一的沈云谈都自愧弗如。
终于明白师父当年说的一句话:师兄的鬼心眼耍起来,天下无敌。
第六十章 恨煞(上)
据说,沈云谈病了,高烧从踏出谢东生房门那一刻起,就持续到了夜晚。
十九闻讯而至时,他早已浑身通红,像一只烤熟的龙虾一样蜷曲在床上。
“十九……咳咳,我总算看到你最后一眼了。”握着十九的小手,沈云谈一脸的生离死别。
他正准备撒娇作痴,柔情蜜意一番,便见田满兴冲冲地跑来:“师姐,师姐,师父病倒了,你快去看看!”
唐十九一惊,松开了沈云谈的手,匆忙起身:“师父病了?严重不?”又满怀歉意地看看沈云谈,“你…你要紧么?我过去瞧瞧,马上就回来看你。”田满顺势道:“师父说,让我来照顾沈大哥。”
沈云谈面露苦相:“你……啊……”
田满眨巴眼儿:“沈大哥,你不相信我?以前师姐病的时候,都是我照顾呢。”
沈云谈一咬牙:“信。”又咳嗽几声,惹得唐十九回首连连,“十九……我”
唐十九握住他的手,温言款语:“痰盂,你放心,我……”
“你不去了?”他眼睛亮了,“留下来陪我?”
“我是说……我去去就来。”话音未落,红影已经消失在门口。
“情郎可以有许多个,师父可只有一个。”田满摇头晃脑:“师父说了,装病不是你一家的本事。”
沈云谈不怒反笑:“可不是,情郎可以有许多个,但是师弟,却可以一个都没有。”
田满刚想酸他几句,这人武功虽然好,但在十九面前乖得像只猫,田满还真不怕他。得意洋洋地瞧着沈云谈,田满又想讽刺几句却愣在当下。方才还病恹恹的脸上戾气突然大现,温和的像只兔子一样的眼睛突然狰狞得要冒出血来。田满只觉屋子内温度似乎骤然下降好几度,无形的压力排山倒海而来,压得喘不过气。
平日里但凡有师兄师姐咋呼,他最拿手的好戏就是蹲地上哭。然而此时面对依然表情淡定,声音温柔的沈云谈,却愣是被压抑着一点声音也不敢放出来。兔子成了嗜血的狼,吐着舌头,狺狺而动,随时准备将他一口吞下,撕咬嚼烂,连皮带骨头一点都不留。
这个平时在师姐面前的乖猫,在师傅面前温柔恭敬的君子一直让所有师弟都以为是软柿子。岂料,软柿子只是在十九面前,放到了他田满,这柿子便成了炸弹。
沈云谈看到田满吓得话也说不出来的窘样,暗自好笑,伸手摸摸他的头。
田满十分想,万分想,一百分想避开。然而怕的实在太厉害了,腿像生根一样动弹不得,活像被谁施展了定身法,只由得沈云谈从天灵盖一直摸到咽喉要害。年少轻狂不知害怕的田满,第一次有了死亡的压迫感。
沈云谈咧嘴一笑,回手拍拍他肩膀,柔声道:“咱们都是十九重要的人,也是疼着十九的人,是不是?”
这一笑,顿时如春风吹过,吹走了屋内的严寒。田满紧紧绷着的神经骤然放松,双腿软的要扶着桌子才能站稳,呼出一口气,却总算是又回到了人间。
沈云谈道:“田兄弟,你也很喜欢十九吧。”
他说的是田兄弟,不是田小弟,也不是小兄弟,俨然是拿他当了大人。这个年纪的孩子,最怕别人觉得自己小,一声田兄弟,足以拉拢这半大不小的家伙,立即觉得沈云谈很有几分见识,和旁人不一样。
大棒加胡萝卜,沈云谈这一次运用的算是可圈可点。
“十九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一定要保护她!”田满挺直腰板,一脸坚定。
“有志气!”沈云谈赞道,“可是你我要是水火不容,十九如何能开心的起来?一个真正的好男人,不在于如何英雄救美,也不在于如何一掷千金,而是知道,用什么样的方法能让心爱的女人不要伤心难过。”
这属于纯男人之间的对话,田满从来听得都是英雄豪杰,哪里有如此推心置腹的,男人之间的教诲?当下听得两眼放光,只觉得自己也是个爷们,也是个真正的好男人了。
“沈大哥所言极是!”完全地上了沈云谈大棒胡萝卜,收买人心的鱼钩。
沈云谈摸着无须的下颚:“有许多事情啊,只要不触犯原则,我都会做出两手准备。既然她知道了会生气,那么还不如,不让她知道。”
这话玄而又玄,田满却明白了:“比如,我去捉弄顾师姐和徐师哥,就不能让她知道!虽然十九也不喜欢他们,虽然这是帮着十九出气,是一片好心。但是也要瞒着她。”
“一理通百理明!小子!有前途!”沈云谈暗忖这小子如此通透,以后一定又是个嬉戏花丛的风流好手。
田满嘿嘿一乐“沈大哥金玉良言。”
沈云谈又道:“倘若已经惹毛了她,须等待恰当的时机好好哄回来。一不可以太早,太早她怒气未消,去了纯惹臭骂。去的晚了,她又嫌弃你不当她一回事,恼你太过不在乎。”这些道理,全是他最近所悟,新鲜的经验之谈。
田满听得一愣一愣的,刚要赞好,却闻门口一声冷笑:“果然恰到好处,可赞可叹!”
说得热火朝天的一大一小顿时僵住,看着站在门口冷笑的唐十九瞠目结舌,彻底傻帽。唐十九狠狠甩了沈云谈一个耳光,声音都气得发抖:“天秀…天秀果然是你和天舒联手所害!可笑只有我最傻最痴,竟然肯相信你第二次。”
她出门后没多久,就想起药碗端进去沈云谈似乎还没喝。怕沈云谈一时忘记,药凉了难入口,特地返回提醒。谁知刚到了门口,就听见沈云谈那番关于事情两手准备,谎话要如何撒圆了的说辞。
唐十九对沈云谈宽恕,一来时消气,自己的确放不下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