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明第77部分阅读
窃明 作者:rouwenwu
是时间问题。
黄石经过一番冥思苦想后,发现自己除了一个“银镜反应”的名词外,根本不知道如何生产镜子。不过幸好。黄石生产玻璃本也不是为了造镜子,他更看重会随着玻璃而到来的三种重要地军用物资。
“机械怀表、单筒望远镜。此外还有……罐头。”
无论是机械怀表还是望远镜,这方面的技师都可以从耶稣会获得,为了敷衍耶稣会黄石甚至专门组织了一批特种兵。这支特种部队里包括一个唱诗班和一群能把圣经倒背如流的人,这批特种兵都是张再弟训练出来的忠诚部下,他们都很清楚自己肩负的重任。
上次耶稣会派人来长生岛视察地那段时间里,张再弟先是用这队特种兵把神父感动得流下了眼泪,接着就让大伙儿一拥而上,用铺天盖地的傻问题连砸了那些神父好几天,没有给他们太多检查长生岛普通信徒地机会。
而个别被耶稣会神父询问到的“普通信徒”,也无一例外都是张再弟的特种兵伪装的,他们对圣经的热情让耶稣会的神父都有些自惭形秽。所以黄石让耶稣会帮忙搜罗几个钟表匠那是毫无问题的,磨望远镜镜片的技师可能比较少,不过这也不必太着急,迟早能找得到。
有了玻璃以后黄石觉得就可以开始设法生产罐头了,这个东西黄石记得只需要密封煮熟就可以了,具体储存时间就让鲍博文去摸索好了。这个东西一旦出现。不但可以大大减轻后勤的运输压力,也可以丰富部队的伙食,并增加部队的行动范围。
吴穆走了以后,黄石又把金求德和赵慢熊找来商议此事,虽然他们对黄石的抉择似乎有些看法,不过他们还是服从了长官的意志并探讨起后续的环节来。
他们二人都认为黄石的对策没有什么大问题,但关键还是在毛文龙,赵慢熊揣摩着黄石的刚才和他透的底:“大人,那便是毛帅请立了生祠,大人是不是也还是要找借口推脱?”
黄石毫无犹豫地回答道:“是的。”
这斩钉截铁的回答让金求德和赵慢熊对视了一眼,黄石把手一摊:“你们俩如果有什么话要说,尽管直言。”
“大人,属下以为,如果能有魏公公在朝中鼎力支持,我们长生岛会物资宽裕得多。”金求德说地也并非没有道理,以辽东文武而言。阉党出身的阎鸣泰就是成功地捧上了臭脚的人,而随后的一段时间里,阎鸣泰就得到了魏忠贤的大力支持。
“而且,大人现在和袁崇焕那狗官不和,如果有魏公公帮忙,扳倒他也不是难事吧?”金求德顿了一顿,见黄石仍然不知可否就又补充道:“袁狗官是孙阁老提拔起来的,他是东林的人。”
黄石知道金求德说得不错,历史上袁崇焕虽欲捧魏忠贤地臭脚,还写了洋洋洒洒一片万字的请立生祠文。把魏忠贤吹的天上少有、地下绝无,所有的奏章也都没有忘记带上魏忠贤。但魏忠贤不大欣赏这种卖身投靠的行为,就把袁崇焕一脚踢开,让他成为了欲捧臭脚而不可得的人。
“我也是孙阁老提拔起来的,我的千总是从王化贞那里拿的。毛帅也是。”黄石神色不变,语气淡淡地反驳道:“我也是东林出身的人,虽然天下地人不会拿士大夫的标准来要求我,但卖身投靠就是卖身投靠,我身为武将也不能改变这个本质。”
“我东江镇不比辽镇,官兵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数年来战殁将士的骨骸尚不得收。之所以能勉力维持,所凭借的不过是将士同心同欲而已。如果毛帅和我真的去请立生祠的话,或许能带来些许军需上的好处,但各花十几万两银子的的风声一旦传了出去。吾恐东江镇上下都会心怀不满、更不齿于我们的为人,转眼间全镇就会分崩离析、上下解体了。”
黄石的话让赵慢熊微微点了点头:“大人说得不错。属下回去后会好好为大人设想,必能找出说地过去的理由。”
“你回去好好地想吧,不过我这个也只是为了以防万一罢了,因为毛帅是不会让我失望的。”黄石觉得毛文龙是不屑于做这种事的人,历史上他从始至终没有写过一个字的请立文,也没有在奏章中歌颂过魏忠贤一句话:“希望毛帅,还是那个我知道地毛帅。”
最近长生岛上发生了让黄石很心烦的人事矛盾,其中一件是有关李云睿和杨致远地,肇事者则是贺定远。在黄石去京师的时候,杨致远看上了教师队的一位女孩子,她就是故熊经略的女儿。杨致远为了讨熊小娘子开心,就决定帮她收敛熊经略的骨骸,还帮助她修好了墓地、插上了石碑。
给熊经略最后整理好一切的那天,李云睿正好路过此地,他看见杨致远、熊小娘子后就上前搭话。杨致远虽然也是相貌端庄,但还是远不能和李云睿相比,后者浓眉大眼、长髯过胸,平时又很注重外表,口才更是非常了得,三聊两侃的就把熊小姐的芳心掳走了。
当时杨致远还傻傻的什么也没有看出来,但那李云睿既然敢号称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自然也有那么一两把刷子,他从熊小娘子的神色里看出了些眉目后,更是老实不客气地发动起了攻势,几天下来两人就好的快要谈婚论嫁了。
“那娘们就是一个花痴!”当黄石把主要肇事人贺定远找来问话的时候,后者犹自愤愤不平,没有一点儿闯祸后的歉疚和自觉。
“贺游击,本帅不是在问你对熊小娘子的观感,而且本帅认为你这种评价对杨游击非常无礼!”
黄石拍着桌子怒吼了一声,总算是把贺定远的嚣张气焰打掉了一些,贺定远垂下脑袋,声音也低了八度:“大人,末将只是心有不平,杨兄弟是那么好的一个人。”
黄石冷笑了一声,语气也变得森然了起来:“杨兄弟自认是我的好兄弟,但贺游击你蓄意搬弄是非、诽谤同僚,又该当何罪呢?”
万仞指峰能担否 第28节 谣言
不料贺定远听了黄石的话,却好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他立刻昂首大声反驳:“那不是诽谤,我是言之有据的,那是李云睿自己对大人说得,我亲耳听到的。”
早在杨致远才开始对熊小娘子有意时,贺定远知道了,就拉上他老婆给杨致远做参谋,据说杨致远说得话、写的信里面也都有贺家两口子大大的功劳。
等杨致远面对情场失意的危机时,可就把贺定远急得抓耳挠腮,最后他干脆派他老婆去跟熊小娘子说李云睿的坏话。可是贺定远越帮越忙,贺夫人说得越多,熊小娘子对杨致远就越有看法,也更铁了心的往李云睿那边靠拢。
最后贺定远情急之下,就把李云睿在老家获罪的原因说出来了,还把李云睿在广宁企图非礼良家妇女的事情也倒出来了。这本是李云睿在初到长生岛时向黄石坦白的,除了老哥儿几个,其他人都不知道,结果这些爆炸性的新闻一下子就在长生岛传开了。
转眼间就是全岛耸动,李云睿的名声也就毁于一旦,弄得现在无论李云睿走到哪里都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的,亲近的人还老拿他开玩笑,说什么:“没想到李督司这么浓眉大眼、仪表堂堂的,居然背后还干这种事啊。”
在这一片铺天盖地的喧嚣中,李云睿自然也无法向熊小娘子下聘了,就算他真的去了,也得被女方婉拒。名声尽毁、加上夺妻之恨,李云睿算是把贺定远恨透了。跑到黄石面前嚷嚷他没法再在长生岛干下去了,死活要调到复州去。
黄石安抚李云睿的时候心里也有些发虚,他一时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好办法,除了让贺定远去向李云睿道歉外,黄石还给了李督司一个长假,让他七月去山东转上个把月,先散散心再说。
看着贺定远那张不肯认错地脸,黄石心头的怒火竟然一下子熄灭了。贺定远对长官尽忠、对朋友尽义、对辽东百姓尽仁。凡事率性而为,要是没有黄石保护着他,他贺定远就是有一百条命估计也早死了。不过……黄石保着贺定远,难道仅仅是因为他的勇武么?
“不说了,对于你这种混人,我也没有什么道理好讲。”
黄石大度地挥挥手,就打算中止讨论。但贺定远反倒不依不饶起来:“大人,属下一直是最明理的。只要有错,从来没有不认过,大人责骂属下是混人,属下心中不服。”
“嗯,你最明理了。”黄石哈哈笑了起来,根本不打算再和贺定远纠缠下去,因为贺定远的那一套理和黄石遵行的守则实在是太格格不入了:“贺游击听令,我罚你去给李云睿赔礼道歉,只要他一天不来和我说原谅你了,你就一天也别想拿到俸禄。我会把它直接转给李云睿的。”
“那怎么行?要是他故意几年不原谅我怎么办,让我老婆孩子吃什么呢?”
“你以为所有的人都是你贺定远么?好了,就这么定了,回演武场去工作吧。”黄石说完就把卫兵喊了进来,让他们把兀自夹杂不清地贺定远轰了出去。
赶走了贺定远以后。黄石又开始头疼怎么安抚李云睿了。除了李云睿事件外,前天张再弟还把赵慢熊砍伤了,直到现在赵慢熊还在休养,而行凶的张再弟也关在老营的监牢里。黄石独自坐在营帐中,敲了半天桌面仍是感到有些彷徨,这件事情表面看起来很好办。张再弟按军规定一个滋事斗殴、重伤同僚就可以了,但私下的安抚却实在非常麻烦,让黄石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为好。
……
天启六年六月,辽东巡抚袁崇焕开始修筑广宁右屯所,为了配合辽西的筑垒计划。毛文龙派出本部部队前往辽东支援东江镇右协。在本部的援军抵达后,东江右协副将陈继盛在宽甸杀牛祭旗。然后誓师出发攻向建州。
天启六年六月底,后金长白山防线被东江军突破,大队明军随即从宽甸越过长白山区进入建州地区,陈继盛首先包围了赫图阿拉(建州卫)。见赫图阿拉一时难以攻克,陈继盛就留下孔有德做长期包围的打算,自己则率军沿苏子河北上。一路上马尔墩等堡皆下,东江军兵锋直指萨尔浒城和抚顺关。
……
天启六年七月十日,长生岛
昨天黄石不仅看到了东江军从宽甸出兵的塘报,与此同时他还看到了毛文龙地上书,那是为东林党鸣冤的奏章,这让黄石彻底放心下来:“毛帅不愧是毛帅。”黄石曾给毛文龙去了一封信说明自己的顾虑,后者看来也赞同他的担忧、
虽然这个时空的历史已经改变了,但毛文龙的性格却仍然与黄石所知的那个毛文龙并无二致。在朝中万马齐喑的天启六年,毛文龙甚至不仅仅是在生祠问题上一介不染,他还是唯一为东林党鸣冤,上奏天启说阉党量刑过重、牵连过大的人。
当然,这些并不防碍欲捧魏盅贤臭脚而不可得的袁崇焕后来制造罪名杀毛文龙。日后当袁崇焕用给魏忠贤立祠塑像地罪名杀了毛文龙后,朝野也曾为此哗然,上至徐尔阶这样的大臣,下至赶考的秀才都纷纷为毛文龙鸣冤。
谈迁更是质问道:
第一,毛文龙给魏忠贤立生祠,天启不知道、魏忠贤不知道、去东江的登州粮官不知道、全天下人也都不知道,那你袁崇焕是怎么知道的?
第二,立生祠者所图不过是阿谀魏忠贤,而毛文龙不在登州立、不在旅顺立,却偷偷立在不为人所知地荒岛,搞得全天下只有你袁崇焕一个人知道。那他毛文龙到底图啥呢?
正因为黄石知道这些历史,所以他才坚信毛文龙是一个懂得廉耻的人,而毛帅也确实不负黄石的信任,又一次成为了黄石的挡箭牌,替部下承担了魏忠贤的不满。
两天后,吴穆又来和黄石啰嗦了一番,但黄石现在心里有了谱,轻描淡写地就把立生祠的事情化解了。黄石一口咬定他不能脱离东江镇擅自行动。虽然显得有些迂腐,但黄石不愿意忘恩负义,吴穆也无法强迫他做。
等吴穆走了以后,黄石就招来了刚养好了伤地赵慢熊和张再弟。赵慢熊被砍的那一刀只是皮肉伤,几天下来也就好得差不多了。反之张再弟被打了八十大板,倒是比赵慢熊伤得还要重些,一直到前天才能勉强起床,今天行走还不利索。
广宁战败后。柳河卫的百姓在一年内就和其它河西百姓一样被迁移到了辽中,所以几年来黄石虽然多方打听,但是始终没有老张一家的消息,直到上个月才从建奴方面传来消息。
建奴的官方编出了一套说法,说是黄石带着几个卫兵途径柳河地时候,仿效曹操杀吕伯奢一家的故事,为了保密行踪而把款待自己的部分柳河村民杀了个精光,保护黄石的张家就替他承担了村民们的愤怒。而灭绝人性的黄石却坐视不理,带着恩人的小儿子心安理得地离开了,自认为报了张家几次三番的救命之恩了。
这件事情被后金方面说得有鼻子有眼地。甚至还找出了些以前的柳河村民做人证,对黄石的忘恩负义进行了大肆宣扬。长生岛对这种谣言当然是嗤之以鼻,大明朝廷的百官也对此不屑一顾,虽然御史有风闻弹劾的权利,但根本没有一个御史拿这个说事。
总的说来。只有少数的人将信将疑,他们觉得以黄石杀妻的狠辣,未必做不出这种事情来。可是这些消息传到黄石、张再弟这两个知情人耳中,却让他们惊骇莫名,因为建奴方面说得一部分情况和他们那天晚上的遭遇基本相似。
黄石和张再弟一起看过了长生岛情报司收集地情报,后金的宣传里提到每个人物的姓名基本是没错的。连陈铁匠的小儿子这样地小角色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只是把押送黄石去请赏这件事改成送黄石一行离开罢了。
经过黄石和张再弟仔细分析了当时的细枝末节,确认后金方面并不清楚黄石所带的兵力。黄石最后不禁怀疑在自己和张再弟离开以后,柳河卫的那群百姓到底命运如何。黄石回忆了一遍那天的经历,还让几个自己的老卫兵一起回忆。总算是找出来了几个那天和赵慢熊一起留下地人。
在黄石的严厉逼问下,他们承认在黄石离开以后。赵慢熊命令把那些百姓统统杀光。当时他们都是赵慢熊的嫡系手下,赵慢熊不许他们对黄石汇报,所以他们就把这件事情一直隐瞒了下来。等长生岛军制改编后,大伙儿早就把这件事情忘得干干净净了,也不会有人主动向黄石提起的。
听过他们的讲述后,黄石当即就颓然抱着头坐倒在椅子上,因为这种事情一旦发生,那老张一家确实就万无生理了,他甚至不敢细想张家落在愤怒地村民手里后的情景。
等黄石从恍惚间恢复过来以后,他发现张再弟已经从身边消失了,当时黄石就知道大事不妙,结果还没等他下令派人去找,宪兵队长洪安通就气急败坏地冲了进来。果然不出黄石所料,张再弟一头闯进了赵慢熊地屋里,当时赵慢熊正代黄石主持一场会议,结果当着满屋子的人,张再弟二话不说抽出腰刀就砍人。
幸好张再弟只砍了一刀就被赵慢熊周围的人抱住,跟着老营的内卫就赶到把张再弟捉住了。洪安通闻讯赶到现场后,一边下令把张再弟控制起来,一边派人把赵慢熊立刻送去胡青白那里疗伤。
黄石肯定了洪安通的处理,还给内卫追加了把张再弟下大牢的命令。当他赶到军医处的时候,胡青白已经替赵慢熊包扎好了伤口。几天后看到赵慢熊安然无恙让黄石出了一口大气。不仅仅是因为赵慢熊是他的首席智囊,黄石也是为张再弟高兴,这样他就不用偿命了。
张再弟和赵慢熊两人分别坐在黄石的左右侧,他们从一进门就低头不语,直到黄石让内卫都离开后还是一句话也没有。黄石咳嗽了一下就打算开始调解,他的调停思路一如既往,那就是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来。
出乎黄石意料的是,他刚咳嗽完还没有开始说话,张再弟就猛地站了起来,向着赵慢熊拱手一礼:“慢熊老哥。上次是小弟不是,要打要罚,老哥尽管划下道来,小弟绝不皱一皱眉头。”
张再弟的这个表态明显也有些出乎赵慢熊的预料,他连忙起来回礼,可是他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赵慢熊的所作所为导致张家惨遭灭门,现在张再弟又这么客气,搞得他应承也不是。不应承也不是。
就在赵慢熊开始慢慢地想如何对话的时候,黄石伸出双手往下按了按,示意两人先坐下听他说话。黄石刚听说这个消息地时候,也对赵慢熊的行动感到愤怒,但等他冷静下来以后,就明白自己当时的处理确实是有问题的,如果抛开自己和张家的这层关系,那赵慢熊的举动才是真正对全体战士负责的行为。
所以黄石认为自己有很大的责任,当时他下达地命令并不妥帖,说到底赵慢熊是在补救黄石的错误。而且当时还没有制定严格的军事纪律。如果黄石要赵慢熊替自己背黑锅,那既对赵慢熊不公平,也会对属下的积极性产生打击。
在黄石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的时候,赵慢熊和张再弟都默默地听着,说完以后黄石首先警告赵慢熊以后不可以擅自行动。否则会受到条例的严厉处罚,跟着就又对张再弟说道:“小弟,我本来就欠你们家一条命,现在又害了你们全家,如果你不愿意再在长生岛呆下去,我可以给你一笔钱……”
“大哥你不用说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张再弟叹息着打断了黄石的话。黄石感觉自己无论做什么都已经于事无补,所以就把嘴闭上了。屋里安静了一会儿,张再弟才又开始说话:“归根结底,我们的仇人是建奴,如果没有建奴就什么事都没有。肯定还是好邻居;如果我娘不出卖大哥,那也不会有后来的事。”
“小弟……”
张再弟则仍自顾自地说下去:“大哥。我现在好歹也是个将军了,在大哥身边混了这么多年,建奴的狡诈我心里也有数,他们既然放出这话来,就是为了让我们内讧。这几天我养伤地时候还在后怕,如果我真伤了慢熊老哥的性命,那就是断了大哥的一条臂膀,而且恐怕我也不会有机会活着向建奴报仇了,这才叫亲者痛、仇者快。”
虽然张再弟说得话让黄石放心了不少,但他心里仍然是一阵阵的不舒服。只是这种灭门地惨事,黄石实在也没有什么宽慰的话好说。
“前两天听说建奴那边又放出来风声了,又给大哥造谣,我就知道我实在是错得厉害,是中了建奴的计了。”张再弟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看着黄石,他眼睛里虽然充满了哀伤,但脸上的表情却显得十分坚毅:“大哥你放心吧,我发誓不会再和慢熊老哥计较这件事,也绝不会拖你的后腿。”
面对着这种表白,黄石只能感动地拍了拍张再弟的肩膀,轻轻说了声:“谢了,小弟。”
张再弟所说地新的谣言,是指后金方面宣传的黄石身世问题。
以前黄石自称是辽东开原的商人子弟,现在后金方面编的宣传里也承认他是开原人,不过给黄石加上了一段故事。后金方面说黄石原来地家境不错,有一位兄长和一房妻室,只不过黄石的兄长加入了后金汉军,岳父也和后金政权进行了合作。黄石在一次争吵中把兄长杀死了,还亲手掐死了不愿意和他一起逃走地妻子,同一天里两次连续的大义灭亲。而在广宁黄石对孙得功的所作所为,其实已经是第三次对自己的亲属下手了。
“一个人能大义灭亲一次就已经够呛了,嘿嘿,现在我已经大义灭亲三次了。”黄石对赵慢熊和张再弟苦笑了一声,这个问题黄石还很不好辩解,因为他的履历本来就是瞎编的,自然根本找不到可靠的人证。而如果黄石在这个问题上越是辩白,就越是让更多的人对此将信将疑。
黄石甚至无法在老张一家的问题上为自己辩白。如果他把张家和柳河村民出卖他的行为说出去的话,那大家就会认为黄石又“大义灭了救命恩人全家”。正因为那些人都死了,所以黄石根本无法让人相信他本不想杀人的。
“要是真有一个人大义灭亲了三、四次,我想绝对不会再有人敢结交他吧?”黄石叹道。
后金编造的故事让他辩解也不是、不辩解也不是。这件棘手的事还是交给赵慢熊吧:“慢熊老弟,这事交给你了,你回去慢慢地想,想好了主意来告诉我。”
万仞指峰能担否 第29节 暗流
天启六年七月十二日,长生岛。
“这是潜伏在我长生岛内的建奴细作名单,请大人过目。”赵慢熊递给了黄石一页报告,上面列着了二十几个男女,其中有六个是混入长生岛的,剩下的十几个人都是这些细作后来发展出来的,每个人名后面还跟着他们的职务。
黄石仔细看了一遍,这里面并没有侵入要害位置的人,他满意地把名单放下了:“嗯,那我们的人呢?”
“我们的人员名单,请大人过目。”赵慢熊递上来了一份厚厚的,足足记录着八十多个姓名的报告书,其中任职于内卫、军情、军法、教导队等各要害部门的人应有尽有,大约有一成的人的身份是军官。
“这些人大部分都在单独行动,他们并不知道我们整个的情报网。”半年来黄石一直让赵慢熊主持内卫情报工作,赵慢熊认为长生岛这么大、军事条例这么严密,那么必然存在着无数对条例有意见的人,而张再弟的教会原始忏悔记录完全支持赵慢熊的看法。
在赵慢熊看来,这些心中有怨言的人无法完全消除,长生岛也无法阻止官兵没事抱怨几句,只是这些喜欢抱怨的人,就是潜在的容易被敌方收买的人群。所以赵慢熊就虚构了一个又一个的反对团体,这些团体分别表现出了对长生岛各种不同政策的不满。
“大人的事情无论做得多么妥帖,考虑得多么周到,也一定会有个别不满意的人。而只要时间足够长,他们就一定会形成有共同语言的小团体。属下以为。与其等他们自行形成团体,还不如由我们来制造,这样也便于控制。”赵慢熊向黄石提出整个设想时如是说。黄石对这个思路非常赞赏,所谓堵洪不如泄洪,防患于未然,大部分有所不满地官兵也就是发几句牢马蚤而已。除了忠君爱国天主教外,再多一个听牢马蚤的机构也没有什么不好。
除了性子太慢以外,赵游击的业务能力还是很强的。现在长生岛上已经建立了一个虚拟反抗集团,对黄石建立的婚姻、军法等条例攻击得最厉害的一批人,实际上都是长生岛军情司的内线。赵慢熊为这个虚拟的内部反抗集团起了一个代号叫“长生岛地狼人”。
等“长生岛的狼人”集团成型以后,赵慢熊很快就借助它观察到了一些可疑人物,他们都是特别活跃的份子,不但积极和发牢马蚤的官兵接触,而且还总想充当他们的心腹话倾听者。
“妙的很,建奴的细作现在基本掌握在我们手中了。”黄石说着话又翻看起了赵慢熊的另一份资料。里面是长生岛军情司准备透露给后金方面地情报。赵慢熊和李云睿煞费苦心地把大篇的情报拆成了零星的碎片,然后通过不同的人透露出去。
这些零碎最终也许会汇总到后金那边去,赵慢熊打算让对手去玩一个拼图游戏,他认为太容易获得的完整军情容易被怀疑。如果让对方得到各种模糊的情报碎片会更好一些,其中还要有些自相矛盾的地方,后金方面自行推理得出来的军情才能获得他们充分的信任。
骄傲地接受了黄石的赞赏后,赵慢熊又笑着说道:“属下还怕他们推不出来呢,毕竟我们有一个军情司天天在干这个,建奴那边可未必有。”
“那就是你们的事情了,做一个条例吧。”
黄石早就承认自己的智力不足以和这个时代顶尖的人较量。所以他第一反应就是建立一套守则,然后把经验教训都记录下来,形成一套制度来对抗敌人。
赵慢熊跟随了黄石这么多年,也已经很习惯并赞同黄石的这种方法了。他胸有成绣地说道:“大人高见,属下正在做这件事。属下以为。假如建奴看懂了我们想要他们看到的,他们就会设法确认一下,或者有相应地对策;如果他们没有看懂,那么建奴就会设法收集更多的军情。所以我们可以根据建奴的反应来推测我们的效果,把这些记录下来,就可以了解建奴的拼碎片能力了。这也应该是我军制定条例的基础。”
“说得不错。”
自从把赵慢熊从参谋长地位置上扒下来以后,黄石就觉得他大约类似于“不管部”部长,也可以叫“全管部”部长。反正黄石分身乏术的时候就把赵慢熊派去处理具体事务,现在赵慢熊正负责整顿长生岛军情司的工作。
长生岛的内卫眼下似乎也需要整顿一番,就在黄石正考虑是不是能把赵慢熊从“狼人”组织上抽出来的时候。后者又拿出了另外两份报告:“大人,属下这里还有两份名单。请大人过目。”
黄石接过了那两张薄薄地纸片,上面各写着几个人名,名字后面也像刚才那两份一样标注了具体的职务,只是下面地注释完全不同,这让黄石沉吟了半天才抬头问道:“你确定么?”
“根据他们打探的情报和接头人来看,属下基本确定了他们的身份,一批是替辽东都司府打探情报的,另一批是为吴监军偷偷打探消息的,只是在我长生岛强有力的戒备面前,他们都没有什么可靠的消息来源。”赵慢熊说得这几个人都不过是小兵,大概也都是被一点儿蝇头小利收买走的。
黄石记得他的内卫系统也有相关的秘密记录,所以略一思索就对赵慢熊说道:“虽然我们对朝廷的监视系统一向装做看不见,其实内卫也有所察觉,还躲着吴公公记录了一些资料。这个问题你可以去洪安通那里查。”
“是的,大人,这个就是属下要说得问题。”
赵慢熊向黄石指出:根据长生岛条例,军情司是负责针对后金方面的。所得资料也都不对吴穆保密;而对大明方面地情报是归内卫管理,虽然吴穆也曾插手内卫,但有一些核心秘密他始终不知道。所以为了安全起见,内卫的情报是不对长生岛军情司开放的。
这个狼人系统本意是为了对付后金而创建的,但随着它开始运转,结果把辽东都司府和东厂、锦衣卫系统的探子也查出来了,这样就出现了一个管辖权上的麻烦。
“或者把这个系统归于内卫,或者把这个系统归于军情司。为了保密和精简两方面的考虑,属下认为必须改变目前这种内部互相牵制的局面。”
“嗯,说地有道理,那你认为应该归哪个管,军情司还是内卫好呢?”
“军情司。”赵慢熊毫不犹疑地作出了回答,他在来见黄石之前就已经做出了充分的考虑。
“为什么?”
“大人明鉴……”
看来这个问题赵慢熊确实深思熟虑过了,面对黄石的疑问,他显得胸有成竹。回答得非常流利:“长生岛的狼人”里面的成员本来就都是军情司的下属,而且这个机构本来从头到尾都是在军情司的筹划下创建的,各级负责军官现在也都归军情司指挥,所以赵慢熊认为把“狼人”这个组织编入军情司是完全合理而且高效率地。
至于保密工作赵慢熊认为不是大问题,大不了派专人负责有关辽东都司府、锦衣卫和东厂的资料好了,他甚至建议把内卫队里以前负责相关问题的人员抽调给军情司。既然以前内卫能做到,自然军情司也能做到,而且也不会增加知情人的数量。
赵慢熊把他所想到的理由娓娓道来,黄石听了以后也觉得没有什么大问题,不过仓促答应不是黄石的习惯。也不符合长生岛的惯例。现在赵慢熊是军情司的直接管理者,所以黄石就交代说:“你去把这些理由写下来,交给我仔细看看,如果没有大问题我就会把它交给洪安通,让他交割人员和档案给你。”
“遵命。”
“好。还有一件事,就是关于建奴谣言的问题,上次让你回去想,现在有眉目了吗?”
“大人明鉴,属下以为这件事情我们最好还是不要说话,免得更加引起别人疑心。”赵慢熊认为根本就没有什么好办法。这种事情越争论越不会有好果子吃,反倒越描越黑。所以赵慢熊认为最好的办法就是冷处理,彻底装作没听见、或者摆出一副不屑于辩解地样子。
黄石闻言苦笑了一下:“我又何尝不想啊,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刚刚从朝中得到的消息。已经有御史弹劾我灭绝人伦了。”
“朝中?御史?弹劾大人灭绝人伦?”
“是的,有御史风闻奏事。要我自辩有没有杀亲大哥、杀妻室,如果有的话,要我自辩杀他们的理由,嘿嘿,建奴地谣言早已经在京师传开了。”
看着目瞪口呆的赵慢熊,黄石又是一声冷笑:“如果只是建奴单方面传,那御史还没有什么把握弹劾,但问题是辽东都司府也这么说,那影响可就大了。”
赵慢熊回过了味来,他向黄石身前凑了凑,小声问道:“是袁狗官么?”
“除了袁崇焕这个狗贼,还会有谁?”
这个月初谣言从后金那里产生出来以后,袁崇焕立刻写了封热情洋溢的奏章给朝廷,盛赞黄石几次三番的大义灭亲之举。在奏章里袁崇焕不但立刻认同了黄石的这些“义举”,还绘声绘色地帮忙描述了一番,经过袁崇焕的艺术加工后,后金原本显得有些干巴巴地谣言变得更加活灵活现了。
首先,黄石在开原同自己的汉j大哥争论、然后大义凛然地把他处死;先用手掐结发妻的脖子、然后再用被子闷死她;还有在柳河如何舌战众人,最后从救命恩人家里杀出了一条血路。黄石的这一番有如传奇的历险记,袁崇焕说地就好像他亲眼看见了一般,最后还大赞了一番黄石的“真性情”!
说着说着,黄石就哈哈大笑起来。等全部叙述完毕后他不禁感慨道:“袁崇焕不去做说书先生真是太浪费人才了。”
赵慢熊自然知道黄石和袁崇焕的许多内幕,他也很清楚黄石对袁崇焕的看法。袁崇焕貌似夸赞的话包藏祸心,虽然黄石发笑,但赵慢熊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如果辽东巡抚真如大人所说得,那他真是太无耻了。”
黄石收住了笑容,从鼻子里冷冷哼了一声:“牛刀小试罢了。”
或许赵慢熊很聪明,但黄石却比他清楚历史人物的性格,所以黄石对袁崇焕这个人的看法要透彻得多。历史的进程虽然可能不同。但人的个性是不会有什么大变化的,黄石曾把袁崇焕和秦桧比较。风波亭秦桧杀岳王时,他用的“莫须有”罪名虽然无耻至极,但他毕竟还是做不到给岳王扣上“力主议和”的帽子。
而奴酋弘历给汉人竖立的“民族英雄”袁崇焕实在太强大了,他自己阿谀阉党不说,还能把自己干下的丑事硬扣给以一介不染而闻名的毛文龙,硬说毛文龙瞒着天下人(除了他袁崇焕)认魏忠贤做干爹了,还说毛文龙一定在某个不知名的荒岛瞒过天下人的耳目(除了他袁崇焕)给魏忠贤立像了。
所以黄石觉得就“寡廉鲜耻”这四个字而言。就是秦桧秦相爷在袁督师面前也得甘拜下风,因此他两次去陛见天启时,看到袁崇焕在奏章里信口雌黄,事后黄石的感觉并不是“竟然如此”,而是“果然如此”。
黄石收敛起了脸上的嘲讽之色,他沉思着敲了敲桌面,把自己的想法叙述给赵慢熊听:“袁崇焕的这些做法并不会对我构成致命的打击,因为就像我没有证据说我没杀大哥一样,袁崇焕和御史也拿不出证据说我杀了我大哥,我自己的否认远比建奴的谣言有力得多。但关键并不在这里,而在于皇上的看法。”
现在的大明天子是一个厚道地年轻人,对周围的人都很信任,也还没有太多机会见识人心的险恶。天启对养母李选侍、对奶妈客氏、对老师孙承宗、对老仆魏忠贤、对弟弟信王都很好,所以他理所应当地认为大家也都该是这个样。
此外天启也不是心里很有主见的人。随着这些谣言不断传播,天启肯定会受到一些影响,正所谓“三人成虎”啊。黄石还是那句老话,如果位置上坐着的人是朱洪武那种人,那他黄石根本就不担心这些话会对自己不利,因为朱洪武根本不会在乎黄石的私德如何。只要黄石能打胜仗、能被皇帝控制住,那就什么问题也没有。
但天启不是这种冷血的实用主义者,以他的厚道心肠,肯定对黄石的这些行为产生恶感。黄石更深深地怀疑:像天启这种老实孩子,很容易在做决策的时候受到他个人的情绪影响。从而做出不明智地判断。
“现在关键就是皇上,只要皇上相信我做了……不。只要皇上怀疑我可能做了,那皇上对我的信任就大打折扣。”黄石说着就把手一摊,脸上也露出很无奈的表情。黄石不是文臣,不可能得到天下文官的支持,黄石也不打算去逢迎魏忠贤,所以天启的个人好感是黄石压住袁崇焕气焰地最大依靠。
“袁崇焕把握的却是很准啊,大人的优势就在于皇上心目中的地位,所以辽西之战皇上才会支持大人不受文官节制,大人搬走了觉华的库存朝廷也没有追究……嗯,眼下东江镇没有文臣监军,内阁不愿意拨给军饷、粮草,大人如果想挥师辽中还是只能指望皇上的支持。”
“是的。”
“容属下再回去想想,”赵慢熊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属下觉得辽东巡抚的设计没有什么大破绽,属下不敢说准能想出对策。”
“我也觉得没有破绽。你先去想吧,想不出来我也不怪你。”
“遵命。”
天启六年七月十四日,
“建奴那边派来了密使?”黄石问话的时候,两侧的眉毛不由得挑了起来,语气里既有惊讶又有不屑。
“是的。”眼下屋内只有洪安通和黄石两个人,“如何处置来人,还请大人示下。”
这个密使一路翻山越岭,走的都是小路,还自带干粮和饮水,一直绕过了复州,直到北信口才向救火营的巡逻队表露了身份。
“了不起啊。”听过来人的冒险经历后,黄石忍不住称赞了一句,跟着语气里就带上了责备的意思:“从复州到盖州,我记得都有巡逻队的,而且这一路的探查也都是长生岛军情司负责,怎么能让建奴一直摸到了北信口来?”
“肯定有细作带路,如果大人许可,属下一定能撬开这个人的嘴。”
“这倒不用急,先把他带来见我。”黄石打算先去问问赵慢熊,看看他那个“狼人”组织是不是对此有所了解。
“遵命。”
——
以下不算字数。拙文乃是历史架空小说,不是玄幻小说,笔者见有人称本书前两节大肆篡改历史,如果真有这样的情况,还希望指责笔者的诸位仁兄,能提供翔实的根据,好让笔者把本书的漏洞修改好,非常感谢。
篇幅问题,笔者在后面对前两节的立论简要解释一下,如果有问题,请一定赏光指出。
袁崇焕请立生祠、毛文龙上表为左光斗等人鸣冤,此皆出自熹宗实录,何来笔者篡改之说?
况且除了毛文龙为东林鸣冤外,东林领袖钱谦益还赋诗一首称颂毛文龙道:
鸭绿江头建鼓旗间关百战壮军威。
青天自许孤忠在赤手亲擒叛将归。
夜静举烽连鹿岛月明传箭过鼍矾。
纷纷肉食皆臣子绝域看君卧铁衣。
何来毛文龙乃阉党一说?
地方文武争先为魏忠贤立生祠、认干爹,此众之名尽数录于熹宗实录之上,毛文龙并未侧身其中,何来笔者篡改历史一说?
大明满朝的御史言官,认魏忠贤干爹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不遭参,怎么可能全天下没有人知道?
说毛文龙在一个不知名的荒岛为魏忠贤立冠冕,除了袁崇焕自话自说外,还曾出于何典?而且袁崇焕连这个岛的名字都不说,辽东成百上千的岛屿,到哪里去找这个雕像?
万仞指峰能担否 第30节 军备
后金派出的使者已经被彻底搜过了身,黄石换好了衣甲后,洪安通就亲自把他?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