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尽天下-烟花扣第10部分阅读
倾尽天下-烟花扣 作者:rouwenwu
步两步跟了过去,
“等会儿跟你说。明日,你怎么样?脸色这么差?师父,明日怎么了?”
边疆已经走到金翎那儿,正给他看伤,漫不经心地回了句“等会儿。”
建成握着明日的手:“以后决不能让你再以身犯险。急得我快疯了!”
明日周身经脉似要爆裂,疼痛非常,一时回不了话,只能微闭着眼睛,朝里间抬了抬手。建成心疼不已地赶紧抱起那单薄的身子,走进卧房。
明日轻轻将头靠在建成胸口,低声道:“我也很急。怕回来见不到你……”
建成低头。明日虚弱地抬起手,轻轻将那面具摘下。
建成凝视着他:“你怎么了?欧阳飞鹰和你动手了?”
明日咳了一阵,怅然长叹,
“他只是执念,说到底,终究心里还是为了我。”
建成一把将明日揽在怀里,
“这些事都交给我吧,我去处理。我不会伤害他的。我只要你,完完整整,安然无恙。”
二人静静偎倚,只听着彼此深深浅浅的呼吸。身体伤痛疲惫,惊惶不安,但这一刻,心,却迷恋在对方的温暖呵护里,旖旎馨香。
脚步声响,二人略略分开。
明日对边疆道:“师父,那味道重了。”
边疆搭上建成手腕耗了耗脉,皱眉不语。
建成心下也十分不安,但他更不愿让明日操心。正寻思要怎么和明日说才不会吓着他,冷不防颚上一紧!
边疆冰凉有力的手扣住了建成下颚!俊美明艳的脸,硬是被勾起来仰视边疆!
建成一怔,腾地红了脸,扭动着脖子嚷嚷,
“你干嘛!放手!”
边疆低喝:“别动!”
建成一时僵住。耳边竟传来明日吃吃地低笑声。
“小子,认真把刚才的事说来,不然你也要变成怪物了。”
建成用力一甩,挣开边疆的手,梗着声音道:“他就是绛衣楼主。”
霜雪凝滞,天色微明。云轻雾薄之中,晨曦初现。
沉静的声音娓娓道来,
“他正是在金塘城楼,被我逼得自刎身死的元文都之子。郑军都尉——元千凤,一个专为寻仇而来的——活尸。他现在……并不急着动手,恐怕……是在等着我自已拿下面具,去赔他的命……”
扑朔迷离
边疆老人拿起建成左臂,挥袖一划。点点滴滴的血落入碗中。妖艳的红色,映出白亮的光,照着边疆银白色的影子,却泛出幽碧的色泽。
明日心中涩然,他果真被染上了……
肩上一沉,抬头却对上建成带着关切的眼神。
“建成,这个……很难解……”
“动用得到你和师父,怎么能不给你们出难题?”
话音才落,建成抚着胸口,有些难受地低下头。
明日反手按住建成的手背,一双翦水秋瞳紧紧盯着他。
建成慢慢撩起衣袖,白皙如玉的皮肤上赫然露出两排尖锐的圆洞。两排各是五个,齐齐刺入皮肉,深达骨髓,翻出来血肉模糊,面目骇人。
心中十二分的不忍,但明日还是咬着牙专心察看。
“元千凤的手指,有着可怕的力量。”建成回忆起昨晚……
一股令建成几乎窒息的流体,在黑衣整洁的元千凤抓住自已手臂时,狂悍地透过元千凤的指尖冲进自已血管内。喧嚣阴冷,无法扼止。
在这股莫名的流体融入自已血液时,建成的抵抗彻底徒增了自已的痛。几乎要失去意识了……
元千凤却好意地伸手扶住了他。为不让他跌倒,甚而还搂住了建成的腰,让他靠在自已身上!
建成直欲拔剑再砍他个十次八次的!无奈他竟连手都举不起来了。剑,早已拿不稳,铿然落地。
很长的时间里,建成几乎是倒在元千凤的怀里。直到意识到那股力量有些平复了,建成才拼尽全力推开他,脚下踉跄着,躬身呕吐了起来。
元千凤耐心地望着他,脸上还是挂着那温雅的笑,像是画上去的一样,几乎永恒。
如果不是建成清楚地知道他的身份,大多数人,都会以他只是个儒雅的书生。没有人能想到,这是个鬼怪!嗜血的死人!
然后,他居然转身带着那一群人拔地而起,飞身跃入黑暗里。好像放过了建成……
这种记忆,尤其那条时明时暗,闪烁着鬼火似的惨绿萤光,不停扭曲蠕动的虫子,让建成不由得又起一身鸡皮疙瘩。
“怕什么。这不还有我在。”
果然没逃过边疆的眼睛!
建成没好气地放下衣袖,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人不人,鬼不鬼的,找不到破解方法,我会变成虫子吗?”
“差不多吧。”
“那不如杀了我。免得吓着明日。”
“胡说!”明日瞪了建成一眼,沉吟道,“元千凤的身体,怕是全赖这虫子而生。要制他,得先从这里下手。这虫子是活物,必然也需要一些东西唯生……会是什么呢?这味道,像是有‘血丝蚕’混着不少繁杂的药。”
边疆点了点头,
“我也觉着是‘血丝蚕’。这种蚕吃的是人体腐败的血肉,吐的是巨毒无比,甚至能侵入人脑神经的毒丝。但这种蚕却不是绿色,而是……绛紫色。”
三人俱是一震,一时相对无言。
易山的声音打破了这沮丧的沉默,
“爷,城主已经醒来。”
明日一时语滞,竟不知该不该去见他。可这些迷底,却真的希望与他无关。担忧和伤感的颜色爬上那倾城绝美的脸,天光动容。
手上一暖。是建成的温度。熟悉得好像会突然失去!而将要夺去他的人,竟极有可能是自已的父亲——甘愿成魔的,自已的父亲……明日禁不住屈指握紧了拳,侧过头去掩了脸上神情。
边疆叹息一声,
“我封了他的大|岤,暂时他是无法运功了。”
建成蹲在明日椅前,深深看着他,
“九死一生我们都走过来了,这不过是场小小的阴谋,混乱了些而已。你是‘四方城’的国师、大将军,分日月之光华、掌风雷之号令。是全国将士百姓的希望。”
清远的眸子里流露出浓浓欣尉。明日拂去建成额前散落的发丝,
“我去去就来,”转过轮椅后,明日停了半晌,才低哑着声音说,“这是他最后一次机会了。”
建成面色一变,慢慢点了点头。
看着明日出去之后,建成捂着胸口慢慢坐下,额上冷汗如雨。
边疆只能以内力助他抵抗体内狂乱的气流。
“欧阳飞鹰是明日的父亲,到底还是得让他们把话说清楚。”
“我知道明日是打定主意要去的。要不是欧阳飞鹰现在不能运功,我绝不会再让明日去见他那个爹!师父,明日的伤,到底为什么还是好不了?”
边疆收了手,长叹:“你们两个,真是不让我省心。他原是先天有不足之症的,我调理数年,加之他聪慧绝伦,才能修练成那一身武功。当时在西夏逆行真气却令他比常人脆弱的经脉重创,几乎不治。加上那‘银貅盅’毒,几乎要了他的小命。能够活下来,实属不易。若说功力,再无法恢复如昨了。”
“师父,”建成脸上现有少有的哀痛,“明日是个极要强的,从不肯让我知道他难以运功,我亦不忍去重提这些事,只好千方百计地守在他身边帮他,保护他。但是眼下我也自身难保了。我寻思着,即便是死,能守着他固然死而无憾,如若不然,我决不能把恶人引到他身边来。”决绝的哀凄涌上圆得像满月的眼睛,“师父,你要代我好好照料他。远远地离开这些无休无止的是非纷争,给他清宁的日子。”
这番话,大出边疆意料。
就在刚才,建成还胸有成竹,无所畏惧地开导明日。然而转过身后,他竟像个知道将要被遗弃的孩子一样,眼角眉梢尽是无助。
“……你……不像李渊……”
欧阳飞鹰笑看来人,似觉琼枝玉树相倚。明日垂眸不语,更胜暖日明霞光烂。再怎么动手,他在自已面前还是澄净稚嫩,雨润云温,永远都是那个明日,身上流着我的血的人儿。
“来了,却不打算说话?还是想与我回宫?”
明日怔了怔,望向窗外,
“我没想到,你会变成这样。”
“想不到的事情太多,却未见得都是坏事。但无论为了什么目的,我才是你最亲的人,你是我唯一的血脉。”
明日轻轻晃了晃头,如瀑青丝漾起一片涟漪。这些话让他很想逃出这里。
“你真的为我想过,就不会一再瞒着我,去伤害那些无辜的人,甚至你连我都要下手。权势,才是对你最为重要的。连妹妹和母亲都是可以牺牲的,更何况是我。”
明日罕见地见出怒意。
但是在欧阳飞鹰眼里,他现在像只发威的小兽。
欧阳飞鹰冷着脸,用一种命令的口吻喝道,
“给我解开|岤道!”
明日猛地一颤,随即平静。没有了亲情的牵绊,岂非更轻松?
“据我所知,‘紫虚魔功’数百年不曾出现过了,你决无可能独自练就。必然是有一个极为高明的人相助于你,而且这个人,极善用药激发人体的内力。这个人,是谁?”
欧阳飞鹰走到明日面前,双手抱胸,
“不错。是有人在帮我。还想知道什么?”
“还有,”明日毫无暇疵地璨然一笑,“你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绛衣楼主,用意是什么?难道你没有想过,事实不见得是你控制了他,而极有可能是他在控制你?”
“你,还是离这个问题远一点的好。”
“他是怎么重生的?”
欧阳飞鹰眸光现出寒意:“看来,成明很不简单,居然能让绛衣楼主这么感兴趣……”
明日心中一动。他似乎并不知道降衣楼主的真正身份,否则不会话说到这个地步还叫不出元千凤的名字。眼下形势,有利的一面是,元千凤果然没有说出建成的身份;不利的是,元千凤已然把建成当做自已的猎物,并且,爹也开始起疑心了……
欧阳飞鹰欣赏着陷入沉思的明日。他优雅地轻蹙着双眉,浑然不觉欧阳飞鹰的脸已越来越近……
突然,欧阳飞鹰紫袍一抖,出手如电,扣住了明日后颈!欧阳飞鹰的呼吸喷洒在脸上,让明日下意识地往后缩去,却被欧阳飞鹰摁得更近,几乎抵在一起!
那本是高贵的紫色,在父亲身上早已变得人魔难分。他浑厚的淡紫唇瓣充满了莫名的胁迫味道。
突然,在明日惊疑之际,蓦地,父亲猛然贴上,大力在眉心朱砂,强行印下一吻!
“你着急了?是什么好朋友让你如此上心?”
影焰
金翎警觉地瞅着这个美艳娇俏的红衣女子。一头乌黑的云发编成小辫儿散落在背上,随着主人的四处张望来回晃荡,腰上佩着把精致的金色小马刀,红色的及膝皮靴子,脚步轻盈却稳健,一望而知是个马背上长大的豪放女子。
最近府里接二连三地出怪事,要不是小爷看了她递上去的信传她进去,金翎必然认定这是“绛衣楼”派来迷惑爷的。
建成纳罕地支着脑袋,瞧了半晌,问,
“不是说要送个极难得的宝贝吗?”
红衣女子嫣然一笑,展开双臂,盈盈转了一圈,似要振翅飞起的莺儿,看得金翎花了眼。
端坐着的小爷还是满眼不解。
女子嗔道:“我就算不上宝了吗?”
金翎失口笑了出来。
建成瞪眼,挥手示意他退出去。
“这种是非之地,太危险了。”
“正是危险,”女子轻叹一声,“郡王十分挂念,这才让我给你那宝物,盼你明白。”
“哦?”
“随我来。”说着就上前拉住建成的手往外小跑。
隔着凉亭湖山石就听见一片乱纷纷的说话声,转过去,只见侍从小厮婢女数十人,正围在一株杨树下指指点点。
见二人跑近,众人忙让出道来。
乍见之下,建成惊喜不已。
四蹄踏雪,通体纯白,色泽莹润。马首高昂,鼻息均匀,四肢修长骄健。正是建成最爱的西域宝马!甚至这匹马跟建成留在洛阳的爱马——猎焰,几乎长得一模一样,都是极为难得,价值万金而不可求的纯白色汗血马。
建成搓着手走上前去。那马儿晃了晃头,退开两步,发出一阵响鼻,似在示威。
“郡王派人四处寻求,花费重金才得的。”
建成绕着马转了两圈,啧啧称好,伸手不住摸着人家那浓密威武的鬃毛。
宝马果然性烈,“嗒嗒”地踢踏着前蹄,大眼睛发怒似地瞪视着建成,嘴里发出低低的吼声。
金翎喊道:“爷,马儿怕生,您别靠太近,先驯两天……”
建成笑了一下,猛地拔地而起,飞身跃上马背,
“我来驯!”
白马仰天长嘶,人立而起,前蹄猛踢,狂怒躁动,吓得众人退出一丈开外。
建成双腿下力,夹住健硕的马背,任它跳腾,他自岿然不动,
“就给它取个名儿,唤做……影焰……”
话音还响着,一人一马早冲出大门,只瞧得见上下翻飞的衣袂。
……
“公主,回去帮我给郡王爷道个谢。‘影焰’果真是千里良驹,与我那‘猎焰’不相上下。”
赫连公主开心地笑着:“王爷说知道你思念爱马,专为你寻了这匹。他说……”,赫连公主慢慢放低了声音“外面崎岖险恶,盼国主早日回宫。”
建成转身坐定,慢慢摘下面具。
赫连公主来了半天,这时才算见了建成的面。半晌痴痴凝望,浑然不觉建成面色不悦。
“办完事,我自然会回去,”建成被赫连瞧得不自在,脸上烫了起来,“宫里……可……可……有什么事发生?”
“……并无大事,”赫连公主柔肠百转,“我亲自去过秦王军里和他面谈。原来唐朝皇帝已经下了旨意,秦王月初就要撤军。”
“你是怎么跟他说的?”
语气毫无征兆地严历了起来。
赫连公主嗫嚅半天,低头道:“我跟秦王说国主乃是新君初立,只以安抚民心为上,并无意中原,再……再者新婚燕尔,总是缠绵多情……”
赫连等了一会儿,没有声息,大胆地抬头看去。那俊美清瘦的脸上,神思专注。斜飞入鬂的秀眉淡如远山,浓隐江山。
“小侯爷……”
赫连本想唤他,一开口却发觉自已还是改不了。叫惯了小侯爷的尊号。
“……国主……你……生气了?”
建成默然片刻,缓缓起身,走至赫连公主面前,俯身,秀美的脸上绽开淡如初春晨风的笑,
“帮我找一个人,好吗?”
“……什么人?”
建成风骨俊逸地垂下头,轻轻贴上赫连耳际,吐气如兰,细声低语。
明日全然不对易山的话感到惊讶,只是欠了欠身,左手拿起一个小瓷瓶,右手轻轻一拧,往小钵里倒入几滴。
“城主的|岤道一旦被解开,会不会再对您不利?”
“那个,”明日抬手遥指,“给我。”
易山取了个黑色的小瓶递给明日,忧心冲冲地立在一边。
良久,明日才叹了口气,往椅背上一靠。窗外传来北风呼啸而过的声响,似已卷断残枝,扫过屋檐。
“怪异……师父也解不了……”
易山迟疑了一下,看了看那一夜末眠的容颜。
憔悴、苍白却清冷出尘若枝上寒梅。
“爷,我们跟踪到城主通过地道出城了……”
长长的羽睫投下优美、柔和的阴影,掩映朱砂绝世。
就在这水晶一样的清美画境里,突然,一个白色的身影闪过窗外,撞门而入。
环佩声响。来人挥袖一扬,一个裹得像粽子一样的东西在地上滚了两圈,发出几声闷哼。
定睛一看,“粽子”正是兵部侍郎张佩荣。
建成背风而立,转身一拂云袖,嵌花雕栏木门应声闭紧。
张佩荣睁大双眼,惊惶地看着明日,拼命想要立起身子。他挣扎了几下,随即发觉建成从身后走了过来。恐慌让他的瞳孔不禁收缩。
张佩荣的右手臂竟已被齐齐砍了下来!涓涓血液滴落玉石地面,滴嗒声清析回响在空旷的大厅里。
建成:“国师,通敌叛国的张大人抓来了,但是他不说实话。”
明日拈发不语,眉目之间光华流转。
铿地一声龙吟,长剑劈开氤氲满室的药草香味。
“啊……”张佩荣惊骇地想要后退,脚下却瘫软无力。
凡是强烈的,都是酷爱彰显的。无论好坏美丑香臭,总是压倒性地、想方设法地要引起别人的注意。正如血腥的味道,是那样迫不急待地,就盖过了满室的药香。
明日在血腥和妖红满室里,宛若自身上散出月光一样,依旧淡淡地洒落清辉。
冰冷的剑气越来越近!
张佩荣眼见这里一个凶神恶煞,一个清冷冰寒,顿时万念俱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我说,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
剑尖轻颤,抵住了他仅存的另一只手臂。
“帮助城主修炼魔功的人,确是‘绛衣楼主’。他是两年前,城主回来之后,突然让我去建‘绛衣楼’才来的,就是绛衣楼主……”
“两年前,城主从哪里来?他去了哪里?”
“有听常大人说起过,好像是城主受了什么重伤,去寻名医。回来之后就开始和楼主修习魔功。我确实不知道他们怎么炼的……”
张佩荣痛得冷汗直冒。
建成冷冷问:“东西都去了哪里?”
张佩荣迅速理解了建成极具跳跃性的问话。他微闭起眼睛,摇头道:“送去给了狱主。”
“狱主是谁?人在哪里?”
“没有人见过狱主。连城主也不知道狱主是男是女。我们只知道狱主每月会送两次玉扳指来给城主。然后城主就必须拿着玉扳指去找楼主。”
“那个扳指不是瘴气吗?为什么必须每月送来?”
“不错,那是瘴气,我们不懂得用处在哪里。但上次丢失玉扳指后,城主和楼主都大为紧张,派了常威星夜送信去找狱主讨。”
建成思忖片刻,陡然变回以前那个大孩子一样贪玩不羁的声音,
“这么说,常大人是知道狱主的咯?不然你去请他来坐坐吧?”
张佩荣竖起全身汗毛,抖得连跪都快跪不稳了,
“不不不,你们千万不能再送我踏出国师府了!城主和楼主一定会杀了我的!常大人……他也只
知道在哪里放信,哪里取信,他不知道……”
“星夜就能赶到的地方,算起来应当离四方城不远。你们的狱主是不是在这儿附近?”
张佩荣牙关打着颤,半晌才说,
“两天前,听说在‘平天岭’……”
咕咚
话没说完,人栽地上了。
建成十分不满。
突然,吱呀一声,门被人用力推开。
一抹艳红闪了进来,
“‘影焰’跟到了‘平天岭’下‘舞阳镇’。”
血色舞阳
“明日,”建成抱着明日坐在卧塌上,他将明日放在自已腿上,轻轻搂在怀里,“对不起。”
明日静静凝视建成左臂,眸中有浓得化不开的凄寒。
彼此知道心里的计划,二人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来说。只因计划本身,就是依存着变化的吧?可是在没有将计划付诸行动之前,如何知道会有怎样的变化?就像看着乌云能知道要下起大雨了,却没有人能确定雨有多大,要下几天,什么时候停?
建成说:“很快我们就能解决四方城了。”
明日仰起头,
“原来四方城最大的危险,不是突厥,而是我的父亲。建成……”
建成指尖挡住明日优美的唇,轻轻摩挲,
“我没有怪你的父亲。而且,我此去舞阳,正是为了救他和我自已的小命。但是我不能带你去,你要好好待着,给我把欧阳明日伤治好咯。”
外面传来宛转娇嫩的莺啼。又是一年早春,再次逝去一个残冬。
明日露出一丝浅笑:“建成,你是不是很喜欢冬天?”
建成隐约听到庭外骏马整束待发的蹄音,嘴上却依旧挂着柔和的笑意。
明日心里轻轻地笑了,他知道,这是建成只给予他欧阳明日一人的温情。
“对,我喜欢雪天,白茫茫的天地,没有其它的色彩。不过我们是在这样的初春天气相遇的,还记得吗?”
“有一场华丽的烟花,开在天上,胜过万紫千红……”
建成勾起明日的下颚,轻轻细吻,
“你却更胜烟花!唉!我说是就是!我的明日是夺天地之造化的!……我该走了……保护好自已,千万不能再单独找你父亲了。”
建成说着抱起他走向轮椅。
明日却突然伸手抓住建成衣襟,
“我会有法子解毒的,相信我。回来让我治好。”
建成定定站住。
心里一阵抽痛。
明日从来没有说过要自已相信他的话。因为心性高傲如明日,是从不在意别人信与不信的。而现在他却开口要自已相信他,原因只有一个:明日在害怕!他是在说给自已听,逼自已一定要解这毒。他怕自已会失败!
建成用尽全力露出浅醉迷人的酒窝,
“又要我喝你的苦药啊,那你得先答应我,提防欧阳飞鹰!”
“……我答应你。”
“妙极,我一回来有药喝!明日,其实为了你,我愿意受伤的,中毒也开心。因为这些啊,那都是将来要和明日一起数的记忆!”
赫连公主满脸幸福地瞧着建成出来,二人跃上马背,松开缰绳,纵马飞奔。
“你累吗?”
“不累。能跟你在一起,我怎么会累呢。”
“你……叫什么名字?”
“……小名唤做……子绫。”
“子绫……你是怎么跟着影焰的?”
“影焰闻了你的血后,我就化成男装,悄悄尾随着它。影焰好像知道我在跟着它,不过它也没回头来找我。看来,应该不会有人发现的。”
“谢谢。”
舞阳镇是地处“四方城”和西夏交界,‘平天岭’下的边陲小镇。这里的居民大多种地务农为生,绝少经商大户。因此小镇看来颇为陈旧,住户也不多,只有不宽的几条街道胡同。
建成和赫连子绫到达时已是半夜,四周一片漆黑,天上只一枚残星孤悬,街上也仅存随寒风飘忽摇晃着的几个灯笼。建成没有来过这种地方,更没自已找过客栈,二人索性信马由缰,四处乱走。
影焰打着响鼻,慢腾腾地终于带着他们转到一片较为明亮的地方。远远只见有两个红灯笼挂在门外,门柱上挑着个被风吹得猎猎狂舞的幌子。
“小……成明,那是客栈吧?”
建成探着脑袋往里一看,还亮着烛火,便跳了下来走到门口,
“人哪?来人……”
连赫连子绫都跟着喊了几声,那个中年伙计才惊醒过来,懒懒打量了他们一下,立时两眼精光扑闪,无比热情好客地把他们带到楼上去安顿。
建成专挑了一间可以看到马厩的房间去住,赫连子绫就在隔壁。
赫连子绫犹疑半晌,不敢吹灯,愣愣坐在简陋的床上看着陌生的房间。隔绝在外的黑暗里,守夜人的梆子声继继续续,好似女子的哽咽。突然,“笃,笃”地响起轻轻的敲门声,寂静里倍觉惊心。子绫瞪圆了双眼,只听一个慵懒的声音道:“是我。”
子绫雀跃地跑去开门让进建成,
“我正害怕呢,这儿怪阴森的。”
建成依旧戴着面具,指着桌上的茶水问:“你喝过吗?”
子绫点了点头。
建成皱眉:“有什么味道吗?”
子绫吓了一跳:“难道有毒?”
“不是,”建成轻轻推开一小缝儿窗叶,看着外面,低声道“茶叶有点涩。”
子绫睁大眼睛瞪着建成:“啊?”
但是建成关紧窗户,转身摘下面具,却好像陷入沉思,皱眉不语。
子绫思索半天不得其解,便挨着他身边坐下,支着小脑袋望着他想他。
只见建成忽而面露喜色,忽而皱眉沉思,忽而恍然大悟,忽而神色凝重,忽而担忧不已。子绫诧异地随着建成一般,他喜她跟着喜,他忧她跟着忧,面色变来变去,只是全然不解他在想什么。
良久建成才叹了口气,起身道,
“你快歇息吧。有什么事大声喊我。”
“可是,”子绫本想拉住他,但建成脚下不停,手已经拉开房门,“别走……”
有些无力地放下手。
子绫慢腾腾地回到床上,绻着身子缩进被里。
回想起来,今天与他相处的时间竟是最多的!而且还是二人独处,没有欧阳明日……
子绫胡乱想着,迷迷糊糊,连自已都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恍惚只觉得有股子刺鼻的血腥味,挥之不去,充盈天地。辗转之中,突然,一声尖锐的嘶鸣割裂混沌。
子绫猛然挺身跃起,推窗一看,只见纯白如雪的影焰已经挣开了缰绳,狂燥不安地在院子里奔走,如一团白色的火焰。
她急忙转身跑出。建成的房间竟然门户大开!人,不见了!
子绫惊出一身冷汗,浑身汗毛竖了起来。她的面前,依旧一片漆黑,脚下,却漂流着一片妖红如火的血河!
血,像妖媚的毒蛇一样,向前蜿蜒爬去,拖行至楼梯口,隐没在似有恶魔藏身其内的前方。
子绫颤抖着手,举着烛火,沿着血迹慢慢走去。楼梯上的陈年旧木发出吱呀做响的怪叫,听得子绫几乎不敢再动。
勉强移到楼下,她周身几乎被寒意冻结。
刚才,那个笑容满面迎他们入住的中年伙计,横躺在地上。他的身体,浮在他自已的血泊里。他的胸口,凭空破出一个圆洞。而他的眼睛,已经其惨无比地变成两个血窟窿,沽沽往外冒着血!
但是,一个人,怎么可能流出这么多血?
子绫骇然惊叫出声!
街上,也漂着血!
绿萝缤纷
子绫拼命捂着不敢叫出声,不知所措地立在大街上。
天已微亮,东方惨白。
地上,罗列着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数十具扭曲变形浴血腥红的尸体。
“在哪里……你在哪里……在哪里……”
子绫喃喃地念着,她已经忘记了惊恐,一心只想着为什么建成会消失了,为什么他会不见了……
飒飒北风,送来漫天死气。
不知呆立了多久,迷矇间,子绫看见一双白色的鞋子慢慢走来,上面染了点点暗红。华美的鹅黄流苏飘飞乱舞。
来人一声清啸,马蹄音应声响起。影焰和一匹赤色宝马飞奔了过来,不安地在主人身边停了下来。
子绫呆呆目视地上,良久才感觉到有双手放在自已肩上,慢慢抬头,对上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上马。”
腮上挂着珠泪,眉眼却笑了。他没事!他没有抛下我!她哭哭笑笑地抬起了手,轻轻为他擦试脸上的血渍。隔着面具,看不清他的神情,但她感觉到他在皱眉,
“你去了哪里?危险吗?受伤了吗?脸上好多血。”
建成突然捂着胸口,弯下了腰,浑身颤抖,好像极力要呕出什么来。仿如初春残雪,即将消逝。
“怎么了?真的受伤了?”
子绫急忙扶住建成,抚着他的背。
建成半身泡进溪水里,拼命地往脸上扑水。其实他的皮肤本已白皙干净至极,细滑得连很多女子都自惭不如。而他的唇,更是红艳无比,显出了诱人的媚惑。此时他浴在水里,更如枝上甘露,晶莹夺目。
子绫轻轻将他凌乱的长发拔好,试干了水,慢慢绾齐。
建成躺了一会儿,终于睁开眼睛。
“你怕了吧?”
子绫点了点头,
“我不是怕那些恐怖的死人。而是怕你就这么不见了。”
沉默半晌,建成突然直起身子,
“走吧。我们继续。”
“国主,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影焰错了呢?”
“它说过要帮我。不会错。”
“它说的?”子绫认真看了看影焰。
这性如烈火的马,为什么才几天就听建成的话了呢?子绫很快弃了这个疑问,跟着建成继续沿着曲曲折折的山路前行。
一片绿色的茶山像水墨画一样铺展在二人面前。
“影焰就是来到这里,然后就原路返回了。”
建成亲昵地拍了拍影焰的脖颈,抚着它的综毛。白马晃晃头,鼻子里喷出一阵白气,大眼睛眨了眨。
年轻的茶农小伙子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两个人。
一个风姿绰约,一个俏丽娇艳。
可这两个人竟若无其事地在自已的茶山上摘茶叶!
“这是你种的?”
一身上好罗纱白衣的公子神情认真地问了一句罕见的废话。
但是他还来不及发作,那个像小仙女一样的红衣美人就开口了,
“我们要喝茶。”
小伙子本来要喊抓贼了,可这两个给他的感觉,却完全没个贼样。因为偷完东西,总是要跑的,哪有留下来喝杯茶再跑的?!
“公子,小姐,刚摘的茶叶,不能泡。还没炒哪。要喝茶,请二位随我到寒舍。”
“你家里的茶,也是从这里种出来的?”
“是的,公子。春茶还得再过两三个月才能摘。”
竹篱茅舍。
建成仔细看着杯里的茶,
“这是什么时候摘的?”
小伙子轻轻一笑,坐了下来,
“这个呀是去年秋天下的香茶,我们管这季的茶叫‘秋香’茶。”
建成喝了一口,抿着嘴,
“你种茶多久了?”
“打小种茶。”
“可是,这茶香吗?”
小伙子一愣,
“公子的意思是这茶不香?”
建成又喝了一口,摇头道,
“涩。”
小伙子鄂然,
“想不到公子竟深谙茶道!”
子绫亮出两锭明晃晃的银子,嫣然一笑。于是,小伙子放下了今天的活计,掩上柴门,带着他们进山。
因为他没有说。所以,她也绝口不问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去了哪里。但是,她看得出来他有时候好像会很不舒服,时不时低头捂着心口。
深山茂林,群树葳蕤,绿意盎然却寂静无声。
小伙子满以为他们是来赏景游玩,或是豪门公子小姐私订终身,跑了出来的。不料,那个公子居然说,要他带他们去乱坟地看看!
拿人手短,悔之无极啊,再说了,都上到半山了,总不能再折回去。没法子,小伙子只得心惊胆颤地引着他们。
此二人见着乱葬岗上那一堆弃尸,跟见了金山似的,下马直奔过去。
恶臭扑鼻,白骨森然,腐肉蛆虫蝇蚊横行。
小伙子远远躲在一边,任那两人在尸骸烂肉中留连。
子绫紧紧贴在建成身边。她是怕的,但没有建成在身边,她更怕。
“这些人的死状,跟昨夜那些人一样。”
“为……为什么死了那么多人,却不去抓凶手?也没有官府来管管?”
建成没有应她,扭头四下张望,
“奇怪……”
“是好奇怪。可是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那个魔鬼躲在这里吗?”说完子绫也打了个冷颤。也许真的遇上魔鬼了?
建成看着她笑了笑,
“是啊。咱们来抓鬼降魔的。你看,在那儿呢……”
子绫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是几道重重的辗痕,宽而有力,压得泥地都陷了进去。
“看出来了吗?这车辙极为稳重有力,宽大却轻便,能在这高山行走。只有一种可能,”建成顿了一下,“是军车。”
子绫怔怔不得其解:“军中为何无故杀人?又弃置在这荒山里?”
“不是的,”建成拉了子绫往外走,“不是荒山。对他们而言,这里才是关碍。”
小伙子瞧着二人面带喜色从乱坟堆里走了回来,愈发心下忐忑。
建成跳上马背,
“走呀,咱们再逛逛去。”
“你们是什么人?”
子绫问:“你们这里总是无故有人死于非命吗?”
小伙子认真道:“原来你们是来查案子的!我们这里本就人烟稀少。那些死人并不是我们认识的,想必不是这里人。倒没听说有什么命案。”
二人顿时陷入沉默。
走了一阵子,忽传来哗啦哗啦一片水声,听起来颇有气势,像个瀑布之类的急流。转过几株参天大树,眼前霍然一片开阔。
好似天上倾倒下来的九曲银河,自高山急驰冲下,溅起水花飞雾,缭绕如仙境。一顷碧波,宽不能及目,往山外延伸出去,奔腾不止。
子绫雀跃地小跑过去,掬一捧洗脸。
“这深山里竟有如此湍流。”
小伙计也走了过去洗脸洗手,
“是呀,我们整座山和舞阳镇,都吃这紫泥海里的水。”
建成瞪着小伙计:“你说什么?”
水流轰鸣。小伙计提高了声音,
“这紫泥海水是我们……”
“为什么叫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