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倾尽天下-烟花扣第17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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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倾尽天下-烟花扣 作者:rouwenwu

    脊背。

    一曲十面埋伏,越听越比眼前的厮杀更骇人。是弹得太好,还是吹得太迷人?李世民转过头就看见怆惶奔来的唐军哨将。

    “秦王!大营被抄了!”

    刘文静闻言手足惧凉。

    李世民沉声道:“粮草呢?”

    “粮草也被夺了。监粮官被斩了。是,是,是太子的亲兵!”

    众将领和李世民纷纷不由自主地看向战局远处,正踏着半轮朝阳从容行来的一小队人马。仅有一百来人。他们拥着一辆马车。车门外一员威武异常的虎将单手执一柄看起来相当沉重的大刀,另一手执马缰绳。没有人会怀疑他能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他是程咬金。

    “你!刘文静!你不是说太子要过一两天才能到吗?!”尉迟敬德怒道。

    刘文静皱眉摇头:“我比他早大半天出发。我得到消息三天前他从南熏殿出来后就带着重伤,算来他不该现在到。”

    “哼,”侯君集冷哼,“是欧阳明日和太子的反间计?还是魏征的招安?”

    刘文静冷冷抿着嘴不再说话。

    “鸣金!”李世民吼了一声。众人心神一颤。

    攻城应声停止。

    一曲十面埋伏也已近尾声,玉箫长叹,琵琶慢捻。一吹,一弹,徘徊回荡。

    陈云、王洗人,易山等等一众守城将领差点摊软下来。

    半晌,陈云终于挥剑指天,大笑出声。然后王洗人擦把泪,也狂笑了起来。易山也笑了。

    “报……禀城主!禀大将军!赵将军,呼延将军大破瓦岗军!杀敌无数。瓦岗主力被我军击破,溃退城外百余里!”

    笑声响彻行云。

    明日又咳了起来。他专注地望着城门。

    车队近了。

    程咬金扫了李世民和一干天策府名将一眼,冷然跃下马背,恭身打起车帘子。

    只听太子清朗的声音笑道:“这马车走太慢了,还是影焰跑得快。”

    “恭迎太子殿下。”

    李世民带头,尉迟敬德等人只得悉数下跪。

    建成半抱琵琶,端坐车内。他脸上带着笑。有些稚气的笑。他放下手中琵琶,从车内跃了出来,走向世民。

    “秦王快请起。众位将军请起。”

    建成伸手扶起世民,笑道:“父皇总说我是没上鞍的烈马,岂不知我这烈马也是惯会给别的烈马上鞍子的。你瞧影焰当初踢伤三个人呢,还不是被我上了鞍子?秦王这儿看来也有不少烈马吧?怎么不上上鞍子收性儿呢?踢了姓薛的倒也罢了,踢错了姓欧阳的,父皇面前多不好交代。”他眼中含笑,漫不经心地扫视刘文静,尉迟敬德等人。

    芙蓉一样明艳的笑眼,森冷逼人。

    世民道:“影焰是千里良驹,太子才肯上心收它性儿。莫非我这儿也有这等良驹吸引太子千里追来?太子真伯乐也。”

    建成怕误了明日对瓦岗的战机,又担心这背水一战之策逃不过李世民的玄甲军,这几夜不眠不休,不避崎路往这里赶。若是平日当然不在话下,但被元贞打伤之后,建成顾不上息心养伤,再加上心神劳顿,这会儿才说几句话,他胸口刀砍似地痛了起来。

    他脸上堆着笑和李世民周旋,暗里早已气血翻涌,只怕一个不小心就会喷吐出来。

    世民立时发觉他面色苍白呼吸不稳,忽然心中一动,反手握住建成的腕子,道,

    “原来姓欧阳的踢不得吗?父皇当时倒说过别动四方城,可没给我旨意说不能打欧阳。你瞧,那城楼上可不写着雁门关吗?这儿不是四方城。”

    程咬金握紧大刀,紧贴在建成身边,双眼盯着世民扣住建成的手。

    建成却浑不以为意,轻拍了拍世民的手背,道,

    “秦王即说我是伯乐,我便只管相马。听说秦王粮草不多了,会不会有点亏待宝马们呢?”

    “太子即是爱马,可有施恩解救宝马之意?”

    “有啊。”

    “嗯?”

    “你看……”建成遥遥一指。

    嘎吱

    沉重的木门声悠然响起。

    雁门关,开了。

    高楼倾塌

    朝阳出云,划破碧宵。漫天绮丽的艳装极力妖娆得像要自尽。

    建成知道城门内,万人中央,是明日。

    只有他是端坐着的。绝世孤寂。明日身边有很多护卫簇拥左右在保护他的周全,这点让建成安心之余,又懊恼他们挡住了视线。他只能看到明日一袭明黄|色的衣衫,手上平握着那管绿玉箫。但相隔太远加之烽烟弥漫,他看不清明日此时脸上的神情。是喜?是笑?是伤?是眉头深锁?

    明日知道城门外,蛟龙长啸,那是建成。

    只有他披着鲜艳夺目的红色纱巾。桀傲张扬。建成身边很近地站着一个玄甲将军,凭身形,明日判断那是李世民。建成与李世民如此之近,必然险象环生!他看到建成还是白色衣衫,明黄鲜艳的流苏,腰佩蛟龙剑。相隔一个战场,两国兵马,建成的神情会是怎样?浅笑?轻笑?大笑?亦或是,他马上就会飞身跃起,奔过这尸横遍野的战场,站在我面前让我看清楚?

    李世民看了刘文静一眼,对建成道,

    “请太子明示。”

    建成道:“四方城与我大唐订下盟约,五年之内友好通商,互不侵犯。此战乃是我大唐毁盟,兴不义之师。”

    世民道:“欧阳明日趁我不备,夺了雁门关。如今我们并不打四方城,只是讨回雁门关。”

    “这可是东吴讨荆州了。东吴说荆州本该是他们打下的,却被刘备抢先夺走。这不是笑话吗?行军打仗,谁打赢了,州郡就是谁的。没赢之前,岂能说这州这郡本就是我的,你是抢我的,我本是会赢的?”

    世民默然半晌,松开建成的手,道,

    “太子想要我们怎么做?”

    “跟四方城续前盟。”

    建成盯着世民。世民不语。

    尉迟敬德却上前插话道:“未将斗胆。太子殿下,我们大营里刚出了点儿岔子,所谓攘外必先安内,可否有劳太子出面助我们调解?”

    建成转向程咬金,道:“程将军,秦王营里出了事儿,你让秦将军去帮忙瞧瞧。哟,不行,秦将军正在为我们毁诺弃盟发愁怎么向欧阳城主陪罪呢,恐怕不得空儿……”

    世民半晌回道:“即是这样……听闻太子一向与欧阳城主颇有交情,可否有劳太子先代世民向欧阳城主转达我军歉意,随后世民再亲自前去与他赔罪重修旧盟?”

    建成道:“你瞧他们城门大开,足见诚意。世民无需多心,我与你一同前去便了。”

    侯君集等一众将领均道:“秦王乃是三军统帅,不可孤身犯险。万一两句话不投机说红了脸,岂非自投虎口?”

    建成剑眉一凛,众将才收了声。

    “秦王犯险,确也有些不妥。这么着,你遣刘文静先与我一同过去吧。”

    建成方才和世民说话的时候瞥见刘文静退了出去,心下总觉不妥。刘文静心高气傲,两番被自已利用,此时必定怀恨不已。思虑之下,建成决定把刘文静拉到眼皮底下反倒放心。

    秦王面色有一瞬的僵硬,随即恢复如常,唤刘文静过来。

    刘文静一听,当即回道:“微臣领命。”

    建成见刘文静神色不变,越发疑心,

    “秦王这就修书吧。”

    世民不得已,只得修书与明日,承认雁门关已为四方城所有,唐军愿罢兵休战,与四方城结盟修好。

    失去这个机会,怕难再有所建树。天策府一干将领暗自扼腕。

    刘文静拿着书信,陪在建成后面。程咬金和一众侍卫亲兵跟在建成四周,向雁门关缓缓行去。

    此一去,四方城将不再腹背受敌,甚而不日四方城必能拿下瓦岗从此声威大震,势可与突厥抵敌,无须再在大国的胁迫中求生存。

    明日终将四方城带出惶惶不可终日的小国命运。

    但此举若败,四方城虽已重挫瓦岗,却还是两面受敌,无力为继。更为严峻的是:还有七天,建成就得为独孤皇后解毒放她出来。那个时候,明日必无活路。

    一步一步地近了。建成已经忘了掩饰自已的伤痛,也藏不下去了。他嘴角静静地,像小溪一样往外流淌出碧色的血。但是快要见到明日了!

    建成又是千愁万绪,又是柔肠百结。

    他看见城门内,明日也在慢慢向他靠近。易山在后面推着。

    建成忽然感觉到刘文静身上散发出一种诡异的气息。这种本该无味的气息,建成却分明地感受到了。他不动声色,边缓步走去边注意刘文静。

    建成隐隐感觉到不可以让明日靠近城门。说不清为什么。但他突然觉得不可以让明日再靠近了……

    可是他的步子,明日的轮椅,他们彼此都快到城门下了。

    刘文静的目光一直平视着前方。他的神色,平静得不对劲。身入敌营,不该这么平静……

    电光火石间,建成迅速捕捉到破绽。刘文静的目光瞟了微不可察的一线光到右边城门下的地上。那儿,在一具唐军士兵尸体下,露出一小角火药的灰色引子!几乎与土地一样的颜色。

    “快跑!明日快跑!”建成立即大喊。

    嗖

    一枝带火的箭准确无误地破空而出,直指火药。

    明日那边突然停了下来。这个距离,明日听不到建成的呼喊声,但他看到建成挥舞着双手。然后在他刚下令止步的时候,一枝火箭已然从秦王军队里窜出。

    他看到建成纵身奔向了那枝带火的利箭。迅捷的姿势不带点滴犹疑。

    易山和陈云迅速扯住明日急退。

    明日瞪大眼睛,清澈的声音只说了两个字:“不要。”

    声音淹没在轰然炸响和土崩瓦解里。

    天昏地暗。蓝色不再。红尘被阴冷侵犯。

    雁门关城楼轰然倒塌。城楼黑色的檐顶像滑翔的苍鹰,平展着双翼,没入尘埃。屹立了太久的城关,经受太多将军战士们的敲打锤撞,终于苍老得再也受不住最后一击。它曾经繁华,曾经富有,曾是将军们眼中的必争之地。它曾被屡屡修缮,曾雄据边塞。

    如今这高楼,奄奄一息,倾塌。生死从来不由它。

    明日伸出的手,张开的五指,化作一个无能为力的姿势,沉浸在短暂的瞬间里,漫长得得痛彻心扉。

    遮天蔽日的黄沙,泪一样迷得人睁不开眼。

    大地也受重挫,痛苦地震动。

    这天的朝阳坠下通红的珠泪。分明是泣血的人眼。

    相爱的人,还是隔了一道城门。存亡两不知。

    最后一眼,是建成飞窜的身影。白色的衣,红色的纱巾,明黄的流苏腰带。建成依旧风彩翩然。

    倘若那个会跑会跳会轻功的人,换作是我欧阳明日,该多好!!!

    不是为了跑为了跳为了轻功,而是为了,去抓那枝箭!

    残废不好吗?

    挺好的。

    起码,不用为救爱人去死;不用扑到火药堆里粉身碎骨。残了,就可以坐着,眼睁睁看着他奔向死亡。

    ……你就这样消失在血地里。任无边无际的痛,从此将我毁灭。

    可是你还没有等到我承诺的遗忘。你说你要等,十年二十年的等。

    茫茫碧落,人间天上情一诺。

    明日感觉不到自已。黑暗里,只有声音。很多人的声音,一个人的声音,爆炸的声音,建成凄厉的惨叫……

    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是声音。易山的声音。

    明日说:“先擦一下。”

    易山愣了愣,拿过来毛巾,正要递过去,明日却笑了,

    “满头大汗的。”他忽然侧头对易山说,“刚蹴鞠就跑上来。他赢了。”

    他的唇是完全的苍白。他的唇角浮着一丝接近透明的笑意。恍惚正脉脉看着眼前人。

    明日咳了几下,又笑着说:“就凭这一记‘鸳鸯拐’你便唬不了我。你不是方应看。”

    啪嗒

    毛巾落地。易山扶着床沿软软摊坐到地上。

    “爷……他,他……”

    “你看,”明日摊开手,“桃花……”

    空荡荡的掌心。

    易山茫然看着明日。脚步声在身后响起,然后有人跪倒在地,低低抽泣。易山回头就看见满身血泪污泥的金翎抱着一把剑。大公子从不离身的蛟龙剑。

    易山用尽全力搂住明日。他突然害怕让他看见这把剑。

    许久许久。

    易山听见他低低说了一句“当时只道是寻常”。浅浅的声音。寂静得容不下任何人。

    然后静静的。

    明日在易山怀里昏睡过去。细碎而破裂地呼吸。

    易山发现自已浑身发抖,怎么都停不下来。像筛子一样毫无意识地发拌。眼前的一切,都变幻了形状,扭曲了。

    “听我说!你听我说!爷,你听着,大公子不见了,但是他还会回来的。就是跑不见了,好吗?你是城主,他不会丢下你和四方城不管的。过些天就好了,跟以前一样,好吗?易山派了很多人到处找他了……到处,在找……”

    易山的声音,还是发抖,发颤。说不下去。编不了。语无伦次。说话原来如此费力。

    明日扭过头去,静静凝望窗外,

    “最难风雨故人来。”

    命犯桃花

    盛夏里,他却裹着白色的雪貂裘。

    李世民终于得以和欧阳明日独处。

    四方城雕栏玉砌的王宫内,秦王注视着这个眉间点着淡淡朱砂的男子。他素雅清冷。他闭着眼,靠在木轮椅上。罗衫貂裘垂落铺陈到木椅踏板上,满室冷寂。雪貂的白衬着欧阳明日的苍白,显出不容侵犯的纯粹,和威慑。

    似敛了锋芒的安静,温顺得有些凄厉。李世民心绪浮动。

    刚才在霖坤大殿上,秦王亲自给明日送上罢兵言和的国书。

    他却只是淡淡地接过,平静地看。神色淡漠。

    雁门关炸响的一瞬,世民意外地听到自已心里发出一声惊呼。他从来是个隐忍不发的人,但是那一天,他居然差点控制不住自己。

    这本是刘文静和自己当时灵机一动生出的主意。旨在除去太子——大哥李建成。但是计划付诸行动后,一切便不容后悔。刘文静如此绝决,不惜以身犯险,为的也是助他秦王。可世民在火箭窜出的一瞬,看见城门内那抹清冷的气韵。和两年多前一样的无瑕。

    然后他就想抓那枝箭。

    他终究没有动。只是握着拳,看太子扑了上去。快得像飞燕。

    成就了计划的完美,他却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当时欧阳明日也被炸死了,这个计划还算完美吗?没有答案。他不想回答自己这个问题。他心里只觉因他没死就可以松口气。

    现在,他不得不亲自来四方城言和。

    四方城已非吴下阿蒙。短短三天,瓦岗大片河山已落入四方城手中。眼下四方城竟好整以暇地从西线抽调了十万兵马到雁门关去与唐军对峙。四方城置之死地壮士断腕,浴血重生。

    浮云一别后,流水数年间。

    他发觉欧阳明日这抹淡雅依旧清澈出尘,如斯耀眼。他吁了口气。

    看完国书,欧阳明日缓缓抬眼。他终于第一次将视线投向世民。

    绝美灵秀的脸上,竟有一种类似于兵器般的冰冷。世民心中一滞。

    欧阳明日的眼里,冷漠得像一把刀,随时带出杀伤。

    他在怨恨自己杀害了李建成!世民看着这双眼睛,立时了然。

    看来他不想说话。面对大殿群臣,秦王李世民只得打破尴尬开口说,五日之内,本王会率唐军后撤七十里扎营。以示诚意。

    世民有意加重最后一句。希望高高在上的那个人能明白自己的心思。

    “有劳。”他几乎毫不迟疑地答了两个字。

    世民愕然。

    反应这么快,倒更像敷衍。这个欧阳明日根本不在乎唐军撤不撤!自己力排众议为他做出这么大的退让,只望他心中稍宽,但如今看来,竟像自己在求他施舍“有劳”两个字!

    李建成,就这么重要!

    又陷入沉默。

    陈云忽笑道:“久闻秦王玄甲军骁勇善战,此番得以会师,未将实在佩服。”

    世民客气回礼。余光扫到明日握着一方天蓝色丝绢掩口轻咳。

    “城主一向精通奇黄之术,怎么反倒染疾?”

    明日淡淡收起丝绢:“劫后余生罢了。”

    一记冷箭瞬间将世民本欲拉下脸来与他求和的热情冰封。

    平生第一次,秦王后悔自已的决定。何必来四方城!罢兵和局,却还受他气!

    这股气让秦王坚持要与欧阳城主详谈。这股气一直持续到现在。

    欧阳明日只是懒懒闭着双眼。

    征服得了天下,却征服不了一个男人!!!

    李世民冷哼一声,道:“牵一发而动全身。瓦岗就要败在你的手下了,这个节骨眼儿上你却放胆来激怒我,难道你就不怕我再下令攻城,让那李密趁机反攻,毁了你的布局?

    李世民直言不讳,明日应答奇快:“下令!”

    这是明日今天和李世民说的第三句话。世民顿感被将了一军。一则以他现在的兵力,真要和四方城再次叫战未必能讨得了好处。此番前来名为言和,实则为了卖四方城一个人情,也给玄甲军一个台阶下。二则因为李渊已经下旨让他三个月内班师回朝,漫说绝不会再给他增加一兵一卒,再打起来更是等同于抗旨。

    欧阳明日到底是知道了父皇的旨意,掌握了我军实力,还是他复仇心切?

    明日忽地睁开眼睛看向他。幽深的黑色眸子嘲笑地盯住他。冷傲,独步天下,带着挑畔。

    世民也敛了刚才在殿上谦和的态度,眼中迸出森寒的光,

    “你一定要与我为敌?”

    明日长睫一抖,微迷了眼,慢慢欠身,倾身向前一点,冷笑。

    世民不由自主地走近他几步。明日抬头看他,半张着嘴,似要说话。

    世民俯下身。

    寒光像凄绝的闪电,瞬间惊醒李世民。脖颈上已经架了一柄宝剑。蛟龙剑。

    近在咫尺地看,明日绝美而尖锐。世民没感觉到脖颈上的痛,虽然他知道温热的血液已经染红了衣襟。

    明日紧紧握着剑,冷冷地,沉声道:“你算什么东西!”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和征战天下的秦王说话。但眼下世民却没有动怒。他忽然发觉沉静若水清逸绝世的欧阳明日也有愤恨的情绪,竟莫名其妙地心情大好了起来。

    他似笑非笑地说:“你拿得动蛟龙剑吗?手在发抖!”

    言未毕,李世民闷哼一声。剑又加深了几寸。

    明日的唇已经完全褪成白色。因为李世民忽然伸手扼住了他的咽喉。他的脖颈细瘦纤长,纯净得像瓷器。

    若是以明日原来的身手,眼下李世民十条命也不够杀了。但现在他全然不顾自己的状况,用力一划,居然真的要下手杀李世民。

    但这样的伤对李世民只是外伤而已,对付全无内力又伤病缠身的明日易如反掌。他左手屈指一弹,内力沿蛟龙剑震荡开来,明日只有死死抓着剑柄才不至落地。

    “你真敢下手!”李世民怒声道。

    明日微喘着气,似乎发觉李世民扼着他的手根本不敢用力。他仰着头,冷冷迎着他的怒视,毫不示弱。

    “为了一个男人,你疯了!”

    明日坦然说:“我就是为了建成!你也只管再来攻城!即然你对他下杀手,那我也不会留情!我照样可以要你了二十万玄甲军的命!”

    线条清美优雅的脖颈已被武人的手掐出暗红的抓痕。李世民慢慢松了力,放开了扼着明日的手,却一把将他握着蛟龙剑的手摁压在扶手上,试图把这伤人的利器夺走。这把剑李世民看得碍眼。

    明日发觉他的意图,冷冷说:“我不会放手的。你不配拿这把剑。”

    李世民一手按住他的腕子,让他无法用力动弹,另一手勾起明日的下颚。欧阳明日的脾气捉摸不定。不过这只会让他的美愈发神秘动人。李世民迫使他几乎贴近自己的脸。他看见那双漆黑如夜的眸子涌动着异样的精芒,眸底灰暗,隐隐倒映出自己的影子,

    “你今天成心要激怒我?”

    世民以为这样暖昧的动作,必定会遭到明日激烈地反抗。岂料明日竟毫不抵抗,任这个暖昧进行,任他和他近得快贴近唇瓣。欧阳明日的唇是极淡的粉色,下唇很薄,弯曲的线条细致雕琢如同白梅的花瓣。

    世民再问:“你即然知道伤不了我却为什么还要拿出这把剑?”

    “因为,”明日面无表情地看进世民的眼里,嘴角浮起一丝冰冷的笑,“我要让你中毒。”

    李世民面色一变:“这种手段你也用!”

    “你用得别人就用得!”

    李世民立时明白明日是指两年多前,他在滁州设计用毒箭行刺建成的事。世民皱眉,隐隐觉察到身上有股麻麻的感觉。世民恨恨地加重手上力道,捏住明日下颚,

    “我死了,你也活不成!而且,你这霖坤殿将成为一个鬼城。”

    明日长睫一扫,划出清澈的弧度。优美令人心碎的弧度。他抬眸望向世民,冷笑:“要杀也该是建成来杀你。眼下尉迟敬德也正自顾不暇,一时三刻来不到这里。你别想在四方城设计!”

    李世民猛一使劲。明日皱眉,额上现出冷汗,双眼却生硬如铁瞪着他。

    世民嘲弄地说:“他要怎么杀我?一个死人。”

    明日闻言,漆黑的瞳孔忽然放大,左手蓦地化为掌刀劈向李世民鼻骨。他虽没有内力但招势依旧凌历。世民没有料到他会虚晃这么一下,竟被他挣脱,急忙向后退开几步,才躲过蛟龙剑的追击。

    “他没死!”明日横握蛟龙宝剑,眼睛里燃烧着火焰。

    这双清澈的眸子里竟隐藏着冷艳妖娆!有人竟可以把圣洁和诱惑揉合得如此完美。

    李世民心中激荡,却冷着声音道:“你听清楚,你爱的男人被我杀了。”

    明日抄起桌上一方甲骨方片向世民砸了过去。世民侧身闪过,玩味地看那甲骨摔落。

    “他没有死!我算过卦他还活着!”明日呛咳了起来,半晌才斜睨世民说,“去把窦建德的头斩下来给我。三个月为期,到时我给你解药。”

    “你知道是他了?”世民讶然。

    明日冷笑:“突厥按兵不动妄图加害建成,罪槐除了你和刘文静,还有就是窦建德。只有他能控制得了俟弗利。你去把他杀了。”

    “你是要杀他还是杀我?这借刀杀人是冲着我来的?!他可是萨满教的大祭司。”

    “你要么杀他要么被我杀。”明日眼神淡漠,“你会全身慢慢麻痹,瘫患,一点点看着自己一无所有,算着自己什么时候死!”

    果然这两个人是一对!这是秦王的第一个反应。欧阳明日和李建成都不好招惹。这种人一旦被惹怒了,就会像雪地里的狼一样反扑过来,不计死活不让敌人反悔。

    招惹到这种人之后就得招惹到底,直到消灭他们,或者被他们消灭。

    秦王生平第一次被人拿性命威胁,而且这个威胁是左右为难的威胁。杀了窦建德,自己就成了众矢之的,不说突厥西夏追杀,到时声讨一起,十有八九连父亲李渊都会牺牲他李世民的命来保大唐天下太平。若不杀窦建德,这个欧阳明日杀气腾腾,他下的毒天下有几人能解?

    “看来,你是一定要置我于死地了?你想报仇?”

    明日抿着嘴不再答话。

    “你了解我这个大哥多少?你以为他真的会让你杀了窦建德?”李世民满意地看到明日长长的睫毛抖了一下,“我大哥跟窦建德从小就在鲜卑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窦建德几次三番都对大哥的兵马处处退让,甚至错过大好机会也不肯对他下手,你是看不出来,还是不敢承认?!他是见到了你才负了窦建德!现在你该知道李建成是什么人了吗?”

    李世民盯着一脸疏离的明日,

    “你不敢想下去了?还有,他和李元吉又是什么关系?他是怎么拉拢元吉的,你也不知道?”李世民紧追不舍,“哼,我早都知道了!乱囵悖逆!他甚而还软禁亲生母后。这样的人不配做我大唐的君主!”

    明日面色冰冷,黑亮的瞳孔里闪跃着和那点朱砂相似的红色。似能压制万物的清辉,又似冷情的妖艳。像仙子堕落成魔。夺目逼人的美,美得让人想原谅一切。

    如果这目光是一把追魂的剑,那该有万千的人甘愿被他杀死在这剑下。可叹他不轻许线视。他不再看李世民。

    李世民踏前一步:“为什么找得到蛟龙剑找不到金刀?因为他刚一回大唐就把金刀送给了窦建德!这你也不知道吧?你被他利用了。”

    明日浅笑,平静无波,“杀了窦建德才能救你自己。”

    “好!我去杀了他。顺便把那金刀拿来给你看!”李世民迷着眼睛看他,“我一直想把四方城打下来,平定西北。不过现在我更想打四方城了,因为我想让你和那个人一样,在我面前一败涂地!”

    明日抄起一片甲骨又砸了过去。这次李世民没有躲,甲骨正中他肩头,但明日根本没有内力,所以李世民几乎没有感觉到伤害。

    “总有一天,我也征服得了你!”李世民言罢转身离去。

    明日看看地上的甲骨残片,视线转回蛟龙剑,

    一败涂地的是他!

    心字成伤

    易山把明日写好的书信拿下来给呼延凛。

    明日道:“看了这封信赵将军自会明白如何做战。你转告赵将军,李密本是谋害翟让才得以领袖瓦岗的,其为人心胸狭窄,疑心过重。只要你们利用这点,以逸待劳围困着,瓦岗必会有内乱。眼下不可过紧逼战。”

    呼延凛领命称是。

    陈云转向他问道:“突厥现在撤得怎么样了?”

    呼延凛道:“已经撤了十之七八,眼下还有部份与我军相距十里扎营。”

    明日道:“你们差几个可靠的人悄悄放出话去,就说俟弗利可汗遭袭,眼下生死不明,突厥朝堂生变。”

    王洗人道:“好一招无中生有。城主妙计。这一来突厥军心不稳,必会加快撤军。但是驻守雁门关北面的大军却迟迟不见动静,这是何解?”

    陈云回道:“这次突厥临阵变卦,不像俟弗利可汗的为人。”

    王冼人点头:“突厥帮我们打瓦岗军,让我们掉以轻心并把牵制雁门关唐军的责任交给了他们,岂料俟弗利可汗真正的目的却是让唐军攻破雁门关一举歼灭我们四方城。不想李唐太子忽然赶到助了我们一臂之力,可怜太子却死于非命……”

    话未说完,被一声轻咳打断。是易山。

    王冼人反应过来,和陈云对视一眼,抬头果见城主脸色沉了下来。

    “去把俟弗利抓过来!”明日忽然说。

    陈云大惊:“城主,这……这……事关重大……”

    “这算什么大事?”明日忽一改方才议事时的一惯审慎,冷声道,“雁门关城楼搜了几天了!为什么只找到一把剑!”

    好在朝会已罢,大臣们都散得只剩这几位。易山忙冲着殿上几人使眼色。他们会有些惊讶,但易山已经发觉。

    出事之后,明日好像变成了两个人。一样的身躯,两个灵魂。

    起初不甚明显。他只认定了易山那句“他还会回来”,时而盯着易山问“他什么时候回来?”,时而云淡风清地说起以前的事,时而批阅奏疏的时候忽然举着笔半天没有落下,然后咳出暗红的血。

    但总不见有泪。

    渐渐的,易山察觉不对了。他会忽然任性得不管不顾要去找建成回来。这时候,幽深的眸子会朦乱。水雾似的半带妖娆,却又清亮纯净。

    议政理事倒也与往常一般纹丝不漏,但猝然遇到有关建成,李唐太子,或雁门关城楼等事,他心念一转,就会忽然变成另外一个人。有些蛮横乖张。易山总是用哭一样的笑哄着他,一次一次阻止他出霜坤殿。

    残忍的纷争。这样清冷出尘的人无辜落入网中。错乱了,却依旧尊贵。

    为什么不哭?易山曾慌乱无助地抓着他的手。先城主亡故,你没有泪。大公子遇难,你没有泪。可你的病一天比一天重。你知不知道,易山宁愿你流泪,也不忍你流血!

    陈云虽没有在宫内服侍,但到底是明日最为倚重的大臣,相处较其他人多。几天下来,他也有些明白就里了,忙回道:“正是。这起子没用的奴才,微臣这就动身亲自去雁门关督着,再多加派人手搜寻。”

    明日双手搭在案上,立即接过话:“我与你一道去!”

    几人顿时面露惊疑之色。又不敢在明日气头上顶他,又绝不愿一城之主以身犯险,正满殿僵持着,易山笑着俯身对明日道:“城主,议了一早上了,要不先让他们几个也歇一下,午后再单独传他们几个过来勤政殿议议如何?也得仔细计算一下他们还哪些地方没找,咱们就先去这些地方寻,可好?”

    明日抿唇不语,似在思索易山的话。易山不待他反应,挺起身子喝令几位重臣退下。

    易山推着明日,还在廊上走明日就发难了,

    “我今天一定要去!你不准再拦着!”

    他一直认为大公子还活着。还失落在雁门关。固执起来就不讲理地要去找他。

    易山为了怕他去雁门关,这几天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他太清楚一旦放明日去雁门关,明日悲痛交加只会不管不顾满心搜找大公子,哪里还会有心思理政?四方城正在多事之秋,没了他就是没了主心骨。一步踏错就会前功尽弃,大公子也就白白送了一命……

    易山正苦思怎么挡过今天,明日忽拍着扶手,

    “易山!易山!”

    易山不敢转过去看他,只得稍停了下来。那张原本清美异常的脸带着茫乱,期盼,焦急,和稚气地执着。这是倾城之美。可却让观者丝丝痛心。

    易山俯身软语:“易山在呢,怎么了?”

    明日侧过头,瞪着眼道:“我跟你说的话没听见吗?你好大胆,我让侍卫抓了你!看你还不放我出去!”

    现在的他说出这句话来有些让易山难以捉摸。但是易山意识得到眼前这个爷跟熟知的那个判若两人。他要是真拿出城主的身份来,恐怕一时半会儿确实没人能制得住他。

    易山心道只要让他冷静下来,恢复过来就不会再闹这件事。最好的办法就是拖时间,把他拖累了,让他分神暂时搁下这个念头。易山笑道,

    “好,爷只管让他们来抓易山吧。不过先让易山侍候您把晌午的药喝了再抓吧?这一路奔波,等到那儿了爷再累出什么症侯来,可不是更耽误事儿?”

    明日眉心一拧,捂着胸口,咳了起来,易山忙扶着肩给他顺气。

    想必也是咳得累了,加上一整个早上都在朝会多少困乏。服下药后,明日一面不忘指使人备车辇,一面靠在椅内就有些倦意。易山趁机东拉西扯故意问他为什么不把李世民杀了,要放他回去。

    我何尝不想亲手杀了他!只是顾虑他若死在我手上必定要连累四方城。李唐势大,不可与之争锋。明日声音渐渐绵软无力。建成是因我而被他们害得……

    易山一面引逗他说话,一面不着痕迹把他抱去床上。看他缓缓闭上眼,丝毫没有防备地歇下了,这才暗松一口气。总算又挡过一天。

    陈云拉出易山低声道:“城主跟换了个人似的,刚才上朝还好好的,一下就成这样。前两天还没这么明显,怎么忽然……大夫怎么说?”

    易山苦笑:“哪个大夫高明得过他?不过医者不医己,他也难给自己看病。我跟了他这么多年其实也懂得不少。这是他心中积郁影响了脑中意识,淤堵脑内血块。能慢慢化解的,假以时日调养就会好。若他心中化解不了,甚而是越积越严重,最后……唉,到时法子就只有动刀开脑了。可这天底下,恐怕只有边疆主人能下这个手了。”

    陈云忧心冲冲:“这可要了命了!高大人您可得想想法子啊!我们倒也罢了,万一唐朝使臣和突厥人这当口来,一见咱们城主会这样,可……”陈云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来说。

    易山长叹。也是。哪国要有这么个国君还能不引得人家摩拳擦掌?

    醒来后,明日去“勤政殿”批阅奏章。他神色沉静,看起来把晌午的事儿忘得一干二净。王冼人陪在一边极尽小心,连唐军两个字都能避就避,心里暗暗纳闷:看城主的批文又跟往常一样深谋远虑,审慎清明……

    正想着,忽听见明日说:“李世民那里有什么消息?”

    王冼人忙回道:“今天探子来的消息说他至今还在大帐。并不曾去突厥。也没有访客。”

    明日沉吟良久,提笔急书。

    明日上疏武德皇帝李渊,弹劾窦建德。他历数窦建德数年来暗中积蓄钱粮兵力,私筹兵器图谋不轨,并指责窦建德有挟持俟弗利可汗以命西突厥王庭之嫌。

    奏疏发出去十日后,李渊尚未给出反应,西线却传来了战报。

    瓦岗军果然起了内乱,大寨被自己人开门献了出来。单雄信带着李密去长安,声言要降唐。明日下令不得为难他们,并派人一路“护送”他们去长安。

    易山感慨万千。当初大公子建成为了降服单雄信,答应他两年内不打瓦岗,并且将来一定留住李密性命。虽说现在已过了两年之约,可毕竟单雄信为人忠心正直,几次患难与共也与他们有了兄弟情份。物事人非,眼下自己的爷为了四方城不得不出手反击把整个瓦岗连根拔除,彻底端了。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大公子更是落得生死不明。

    但无论如何,四方城算是除了一大祸害了。疆土扩张,声威大震。

    易山替明日松了口气。他陪着明日静静坐在窗下。

    得了这个消息后明日依旧平和,只是交代处理战俘和新委任官员的事项。之后就静静看着窗外,直到夕阳余晖耗尽。堰师城的夕花,终不能再见。

    明日浅叹一声,“易山,师父到现在都没消息过来。”

    “探子们疑心主人和独孤皇后已不在南熏殿了。但也不确定,想必这两天该有准信儿。”

    “独孤皇后一旦出来,必定会来找我。至于俟弗利,我估计他本是她伏在我身边的人,不知何故却又背叛了她,没有下手杀我。估计他也会被她找上。不知我们两个谁先谁后。”

    易山一时不知该如何对答。不说大公子不在,主人不在,就算他们都在,能拦得住她吗?被她找上会是什么后果?

    明日见易山神色惊骇,说道:“但是她还没来。所以我们只能等她,或者,去长安找她。”

    “去找她!?”

    明日点了点头。易山正担忧和独孤皇后的恩怨纠葛,赫然瞥见明日那双清明的眸子毫无征兆地飘忽晦涩起来。易山心中咯噔一下。

    明日皱着眉:“传令,马上去长安!”

    易山心念电转。怎么会突然这样?没提到什么和大公子有关的啊。长安?独孤皇后?据说独孤皇后和大公子极为相似……

    明日喊道:“来人,备车。”

    易山醒过神来忙道:“太阳下了山,这都入夜了,可怎么出发?再怎样也得明早了呀。”

    明日忽地抓起身边的蛟龙剑,指着易山:“星夜赶路!”

    易山心中大呼失策,怎么大意了,刚才没把剑收起来,现在更麻烦了!

    明日怒道:“大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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